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月下红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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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烟出了厨房,在飞扬的雪中,看到一个人影,试探叫了声“兰鸿?”

    人影便朝她走了过来,脚步却不如往日的稳重。近了些,果然是兰鸿,却是未曾易容的。借着厨房里的烛火,隐约可见他穿了一身宝蓝色的锦袍,头戴玉冠,衣冠楚楚,俊朗不凡。

    只是这位看似谪仙的清雅公子,下一刻就扑过来抱住她,喷鼻而来好浓重的酒味。

    染烟往厨房里避了一避,他手也没松开,就用抱着的姿势追了过来,微微弯腰矮身,把头靠在染烟肩膀上歇了一下,嘟囔道:“我如今觉得,婚嫁之事,倒也不错……”

    染烟心里似有金石互击,叮铃响了一声,声问道:“为何突然起婚嫁?今日……难道有人婚嫁?”

    兰鸿略微站起一点,压在身上的重量瞬间消失,染烟才松口气,他却又低头凑在染烟耳边,。

    “婚礼,好些人……我喝了喜酒。今日是洞房花烛夜,烟……”

    染烟被他弄的耳朵发痒,又听他一番胡言乱语,心里又有些起了疑,想要推开他,越推拒,却被他越发抱了紧。

    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扶到院中,试探着往隔壁叫了声“长渠”,长渠果然跃墙而入,染烟想让长渠帮着扶兰鸿,他却哪里肯,只好自己扯着他,出了兰心茶肆,进了隔壁的院子。

    染烟还是第一次进隔壁,好歹搀扶他进去躺好,却被拽住手,走脱不得。染烟见兰鸿醉得有些迷糊,声嘀咕道:“你不是去参加婚礼吗?怎么大晚上跑回清水街来?”

    兰鸿半努力睁开一个眼睛,看到是染烟,弯唇而笑,笑了半天方:“洞房花烛夜,自然要回来找烟儿的。”

    罢伸手把坐着床边的染烟扯到怀里,又无力挣扎困的死活要闭紧的眼睛,闭了嘴。

    染烟爬起来趴在他旁边,量这个屋子,觉得好似回到了枣牙胡同一般,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眼皮,:“暖房丫鬟又不用大婚……”

    兰鸿仍紧闭着眼睛,咬字都没平日利索,只是却还听得出:“我的烟,又不是……丫鬟……”

    “外室妾也不用大婚……”

    “外室妾?烟怎能做!”

    “难不成你还要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兰鸿半天未语,翻了下身,才:“媒妁就算了……”

    染烟还想继续问下去,他却似突然清醒起来,翻身把染烟压在身下,:“哪一日才能娶你呢?不若我们早些洞房吧……”嘴里着,手下已经去找寻染烟的衣带,只是终究是醉了,半天也没解开。

    染烟觑个空子逃下了床,理了理衣服,恼道:“你醉了。我要走了!”罢出了房门。

    长渠和一个护卫隔了些距离守在门外,染烟也顾不上去在意他们是否听到什么,匆匆跑回了茶肆关上门。

    第二日,兰鸿大半早上才醒来,草草易容之后,想进茶肆,红豆却挡在店铺后门处,不许他进去。又声对他:“我姐姐不准!”

    无奈之下,只得瞧着点街上无人时,晴天白日地翻了一次墙。染烟早在厨房看到他,等他进来,把熬煮了一天一夜的八宝粥给他乘了一碗,看他吃完,就往外赶人,叮嘱:“你以后别来了!”

    兰鸿眉头紧皱,叫了声“烟”,听到她:“要么你就来娶我,要么你就别来找我了!”然后仰脸,语气里半是试探,半是询问,“你昨晚要娶我,可是醉话?”

    兰鸿脸上的迷惑瞬间变成喜悦,竟是呆愣愣了半天,了声“好”,抱住染烟亲了一口,转身走了出去。

    兰鸿这一走,竟是几日未曾出现。染烟本是带了些试探,含了点期待,这样子却又有些担心起来。

    这一日,因着金花银花出去了,店里人少,染烟只好自己拿了点心,送给二楼一桌客人。这桌客人乃是两位,一个是个比兰鸿还高大的粗莽汉子,年岁看起来很是不了。另外一个,则是一个肤白微胖的老人,看起来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染烟总觉得那个粗莽汉子,一直在盯着自己,暗暗仔细分辨了下,并未见过,他这体型,若是见过,只怕就难忘的。染烟放下点心想走,却被他叫住,胡乱了些没头没脑的闲话。

    等黄昏关店闲下来,染烟提起这个人,秀儿一拍脑门道:“是了!这人是有些奇怪,我之前上茶水,他便与我胡扯,问我这店是谁开的,老板可在店中。我想特意来这店里想见江姐姐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便没太在意。”

    “不过,”秀儿眨眨眼,压低声音:“江姐姐,只怕他不是普通人,他对面那个,我瞧着,倒有些像传中,宫里的公公……”

    染烟细想了下,那位微胖的老人,确实有些与常人不同,话声音,也有些尖声细气的。

    秀儿更加低了声音,悄声:“他们还什么皇子、进宫之类的,难不成那位看着是个莽汉,倒是天家的人?”

