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无人回应 热恋期进度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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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朝阳的能耐不是吹出来的。

    她虽然并未真的带兵仗过, 但自幼在蜀地师父手底下除了习武外还修学了几家兵法。这也正是她虽然性情单纯,看待事情却多数很通透的一大原因。

    “先纵火,再围船。”

    徐朝阳在海上环视了一下周遭, 发现徐烨带领的十艘兵舰已经先行逼近了红日国舰船。他们采取的战略应当是先冲撞敌方船只,再让部分士兵跃上对方的船舷与之兵刃相向。还有兵舰后方的投石车, 也会派上用场。

    但是徐朝阳这边仅有三艘兵舰, 两支队伍的士兵与她这将领之间的默契也基本为零。纵然他们愿意听她调遣, 她也不会自负地拿众人性命开玩笑。

    于是只得先选择迂回战术,捉落单的敌军兵舰,先放箭纵火乱他们的阵脚, 再关门捉贼,将其拿下。

    捉落单的兵舰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徐朝阳手上持着一个千里望,透过镜片能够将远处的景象看得更清晰些:“先四下散开,除却我所在的这艘船,剩下两艘往西南撤一撤,不要反被对方包围了。”

    “是!”

    黄家村村民世代靠海吃海,对航海凫水一事最为擅长,虽然兵舰和渔船不尽相同,但他们略微研究过后便开得十分顺溜。

    “殿下, ”孙绎看破徐朝阳的意图,低声:“您算自己一马当先?”

    “躲在后方运筹帷幄不是我所擅长的, ”徐朝阳回眸看他:“只有近身观察敌情,我才能找到最好的方法。”

    沉重的盔甲覆在徐朝阳身形之上, 显得她更加娇。冷冷寒光映着她的面容, 让她脸色看起来白得发青。

    但她的神色却无比坚毅。

    她忽然勾唇笑了笑,再一次地道:“倘若一会儿真有危机,还请孙公公以保全自己为先, 不要同我互换。”

    罢,徐朝阳心知无甚时间废话。她夺下兵舰船头的战旗,直指前方:“保持三艘兵舰保持距离,随我前进——”

    虽徐朝阳平日里娇憨烂漫,但她的武力不是笑的。如今军中也有不服她管教的兵士,大多被她上手教训得心服口服。还有更油盐不进的,干脆就直接被剥夺了上战场的权利,现在在主军营中烧火炊饭等待出战的战友们回归。

    当下徐朝阳的每一道命令都重如泰山,无人不从。

    她也的确不负众望,在混乱之际接连用同样的方法围剿了三艘敌方兵舰。

    孙绎拿过徐朝阳手中的千里望,看向徐烨那边,不由声线微硬:“二殿下那边也已经击沉地方八艘兵舰,但敌军似乎发觉了我们这边的威胁,正在调头赶来。”

    徐朝阳听到孙绎的声音先是一愣,紧接着心头埋怨自己居然只顾着抓落单船只,忘了敌军还有个总部队。

    现在他们这边只有三艘兵舰,却已经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敌军怎么会不注意?

    只怕是会先来将他们如数歼灭,再去对抗徐烨那边的大头!

    徐朝阳嗓音一紧,立即下令:“另外两艘船先去同皇兄他们汇合,动作要快。再者……我这艘船上若有是家中顶梁柱的、上有老下有的,也去另两艘船。”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有人闻言惊骇,问道。

    “无他,我要亲自与敌军主力斡旋一番罢了。让你们下船可并非因我有心牺牲,只是船上人少能跑得快些。”

    “快走罢!”

    果然有人听令离船,但黄家村那几人皆留在原位上,要与徐朝阳共同进退。

    这时候徐朝阳的目光转到了孙绎身上。

    孙绎眼中难得一见半分慌乱,他未等徐朝阳开口,便紧张道:“我不走!”

    “噗……”

    徐朝阳笑了。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想要命人把孙绎也带到相对安全的船上。但转念一想,和他分开时万一互换了,自己便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

    所以——

    她望着他,掷地有声地道:“放心吧,我才不放你走呢。”

    没了那么多士兵在船上,整条船瞬间轻盈了许多,船速也变得更快。为了不让敌军转而追上另外两艘船,徐朝阳亲自挽弓,引燃火箭向地方兵舰不断发射。

    “好强!”

