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程见这人其实没什么烦恼, 要有烦恼的话也是担心授课不佳，或是时常想起万重。

    直至这时候真正走了出来，她才发觉, 天地何其广阔。

    她坐在池边，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各个联系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妈妈那一栏，没半点儿动静。

    这个时候的情感, 渐渐被理智填满。

    各种感情穿插在脑海里, 想逃的、乖巧的、讨好的。

    那片湖的表面明明那么平静，可湖底却在不知名的时候, 浮现出那么多需要她在意的一切。

    陈意的电话来时, 是上午十点多，程见刚组织完孩来了一场比赛。

    “陈意哥，怎么了？”

    “中午一起吃个饭。”

    “你还有这闲工夫？”

    那头听出她的玩笑话, 笑了笑，淡淡“嗯”了一声。

    程见没拒绝, 准是过来劝话的。

    挂了电话，给万重发了条消息【中午有事，不能一起吃饭了。】

    男人回【什么事？】

    【陈意哥找我。】

    那头没了声响, 程见等了二十来分钟，确定万重不会再回复才放下手机。

    这样想来, 她觉得万重与陈意的关系，其实也不怎么样。

    中午出去, 雨不知何时停了。

    一阵阵风不停吹向四面八方，只剩湿淋淋的路面告知着来过一场雨，天也灰蒙蒙的。

    程见果然没看见万重的车，倒是陈意早早等在路边。

    她上去后, 对方递  了杯冰酸奶给她。

    这感觉，真像万重对待自己。

    插上吸管，她喝了一口，不咸不淡地“我爸让你来的？”

    “不是。”

    程见心里松了松，逼迫的感觉稍微放松了些。

    “我妈？”

    男人斜眼看了看她，问“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程见抿嘴沉默了一会儿，像绷紧的弦，不太平静。

    唯恐他要表达什么，程见先开口问“你跟那姑娘怎么样了？”

    “没处。”

    “怎么了？”

    “忙。”

    “忙你还来找我吃饭，你应该去找那个姑娘吃饭。”

    她皱眉望着陈意，义正言辞告知。

    谁知那人不温不火“不是你的事儿，别操心。”

    “......”

    依旧是怕耽误时间，去了附近的一家饭馆吃饭。

    她觉得自己日子过得挺滋润，天天都能下馆子，重要的是，人也没怎么胖。

    话题没讲出来，她也不问。

    松鼠桂鱼上来的时候，她便开始专心吃饭。

    陈意见她不话，问“闹着么僵？家都不回了？”

    程见皱起了眉，被鱼上的番茄汁酸得。

    “还是臭鳜鱼好吃。”

    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

    “不是程姨让我来的。”

    “嗯。”

    “我妈你走的那天，程姨在家哭了一晚上。”

    程见嚼东西的嘴慢慢停下，她张了张嘴准备些什么。

    可想来想去，好像没有最好的回答。

    “选择爱本身没有错，但不该建立在家人的悲伤上。”

    “陈意哥，我不想回头，也不愿意回头了。你不是我，跟我交流也总是以长辈的身份。从来没有问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是给我你们觉得最好的，可是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爱，彼此很强认同感的爱。就是身处其中，它能给我带来不一样的体验，恰好那些体验都是我内心一直渴求的。”

    陈意看着她，眼底复杂。

    “你现在还，考虑问题很浅。”

    程见笑了笑，“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天发生什么。”

    男人没答。

    她又“你看万重那样的人就是我喜欢的，如果未来有一天，我真的跟一个爸妈介绍的男人结婚。他有着跟你一样朝九晚五的工作，不能带我去疯一场，那才真正叫婚姻坟墓。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我会后悔。”

    她笑得温和，却对陈意着最残忍的话。

    陈意的手伸过去摸了摸她毛茸茸的短发，问“那什么样的人适合我？”

    “那天相亲的那姑娘就挺好，平淡幸福的生活，人人向往的。”

    “不是你向往的？”

    程见咬着筷子，歪头认真想了想，“我喜欢更加直白放肆的。就像我明天我想去厦门看海，他会上午带我去，下午就回家。”

    “年轻人。”

    她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中饭结束，陈意送她回去。

    车上还不忘嘱咐“跟程姨个电话。”

    “再吧。”

    陈意看了一眼她，没作声。

    “过几天她气消了，我再。”

    “嗯，马上要出差？”

    “就这几天。”

    等红  灯时，他问“能不能拿奖？”

    “势在必得。”

    陈意轻笑，没答。

    谁不爱看程见神气的样子？傻得可爱。

    下车前，程见准备离开，不忘“陈意哥，我妈喜欢吃杨梅。下回碰到她，你买点儿让她尝尝。”

    “好。”

    “那我走了。”

    “嗯。”

    “你开车心。”

    “嗯，好好工作。”

    程见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馆里。

    这才，一阵清凉迎面而来。

    她去更衣室换了泳衣，拉伸一会儿慢慢下水。

    莫名很爱这种感觉，被水包围，自在快活。

    休息时间不上，下午第一节课的学生渐渐到齐。

    那节课过了之后，豆豆没走，过去问她“程老师，我们是不是下星期一出发？”

    程见摸了摸她的脑袋“对，你很紧张吗？”

    “不紧张，很期待。”

    她笑，“丫头还挺有自信。”

