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兰鸿半早上才醒来，染烟怕他误了公事，还特意去问了长生,可要叫他起床。得知无碍,才又回了房,趴在床边，望着熟睡的兰鸿出神。

    她曾经觉得，如今也还是认为，兰鸿对于她，是这世界上唯一的最特别的一个人。可是原来，她却对兰鸿一无所知,且越来越多了迷惑。

    染烟伸出手指,和兰鸿的脸心翼翼隔了一指,在空中虚摸过他的眉骨，划过鼻峰，最后点在他的唇上,如一只蜻蜓，轻轻落了下去。

    兰鸿被她戳到嘴唇，皱了下眉头,下意识伸出胳膊,往旁边抱了一下。染烟的头被揽到了他胸口，鼻子里满是熟悉的味道，心里又酸又软,往上爬了爬，任他抱着，脑中空空如也，只想珍惜在一起的时时分分。

    从这一日开始,兰鸿越发忙碌起来，经常两三日才回来一次。

    染烟记挂着红豆，在家里歇了一天，又去了清水街。

    苗秀儿和红豆倒是很快熟悉起来。因为红豆非常乖巧懂事，时时刻刻都主动想着帮苗秀儿做事，讨好着苗秀儿，很难让人讨厌。

    那日匆忙买了一身成衣给红豆穿，染烟再去了，就想要找人改得合身些。清水街倒是什么都有，苗秀儿去问林太太，林太太又介绍了后巷的陈家嫂子，陈家嫂子又带了自己家的姑子阿萍，三人一起结伴来了秀儿家，裁剪了衣服，就坐在院子里，一边缝衣服，一边闲话。

    陈家嫂子问：“你家最近生意不是很好？老板娘怎么不守在店里，反在这里躲清闲。”

    林太太笑着摆手，又叹气道：“我可不是为了躲吗？”

    “最近不是快到万寿节了，这京城里啊，又开始闹哄哄的。前面那条街上那个……”林太太瞥了眼阿萍，有些含糊地“折枝楼……今日突然来我家看一种布料，哎呀我家整个店都是香粉的味道，还好我把几个子送他们外祖家了……”

    陈家嫂子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笑，“你管主顾是什么人呢，有钱赚不就好了。她们这种人，赚钱容易，花钱也痛快。”

    林太太嗤笑，“嗤！要是那样倒好了。有老鸨妈妈跟着算钱，抠门的紧呢。”

    两人于是又声了些这些“主顾”和老鸨妈妈是如何形容，如何言行。陈家嫂子却突然压低了声音：“我听我家那口子，万寿节，都往宫里献美女呢……咋地折枝楼也凑这热闹，难不成折枝楼里的花魁也能进宫不成？”

    林太太轻轻了下她，“胡什么！不要命了！”

    陈家嫂子忙看了看四周，其他人都在前面店里呢，这院子里除了她、她家姑子和林太太，就是不远处在厨房里忙碌的染烟，并无其他人。才：“就咱们老老几个女人，怕什么？难不成咱们里，还能有人进宫，见到皇家之人告我一状？”

    两个人又嘻嘻哈哈一番，陈家嫂子转回话题，：“今年可是五十大寿，据要大办，那些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都铆着劲呢！上面的人想办法直接讨那位的欢心，下面的，就想办法从中捞油水，据跟这事有关的老太监，银两都不知道收了多少，连黄花大闺女，都送了十个八个的……”

    林太太咋舌闷笑：“那送去有什么用啊？还送那么多！”

    陈家嫂子停下手里的针线，凑近林太太，正要开口，阿萍很用力连咳几声。陈家嫂子回瞪了她一眼，脸色却有些讪讪，对林太太：“我家姑爷，就是礼部的，也有办这事。最近老来呢……”

    完，用下巴暗暗向着阿萍那边比划了下。

    林太太了然，两个人又开始声起自家亲戚的待嫁女儿，新结姻亲。

    染烟在厨房中听得皱了皱眉，又一心一意做起点心来。她须得多做点，才好多卖点钱，让苗秀儿和红豆衣食无忧。这件事，竟让她无端生出许多欢喜。

    兰鸿仍然是忙得几乎难以见到，这么过了几日，有天晚上，按着兰鸿离开时所，是会回来的。染烟便等着他，一夜几乎无眠，凌时还醒着，只是困得头都晕了。

    隐隐约约听到院门开的声音，然后是许嬷嬷的声音，只是忽远忽近，倒似一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过了会子，应该停在了那株一直枯黄的茶花树旁。

    因为染烟听到一个有些细声细气的男声，：“这株茶花已经枯了，怎不赶紧换掉？”

    许嬷嬷：“不用换了，反正以后也不住这里了。”