    徐朝阳射箭的准星竟比船上的弓箭手还好,弓箭手忍不住道:“殿下好谋略,每一发箭矢都射在地方兵舰最怕火的要害位置,让敌军分心抢险……”

    “废话什么,还不快帮殿下对敌!”

    从始至终孙绎就这样跟在徐朝阳身侧,却没有被战火波及一根毫毛。她在用心对敌的同事,还将他保护得很好。

    甚至就连她自己被迸出的火星灼伤、被敌人飞来的箭矢擦中挂彩,她都不看一眼不哼一声,只是一味地护着他。

    孙绎最初时候会开口让徐朝阳心些,后来发觉这样反而使她分心,便不再继续了。他只在她身后帮忙观察情况,二人一个心细一个胆大,配合调协。

    他很“乖巧”地,每次都忍着选择不互换,眼睁睁看着她一再受伤。纵然心痛,却要顾全大局,更不能乱了她的阵脚……

    徐朝阳一路指挥着兵舰躲避敌人追击,射箭的手更一刻未停。待得她几近筋疲力尽之时,对方头阵的船沉了!

    “殿下,成功了!”

    开船的人正欲庆幸,却忽地听到下方传来异动。

    孙绎凝神:“只怕是敌军凫水而来凿船,想要拉我们一同下水。大顺士兵凫水之能相较红日国士兵差得不是一点半点,此计十分歹毒。”

    “好!”

    徐朝阳二话不,挥剑命船上仅剩的几名弓箭手:“尔等留在甲板上继续射箭,我带三两步兵下去与入侵之人谨慎搏斗。”

    “……那孙公公,也要去吗?”这时一名士兵突然开口,看样子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孙绎心怀担忧。

    虽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徐朝阳心觉怪异,却还是道:“无妨,他跟着我。”

    着也从甲板上摸了把出鞘的铁剑递给孙绎:“拿着防身用。”

    与此同时,徐烨船上。

    徐朝阳凭一己之力将敌方主力溜了大半圈儿之后,击沉其船,这无疑是令士气大为振奋的一件事情。

    但徐烨眼中的担忧却比之前更甚,他下令:“速去支援!”

    “二殿下,朝阳殿下希望您能趁她引开敌军主力时率军全力往前进攻,一举破掉红日国的海上防线。当下分出火力前去支援,只怕不是朝阳殿下所愿啊。”

    当下的确是破开敌军海上碉堡的绝佳时机。

    可是……

    “二殿下,万勿辜负了朝阳殿下的一篇苦心啊!”

    徐烨闻言回眸,咬牙:“举兵攻碉堡,今日非要破了红日国的海上防线不可!掉碉堡之后,立刻调头支援!”

    此时的大顺军心无比振奋,在火光冲天之下、血雨腥风之间,徐烨果然不辱使命,用最短的时间杀入敌军碉堡。

    作战么,牺牲和伤亡是少不了的。

    徐烨命人带着大顺军旗上碉堡,将敌方的大旗换下来之后立刻转身:“速去支援朝阳!”

    与此同时,徐朝阳船上——

    敌军的主力船只被徐朝阳击沉,现在分明知道徐烨恐怕已经带人进入碉堡他们也是无能为力。这种时候,敌军只想看徐朝阳等人惨死在自己刀下,方能解气。

    这种恨意在他发现船上没几个人,头目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只听为首的红日国人叽里咕噜地了一串听不懂的话,带领其余几人红着眼睛提刀杀向徐朝阳。后者当然无所畏惧,她本身就能以一敌十,更何况身边还有几名下属并肩作战。

    独独携着一个孙绎,是她唯一的软肋。

    徐朝阳守着孙绎时的战斗力自然不如孤身一人,但好歹孙绎非常争气,用那把方才被徐朝阳塞入自己手中的铁剑挥砍,竟也让敌人不敢轻易近身。

    就在徐朝阳带着孙绎从一众入侵的敌方士兵中十荡十决,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忽然却听一声巨响在耳畔炸裂开来!

