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回生机(三)
湘南拥兵,骚乱频繁,中原大户也心生异端。如此境况,再加上北部边境因无大将坐镇边关,一时之间,百姓之中谣言四起,竟显人心惶惶。
靳曲西差人往北斗盟递了信,大抵将眼下境况阐明,后又问了楚天阔如何算。碧鸢将这信交予楚天阔的时候,也是有些迟疑,照理来江湖人不应当理朝中事的,可眼下却不得不破了这规矩。
楚天阔书信一封,让下人给靳曲西寄去了。碧鸢看他脸色,开口道:“主子,畲宫主来了,正在茶厅那儿等您。”
楚天阔起身,理了理衣摆时不忘开口问道:“准备出行的东西都带齐了么?”
“已经办妥,随时都能出发。”
男人桌上放着一张羊皮地图,细看便能辨出是湘南周边地形。
“待我们出发,到是,南王有战蝉相帮,理应一路东进。届时极有可能会在石桥镇上相见。”楚天阔长叹了一口气,“此战只能拖,不能杀。若今日能谈妥,可配合那贵人,致锦王败北,等到几块玉石宝珠在手,才好走下一步。”
碧鸢颔首,没有多话。
楚天阔卷起那纸羊皮卷,递与碧鸢,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茶厅在云河山庄背阴茶山下,建的隐蔽,却也精致,内有曲水回廊,假山绿丛,倒也雅兴。
楚天阔是独自一人进来的,踏上木台阶,沿长廊往里,先看畲维平坐在内厅左手位茗茶,抬眼看见楚天阔进来了,施手与他指了指后面的堂。
“我来所为何事,想着环师弟应当告诉你了。”畲维平看年轻人身形挺拔,于门槛前背光而立,看他体态面色,确实恢复了内力武功。
楚天阔作为辈,见畲维平了,虽之前因战蝉的事情略生隔阂,到底还是与他作了揖:“师父已经与我过。师伯一路过来倒也辛苦。”
“这几日繁忙,焦头烂额,麻烦事情不少。但到底,师伯年纪也大了。只想着诸事繁琐了结后,好带着你师父四下看看大好山河。”
畲维平故作无心的这句寒暄,他又抿了口茶,抬头与楚天阔道:“进去吧,贵人等着你呢。”
楚天阔便应声,抬步撩开缀花卷珠帘走了进去。
内庭之后是堂,堂建于溪水假山边,因在茶山下,堂内栽种了不少品种极佳的茶花。楚天阔进来时,便看见那红木方桌旁坐着一个身着淡青色袍衫的青年人。
听见脚步,那人也抬起头来。
当初谢环曾经也与楚天阔过皇族杂事,是当今皇帝当年继位不过一十有五,也难怪当初做叔叔的王爷那般费尽心机想从侄子手里抢的王位。
不论怎么想,一个年幼的太子和正值壮年的王爷,终归是那个做王爷的更适合当皇帝一些。却不曾想,老皇帝一心为嫡子铺路,最后终将锦王斗到太和山软禁为止。
未见这皇帝真容之前,楚天阔看几月以来所发生之事,又联系皇帝之作为,总觉得当今圣上是个软弱无能之辈,但今日一见,这番假想便在他脑海之中烟消云散了。
那年轻人目中含威,动作之间自带威严。隐约之中倒与锦王之子秦铮有几分相像。到底皆出自皇家,来也是堂兄弟,相似也是自然。
楚天阔作势要与他行礼,那青年却起身阻止了他,浅笑开口道:“素来听闻江湖中有云河山庄楚天阔,幼年成名,文武双馨。今日来,我是想与你交朋友的,不必弄这些繁文缛节。”
“这……”看他如此开口,楚天阔便没有坚持,只是道,“不知贵人如何称唿。”
对方一笑,爽朗道:“我姓秦,单名就一个珅。”
“秦先生。”楚天阔便以待文人之姿与他作了揖。
当今圣上名讳自然叫不得,谢环曾,太子母妃当初以珅为赐字。
看楚天阔配合的态度,秦珅便与他坐至桌边。
“我来并没有太久的逗留时间。楚公子想来已经知晓如今四方动乱之事了吧?”
