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那宋蛟的一番解释, 徐朝阳才知道——

    原来宋蛟和他的妻子，也就是封嗅的妹妹封薇神魂互换的契机，是因为其中一方去庙里求过神仙。拜完神仙以后, 二人便开始了难以控制的灵魂互换。

    徐朝阳问：“那你们现在已经停止神魂互换了么？”

    “没有，”

    宋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道：“去寺庙中许愿的是她, 我不想辜负她的一片好心, 因此选择是否停止互换的时候，我和她都选择了继续。只不过那之后的每一次都可以随心而换，不会再搞出那么多乱子来了。”

    “所以究竟如何才能选择是否停止互换呀？”徐朝阳问到了正点儿上。

    “这个……”

    对方却露出一抹晦涩的神情, 道：“一会儿和真正的孙公公谈完之后，他应该会明白如何才能触发做选择的机会。”

    二人着，很快便看清了不远处的两道倩丽人影。

    两道人影的其中之一是“徐朝阳”，也就是真正的孙绎。他披着红色毛茸茸的斗篷，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和自己身量差不多高的茜衣女子。

    “那就是封姐罢？”

    徐朝阳往那边看了一眼，便道：“好生俊俏！”

    宋蛟听到有人夸赞自己媳妇亦是眉开眼笑，对徐朝阳一拱手：“过奖过奖！殿下你也很可爱，像只毛乎乎的猫儿。”

    徐朝阳一听“猫儿”，就想起孙绎之前自己是骗人的无辜猫咪……脸色不由红了红。

    “不过, 现在是孙公公在你体内，”宋蛟想了想, 评价道：“他更像一只正在跟我媳妇对峙的炸毛猫儿。”

    这话一出，二人就听到封薇不停咋舌：“这就是皇宫里跑出来的公主呀？还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 长得这般可爱, 怎么就要嫁给臭烘烘的西域人了呢！”

    “公主，你去了西域要是觉得不好，就回我们封家来找姐姐。封家在麟关势大, 断然不会让那些西域蛮子欺负了你！”

    着，封薇十分手痒地想要捏一捏“徐朝阳”白生生的脸蛋儿……

    时迟，那时快。

    宋蛟以飞一般的速度冲向了孙绎和封薇所在之处，在封薇尚未捏到孙绎脸颊的时候将前者横抱了起来，又转了好几圈儿，道：“怎么我一不在你身边儿，你就开始勾搭陌生的猫咪？”

    孙绎：“……？”

    他不想看这二人显摆恩爱，正要出口嘲讽，却忽然失去重心，双脚悬空！

    ——竟是徐朝阳也学着宋蛟的样子，将孙绎横抱了起来转圈圈！

    好在二人现在正是互换神魂的状态，在外人眼中看来就是“孙绎”抱着“徐朝阳”在转，还不算太违和。

    最后是封嗅看不下去了，道：“宋蛟，封薇！在客人面前胡闹成何体统？”

    宋蛟和徐朝阳这才双双将抱着的人儿放下。

    “……殿下！”

    孙绎不知是被转晕了还是羞赧，此时眼神迷离、脸颊绯红：“日后再不准这般如此。”

    “这也不准那也不准，可我得让他们都知道我喜欢你呀！你看宋蛟兄，他一看就很喜欢封薇姐姐嘛。”徐朝阳得直接，惹得孙绎脸上更烫了。

    他道：“殿下对我的喜爱，藏在心里就好，不必告诉无关紧要的人。”

    “我不，我偏要昭告天下！”

    ……

    “所以，宋公子和封姐的神魂互换，起因是封姐入庙求神？”孙绎听完宋蛟和封薇的讲述之后，这般道。

    封薇颔首：“不错，宋蛟早年间因我受伤不能练剑，一直是我心里的伤痛。后来听边城附近有座神庙很灵验，我便前去拜了拜，我想替他承受不能练剑的痛苦。不出一日，心愿果然成真。”

    “那孙公公许的心愿又是什么呢？”徐朝阳也彻底听明白了，好奇地问孙绎。

    后者一顿，违心道：“我记不太清了。”

    其实当然不是记不清了，而是他不好意思当着徐朝阳的面儿自己许的愿望是日后帮她承受一切痛苦。

    这种事情要是告诉她的话……她会不会觉得他太不自尊自爱了些？

    不过徐朝阳没有继续追问，只等着听宋封二人接下来的经历。

    ——最初的时候，只要宋蛟心痒想要执剑，就会立刻和封薇神魂互换。但自从他们找到触发停止互换的契机却选择了继续互换以后，二人之间便有了一种特殊的心灵感应，只有两个人都认为可以互换的时候才会互换。

    徐朝阳十分欣喜：“倘若我和孙公公也能想换就换，不想换就不换该有多好？”

    “两位哥哥姐姐，快将你们触发契机的诀窍告知我和孙公公吧，我们一会儿就去试试！”

    她着，声线温软，满怀希冀。两颗眼睛亮得像天边而的星星。

    但宋封二人却露出了为难之色。

    他们齐齐看向孙绎，将难题抛给了他：“这事儿我等解释不清，但想必孙公公已经听明白了。所以，还请孙公公私下给朝阳殿下讲讲罢。”