    豆豆也笑，了再见便换衣服准备离开。

    程见站在墙边儿看了豆豆很久，不知为何，总觉得姑娘怪怪的。

    容不得她多想，下节课的学院随之而来，她开始准备上课。

    夏天教学生游泳是个好差事，因为在室内，倒也凉快。

    虽不喜欢这个燥热的季节，但夏天仿佛是最适合游泳的。

    这一天，忙得很晚。

    每个游泳教练都聚在一起开了个简短的会，关于几日后带队出去参赛的事情。

    出来时万重还没来，因为要开会，她起初不知时间长短，让他先送万舟回去。

    程见慢慢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公交车站台那儿的凳子上坐着，安安静静地等着万重来。

    男人来的时候，就看见程见靠在站牌上睡着了。

    已经很晚，连车辆都减少。

    人不过是世间的过客，来往的并未有太多关注到她。

    万重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没有立即叫醒，只是将她的脑袋撇到了自己的肩上。

    温热的呼吸从她鼻尖过渡到男人的脖子处，有些微痒。

    不多时，程见睡着睡着脑袋一滑，下坠的感觉将她吓醒。

    睁开眼，才发觉自己是靠在万重的肩上，还好。

    她捂着嘴轻轻了个哈欠，问“像不像咱俩读书的时候，晚上出去吃完饭，等公交车回学校？”

    “像。”

    “记得那时候有几次也下起雨。”

    “嗯，你每次都会唱同一首歌。”

    程见觉得不太好意思，靠在万重肩上笑，“感觉那首歌很应景，你不觉得吗？”

    “确实，唱来听听。”

    她清咳了两声，唱前还不忘“你别笑我。”

    “好。”

    “我怀恋有一年的夏天，一场大雨把你留在我身边。我看着你那别淋湿的脸，还有一片树叶贴在头发上面。那时我们被困在路边，世界不过是一个屋檐。你如果雨一直下到明天，我们就厮守到永远。”

    唱完，她眼里亮晶晶地看着万重，问“好听吗？”

    万重笑了笑，看着她，问“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唱歌跑调？”

    “.....以前你被爱冲昏了头呗。”

    “现在也是。”

    两人没再  话，静静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晚饭是万重做的，两菜一汤。

    这顿饭还挺忙活，一人查着菜谱，一人准备着食材，谁也没闲下。

    大概是按着步骤来的，胃口并不差。

    程见喝了口汤，望着屋外“今天没下雨。”

    “总会下的。”

    “过几天我就要出差了。”

    “嗯，今天跟陈意聊什么了？”

    “你是不是根本就没陈意哥的联系方式，那天骗我的？”

    她直接挑明了问。

    “嗯，回来带你去见见我姐。”

    又跳话题。

    “不是见过？”

    “身份不一样。”

    程见没答，万舟都喊她舅妈了，还有什么不一样？

    吃完后，两人照例坐在客厅里待了一会儿。

    正聊天，屋外有敲门声。

    万重过去开门，发现是张茉和吴洵。

    简单了招呼后，张茉就高高兴兴跑进来“姐今天来陪你。”

    程见跟吴洵了声招呼，看见他手里提了一个旅行包，不用猜，准是张茉的。

    她的目光看着万重去了厨房才回到张茉身上。

    两人闲聊着什么，光是她订婚的事情，偶尔吴洵插进来几句。

    不多久，万重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

    他坐在程见身边，安静看着手机，没参与进来。

    直到果盘里的水果被吃得七七八八，吴洵才起身准备离开，还有万重。

    “我走了。”他道。

    “嗯，注意安全。”

    或许有话，他也什么都没。

    安安静静地看了程见几秒才转身下楼。

    回到屋里，程见叹了口气。

    “怎么今天想着过来陪我了？”

    张茉直言“怕你想不开。”

    “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不就是最坏的？”

    “没有伤就不算成长啊。”

    张茉靠在沙发上感叹。

    她们没在楼下多待，程见让张茉先上去洗漱，间隙接到了万重已经到家后来的电话。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便歇了电话。

    程见洗完回房的时候，张茉正躺在床上跟吴洵煲电话粥，她过去躺下，安静听了一会儿，时不时也被逗笑。

    正欲睡去，张茉终于挂了电话，精神集中在程见身上。

    “你跟万重.....”

    “你要问什么？”

    “做过吗？”

    这问题的冲击很大，至少程见没想到张茉直接问了自己。

    “你别看我，我都要结婚了，这事儿正常。”

    程见没答，翻了个身背对着张茉。

    “问你话呢？不烦你一晚上。”

    “你问什么时候？”

    张茉笑了一声，“万重真是个坏男人。”

    “怎么这样？”

    “把我们家程见都带坏了。”

    程见抿着嘴不话，红晕一直烧到脸颊。

    “啊？是不是大学就有过？”

    她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那晚酒店隔断门的玻璃炸了，把他身上划了一道十厘米的口子，流了很多血，我坐着哭了很久，就记得这些。”

    “你为什么哭？”

    “吓死我了，有点晕血。”

    回想起来，觉得张茉这话很有深意，她又问“那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  你是疼哭了。”

    “.....”

    程见捏着被子，掰弄着手指。

    “你知道我有过一段不太想提起的曾经，偶尔间歇性觉得很恶心反胃，所以对这事儿虽然不抵触，但也不热衷。”

    “嗯，你跟他过吗？”

    “过，我们很少，在一起的那几年次数两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他每次都会问我愿不愿意，告诉我其实这种事儿很好，但必须是爱人之间。”

    “后来我觉得也是，为什么我要觉得与爱人做那种事儿很恶心呢？不应该，明明很美好的，我可以接受。”

    张茉胳膊枕在脑后，望了望头顶上的灯，仰天长叹“男欢女爱，极乐世界。”

    末了，又“他可真忍得住。”

    “可不是，我过他是个好人。”

    “对你好。”

    “那还不够吗？”

    张茉笑了笑，问“怎么不够？”

    程见笑着点头，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