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孙绎正和锦云、阿伴二人同坐在后方的马车上。他已经恢复了男子扮相，洗去脸上的浓厚脂粉，换上藏青曳撒和皂色长靴, 闭目养神的样子格外赏心悦目。

    “唔……”

    徐朝阳思考片刻，道：“孙公公他又聪明、又漂亮、又厉害, 对我又好。这样的人若是给你, 你会不喜欢吗？”

    秋香闻言, 又多看了孙绎两眼，觉得徐朝阳的这些似乎也不无道理。孙绎无论智慧、长相或是能耐，以及对殿下的爱惜程度, 都是数一数二的。

    只是……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道：“那你都要嫁入西域皇室为妃了，就这么一直将他以婢女的名义带在身边吗？”

    “还有，喜爱一个人是要与他共赴极乐的。孙公公这样的人……怕是那方面不行啊！”秋香捏着徐朝阳的手，语重心长地。

    极乐，那是什么？

    徐朝阳不懂就问：“极乐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孙公公为何不行？你又不了解孙公公，怎知道他不行呢？”

    一连串的疑问句让秋香短时间内不知该如何跟徐朝阳明白。

    “一会儿我去问问孙公公吧，问问他到底行不行。”徐朝阳见秋香为难, 忙道。

    “不不不！”

    秋香偷偷往后扫了一眼，庆幸孙绎正在闭目养神, 应该没听到她们这边的话，舒了口气：“这种事情只能是咱们女子之间讨论, 哪能乱问？”

    ——听太监性格都很扭曲, 尤其是像孙绎这样踩着旁人尸骨爬到高位的大太监。若是被心上人问“那方面”行不行……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哦！

    “可你不是孙公公不行吗？我觉得他肯定行！”

    徐朝阳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还在跟孙绎生气了，忍不住便要为他话：“他很厉害的，做什么都行的, 真的。”

    “这种事殿下日后总会明白，”

    秋香想了想，为了不让徐朝阳去问孙绎，又道：“孙公公是宦官，跟别的男人不一样，这个殿下知道吧？宦官是不能予人极乐的，殿下若是贸然问他这种事情，或许会叫他伤心呢。”

    这样啊……

    徐朝阳想起郭明月骂孙绎“阉人”时，孙公公那陡然暗淡的眼神，瞬间明白了秋香这句话的意思。

    她连忙摇头：“不问了，不问了！”

    可她还是很好奇：“那秋香姑娘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共赴极乐’，是很好玩儿的事情么？”

    对于秋香来，和心上人鱼水同欢自然是再幸福畅快不过的事情了。那之后，二人还能共同孕育新的生命，多么美好啊？

    可倘若心上人是个太监……

    啧啧，她简直不敢想象！

    于是秋香对徐朝阳实话实：“确实是很好玩儿的事情，殿下终有一日会体验的。”

    “为什么？”

    徐朝阳眨巴眼儿：“你不是孙公公做不到吗？我的心上人只有孙公公呀。难不成，那东西还能和不是心上人的人一起玩？”

    最终秋香被徐朝阳连珠炮式的发问逼得纵身跃下马车，逃也似地跑到封嗅车上去了。

    徐朝阳一脸不解地盯了秋香许久。

    她一定得搞清楚“共赴极乐”是个什么东西，究竟好玩不好玩。要是真的很好玩儿……别的男子都能做到，孙公公却做不到，他该有多遗憾啊？

    ……

    “哝！”

    车子行到半路，徐朝阳终于按捺不住地翻身跃至后方的马车上，主动来到孙绎面前。

    她递给他一块玛仁糖：“尝尝？我专门掰下来给你，没咬过的。”

    “殿下不生气了？”

    孙绎并不接那糖果，只是抬脸问道。

    徐朝阳从鼻底逸出一声轻哼：“生气又能怎样，还能不要你么？凑合凑合过呗！”

    完，她直接将糖塞进了孙绎的嘴里。这动作看似粗暴，实际上力道轻柔得很。孙绎乖乖咽下掺杂着干果蜜饯的饴糖，只觉得甜在心尖儿。

    过了一阵，他问：“秋香跟殿下了些什么？”

    秋香曾独自一人闯荡江湖，经历丰富。

    原本孙绎是不愿让这样的人和徐朝阳接触太多的，但现在与徐朝阳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他的想法在慢慢改变。尤其是徐朝阳的那句“我被他们蒙在鼓里，单纯了十好几年，最后却还是落得个和亲的下场”这句话，让他意识到她从不是张在暖日下的娇花。

    有些事情，也得让她了解才是……

    正因如此，孙绎才没有阻止秋香跟殿下同乘一辆马车。他方才看到秋香地跳车逃了，心下不由好奇：殿下和秋香聊了些什么，能让那么一根老油条满脸羞赧无奈地逃跑？

    “秋香……”

    徐朝阳嘴巴一秃噜，险些出“共赴极乐”。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改口：“她封嗅公子的妹妹和妹婿二人同你我一样，也神魂互换了一段时间。但具体的，还得问那二人本尊才是。”

    “殿下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孙绎眯了眯眼：“殿下有事儿瞒着我。”

    他最善于洞察人心，连最难揣测的圣上在他面前都无甚秘密可言，何况是徐朝阳这等喜怒哀乐都形于表面的姑娘呢？

    “没、没有！”

    徐朝阳没想到自己被孙绎瞬间戳穿，连连否认：“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你与我互换多次，我在你面前，哪有秘密可言啊！”

    孙绎轻哂，调笑地道：“狸奴不乖，狸奴学会骗人了。不过不要紧，毕竟她只是一只无辜的猫咪。”

