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程见在第二日很早醒来, 她画了个简单的妆去游泳馆门口等着豆豆过来。

    空闲间，她给万重了通电话。

    那头接起，声音有些懒倦。

    极少听见他这样, 程见不觉发笑，问“还没醒呢？”

    “嗯。”

    “再睡会儿？”

    “陪你聊聊。”

    闷热又来袭，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鼻尖起了密汗, 有些发热。

    “今天我要去游乐园。”

    “嗯, 还有呢？”

    “去吃快餐。”

    那头笑了笑，又问“这么想吃快餐？”

    “嗯, 你都不带我去。”

    声音的, 有些埋怨的意味。

    “过几天带你去。”

    “真的？”

    “嗯。”

    最后，没聊太多，挂断了电话。

    程见想, 她还是不忍心，让万重忍着困意陪自己聊天的。

    大概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总怕自己  做得太少、或不够好，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她也渴求尽善尽美。

    太阳渐渐愈来愈大, 她望着地上阳光和阴影的分界线出神了好一会儿。

    豆豆妈妈送姑娘来的时候，距离程见挂断电话已经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女人坐在车里喊她, 程见抬眼看过去，跑上了车。姑娘的扮真像要去春游的模样, 背包和帽子都有戴上。

    刚刚坐进去，就听见豆豆妈“程老师，你等了很久吧？”

    “没有没有，我也刚来不久。”

    “那今天就麻烦你带豆豆出去玩一天了, 晚上我过去接你们。”

    “好。”

    去游乐园是豆豆妈送过去的，大概是因为暑假的原因，每天人都算不上少。

    程见牵着豆豆进去，姑娘想玩过山车。

    排了很久的队，游客陆陆续续坐上去。

    程见往下望，看得心惊肉跳，手心里起了汗水，黏黏糊糊。

    但唯一庆幸的，她们不是坐在了第一排或是边上。

    瞬间下坠的的失重感差点要了她半条命，即便极力忍着，最终也喊出声来。

    下来的时候，程见软着腿牵着豆豆慢慢往外走。

    她蹲在一处阴凉的地方，顺着自己的气息，抬手摸了摸眼角，竟不知何时吓出了眼泪。

    喝了半杯水后，程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问“豆豆，开心吗？”

    “开心啊，我想玩很久了。”

    姑娘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精神十足。

    “那你下一个项目想玩什么？”

    “想走鬼屋。”

    “......”

    于是，程见还是答应了豆豆的请求，玩了挑战性的项目。

    下午，两人一起去吃了快餐。

    坐在店里，空调吹在她身上，那一刻，她发觉自己还活着。

    约莫真的是年龄渐长，她大不如从前。

    可是放在从前，她也不敢。

    就像好多次万重也问她要不要也去游乐园转转，她总是直接摇头拒绝。

    混着冰块的可乐从口腔流经食道，冰凉的感觉传遍浑身。

    程见吃了个鸡腿堡，看着豆豆，没有话。

    “豆豆，吃完东西我们可以聊聊天吗？”

    “可以啊。”

    “好。”

    程见点了点头，看着她吃东西。

    姑娘肯定是个很有家教的人，口吃得极为斯文，就连平日里聊天也是轻言细语。

    她也没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等。

    直到最后，姑娘吃完喝了口饮料擦了擦嘴。

    程见思索许久，看着她，问“豆豆，你能告诉老师，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吗？”

    豆豆突然抬头看了眼程见，最终还是没话，模样为难，她的手在桌下不自然的交叉在一起。

    “真的是摔倒了吗？”

    她觉得自己很残忍，像揭开了别人的伤疤，非要看看那疤的由来。

    疼不疼她没问，只想直到原因。

    时间慢慢走着，程见也不话，问题依旧是那两个。

    豆豆最终还是了，她声地“是邻居叔叔。”

    如果程见不细听，可能根本听不见。

    12岁的姑娘不算完  全的懵懂，可也有性别意识。

    她得不多，程见却觉得手里好似握了一把荆条，刺得手心流出鲜红的血液来。

    有那么一瞬间，一些画面从她脑海闪过，然后落地。

    她望着豆豆的脸，感觉眼睛忽明忽暗，始终找不到一个集中的交点。

    最后，她的手伸过去扶着豆豆的肩膀，发觉姑娘低着头在流泪。

    “别怕。”

    程见坐在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

    就好像看见了自己，那个无助、绝望，看不到盼头的姑娘，竭力地等着一个明亮的未来。

    她擦了擦姑娘脸上的泪，颤抖地问“他是怎么对待你的？”

    开口，嘴中已是一片酸楚。

    “抱我坐在他腿上，会摸我。他不准我告诉妈妈，如果我告诉妈妈，他以后就不会去接我。”