    随即舰船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猛然往水中沉了数尺……

    “娘们,”

    红日国士兵用蹩脚的汉话阴森森道:“我等今天死了,在这里,你也得陪葬,给我们!”

    完,他自知现在已无退路,也不过。竟直接举刀,切腹自尽,场面十分惨烈!

    徐朝阳闭了闭眼,拉着孙绎后退一步。

    至于沉船……

    徐朝阳自知水性不上好,却也不至于淹死。她又更用力气地将孙绎拽近自己身侧,低声:“一会儿如若落水,我喊憋气你就憋气,喊你呼吸你再呼吸。”

    “好。”

    孙绎点头,握紧了徐朝阳的手。

    现在徐朝阳周身已经闻不到少女甜软的体香,能闻到的只有铁衣见血混合而成的腥锈气味。但孙绎还是愿意紧紧与她贴在一起。

    然,就在此时——

    徐朝阳忽然发起一掌,将孙绎远远地推了开来!

    孙绎被这一掌拍飞老远,并不觉得疼痛。他定神抬眸,忽然看到远处已经沉了大半儿的敌军主舰上飞来一支箭矢,直冲徐朝阳胸前而来!

    虽敌军当下已是强弩之末,但这箭矢仍是极为锋利致命的。孙绎眼见着徐朝阳似乎是躲不开这飞来暗箭了,立即毫不犹豫地选择互换。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绝不要眼睁睁看她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殿下……”

    徐朝阳临互换前微微侧身,那箭矢于是没有射中前胸,“噗”地一声钻入了脱离盔甲保护的肩胛。

    大片殷红,顿时在胸前洇开。

    孙绎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他这才发现原来殿下的身体亦是强弩之末,此时已累得站都站不稳了。

    可她方才却一直悍然执剑,护在他身前……

    被换到孙绎身上的徐朝阳身上自然感觉不到疼痛,双眼却被醒目的殷红色刺得生疼。她的心脏也仿佛有千斤坠着,痛到忍不住颤抖。

    “殿下……”

    孙绎极轻地唤了一声,他并不知道方才那一箭并未射中要害,还以为自己已然命不久矣。

    他陡然抬眸,望着徐朝阳艰难地笑了笑:“都怪你不听话,非要不珍重自己。所以,这是惩罚。”

    “以后,再不许了。”

    完这话后孙绎便觉得浑身脱力,眼前的一切也即将模糊。他心想,能和殿下的肉身一起长眠,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可是下一瞬,孙绎忽然瞳孔骤缩!

    因为他看到不远处的“自己”,忽然跟一名追随他们到现在的军中猛士扭起来。那人如同无毛大虫一般,招招致命,仿佛一心要将他置于死地!

    徐朝阳神色并不惊愕,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她的反应极其迅速,似乎早有准备。但纵然如此,孙绎这具身体的体质却仍不容她支持太久。

    最后孙绎就这么睚眦欲裂、一错不错地看着在自己身体里的徐朝阳渐渐不支,最终被一刀刺入胸口!

    这一刀该有多痛,孙绎设想不出。

    他只知道她死命搂住了那刺杀者,缓缓侧目看向自己……又对自己笑了笑。突然,她口中呕出一大股鲜血,将那笑容淹没。

    紧接着徐朝阳发狠,用尽力气勒着那人腰腹,和猛士一同滚下将沉的船。

    二人同时落水,海水混着血水飞溅。

    此时此刻,徐朝阳并不觉得身上多疼。

    她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方才提前发现了船上的士兵中有一人暗中要对孙公公下手,早有准备。若非她早有准备,不准孙公公和自己今日都会折在这里。

    幸好,现在孙公公能用她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徐朝阳又有些遗憾,恨自己为何早没发现那包藏祸心之人,害自己不能陪着孙公公走接下来生命之路……

    最后她其实还想笑着对孙绎一句“这才是惩罚”,可她最终没有忍心。

    她还是,不愿让他过分自责啊。

    ……

    孙绎是被疼醒的。

    他的整个胸腔连带着嗓子眼儿都被闷痛和刺痛充斥,不知是因为箭伤还是因为心伤。

    但他仍忍痛起身,艰难开口:“殿下、殿下……”

    无人回应。

    -

    “朝阳啊!”