    “嘤！”

    徐朝阳被孙绎三两句话搞得羞涩不知所措，捂着脸，逃得比刚才的秋香还快。

    孙绎静静坐在原处，眸色愈深。

    ——殿下她，究竟瞒了他什么？

    晌午时分，封家。

    封嗅风风火火地将一众人等接回了自己家，并大方道：“各位不必拘谨，只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好了！”

    “啧，”

    秋香不留情面地嘲讽：“殿下的家可以大顺皇宫，孙府更是不必你们封家大院儿差。大言不惭地让人把这里当成家，你好意思啊？”

    这二人情骂俏，嬉笑着给徐朝阳和孙绎四人都安排好了住处。封家有满园的蔷薇花、光秃秃的葡萄架，是徐朝阳在京城的皇宫里不曾见过的。

    她觉得新奇且美好，一时间心情极佳。

    “殿下喜欢这里？”孙绎感受到徐朝阳明显的喜悦之情，心情也跟着愉快了许多。

    徐朝阳点头：“这地方偏僻却不荒凉，真好。倘若你我二人下半生能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似乎也是一件乐事。”

    可您仍是决心嫁入西域皇室……

    这话孙绎在心中想了想，没有出口，怕伤了徐朝阳的心。

    紧接着徐朝阳脑回路清奇地来了一句：“我记得父皇宫内有些嫔妃就是这样，不参与勾心斗角，也没有子嗣的烦扰。她们在偏僻的宫殿内种菜养花，不定也早就和宫里的太监好上了，你是不是啊？”

    孙绎：“……您是在微臣对内庭监管不力？”

    “怎会！”

    徐朝阳笑了笑，道：“我只觉得父皇后宫的那些妃嫔一定不是每个人都心悦父皇，她们也有不得已之处，也有本来喜欢的人。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到时候我就努力让萨兰王子别宠爱我，咱们两个就在西域的冷宫之中种点蔷薇和葡萄架，是不是也挺好的？”

    “嗯，”

    孙绎用宠溺、无奈，又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神凝视徐朝阳：“是挺好的。”

    他虽能预见前路的坎坷，但现在这时候殿下愿意开心，他就陪她一起开心好了。

    “殿下、孙公公，”

    秋香前来断了徐朝阳对未来在西域冷宫里的美好畅想，她道：“封嗅他的妹妹和妹婿不在家中，可能得午饭过后方才回来。今日恰好是封家厨娘休沐，又为了给你们接风洗尘，他亲手下厨做了一桌子菜。走吧，尝尝去。”

    徐朝阳一路赶来封家，除了几块玛仁糖以外别的什么东西都没吃。听“吃饭”二字，她立刻双眼放光：“走！”

    “这西域附近的吃食听起来就很美味，方才坐在马车上，我看路边儿还有卖烤包子、烤羊肉串的摊贩呢！”

    “那些确实很好吃，倘若事情办完后时间还有富余，我带殿下去吃个遍~”

    秋香着，奇怪道：“其实我也头一次听封嗅还会下厨，没想到他竟是这样深藏不露的一个人……”

    两个女子随后大赞封嗅“贤惠”，孙绎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片时，封家膳厅。

    “这都是我刚研究出来的新菜色，世上独此一份。来，几位都请入座！”封嗅穿着件围裙招呼大家，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然而——

    徐朝阳刚吃了一口封嗅的菜，瞬间就换到了孙绎身上。

    其余人只见“孙绎”露出了难以言述的表情，摇摇头，艰难道：“封公子，你是死了盐贩子么？”

    能直接把徐朝阳吃得跟孙绎互换的饭菜，秋香战战兢兢地尝了口，险些齁到昏厥过去。

    最后孙绎亲自下厨给徐朝阳煮了碗阳春面：“微臣只会做些简单吃食，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呜呜呜！”

    徐朝阳用孙绎的身体嗦了口面，泪眼汪汪道：“太好吃了，你再去煮一碗好不好，别饿坏了我的身子……”

    这次互换过后，一直到当日下午，徐朝阳都没能再换回自己的身体。

    因着担心雷鸣带人到封家附近搜查，孙绎让徐朝阳暂时不要离开封家大院。封嗅见徐朝阳坐不住，便提议带她去他家的演武场看看，后者欣然同意。

    “你们封家刀法的确是强，”

    徐朝阳在演武场玩儿得尽兴，同封嗅一道往回走时评价道：“只是太过猛烈汹涌了，若是有强者试图暗箭中伤，恐怕不好应对。”

    她双手负在身后，长发高束脑后，鼻尖上覆了层薄薄的的细汗。顶着孙绎皮囊的她，像极了一位潇洒俊逸的矜贵公子。

    “大哥！”

    这时不远处有一男子往这边过来，唤了封嗅一声大哥。男子身量不高，长得明眸皓齿极为养眼，他看徐朝阳，笑嘻嘻道：“你就是那位和公主神魂互换的孙公公罢？”

    徐朝阳还没话，对方又：“不瞒你，见到你之前我还以为你们做公公的都是又老又丑阴阳怪气的娘娘腔呢！你你长成这个样子，做点儿什么不好非要做太监啊？”

    “宋蛟！”

    封嗅不赞同地横了宋蛟一眼，向徐朝阳介绍：“这就是我那妹婿。”

    宋蛟极其自来熟地上前拦住了徐朝阳的肩膀，道：“来来来，孙公公给我讲讲你们是去哪座寺庙，拜的哪路神佛，居然也这般灵验！”

    ？？？

    徐朝阳：我是谁，我在哪儿，什么寺庙什么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