    程见想话，心里却像有千斤顶般，连呼吸都不够正常。

    有什么样的无力感来得这样彻底？她感觉到自己何其胆怯，甚至连一句教豆豆不的勇气都没有。她抱着她，像抱住了曾经那个的程见，试图给她更多的力量。

    你看见了一个女孩，她站在一条阳光与阴影的分界线之间，两边都有一双无形的手拉扯着她。她疼得流出了眼泪，可并没有人将她抱住。

    那是乖顺的荆条，其结果是惧怕孤独。

    “豆豆，以后如果妈妈或者奶奶没有时间来接你，告诉老师，让老师送你回去，行吗？”

    “可以吗？”

    她哭得泪流满面，眼睛鼻子红了一大圈，问程见。

    “当然可以。”

    她的手轻轻拍着姑娘的背，渐渐红了眼圈。

    晚上豆豆妈妈来接她们，车停在路边。

    程见看着身边的姑娘，“豆豆，有些事情试着跟妈妈好吗？”

    姑娘摇了摇头，没有话。

    她叹了口气，牵起女孩的手，“我们走吧。”

    车里，她们坐在后座。

    豆豆妈问“豆豆，今天开不开心？”

    “开心。”

    “谢谢你啊，程老师。”

    “不用谢，我本来就答应了带豆豆出来玩。”

    豆豆妈妈很平易近人，车上是不是跟程见聊天，气氛也不算紧绷。

    霎时，包里的手机有来电。

    她看了看，了声“抱歉”，轻声接起了电话。

    男人问“吃完饭了么？”

    “吃了。”

    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刚刚下班回家。”

    “嗯，那你赶紧吃晚饭吧。”

    约莫是真的生了气，不话也不挂断电话。

    程见想了想，了句“明天见”，便挂了。

    豆豆妈笑着问“程老师谈恋爱了？”

    “嗯。”

    “我跟我们家豆豆还见过你男朋友呢，是不是啊，豆豆？”

    姑娘附和，“以前就经常见到。”

    “是吗？”

    “嗯，以前就经常看见一辆黑色的捷豹停在路边。”

    程见笑了笑，没回答。

    “程老师今年也24岁了吧。”

    “嗯，满了。”

    “我跟你一边儿大的时候，我们家豆豆都一岁多了。”

    程见也笑，“您看起来很年轻。”

    女人笑了笑，聊起护  肤之道。

    没多久，程见“麻烦您停在路边就好。”

    “好的。”

    程见下了车，捏了捏姑娘的脸，极力镇定地“豆豆妈再见，豆豆明天见。”

    “程老师再见。”

    她关了门，看着车子远去才离开。

    走在区的分叉路上，她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刚刚与瓜农聊哪个西瓜更加新鲜的话题，又或者是豆豆的事情。

    上楼后，她敲了敲门，没太多动静。

    她又敲了一次，里面传来男人不耐的声音，问“谁？”

    程见没话，下一秒门被开。

    两人对视，男人愣了几秒，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眼，随即笑起来。

    “还知道来看我？”

    程见娇俏地看了眼万重，轻哼一声，提着西瓜进了屋里。

    茶几上凌乱的摆着电脑和各种文件，屋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轻轻吹出来的风声，他可能还没吃晚饭，忙到现在。

    “还没吃呢？”

    “嗯。”

    “我去跟你做饭。”

    她自告奋勇，把西瓜提进厨房。

    “你会？”

    “可以学。”

    “......”

    程见看了看冰箱，见他不话，又道“你去忙，忙完我就弄好了。”

    男人点了点头，没回答。

    倒是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文件，却没怎么看进去。

    他是不是抬头望向厨房，程见背对着他，大概是用手机在查询菜谱，倒是心无旁骛的认真模样。

    女人做饭很不熟练，手里捏着铲子，常常人与锅的距离相隔近一米。

    不知多久，他已经弄完坐在沙发上看了她好一会儿。

    才听见程见“万重，快来吃饭。”

    他站起来，走过去，问“弄了什么？”

    “番茄鸡蛋焖面。”她看了看锅里，又看了看万重，“就是鸡蛋有点糊，味道应该很不错。”

    男人点了点头，洗了两个碗开始盛面。

    程见“你别跟我盛，我已经吃过了。两个荷包蛋都是给你弄得。”

    不易察觉，她没发现万重低头的笑。

    程见也没闲，把自己刚买的西瓜切了好几块用盘子装起来。

    这顿晚饭很简单，万重坐在她对面，吸了口面。

    看着他吃完一口，程见问“是不是很好吃？”

    “还行，尝尝？”

    程见站起来，凑过去就着万重的筷子，吃了一口。

    慢慢“确实还行，我爸我就聪明，学习能力很强。”她咬了口西瓜，“也是，就没什么我学不会的。”

    万重笑出了声，连“是是是。”

    “你尝尝西瓜，挺新鲜。”

    她递了一块西瓜给万重，两人不忘聊天。

    多是程见在，男人点头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