    徐烨跌跌撞撞地奔向孙绎,单腿跪地,垂泪道:“幸好、幸好你没事!倘若你离开,皇兄也不愿继续在这世上苟活!”

    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之类的原则在这一瞬被徐烨尽数冲破。

    他此时只觉得无比庆幸。

    这一次,无论谁什么,他都不会再让妹妹再像之前那般委曲求全、身不由己!

    “……”

    孙绎看徐烨的眼神很有些复杂。

    他静默片刻后才哑着嗓子道了一句:“皇兄……孙公公呢?”

    听到“孙公公”一词,徐烨的身躯陡然一震。他缓缓抬眸,含泪的虎目此时瞪得很圆:“孙公公他……”

    “他……”

    徐烨是个不擅长撒谎的人,支支吾吾两句下来,就被孙绎一句道明:“孙公公在战时落水,至今未曾捞上来,是么?”

    “……是。”

    无奈承认此事的徐烨试图安慰孙绎:“朝阳,你、你别太难过。当时你们船上似有一名叛徒,已经对其余几名同行之人偷偷下了黑手,想来是孙公公早就发觉此事,所以才拼命保护你的。”

    这些事是那兵舰上幸存之人苏醒后告诉徐烨的。

    现在徐烨对死去的“孙公公”端的是无比尊敬重视,他已经决定回京之后要让父皇给孙公公追加美谥,让他好安安心心地走。

    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宦官死后被追加过谥号呢,此后孙绎便能名垂青史,也算是个“千古一大贤宦”……

    “笑话!”

    孙绎又急又怒,厉色道:“谁稀罕什么千古贤宦的称谓,便是落得个奸丑人的骂名又能何妨?我只想要她好好儿的,好好儿地活着!”

    “怎么就,怎么就那么难……”他着,难以自持地抽泣起来,身体颤抖不止。

    他忽然抹了把泪,起身:“我要去她落水的地方再看一眼。”

    “这……”

    徐烨不敢用太大动作拦着他,只能缓步上前,温声:“军医了,你现在需要静养。”

    “我静不下来。”

    其实孙绎现在已经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但他一开口,声音还是抖颤不止。

    “唉!”

    徐烨见“妹妹”这样,心疼不已。他只得起身,将“徐朝阳”也搀扶起来,尽量地让自己声线温和:“明日咱们就该启程回京了,现在去看看也好,算是了结了你的一桩心事。”

    孙绎闭了闭眼,假装听不到徐烨哔哔。

    徐烨想来是理解不了他和殿下之间那样深的羁绊和情感的,所以才会出这样轻描淡写的“回去给他追加一个谥号”这样的话来,自以为已是仁至义尽。

    但他比起所谓美名、所谓封号来,更想要的却是殿下在自己身畔时那明媚灿烂的笑颜。

    想必,殿下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舍命护着他……

    东海,风平浪静。

    除却海岸上还有一些被浪潮上来的舰船残骸,其余的一概被海水所吞没,无影无踪。

    仿佛,那般激烈的战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徐烨还在旁边解释:“如今你是咱们军营中的大功臣,等到回京后父皇一定会想尽办法满足你的需求,再不会送你去西域和亲了。就算他执意如此,皇兄我和咱们军营中的一众将士也绝对不会同意。”

    “到时候就算忤逆父皇,皇兄也……”

    话音未落,徐烨蓦地瞪大双眼。

    ——他竟看到“徐朝阳”快跑了几步,整个人没入海水之中,海水“咕嘟咕嘟”地冒起泡来。

    “殿下……”

    孙绎不怕苦咸的海水浸入口鼻,只是一声接一声地唤着:“殿下,殿下……你在哪儿?”

    自然无人回应。

    “朝阳你这是干什么?你这又是何苦!”

    徐烨慌乱破水入海,将想不开的“徐朝阳”捞了起来,横抱在怀里:“孙公公舍命救你,一定不是为了让你醒来后这样自暴自弃。你和他本就无有结果,难道不该往前看吗?”