    这时,金花才领着银花从外面进来,进了门,却仍频频往外看了几眼,:“我们出门的时候,就看到那几个人,今日帮林太太沿街发放礼盒,又看到好几回,怎么现在还在?”

    染烟顺着她指引去看,人已经没了踪影,却觉得自己眼皮狂跳了几下,不知因何莫名地忐忑起来。

    染烟忍不住走去敲了隔壁的门。

    长渠:“主子大抵明日就能回来,若姐想见主子,我这就去给主子传信。”

    染烟忙不需要。

    晚上,染烟在睡梦中惊醒,发现窗外竟是一片斗之声,近在咫尺,忙穿好衣服,便开了门。才开了一道缝,就听到长渠的声音,:“姐莫要出来!”

    染烟忙合上门,却又担心着其他房里的姑娘们,正想问问长渠她们可好,便听到了红豆的惊叫声,跑了出来,见红豆已被一个黑衣人挟持着。

    长渠道:“姐,你快回去!”

    那个挟持了红豆的黑衣人却:“你过来换这个姑娘,不然我就一刀砍死她。”

    月光下,明晃晃的刀刃闪了一闪,吓得红豆又惊叫一声。

    染烟往前走了一走,看到长渠反倒转身向她走来,猜想长渠必要阻止她去换红豆,猛跑几步,自己到了黑衣人跟前。

    黑衣人倒是马上就松了红豆,转而挟持了染烟,嘿嘿笑着:“得来倒是也不费工夫!你们都给我让开……若是你家主子,还想要这个美人,就让他速来见我,若不然的话,我用这个美人祭奠我师弟,倒是也是一桩美事!”

    院子当中,黑衣人的同伙,已经倒下几个人,也有受了伤的,只是长渠等人如今投鼠忌器,倒是一筹莫展,只能把秀儿几人都叫了出来,先送去隔壁护住,以免更生了麻烦。

    染烟心里又急又怕又愧。被刀轧在脖子上,谁也会怕,可是她更怕自己拖累了兰鸿,她想要对长渠莫要叫兰鸿来,才开了口,黑衣人的刀却在脖子上贴得更紧,几乎呼吸之间就要被割破喉咙一般。

    兰鸿来的很快,在院子里的火光中,染烟只觉得随着他的到来,院子里的寒气也更浓了,冷得她牙齿也起颤来。只是她心里,却又似被烧灼了一般,又烫又热。

    兰鸿进了院子,脱下外面的大氅,张开双臂,以示自己并没带什么武器,朝着染烟这里走来。

    黑衣人倒是退了一步,:“你不用过来!你再走一步,我的刀就割进去一点。”

    兰鸿一声不吭站住。

    黑衣人用染烟脖颈的刀,逼得她更仰起了脸,才对兰鸿:“你瞧清楚了,只要我手下轻轻用力,这个美人可就要被我割颈,血流不止而死。”

    兰鸿开口,“你要我如何?”声音压抑又冷清,染烟听着便知他心里的怒气,心中更加焦急。

    黑衣人道:“你为了这个贱妇,便害了我恩师冯阁老父子!我无能杀你,今日只能宰了这个美人,送她去给我师弟暖床铺被!或者……”

    黑衣人哈哈大笑,“你拿匕首刺了自己,祭拜我家恩师,用你一条命换我恩师父子两条命,我就把这妇人放了,再赔你我这一条。”

    染烟被刀逼紧喉咙,叫也不敢叫,只能用眼神急切地望着兰鸿,希望他不要听歹人的话。

    黑衣人却不依不饶,嘴里催促兰鸿“快些”,手中的刀刃轻轻使力,染烟虽看不到,也感觉脖颈处一凉,立时伤口处已淌了血。

    兰鸿也看到了,从身后的长生腰间抢了一把匕首在手,缓缓抵在自己心口之处。

    黑衣人哈哈大笑,道:“你倒是和我子敬师弟一般无二,为了个女人,也能要生要死。你放心去吧,我只为报仇,定会放了这个妇人,自裁了事。”

    但见兰鸿未曾动手,又威胁道:“我数一二三,你进一分,我便从她喉咙让一分……”

    着,手里的刀刃,反倒又向染烟脖颈紧了紧,染烟下意识又仰了仰头,想要躲开点,皮肤却已被划开一条口子,血顺着脖颈一直往下。

    长生等人在背后惊呼“主子”,染烟艰难地垂目扫向兰鸿,见他手里的匕首,正在往身体里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