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此章可跳 悲惨世界
新娘子,新娘子。”孩子们围绕着鞭炮。
门口的大春树上干枯的枝丫,大石墩子刚被磨去棱角,门口贴着大红喜字。
“王胜,不错呀,娶了这么一个新娘。”
王胜傻傻的笑着,“大户人家的女儿,俺是走了好运。”
“谁不是呢,要不是村子里就剩你一个人,她爹又不舍得远嫁哪里轮得到你。”
“听还带来了一个陪嫁丫鬟,真是有钱人。”
“以后俺肯定好好种地,一定把老婆养的好好的。”王胜嘴角咧的大大的,拍着胸脯保证。
一米八的大汉子,硬是高兴到不知所措。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欢呼声四起,鞭炮声响彻耳边,红盖头新娘的模样还不为人知。
所有的人都是喜笑颜开,除了一个人。
这样的结果也许是安排好的。
大红盖头随着气流飘动,露出一张还有些稚嫩的脸,一道透明的液体从脸颊滑落。
嘴里喃喃,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天地,大户人家的女儿,真好……
新娘被带进东边厢房,被扶着坐在床边,昏黄的煤油灯噼里啪啦。
火苗像是要从灯膛里迸射出来。
啪……
啪……
声响不断。
这声响不知是灯芯里发出来的,还是新娘顺着脸颊滴落的泪水在心里砸出的声响。
新娘抬起手,好像手上坠着千金般的重物,伸进盖头下,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似的,擦干了泪水。
红色的被子上鸳鸯戏水,她颤抖着从中拿出一封信,走到煤油灯前。
没有见过这样的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
“姐?”一旁的丫鬟刚开始没注意到她的动作,连夜的折腾已经让她自顾不暇。
“嗯,帮我开。”
一封黄色的书信,瞬间灰飞烟灭,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用清理残骸,屋内原本就是黑色的土地,这黑色的灰尘并不是很明显。
她知道这丫鬟是不愿跟来的,是啊,谁会抛弃红砖绿瓦,名门大家来到这样破败的地方。
周围的煤气味让她无处可逃。
她在家里可没有用过这样差的煤油灯,那是爹特意让人从洋人手里买来的。
会发光的,很亮,很亮。
她很想带过来,至少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会有光。
人多眼杂,不行,会被这里的人当做妖物,不行,总之太多太多的原因,不行。
她的名字,韩书芳,从娇生惯养,知书达理,最后居然要嫁给一个农民。
门外一阵吵闹,听起来像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来了。
韩书芳从众多杂乱的声音中可以清晰的分辨出来。
“来,今天给大伙面子,来看看王胜的新娘。”
“不过你这办的不怎么样啊。”
王胜大憨憨那听得出,“俺就是一个农民,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你呢这么穷,娶什么老婆,白白委屈了好姑娘。”
王胜一听急了,扔下酒杯,“不可能,不能委屈了。”
王胜从没跟有钱人过交道,一天到晚只知道种地种地,哪里知道这人的意思。
不过是一场闹剧,大家继续吃吃喝喝,那人似乎是失了兴趣。
扔下筷子,破门而出。
既来之则安之。
韩书芳像所有的农村妇女一样,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跟着大家话。
“晚上给俺当家的洗脚,那可臭死俺了。”
“哪个男的脚不臭,你就别了。”
“诶,书芳,你家王胜呢。”
韩书芳支支吾吾道,“我没洗过。”
“呦,这大姐就是不一样,整天白吃白喝,怎么也不见生个子。”
“我……”韩书芳顶着一个大红脸。
“你什么你,就你厉害,大姐。”
“走了走了,真没意思。”
这些风言王胜也听到了一些。
咸菜糊糊是每顿饭必备,这样已经是村子里最好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韩书芳从来没从家中伸过一次手。
“下午,跟俺一起下地。”
“嗯,知道了。”韩书芳点头应和。
火红的太阳高照,射下来的阳光像是刀子一样,直直扎进人的皮肤。
一开始,韩书芳只是脸有些红,没过多长时间就感觉到了脸上一阵尖刺般的疼。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汗水滴答落在土地上,浸入,一块块深褐色。
“你这个脸可没刚来的时候好看了。”
“但是比以前顺眼多了。”
“这样多好。”
一个一个的人,一句一句的话。
“关你们什么事,我就算是天仙,就算是落在尘埃里成了最不值钱的垃圾,又管你们什么事,人的嘴是用来吃饭的,话原本就是附属性质,如果不会话,就不要用它。”
咚,咚……木制门关上发出低沉的声响。
从咸菜缸里捞出一片白菜叶,冬天,冰凉刺骨的水冲刷着。
韩书芳洗好咸菜后扔进碗里,等着那个人回来。
“今天你跟她们吵架了?”
“是。”
“都是一个街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道个歉吧。”
“不去,我凭什么去,又不是我的错。”
“你没错,那就是一条街的人错了?”
“我告诉你,我不去。”
万事开头难,这句话适用于各种事情。
包括争吵。
屋逢连阴偏漏雨,船迟又遇头风。
一场灾难,袭击了整个韩家。
一夜之间,韩父人人喊,过街老鼠。
韩母受不得屈辱,自尽。
身边的随嫁丫鬟收拾东西离开。
“倒地主。”
“倒地主。”
标语贴的到处。
韩书芳坐在床头,那个嫁来第一天被王胜扶着坐下的地方。
不能去看望,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难受。
寒风凛冽,年过六旬的韩父在街上,没有一个人收留,没有一个人敢。
连一个遮风避雨的草棚子都没有。
没有一切的一切。
韩父走的那天,韩书芳哭了吗?没有,手里的剪刀刺下去了吗?没有,她怀孕了。
离不开了,身后是一片荒芜。
身前是万丈悬崖。
“生了,生了。”
“是一个女孩。”
接生婆的话砸在韩书芳头上。
女孩……
绿油油的玉米苗葱葱郁郁,风一吹动,呈现波浪形的脉动向远方,王胜最喜欢看着自己种出来的庄稼。
“谁让你拿我的书给别人看了。”韩书芳咣的一声关上了书箱。
“给人家看看怎么了,都是街坊邻里。”王胜摔下手里的锄头。
“他们看得懂吗?”
