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回生机(一)
卫城出梅的那几天热的叫人心烦,知了声不绝于耳,烈日骄阳晒得人脑袋发晕。百里刃觉着身上伤口处又痒了,正想伸手去挠,叫正爬上马车的伊笑愁瞧见,一把开了他的手。
“你来了,葛珏伤势如何?”
那日百里刃赶到郡王府,有葛珏接应,倒是很快就就将伊笑愁接了出来。却不想本早就跟随冰棺前往湘南的廖正南突然杀出,布下杀阵,一心想夺他二人性命。
几人最终逃脱,百里刃受重伤,需好好调养,葛珏为救伊笑愁,伤了一双髌骨,伊笑愁替他看了,就算伤好了,大约也难能行走。
“哎……叫芙儿给他换了药。那孩子……”伊笑愁颇为可惜,“实在是亏欠他良多。分明与他无关,却莫名叫他牵扯进来。”
百里刃伸手拉着他手腕:“你也别太过愧怍。放心,欠他的这份人情,我定然会还的。”
两人坐于马车上,车快行出卫城地界了。他二人算先去洞仙派,将葛珏送回师门,再往湘南去与教中人汇合,寻找教主踪迹。
伊笑愁叹了口气,另开口道:“暂且不他了。红袖那儿可有来信?”
“先来书一封,是寻至秘陵。又来一封,道是楚公子当已恢复了内力。”百里刃有些艰难的侧过身去取车上匣内书信,伊笑愁看他模样,忙探过身去自己取来。之前从卫城出来,忙着潜逃躲避锦王手下追兵,伊笑愁身边又是两个伤员,虽暗堂有带人出来,但为防人多目标大,伊笑愁仅仅是让何芙儿与陈一哭两个女子跟在了身边,余下人自行前往南王地界。
伊笑愁翻阅着书信,虚靠在百里刃怀里,他眉头微蹙:“如今楚公子可能恢复内力,红袖道他入关数日,生死未卜。此事……略玄。”
“再过一月便是武林大会,届时便能知晓楚公子武功究竟如何。”百里刃摸了摸下巴,“照老教主所言,就算我们找到教主,也只能暗中跟随,为免教主入魔后伤及我们,还是要等楚公子出面。”
“若是楚天阔能救回教主就好了。”伊笑愁面色担忧,百里刃拍了拍他肩膀,“莫愁心了。再如何的担忧,诸多事务都得面对,又逃避不得。锦绣楼行径日渐猖狂,从葛珏那处所得消息来看,应当再过不多时,南王策反,锦王谋乱,江湖动荡,有的热闹可看了。”
伊笑愁听他起此事,倒也沉下心来。
“你得对。不论如何逃避不得。教主不在教内,你我得担起这番责任。”
“皇帝彻查户口,肯定会拿江湖中几个大门派开刀。罗音堡家大业大,难保到时候会遭算计。”
“教中刀剑且先藏起。我来时已经叮嘱了老沈他们,已把不少兄弟转了过来。省的到时候叫人抓了把柄。”
两人互望一眼,百里刃揽着他的那手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他发上的一支木簪。
“等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结束了以后,我们就卸下这些事情,四处看看风景如何?”百里刃望他,“你这些年游走四方,总去了什么地方却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伊堂主,将来我邀你去看看这些个大好河山,你可愿意?”
他抬眼,看男人认真神色,忽然噗嗤笑出声来。
百里刃不悦:“你干么呢,我认真的,笑什么?”
