此时此刻, 郭明月心中的鼓正敲个不停——

    其实孙绎让她做的事情仔细想想十分离谱，她至今也没揣测明白，孙绎究竟为何要帮她做这样的事？

    倘若当真如孙绎本人所, 是为了“成全她”，那太监真有这么好心吗……怀着疑神疑鬼的心情, 郭明月将手中的药瓶攥得愈来愈紧。

    是夜, 明月渐上中霄。

    酒过三巡, 太和殿的宴席也该散了。

    永王喝得红头涨脸，被宫人搀扶下去歇息。

    从始至终，徐烨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徐朝阳顾不得其他，守在他身边安慰他、逗他开心。

    “朝阳，天色已晚，你该回去睡了。”

    徐烨又干了一樽酒，眸色晦暗地看着徐朝阳。他现在恨极了自己的无能，非但得不到父皇宠信，就连最亲最爱的妹妹，他也也保护不了。

    等她去了西域和亲，怕是此生再难相见罢？

    徐朝阳仿佛看穿了兄长的心思, 笑眯眯地夺过对方手中的酒杯，道：“我这不是想多陪陪你么？够了, 不许再喝了。”

    “嗯。”

    徐烨倒是听话，微微颔首。他自己不喝了, 让徐朝阳放心, 早些回去休息。

    后者原本不算走，可她一抬眸，却瞥到郭明月正跟在一名内庭太监身后。二人行迹鬼祟, 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溜了！

    再看孙绎所在的位置，也是没有人影。

    “殿下，”

    锦云心知徐朝阳在寻孙绎，俯首低声：“孙公公刚才似是身体不适，提前离席了。”

    平日里千杯不醉的永王醉得要人搀扶、孙公公刚离席不久，郭明月就跟内庭太监一道离开。

    徐朝阳又转眼望向高坐顺帝身侧的皇后，只见皇后正忙着责怪陪侍的丫鬟手脚不利索弄洒了果盘，并未注意到郭明月的离去。

    这一切难道都是巧合而已？

    徐朝阳不太信。

    她于是应了徐烨的嘱咐，起身告退离席。

    甫一出太和殿的门，徐朝阳左顾右盼发现没有旁人，立刻将自己身上的璎珞头饰等全都摘下来塞给锦云：“我有重要的事要去查探，这些东西你先帮我保管。你抄近路赶回朝阳殿，若是有人问起我来，你就我偷偷跑了，把自己摘干净些！”

    “诶……”

    锦云本想拦住徐朝阳问个明白，奈何徐朝阳是个会轻功的，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片刻时间，徐朝阳便追上郭明月和内庭太监二人，她掩藏气息跟在他们身后。可是不一会儿，这两个人竟然七拐八拐，让徐朝阳给跟丢了！

    “怎会如此？”徐朝阳眉头一皱，心道以自己的眼神跟身法，不至于连两个不会武艺的寻常人都能跟丢。

    不料就在此时，她足下一个踉跄，眼前一黑，就这么换到了孙绎身上！

    孙绎果然也没离宫，正站在一处人迹稀少的庭院里不知在等什么，紧接着徐朝阳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方才那内庭太监的声音：“郡主一会儿千万要照着我家公公的吩咐行事，不可轻举妄动。倘若此事败露，别的不，您的清誉怕是要就此毁于一旦了。”

    “我知道。”

    郭明月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着太监来到“孙绎”面前。她手上还紧紧握着那枚瓷瓶，脸上的神色紧张至极，又有几分羞赧。

    “……”

    并非徐朝阳心思龌龊，但今日之事实在由不得她不往歪了想。这遭又是宴罢私会、又是什么“清誉”之类的，再结合郭明月当下的神情……

    孙公公这是要趁着夜黑风高，把明月给办了呀！

    “……”

    徐朝阳看着郭明月许久，不知点什么才好。若让她来代替孙公公行今夜的好事……她、她也不会呀！

    想着，一抹绯红爬上了“孙绎”的脸颊。

    郭明月&太监：“？”

    此时阿伴并不在身边，徐朝阳也不知自己该求助谁。她只得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道：“今夜月黑风高，不便行事，还是等下次罢。”

    完，竟是想要溜之大吉！

    可郭明月哪能容她就这么走了？立刻上前一步：“孙绎，你耍我玩儿是不是！”

    ——她就知道这阉人没安好心，不可能让自己跟永王殿下修成正果。自己今日为了溜出宴席做了不少功课，一会儿皇姑母的人寻来，发现她到处乱跑少不了又是一顿责罚。

    “你别急呀！”

    徐朝阳被她吼得一哆嗦，连连摆手：“想做这种事情以后还是有机会的，今日实在、实在是不合适……”

    “好哇！”