    那个细细柔柔的男声：“也是，顶多也就一个月。那这里怎么办呢？瞧着虽然，倒是挺雅致有趣。”

    许嬷嬷叹了口气：“谁不是呢？连我都住出感情来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住进来了。”

    男声附和：“这么好的院子，空着倒是浪费了，合该让人再住进来，才好续着人气。”

    两人着话，声音又变得时远时近，后来又听到那男声：“我都记下了，让主子放心吧。都会安置妥当的。”

    染烟一下子又想起兰鸿问她，“烟，你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她和他都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何要换个地方？

    莫非兰鸿，是要和她摊牌，他另有家室，让她随他回去，做个妾或通房。

    莫非真如秦大娘所，兰鸿对他亲密，只是为了得到她的心，却要留着她的“贞洁”，送给他人。

    染烟心中，诸般疑虑和猜测。却因了害怕是自己无法承受的答案，不敢向兰鸿直接问出口。

    又过了一日，兰鸿才中午便回来了，且可以在家休息两三日。

    染烟仍是无限欢喜，和许嬷嬷好好做了一顿午饭。吃完饭，兰鸿要睡一会，染烟便陪他回了屋子。已有两三日未见，兰鸿抱着她，好好看了一回，又细细亲她。

    染烟闭上眼，又睁开：“你快些睡觉，才几日不见，都瘦了些，这几日定要在家好好休息。我天天煲汤给你喝，你想吃什么？”

    兰鸿盯着她，眯着眼睛笑，瞧得她红了脸，才：“我的烟儿为何也瘦了，可是想我想的？”

    又：“你若只做我一个人的厨娘，我天天吃，便胖了……”

    兰鸿原本是性子冷清的人，染烟恍惚还记得，她刚来这里时，和兰鸿在一起，每每见他面容端正，不怎么话，都会油然而生出一些畏惧。后来更熟悉一些，她不怕兰鸿了，就爱每日絮絮叨叨对兰鸿些琐碎无聊的事，完全没去考虑过他是否想听，会不会厌烦。

    不知何时，兰鸿倒经常成了那个唠里唠叨话多了，反倒是她，越发谨言慎行起来。

    染烟突然看着兰鸿的眼睛，：“兰鸿，你要了我吧，我不在意什么贞洁不贞洁，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兰鸿眯着的眼睛渐渐瞪圆，又弯起，脸上忍不住的笑意，却：“不行。”

    染烟握拳紧抓手边的被子，仍然直视着他，问：“为什么？”

    兰鸿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这个傻丫头！”又仰头望着天花板，略有所思，渐渐红了脸，却再无后话。

    染烟的心渐渐坠了下去。

    晚上两人如常躺在床上，之前天气变冷，换厚被子的时候，兰鸿两人分被而眠，只是经常，床上有个被子会被空出来而已。

    今夜，染烟似乎睡得不安宁，总在被窝里窸窸窣窣。兰鸿刚想过去抱抱她，拍拍她。被子却被掀开，染烟钻了进来。

    兰鸿很自然地伸手揽她，却惊觉不对，伸手再抚了下，发现染烟竟是脱了裳。正惊讶，衣服的系带已经被解开，染烟贴了上去。

    兰鸿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额头，竟是慌得呆住。他虽往日总爱偷香窃玉，却是存着心，把握着度，若是难以控制，就自己强行止住，以免真的意乱情迷做下什么事。

    可是现在，染烟这样不管不顾地贴了上来，几乎瞬间就要让他失了理智。

    兰鸿慌手慌脚往旁边滚了一滚，用被子把染烟整个儿包住，却连话也几乎没法好好。只得屏息凝神，抗拒心里的冲动，还要禁锢住在被窝里并没安静的染烟。

    “兰鸿？”染烟哀哀地叫他。

    “兰鸿……”染烟糯糯地叫他。

    过了半晌，兰鸿才终于理智归位，低声：“烟，莫要乱来！”

    声音里尤带着压抑和沙哑。

    黑暗里，染烟的声音又是委屈，又是倔强。

    “兰鸿！为什么不行？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把自己作为给你的报答，不行吗？”

    这话却听得兰鸿松了口气。他几乎被染烟突然的大胆吓了一跳，原来只是想要报答？

    于是忍不住轻笑，：“烟，你当然要报答我，不过……这个还不够。”

    兰鸿感觉染烟听了这话，在他怀中一滞，却又趁机从被子里挣脱了手，过来抱住他的头，热情地来亲吻他。

    兰鸿忍不住回应了这个吻，却发现……好像有些不太妙。

    慌忙翻身下床，匆匆趿拉了鞋子，就往外走。边走边对染烟：“你快睡吧！我今晚，有事……去东屋住一晚。”

    染烟分辨着兰鸿的声音，有不舍，甚至隐隐有些痛苦。

    可是他还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