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暗夜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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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嬷嬷:“要性子活络热情点吧。像咱们主仆这样的,肯定不行。唉哟太阳过去了,我去挪一挪。”着起身去挪晒着花瓣的笸箩。

    染烟坐在树荫下,心里却因为那句“主仆”咯噔了一下,因着许嬷嬷这人看似和善,却并不是谦卑的性格,刚开始对染烟,和如今对染烟,真的很有些不同。

    染烟并不在意别人尊她为主,也不想要谁做她的奴。但是,许嬷嬷一向是很尊崇兰鸿的,如今这般看她,就好似让她和兰鸿的距离,靠近了一些。

    染烟低头把自己双手纠缠在一起,心绪起伏不定。她心底暗暗忏悔,是被兰鸿和许嬷嬷一干人宠坏了,竟然开始失了平常心。暗暗警醒,自己不过是要赖在孟府才能活着的孤女,连个丫鬟的名头都没有。

    她还的时候,有一次,孟老爷突然长出了心,叫着女儿,对她嘘寒问暖,染烟面上不显,却偷偷对娘倾诉对孟老爷生出的孺慕之情,娘当时:“他虽是你父亲,但是你莫要因此就觉得他与别人不同,也不要对他生出什么妄想。”

    染烟确实生出了妄想,但是又很快破灭了。从那之后,她把自己低成了别人足下的泥土,任人踩踏,也当做自然,绝不生出不忿。

    染烟觉得自己应该退回到原先的位置,于是晚上,等兰鸿回来,她静静站起,忍住没有迎上去索求拥抱。

    兰鸿挑了挑眉,大跨步走了过来,大手摸上她的头发,揉了揉:“怎地这么安静?莫不是不舒服?”

    又扬起另外一只手,晃了晃手中大大的荷包,:“你过些日子可以种花了,我让人找了些花种子来。”

    染烟觉得眼中已经有了湿意,忙假装去抓兰鸿手中的荷包,转过了身子。

    自从及笄那次之后,癸水果然开始按月拜访,许嬷嬷每次都很悉心照顾她,不停叮嘱:“女儿家这个时候,万万马虎不得,不然毁了身子不,以后生育都成问题。”

    染烟红了脸,嗔道:“嬷嬷什么啊?”

    “姐莫要为这个害羞,”许嬷嬷笑她,又端详着她,“我们姐啊,真的是长大了,人家女大十八变,姐竟是短短几个月,就有七十二般变化了。”

    等许嬷嬷走了,染烟看着镜中的美人,也有些称奇。若是半年前的她,遇到现在的她,怕是要认不出,这就是自己。

    只是,若是兰鸿没有找到她,接了她来这里,恐怕,她也难是如今的模样。

    染烟很想多为兰鸿做些事情,可是她因着从和娘在茅草屋长大,并没学过女红,穿针引线,缝个补丁倒是凑合,却实在不能如她所想,为兰鸿做些衣服鞋子出来。

    她便要许嬷嬷教她,可是才学了半个时辰,兰鸿正好回来,看到了皱眉:“别学这些了,省的扎了手,也熬眼睛。”

    许嬷嬷便不肯教她了,她死皮赖脸恳求了几日,都没能如愿,还被收走了针线,有些赌气,晚上就不肯陪着兰鸿喝茶,非要去修剪花枝。

    兰鸿走过来心翼翼抓住她手,夺了她手中的剪刀,:“心伤到自己。”

    她噘着嘴,气鼓鼓声嘟哝:“不准我做这个,又不准我做那个……”

    兰鸿哑然失笑,抱着她哄:“原来烟儿生我气呢。要不我明儿买了点心给你赔礼道歉?或者别的你想要的?”

    染烟认真想想,她竟没什么想要的,或者,她不知道自己还想从兰鸿得到些什么。

    他难道不是已经给的够多了。

    兰鸿拉了她的手,到石桌前做下,对她:“要不你今晚给我做个斟茶丫鬟,就算为我缝过衣服了,可好?”

    染烟忍不住扑哧笑了。原来他竟是懂得她的心意,知道她非要让许嬷嬷教她做衣服,是为了什么。看看桌上,茶杯里已经要空了,染烟便想尽职尽责,去旁边炉子上拿了正煮着的茶壶来添。

    兰鸿却把她手攥住,起身越过她,自己拿了茶壶来倒。她瞪着兰鸿,怨他抢了自己的职责,怨他话不算数,兰鸿却轻轻揉捏着她的手,:“烫。”

    暑热已过,晚上的风开始挟了凉意。染烟陪着兰鸿喝着热茶,倒是觉得温度刚好。

    夏末还未结束,初秋还没到来的一天,兰鸿很晚还没回来。他近来几乎夜夜归家,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离开过了,顶多晚些而已。染烟就一直等着,到了很晚,才被许嬷嬷劝着上了床。

    外面风吹树枝,刷刷作响,又被月光映照在窗户纸上,如爪牙乱舞,很有些吓人。染烟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起来,只是总归睡得不踏实。

    终于,听到院门咯吱吱叫,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还有长生的低语。染烟放了心,换了个姿势,算安心入眠。

    脚步声却是朝着西屋走来,等到了门口,停顿了一下,然后门被轻轻推了开。染烟才想起,她本算等着兰鸿回来,房门只是微微虚掩着。

    “烟?”兰鸿几不可闻地轻唤了一声。染烟忙应了,起身坐起。

    兰鸿走了过来,语气有些讶异:“是我吵醒你了?”

