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冬阳和煦
“姐!女菩萨!”中年妇人尚喘气不匀,就开始对着染烟祈求,“求求你,把我女儿也带走吧!求求你了!我女儿什么都会做,你带了去,给你做牛做马都好!”
染烟听得皱眉,略微避开一点,:“你先起来……我,我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姐,用不起仆从,你们快起来!”
“我们都听了,姐您菩萨心肠,把这里的乞丐带了回去,还总是送吃的给他们……阿兰,快来!”
中年妇人回头叫了声,阿兰爬过来跪在她身旁。
“求求你!收了我们阿兰做丫鬟吧!”中年妇人继续恳求,阿兰也跪下磕头,嘴里念着“求求你”的话。
染烟心有不忍,却自知能力有限,只能拒绝:“你们若有什么困难,我倒可以拿出几两银子相帮,但是我真的自己也是勉强糊口,实在……快起来吧!”
阿兰听了这话,低头压抑地哭泣,她娘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求求你了女菩萨,你带走阿兰吧,不然的话,她……就要被她爹五两银子卖去伎馆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染烟听了这话,心瞬间揪紧,又松了口气,:“你们快起来,我就给你们五两银子,可好?”
阿兰闻言脸上一喜,看了看染烟,又望向自己娘。
她娘却:“即便你这次给了他五两,下次他没了钱,还是要把阿兰卖掉,求求姐,请你把阿兰买去,给口饭吃就行。阿兰有的是力气,帮你做什么都使得,只别落入那种地方就好!求求你了!”
阿兰听了,又在一旁低声哭泣。
染烟摸了摸口袋,原本想着回去时顺路买东西,倒是带了些银两在身上。中年妇人见她有所动摇,又拉扯着女儿,不停磕起头来。
红豆坐在车辕上,半懂不懂,却也落了泪。染烟低头片刻,终于下了决心,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这个妇人倒是个决绝的,竟马上:“女菩萨,我这便去叫了那个混蛋来,随你一起去衙门里签下卖身契,以后阿兰是生是死,都是你的!与他……与我,都……再无干系!”
只是到最后,也忍不住哽咽难言。
染烟忙:“即便算我买下阿兰,也可以让她继续与你……”
妇人却断她的好意,:“让她随你去吧。我护不住她,只能与她母女缘尽在此了。我早听过姐,知道姐是大大的女菩萨,即便……她万一做错事,姐她骂她,也与我再无干。”
妇人又磕了三个响头,叮嘱阿兰等在这里,连走带跑,消失在拐来拐去的狭窄胡同里。
染烟俯身扶起仍跪在地上的阿兰,回身,却看到兰鸿站在身后不远处,面色深沉。见她望去,才抬脚走了过来,却什么也没。
过了会子,阿兰的娘去而复回,身后跟了一个跛着脚的汉子。那汉子走来时还骂骂咧咧的,待近些,看到一脸威严的兰鸿,住了嘴。
一行人去签下卖身契约,阿兰便成了染烟的“财产”,以后她爹娘,对她再无了支配权。
阿兰的娘又是哭又是笑,染烟还想告诉她,以后可以到兰心茶肆来看阿兰,她却已经径自走了,连原本拿在手里算另外塞给她的铜钱都没能给到。
只好安慰也含着泪的阿兰,:“莫要哭,以后你可以随时回去看你娘的。”
阿兰却哽咽着:“我娘了,我以后便是姐的,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不再……是……”
染烟拍拍她,也不再多,又冲红豆使了使眼色。红豆会意,过来牵住阿兰安慰她莫要哭。
回去的路上,染烟坐在兰鸿的马车上,嗔道:“你什么时候跟来的,怎么知道我去了那里?”
方才,兰鸿威胁她,若是不答应与她同乘,就抱也抱她上车,她只得弃了红豆和阿兰,上了这一辆。
兰鸿却未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她:“天下这么多乞丐,你管的了这个,管的了那个吗?”