    只见“徐朝阳”哆嗦着唇瓣了些什么,听不清楚。紧接着一行清泪从她的脸颊滚落,混入腥咸海水之中。

    身上伤口崩裂开来的疼痛不及心伤的千万分之一,这是孙绎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确实失去殿下了,且再无力回天。

    ……

    两月后,京城。

    自从徐朝阳用孙绎的身体死后,孙绎果然再没感受到任何选择是否互换的前兆。似乎,他这辈子就要用她的身份和身体,这么苟活在世了。

    殿下可真残忍。

    他在心中这样埋怨着徐朝阳,却又自嘲:当时的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残忍,竟算替殿下死后,让殿下用你这般残破的身子立于世间?

    两个人,彼此彼此。

    “孙公公,您别哭了……”

    锦云整日以泪洗面,却还是劝孙绎道:“害了殿下的叛徒已死,您也应该节哀顺变。更要起精神来,对付那些有意残害殿下的人,以告慰殿下的在天之灵。”

    “那些人”中,有皇后、永王等,倘若徐朝阳本人再此,自是斗不过他们的。

    但现在,朝阳公主这具躯壳装着的灵魂却是孙绎。他心思缜密手段狠辣,自是不虚与那些人对抗。

    “难道殿下的在天之灵,想要看到的就是我回京后和皇后等人争个你死我活、斗个腥风血雨么?”孙绎闭了闭眼,忽然。

    锦云愣住,露出不解其意之色。

    孙绎又道:“倘若那就是殿下想要的,我给得。她想要的,我都给得。可我想要的,只有她一个,她却给不得。”

    便是就像曾经那般远远地看着她也好。

    可,谁也给不得。

    但若问孙绎如果重来一次他会如何选择……只怕,他还是会选择由着殿下的心意,让她做她想做的事罢?

    “要论究竟是谁害死了殿下,归根结底,罪魁祸首其实都只有我一个人,不是么?”

    听孙绎忽然跳到了这个话题,锦云抹了把泪,不赞同地道:“孙公公这样想,殿下知道的话,定是要伤心的。”

    “但她不会知道,也再伤不了心了。”

    孙绎忽地嗤笑一声,起身:“那好罢,我便和‘那些人’对抗到底,便是同归于尽我也不惧。兴许待我赴黄泉路时,便能和殿下重逢了。”

    “公公,你要做什么?”锦云泪眼朦胧地望向孙绎。

    “放心吧,”

    孙绎淡淡瞥了锦云一眼:“只这一时半会儿,我死不了。”

    次日夜里,太和殿庆功宴——

    自从“朝阳公主”从东海归来以后,整个人就像盖了层带刺的寒霜一般,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那个好吃贪玩儿,能与宫人友善相处的公主好像就此不在人世了一般。

    剩下的只有一具空荡荡的壳子,和一缕略嫌刻薄冷漠的、奇怪的灵魂。

    “你还好吗?”

    雷鸣上前在孙绎身畔坐下,自嘲地轻笑一声:“能让殿下舍命相护的人,我好生羡慕啊。”

    “她舍命相护的人有很多,我只是其中之一。”

    孙绎略略抬眸,看到不远处那些和自已一起从舰船上凯旋归来的将士们正笑呵呵地往这边看来,跟自己着招呼。

    他又道:“她既是太阳,光芒自然普照大地,分给你我的皆只那么一缕罢了。”

    就连他那么拼命地,飞蛾扑火般地往太阳身边凑,她都不允许呢……

    “不,”

    却听雷鸣否认:“或许如你所言这般,她是太阳。但她却并非万丈光芒的中天烈日,不过一只懒得早起,又很贪玩儿,也有自己属意之人的金乌罢了。她在自己旭日初露的时候就奋力地将光芒分给他人。但她却有私心,想将最暖、最亮的那一抹送给你。”

    诚然她笨拙稚嫩,但谁都不能否认她对孙绎的爱。

    “所以,我以昔日轻敌的身份希望你能尽早走出来,给我们殿下一个交代。若是想她了,就在朝阳初升的时候抬头看看。”雷鸣罢,向孙绎拱手行了一礼,转而离去了。

    他在西域暴露身份的那些天,原以为会遭到西域人百般迫害。没想到在萨兰王子的保护之下,他在那边儿吃羊肉喝葡萄酒,过得好不逍遥快活!