    染烟回他:“没有,我还醒着呢。怎么这么晚……”

    兰鸿已经走到了床跟前,沉默了下,才:“我明天要离开一段日子,会比较久,一个月,或者几个月,都不准。”

    着,伸出胳膊抱住染烟,叮嘱她:“你在家要乖。”

    染烟伸手搂住他脖子,答应了一句“嗯”,脑子里仍然乱糟糟地想着兰鸿方才到底要离开多久。忍不住贴近他的耳朵,轻轻央求:“兰鸿,你早些回来。我……”

    却觉得兰鸿突然发了力,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在她颈间乱蹭,背后的大掌,如同野兽的利爪,紧紧抠住她的背,似要贯穿她的身体。

    他太用力了,箍得染烟似是要嵌进他的身体里,胸前柔软也被挤压的很是疼痛,染烟忍了忍,终于没忍住,疼得轻轻哼了一声。兰鸿却随着她的痛哼,更变本加厉起来。

    染烟几乎忍受不住的时候,兰鸿终于稍微松开一点,她大大喘了口气,却觉得兰鸿似是比他还要煎熬,他深深喘息着,热气喷在她的脸颊边,竟让她比方才的疼痛更难忍受。

    背后的大掌终于松开,却挪到了她的腰侧,双手抓握,轻轻把她往床上推了一下。染烟心里无端生出些惧意,她仍用双臂环抱着兰鸿的脖子,并没随着他的手掌退后。兰鸿似是有些不满,双手用力,掐得她的腰又疼又痒,忍不住委委屈屈叫了声:“兰鸿?疼!”

    随着这声抱怨,兰鸿的手放开她的腰,重新抚在了她的背后,只是这次极为温柔。原本粗重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变得缓慢而轻浅。

    过了会子,兰鸿又了一遍最初的叮咛,“在家要乖。”着放开染烟,转身就要离开。

    染烟扯住了他的衣襟,等被他发现了回望时,心中也有些迷惑,咬着牙,不话,也不松手。

    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也知道,这般是不对的。一个女儿家,大晚上拉住男人的衣服,不准他离开,这是好羞耻的事情。

    而且方才的兰鸿,是那般吓人,就似要食了她的猛兽,她应该盼着他赶紧走才是。

    在染烟的羞耻心和理智渐渐要松开她的手的时候,兰鸿回身半揽她,将她慢慢放倒在床上,也一起躺下,把她拥抱入怀中。

    拥抱和拥抱是不同的,即便同样是兰鸿拥抱她,茅草屋时,是她为了取暖,主动投怀送抱;平日里,兰鸿的怀抱是温暖,是依赖,是安全感;也有偶尔的时候,就如那日,或者如方才,充满了危险。

    幸好,等兰鸿拥着她躺下,抱她在怀里,她感受到的,又是平日那个温暖宁静的。染烟却毕竟是有些心慌,没敢像以前一样,紧紧贴着他,只虚虚靠在他怀里,心满意足地入眠了。

    兰鸿离开的头几天,染烟还能按着往常的习惯,习字、做事、种花、发呆。但等过了几日,兰鸿还没有消息的时候,发呆的时间就越来越多,心中渐渐急躁起来。

    长渠帮许嬷嬷井水,偷偷跟许嬷嬷:“要不要请个大夫,我觉得姐有点不对劲。”

    许嬷嬷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意,继续:“昨儿个半夜,她突然起来去开院门,非听到有人敲门……还有,我瞧见她写废的纸,上面压根没字,都是用墨乱涂画的黑乎乎一团。前日里……”

    长渠还要继续,被许嬷嬷直接在胳膊上狠拧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立时闭了嘴。

    许嬷嬷斥他:“你的任务是盯着这些吗?”

    长渠有些委屈,“是主子,以后外面都有长东他们,我只要守着院子就好。”

    到长东,立时想起正事来,一拍脑门,正儿八经地问许嬷嬷:“他们那个月牙胡同的婆子,一直鬼鬼祟祟在附近晃荡着找姐呢……长风问,要不要把她们家给……”

    长渠扬手拟刀,做了一个劈柴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