“好好好,我答应你。不过还是先将眼前的烂摊子解决了吧。”他长出一口气,“还不知道云河山庄那边情况怎么样呢。”
云河山庄。
楚天阔那日意外落入玄宫之中,便莫名冲破了其中禁制。战晟在带人下来的时候,魍魉虽没有将重门开,但能听见里面楚天阔与他们话声音。
另一枚的姚姬白玉玦的确就在其中。同时还有寻觅良久的玉印。楚天阔叫他们不必担心,他在其中入关,道是能突破原本荼满枝瓶颈,可轻易将门开。
如此谢环虽担忧,多少稍微放下心来。派人轮流守在此处,静候楚天阔佳音。
另一面畲维平收到流枫寄来信件,终于还是对逆徒下了追杀之令。但那时彤鹿已经不在卫城。扑杀百里刃、伊笑愁事败之后,也不知他是往湘南去,还是随锦王北上去京都了。
随着皇帝一直令下,不少官绅家业受了损害,锦王给开的条件诱人,确实有不少人跟在了他身后。
再加上朝中忠臣一年之中缺损不少,一时之间锦王党羽气焰渐盛,皇帝于朝政上总是持均衡之策,一时竟也没有痛下杀手来铲除异己。
朝外人看朝内,总是看不明白,朝堂之上危机四伏,也不知最终究竟会走向何方。
楚天阔入关已有四日。
玄宫之中没有声响传出,若不是魍魉与众人道那里面有人活动,不然谢环当真是要把战晟大卸八块了。
战晟挨了骂,又受了戚红袖等人埋怨,这几日一直都恹恹儿的,那边百里的人直寻到战蝉踪迹,却总没有什么具体消息传来,更是叫罗音教的这几个人担心。
这日下午,日头稍稍偏西,碧鸢携两个婢女带了茶水到后山来。
“老夫人几位一直呆在这儿也是辛苦,便差我们过来给您几位送消暑的茶水来。”
老太太自楚天阔入关以来,整日呆在佛龛前诵经念佛,以盼望儿子能够安然归来。
几个守在陵墓外的汉子写过姑娘递过的茶水,碧鸢亲手将凉茶送到谢环和流枫手里,又取了帕子替流枫那傻子擦去额头的汗。
“主子这已经进去四日了,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么?”
听姑娘忧心问这一句,流枫也是苦了一张包子脸:“庄主是等出关时便能出来的。可这都四天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急死我了。”
谢环喝着茶水斜瞥他:“这里哪个不急?可着急也没用,如今我更担心,他独自一人在斗中,又无人护法,怕生出意外来。”
“道人,战前辈不是,斗中玄宫内可能有前人留下法阵,能助荼满枝修行者一臂之力?”碧鸢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眼天色,“今日又要过去了,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能出来。”
她看那几个守卫都喝了凉茶,便叫婢女一个个将碗收回来。
流枫看她要走,想了想,还是唤住她道:“碧鸢姑娘。”
“嗯?”
女子转回身来看他。
“那个……”傻子踌躇了几分,想了想还是开口了,“假若我师兄,真的没有武功傍身,失了这武林盟主的身份。你,你是不是也要走?”
碧鸢微怔。谢环斜眼看他,本想出言阻止,但看那姑娘开口了,也就避嫌的走去秘陵入口的另一边。
“我是北斗盟的天魁星。照理来,北斗盟侍奉谁,我便侍奉谁。”姑娘开口,浅笑道,“但是,做什么都是有个期限的。”
流枫本听她前半句,已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去,听她后半句了,又眼睛闪出光来似得抬起头。
碧鸢伸手捋了捋耳边碎发,她光洁手腕上露出那只流枫送她的碧色镯子来。
“主子对我有恩。如若当真如此,北斗盟就算另寻明主,我也会跟在庄主身边的。”
完这些,碧鸢便浅笑着带那几个婢女下山了。谢环量了眼已经笑傻了的徒侄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流枫,流枫?流枫傻子哎!”
流枫倒是还在那傻笑,他呆呆的与谢环道:“师叔,你、你听见了吗,碧鸢姑娘,就算北斗盟不再侍奉师兄了,她还是会留下的。”
谢环给他泼冷水:“那人家姑娘要跟的也是你师兄,又不是你?”
流枫转过头来有些兴奋道:“我先前送她的那镯子她也带着呢。师叔,碧鸢姑娘,应当也是喜欢我的吧?”
谢环翻了个白眼,指着秘陵与他道:“你师兄在这里面还未卜生死呢,你倒是把主意到他身边姑娘上去了。”
“师兄吉人天相,师兄肯定吉人天相!”流枫一边笑目光还是没有离开方才碧鸢走去的那条路,“再了,师兄已经有战教主了。他和碧鸢姑娘就是上下属关系,我,我不就正好吗。”
看他这年轻单纯的傻笑模样,谢环倒是什么冷嘲热讽都不出来了。
本还想道一句傻人有傻福,话到嘴边,想想也是算了。
景山地宫那么多年的内斗计谋的。倒是难得出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