“怎么看不懂,谁还不认识几个大字。”
“你以为那些书是认识几个字就能看懂的吗?”
“人要看,你总不能让我拒绝。”
“我告诉你,最晚明天,你把我的书拿回来。”
第二天的时候,王胜还是厚着脸皮去了。
“李大哥,就是,就是,那个,前两天……”
“你是书吗?”
王胜立刻道,“对不住,这书。”
“我知道,我去给你拿。”
王胜跟着走,门口的大狗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没有教养过的狗,生怕一不心咬了人,李大哥跺跺脚,“滚,回去。”
王胜拦下了,“没事,俺来的多了,他不咬。”
“昨天路过你家门口,听到了,你们家那口子,金枝玉叶,家里又遭了变故,咱们这里的人跟她不上话,性子会变不奇怪。”
王胜不懂这些但还是应付着,“俺知道。”
“娘,你要做什么呀?”女儿睁着大眼睛,不懂韩书芳为什么要白天把煤油灯点着,娘平时不让玩火的。
“没事,烧点东西。”韩书芳拿着一本书,在煤油灯上面悬着。
再向下一点,就是绝路了,一点点。
韩书芳闭上眼睛,脸颊的皱纹稍显,火舌吞没了那本书。
有了第一就有第二,韩书芳越来越从容,不过是烧几本书,没什么,这样以后就不会再被人弄脏了。
“哇!”
“生了,女儿。”
韩书芳用力的闭上眼睛,又睁开眼,“我看看。”
“娘,妹妹。”大女儿趴在床边,好奇的看着刚刚出生的婴儿。
“嗯,妹妹,喜欢妹妹吗?”
“喜欢。”
“喜欢弟弟吗?”
“不喜欢,我有妹妹。”
“你以后也会有弟弟的,你也要喜欢弟弟。”
“知道了,娘。”
一次又一次的绝望,失望。
“女儿,女儿。”
“女儿。”
第四个女儿。
第四个女儿的名字叫做王索秋。
院子里,韩书芳拿着一把菜刀,“秋,跟着大姐往前走。”
“老大,向后退。”
“秋,加油,跟着大姐。”
老二还有老三在旁边看着,没有见到过自己经历,可以看到妹妹这样也很好。
韩书芳拿着菜刀,在王索秋的双腿中间砍了三刀。
对着老大,老二,还有老三疑惑的眼睛。
“人死的时候会在脚踝处帮上绳子,所以人出生的时候也是有绳子的,剁开绳子,孩就会走路了。”
“娘我也剁了吗?”老二乖乖的站在一旁,想扑进母亲的怀里,又很畏惧。
韩书芳按照自己时候的教育来教育孩子们,三字经,千字文,不能大声笑,不能叉腿做,对待长辈要礼貌。
不可以谎,不能架,不能和以后的弟弟抢吃的,不能欺负弟弟。
刚刚会走的王索秋摇摇晃晃在大街上,摔倒了就爬着走,慢慢的爬到村东头。
王索秋看到一个圆形的台阶,高兴的哇哇叫,孩子好奇心重,想要爬上去。
手扒着边缘抬起头,看到台阶中间是空心的更加兴奋。
抬起腿想跳进圈里,后背被人像是拎鸡一样被制服。
“好家伙,这是往哪里爬,这井里的水淹十个你都足够了。”
声音粗犷,是那个借书的李大哥。
抱着王索秋往家走。
“书芳,王胜不在?”
“嗯。”韩书芳抱起王索秋,“去哪了你?”
王索秋被吓哭了。
“书芳,你别生气,这孩子命大,差点爬……”井里。
还没等他完,大门就关上了。
李大哥叹气,摇了摇头。
“儿子,是儿子。”
韩书芳从床上爬起来,“是男的。”
“我有儿子了。”
“王胜,我们有儿子了。”
第六个孩子。
果然没有计划生育……
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根本无法照顾六个孩子。
韩书芳始终不同意将孩子送人。
即使是再苦再累,也是自己的孩子。
“今天给你蒸白面馒头。”韩书芳摸着儿子的头。
六个孩子围着圈,“哦,白面馒头,要吃白面馒头了,王海给我吃一点吧。”
“我也想吃。”
“我也想。”
王海每个人给每个人掰了一口。
“白面馒头。”
王索秋的目光锁定在手心里块至宝上,“我不舍得吃。”
“我也不舍得。”老大还是轻轻咬了一点点。
吃饭的时候,右手拿着窝窝头,左手拿着至宝。
吞下一大口的窝窝头,咬一点至宝。
最后舔了舔手心。
在王海五岁的时候,老大嫁给了同村的一个男的。
“你们该上学了,老二,老三你们三个大了,就不去了吧。”韩书芳数着所有家当,杯水车薪。
“我不去,娘。”老二乖乖的。
“娘,”老三支支吾吾,“娘。”
“娘。”
“娘,我也不去。”
王索秋和她的五妹妹,还有弟弟三人一起上学。
学堂是村子里的一个老夫子置办的,桌椅板凳缺胳膊少腿,夫子在一块墙上涂涂画画。
“老五,你干什么。”王索秋。
【作者有话:本章和接下来两章为丘子恒外婆的一生,无关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