染烟被他攥住手,挣脱不得,白了他一眼,才:“我并没想过那么多。不过是碰巧而已。我连养活自己都难呢……”
兰鸿将她往跟前拢了拢,轻柔摩挲着掌心的手,:“我的烟也知道柴米贵了……会掌家了。不如早些替我掌家,我就在外多赚些银两,随便你捡个十个百个千个,也足够养。”
染烟听到他“掌家”,心里轻轻跳了一下,抬头看,竟见他面色郑重,并不似往日那般温柔,却又比往日更多了几分令人心动的魅力,突然觉得脸热心颤,便用手去抚摸他的假胡子,岔道:“我猛瞧见你的胡子,都不知道你是谁了。”
到了兰心茶肆,看到染烟又带了一个姑娘回来,秀儿长叹口气,却没再什么。因着阿兰与金花差不多年岁和身材,就让金花和银花姐妹带她去洗漱,换身厚些的棉衣。
染烟却闷坐着发愁,多一个阿兰,自然还凑合,不过多一张口而已,只是……
晚上,染烟问了些阿兰的情况,第二日,便带了她去找陈家嫂子。
记得陈家嫂子有次,姑嫂二人偶尔也帮着别人的店里做些盘扣丝结之类的,只是毕竟不如做衣服更赚钱,倒是很缺人做。
陈家嫂子倒是个热心肠,当日便带了阿兰去那家裁缝店,店里让阿兰试了试,见她针线甚好,试做了几个简单的盘扣,学的也快,做的也好,就答应让阿兰去店里做些活计。
阿兰回来,很是忐忑,以为染烟要把她转卖他人。染烟:“我问了,那店家是可以收学徒的,你针线原本就好,就好好在那里多学些,若是你以后能养活自己,或有其他前途,我就与你把卖身契去注销掉。”
阿兰感激不尽不提,她却是个针线上确实有些天赋的,在那家店做的极好,染烟索性让她去同店家的绣娘同住,渐渐连绣花也学了起来。
兰心茶肆的经营也越来越顺手,天晴便人多,天冷或者下雨便人少,染烟也不在意,得了空,就教着秀儿和金花学做糕点。秀儿本就会厨艺,学的比较快;金花却更细心,捏起花样来更有耐心。红豆也爱凑热闹,但是毕竟,常常只个下手。银花还太,只在一旁看着。
不过因着一旬一盒的花团锦绣食盒,兰心终究是渐渐被更多的人知晓了。偶尔,便有些大老远特意赶过来的,衣着扮,皆比平日来的要高贵典雅些,仆从也带的多,若是成群结队,便常常把楼上占了个七七八八,倒让后来的人无从落座。
这一日,天气无比的冷,客人果然比往日少,兰鸿却是来了。染烟不忍他坐在门边挨冻,便难得“款待”他,与他坐在空无一人的二楼饮茶。
兰鸿才抓了她:“过两日……”
楼梯却一阵子脚步和喧哗,声响极大,倒好似来了好多人,并且很快走了上来。染烟忙挣脱他的手。
上来的乃是三位姐,看了看楼上,坐在了靠近炉火的地方。而染烟二人,为了取暖,正坐在她们的背后,两者之前,有原本就有的半墙,后来又加了屏风,倒是互相瞧不见。
这屏风正是因为很多权贵姐们来了,觉得与众人同在二楼饮茶不妥,特意设的“雅间”。
听起来,这几位姐,乃是从南城特意来的。
有人脆生生地抱怨道:“怎滴碰上这么一个日子,冷的实在不想出门!”
另外一个则柔声:“翩翩莫要抱怨,天冷怕什么,要是阿絮大婚了,天冷天热也没法这般一起出门了。”
“还是林姐姐最体恤我的心!”这个娇滴滴的,想必就是即将大婚的阿絮了。
三人点了姜茶,又要了些热的糕点,秀儿应声下去,不一会便和金花一起端了上来,秀儿本伺候在旁边,这几位姐却让她下去,不用候着。
等秀儿走了,几人又闲聊起来,原来是想些闺蜜间的话,所以把嬷嬷和丫鬟们都留在了楼下候着,不许她们跟上来。
染烟正想着还是与兰鸿下楼去,却听到那个脆生生的翩翩:“阿絮,你真的要嫁去兰家吗?是不是你们大婚后,就要远去梅州了?”
染烟听到“兰家”,心里不由微微跳了一下。她实在不想关注这些,可是,因着茶肆里人来人往,她也被迫听了好些京里的事。比如兰家。
兰家,据家里出过皇后娘娘,只是人丁单薄,子嗣困难,上辈子便只有皇后和弟弟二人,后来皇后在宫里无子却殁了,皇后的弟弟,竟也仅有一个儿子,还是个遗腹子。而且,好些年前,兰家便已搬去梅州了。
染烟垂下眼帘,假装饮了口茶,耳朵却聚精会神,偷听着隔壁的谈话。
不见阿絮回答,被称作林姐姐的那位姐,也语带担忧地:“听兰家……兰家之人,身体都不太好……兰家公子,更是从就体弱多病……”
“都是乱嚼舌头!”阿絮断她的话,语带不忿。
“兰郎……”方一叫出口,语气变得极为娇羞,“我与他见过面,他并不是传中那样。他……他,好得很……”
其他两人,又是惊讶,又是好奇,趣着阿絮,又急着问:“他来京里了?”
“他,自然要接我去梅州的。他早已到京里了,只是……不好声张。”
林姐还稳得住,翩翩已经几乎压抑不住好奇和八卦,弄出一阵子衣服摩擦的声响,:“你快,他长什么样子,据兰家皆是极为貌美,可是?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