    但当他听闻徐朝阳率军得胜归来、孙公公在海上战死的消息时……

    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后来果不其然,他回京见了活在人世的“殿下”之后,认出那其实是孙绎。而他心悦多年的殿下,就是为了保护孙绎而葬身大海。

    雷鸣以为自己会痛苦发疯,但当时的他心下却很平静。

    他想起萨兰王子在自己身边的那句:“我第一次见到朝阳公主的时候,就知道她这样有趣的女孩子像大漠上飞得最高的那只巨鹰,不属于我。现下看来,就算有和亲这一层关系,我也终究是得不到她。”

    “还不如尊重她,放她去飞。至于她飞得更高还是更低,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想起我的时候是感谢而不是憎恨,也就够了。”

    后来萨兰王子是如何服西域王族暂缓追究和亲一事的,雷鸣不大清楚。

    他对萨兰王子的印象也已经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淡化了,但是萨兰王子的关于徐朝阳的那番话,却一直记得非常清晰。

    想来也是。

    徐朝阳那样的人,该放她去飞。哪怕她飞着飞着陨灭下坠,那也是极美的。

    与此同时,皇后与顺帝同坐高位。他们二人下首的位置,就是高贵妃。

    “陛下,”

    皇后用高贵妃也能听到的音量对顺帝开口,故作担忧地道:“朝阳她这是怎么了?自从东海归来,就一直冷这张脸,闷闷不乐的样子。该不会,她还在为那太监的死伤情罢?”

    对于“孙绎”的死,顺帝其实是有几分惋惜的。

    孙绎的确是个再聪明通透不过,明得失、知进退的一位权宦。虽然他玩弄权势,却从未仗势欺凌弱、为非作歹。

    原本孙绎胆大包天,带着徐朝阳逃婚的事情引得顺帝准怒,决心不管如何都要严惩。却没想到那太监居然仗义牺牲,死得壮烈……

    顺帝已经为孙绎拟好了美谥,待得庆完徐烨等人的凯旋之功就宣布下去。然后再立一个豪华的衣冠冢,让那昔日权宦体体面面地上路才是。

    只是朝阳这孩子……

    的确让人担心。

    见皇后戳中了自己内心的痛处,顺帝摇了摇头,叹道:“朝阳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一向如此。她与孙绎这段友谊,结束得十分悲壮,一时缓不过神来也是有的。”

    孙绎对徐朝阳十多年来的长情,却被顺帝成了所谓“友谊”。

    高世英闻言,不由苦笑。

    她越来越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越来越不懂自己先前妥协将徐朝阳送去西域的做法究竟对是不对。

    或许,她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

    “陛下可要快些解决朝阳的婚事呢?”

    皇后并不死心,还把话题围绕在徐朝阳身上:“她已经和亲失败了一次,现在在京中流传着她和孙绎的不实传闻……臣妾唯恐这样下去,朝阳的婚事会成一大难题啊!”

    皇后原本想要带到身边教养的郭明月在孙绎操纵下以极为难听的名义匆匆嫁给了永王,连婚礼都没敢大办!

    皇后恨啊,简直恨死了孙绎和徐朝阳。

    好在现下孙绎已经死了,她那段不为人知的阴私秘密,也应当随之葬入海中鱼腹里。

    而现在,一届带兵完胜仗的女英雄,高贵年轻的公主,在皇后口中却仿佛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皇后心中只觉无比畅快,得意至极!

    “……”

    和亲失败一事,的确是顺帝心中的一个结。当然他并非担心女儿从此嫁不出去,只是觉得自己答应了和亲,后来又闹成这样,搞得君王威信不再。

    听皇后又哪壶不开提哪壶,顺帝不悦道:“过些时日,再去解决这件事罢。”

    “臣妾倒有一位绝佳的人选……”

    皇后正着,忽见顺帝揭开了一名太监端上来的食簋。可那簋中,装的居然不是吃食。

    而是……

    一条染血的襁褓!

    血光入眼,将顺帝骇得不轻,顿觉晦气无比,将那端菜的太监一脚踢翻。

    怒骂道:“晦气!”

    但比顺帝反应更大的却是皇后,她方才还百般得意地试图侮辱徐朝阳,当下却两眼一翻,直直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