    郭明月恼羞成怒：“你有胆子耍我，我便也有胆子将今日之事抖搂到皇上面前，看看你那司礼监秉笔还能不能继续当得？！”

    这厢一场乌龙闹得不可开交，孙绎那边也不好过——

    一名黑衣男子捉住“徐朝阳”纤细的脖颈，语气冷冽：“朝阳殿下，您本是不该死的，可谁让您险些撞破了孙公公的计划。所以今日，不管您是谁，您都非死不可。”

    孙绎心中骂自己的手下：蠢货，杀人之前竟还要将前因后果叙述一遍，是怕人死了之后找不到复仇对象么？

    其实，这杀手本应是不过徐朝阳的。但现在徐朝阳壳子里装的是孙绎，孙绎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黑衣男子是东厂豢养的一名暗杀者，因着救命之恩，他对孙绎忠心耿耿。此人虽然是个不太聪明的一根筋，但胜在身法利落出手果断。孙绎今日行动，便安排他埋伏在路上，嘱咐倘若有人落单至此，不管身份几何都要灭口。

    可他忘了吩咐一句绝对不能碰徐朝阳。

    或者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徐朝阳会独自一人，跟着郭明月跑到这种地方来……

    怎么办？

    眼看着暗杀者攥着自己脖子的手越来越紧，孙绎手脚并用，艰难地比划出了一个动作。

    这是东厂厂卫之间互相行礼用的动作。

    暗杀者的手果然微微一松。

    孙绎连忙大口呼吸，趁此机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年今日……此门中……”

    “映、映日荷花别样红？”暗杀者的手彻底松了开来，将被自己掐得奄奄一息的孙绎抱在怀里，一脸的难以置信。

    ——朝阳殿下方才出的可是唯有孙公公和他二人知晓的一句暗号。这暗号一出，他就必须停下手上的一切行动，绝对服从出暗号的人！

    此时的孙绎顾不上解释太多，甚至都来不及揉揉自己肿痛的脖颈，只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带我去孙公公所在之处，速度快些。”

    “……”

    见暗杀者还不行动，孙绎冷冷横了他一眼。正要话，却发觉自己的身体被重重推搡了一下，险些坐到地上！

    紧接着是郭明月如同癫狂的声音：“狗太监，今夜之事若不能成。我就算死，也得拉着你来陪葬！！！”

    “啧。”

    孙绎旋身躲开了郭明月的二次袭击，他将眼底那抹嫌恶之色敛去，只淡淡道：“既然郡主已然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阿一，带她去永王殿下房里。”

    内庭十二监有一半都归孙绎管理，东厂早就明里暗里地在永王歇息的这处偏殿内安插了无数人手。恰逢李德全最近告病在家，盯不了太紧，当下孙绎的人送一个郭明月到永王房中，并非什么难事。

    “真是有病……”

    郭明月见方才还支支吾吾不知所云的孙绎现在又恢复了正常，心中偷偷地骂了一句，仍是乖乖跟着孙绎的人走了。

    她没什么好怕的，反正这次的事若是孙绎敢有意诓骗，她就算是死也得拉他垫背。

    ——只要自己能在皇后寻至此处之前，生米煮成熟饭，一切就都万事大吉了！

    另一边，徐朝阳跟黑衣男子对视了片刻。

    她感到自己的脖颈很痛，像是刚被用力掐过，——毫无疑问，凶手就是面前这长相看似憨厚的黑衣男子。

    “我哪儿得罪你了？”

    徐朝阳忽然了一句，随后还没等黑衣人做出反应，她便一脚踹上了对方的下颌，嘴里还道：“你我素不相识，你却对我下此狠手，实在不能怨我揍你。”

    徐朝阳的武力强度在整个大顺都是数一数二，两人没几回合，她就明显占了上风。直到得对方再无能力起身，徐朝阳才甩甩手，飞身离去了。

    倒霉的暗杀者趴在地上，兀自凌乱。

    彼时，偏殿。

    北风吹过，将方才郭明月泼辣闹的最后一丝痕迹都带走了，徒留一片寂静。

    但徐朝阳记得方才自己换到孙公公身上时，就是在这里见的郭明月和太监！

    “难道孙公公怕我赶来撞破他的好事，此时已经悄悄走了？”徐朝阳想起郭明月方才闹着今日若不能成事就不放过自己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

    ——明月不是不喜欢孙公公吗，为何还一心要跟孙公公成事呢？

    不对呀……

    自己对孙公公也没有不该有的想法，又为何今夜一心要跑来这里查探孙公公的隐私呢？

    正当徐朝阳思绪混乱之际，忽然闻到身后一阵熟悉的香气。随后有人牵住了她的衣袖，在她耳畔低声：“殿下，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