    孙绎凉飕飕地瞥了他们一眼。

    再看向徐朝阳的时候，他眸色中就多了一丝复杂和晦暗，——他没想到那二人口中所谓的“契机”，竟然是两个人入洞房那夜做的事情！

    孙绎觉得这简直是上苍在跟自己作对，分明知道自己是个不能人道的阉人，却非要用这件事来为难他……

    看着殿下希冀的眼神，自卑自厌的情绪便再收不住。

    他豁然起身，道：“此事我一窍不通，殿下就算来问我也无有结果！”

    完，竟是转身离去了。

    徐朝阳愣在原地，看看对面大眼瞪眼的两个人，又指指自己：“那个，是我错了什么话，叫孙公公生气了吗？”

    “不是殿下的错，”

    封薇柔和地望向徐朝阳，温声：“殿下当真是我见过最为坦荡纯粹的女子，只可惜孙公公他……他是个宦官啊。”

    “宦官无甚不好呀，”

    徐朝阳顶着孙绎冷清凉薄的皮囊，却仍笑得柔软：“除了羸弱一些，害怕骑马还容易害羞以外。孙公公方方面面都比我们京城的那些男子强出不少呢！”

    或许，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

    封薇没有再多什么，又跟徐朝阳聊了些封家的奇闻轶事，还命人洗了前几月贮存的葡萄送到徐朝阳和孙绎所在的院落。

    与此同时，城门前。

    “把告示贴上，悬赏的消息也散布出去！”

    雷鸣手持长刀，穿着一身带了护甲的飞鱼服，眼中含着杀意：“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那……那贱人和殿下给我找出来。”

    昨夜他接到京城的来信，信中竟孙绎那太监极有可能跟着殿下的车队来到了西域，皇上让他盯紧了些，不要将此事漏给旁人。

    当时雷鸣仔细一想，那所谓的“意奴儿”，不就是个女版的孙绎吗？无论是身量、长相、声线还是那凉飕飕的眼神，都跟自己记忆中的孙绎别无两样。

    只因为“东厂督主乔装成为女子跟朝阳殿下同去西域和亲”一事实在太过荒诞，他才一直都没往这方面儿想。

    现在看来，他竟被那阉狗给愚弄了长达近两个月的时间！

    那阉狗、那阉狗还一直跟殿下同窗共枕，还把殿下给拐走了！

    雷鸣越想越愤怒，将自己的指关节捏得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找到那贱人后，我定要让他当场血溅三尺！”

    什么东厂提督，什么司礼监秉笔？他才不管，他非要杀了那厮泄愤不可！

    身侧的下属闻言，立刻行礼：“雷大人放心，殿下那一行人长相显眼，有五军营和咱们锦衣卫的人共同出手，不出三日定能找到她们！”

    京官来麟关大肆寻人，悬赏千两的消息随风入夜，很快就传遍了家家户户……

    有一人盯着告示栏上的画像，蹙眉：“我怎么好像见过这几个人，他们似乎是，往封家的方向走了！”

    “封家？”

    旁边的人闻“封”色变，立刻道：“封家可不是我等能轻易招惹的门户，看来这所谓的赏银千两，咱们是贪不得咯。”

    当时封嗅之所以敢大喇喇地让徐朝阳等人乘自家马车回去，就是因为他们封家在麟关震慑四方。就算朝廷的人前来发悬赏，整个麟关也不会有人有这个胆子出卖封家。

    然——

    一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异乡人站在告示栏前久久没有离去，他用冀中口音道：“不就是个封家？有甚么厉害的，京城来的大老爷在此，他们还能将俺怎样？”

    罢，他一把揭掉了告示栏上的悬赏令，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转身离去。

    ……

    是夜，亥时。

    封家大院熄了灯火，但徐朝阳这边的四个人都还没睡。孙绎是被白日里那件事扰得睡不着，徐朝阳则是边吃葡萄边跟阿伴锦云聊天：“西域的葡萄真甜，我记得那个萨兰王子他们还有甜美的葡萄酒。等咱们去了西域，也尝一尝。”

    “殿下，您这心可真大……”

    锦云苦笑了一下，道：“雷鸣大人现在肯定已经发现咱们失踪，正在到处搜查呢。若不赶紧解决了您跟孙公公神魂互换的问题，早日回到队伍之中，只怕西域那边也会起疑咱们有意悔婚，到时候，这不就成国家大事了？”

    “可是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呀，”

    徐朝阳又吃了一颗葡萄，才道：“你是没看到，今儿个下午我多追问了几句之后，孙公公都生气啦。”

    孙公公从来都没有对她生气过。

    他今天这么生气，证明停止神魂互换的契机或许触到了他不为人知的逆鳞……

    所以，她得体谅他呀！

    “对了，”

    徐朝阳忽然问道：“你们知道什么叫‘极乐’，什么叫‘巫山’，什么叫……”

    她话音未落，房门就被一把推开。

    顶着徐朝阳身体的孙绎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了徐朝阳身后，且不知他方才在外头听了多久的墙角。

    孙绎快步走上前来捉住了徐朝阳的腕子，道：“殿下想知道这些，不必再问旁人了，我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