看对方面色坦然,楚天阔点了点头。
“明面上的,朝中出面自是能够解决。而江湖中另一支势利,本应当是交给畲大人处置,奈何棘手,他便向我推荐了你。”
“天阔惶恐。”
“何必惶恐呢?他人不可为,而你为之之事,应当欣慰才是。”秦珅道,面色渐渐肃然起来,“我知你与锦王有深仇。今日给你寻一个机会。”
楚天阔没有话。
“你替我解决湘南之事,我便助你报仇。”
两个男人目光对视。
“秦先生,”楚天阔道,“报仇,无非是一个”杀”字。今日锦王冒天下之大不讳做此等忤逆之举,天阔即使对他下了杀手,也是行了大义。”
言下之意,复仇之事绝不是用来权衡的砝码。
秦珅略眯了眯眼:“哦,那你道如何呢?”
“不知先生可知,在下有一重视之人,如今身中奇毒。”
秦珅抿了口茶,听闻此事,也就点了点头:“来时畲大人与我了,怎么,是缺了什么药草,需寻我帮助?”
楚天阔不卑不亢开口道:“治奇毒,需几样药引,其中有两样,不知我若为先生分忧,先生是否愿意给我。”
对方却笑了:“这天底下,有什么东西是我秦家会没有的?”
“是,这两样东西,秦家有。只是想问,您是否愿意。”
“你倒是,是什么。”看楚天阔面色严肃,秦珅也被撩起好奇心来。
楚天阔忽然起身,跪在了那青年人面前。
“天阔,希望陛下事成之后,愿将帝后冠上红靺鞨与如意宝珠,赐与草民。”
言毕,与那圣上行了大礼。
皇帝面色略微一变,但看楚天阔真诚,又是铁骨男儿,从未跪人,今日却为了另一人性命屈膝,着实也是让人有几分感动。
两人一时都没有话,皇帝轻叩着桌面。
“本就了,是来交个朋友,如今你这般开口,让朕怎才是。”
“陛下谋略过人,想来应当对眼下境况心中有了解决之策。今日下到此处,草民内心惶恐。楚某不过是民间一介武夫,却得陛下如此垂青,本不该出此言得寸进尺。奈何中毒者是我此生最爱之人,还望陛下成全。”
皇帝眯了眯眼:“帝后冠上的珠子,大可大,可。你将主意到这上面来,可不是折损了皇家面子?”
楚天阔便又要行大礼,却是让皇帝拦下了。
“罢了。”
楚天阔抬头,他嵴梁挺直了。
“铁汉柔情,朕是惜才之人,既然你今日如此开口,我叫你去湘南杀战蝉,看来是不行了。”
楚天阔道:“是了。但楚某也有办法让战蝉不再作恶,只要陛下能够答应我这番请求。”
“痴情,难得。”皇帝讲话及至此,便也算作了解。他起身,经过楚天阔身边时,轻拍了拍他肩膀,“你既然有这句话,朕便信你。且往湘南去吧,两粒宝珠,就在宫中等着你。”
言毕便抬脚走出这堂,楚天阔得了他保证,终于是松下一口气来。
屋外畲维平看陛下出来,忙上前恭迎,看圣上面容欣慰,不免好奇方才二人所谈诸事究竟如何。
却见皇帝往外走时,与一旁畲维平道:“铮儿倒是难得有慧眼。我本是奇怪,什么人能让他孤注一掷赌一把,这个楚天阔,倒是个有趣的。”
畲维平随他出了茶厅,他们来时悄然,除告知楚天阔身侧人外,便没有惊动任何人,如今要走,也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茶厅中不多时便只剩下楚天阔了。碧鸢进来的时候,看见青年正从跪姿微微起身,看他踉跄,忙上前搀扶。
楚天阔摆了摆手:“不必,我自己也能站起。”
碧鸢竟也一时急了:“主子膝上伤得重,怎能随便跪呢?”
却看楚天阔眼刀过来,忙收了声,愧怍道:“是属下急了,属下口不择言。”
“你行事向来稳妥,今日怎鲁莽了?”他出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想到方才皇帝已答应了他的事情,脸上难得露出笑来,“今日便启程,阿蝉在湘南之地一人寂寞的很,我也应当去陪他了。”
着便要起身,却是膝盖一阵锥痛传来,阻住了男人动作,碧鸢连忙上前把他扶住:“主子,要不咱么再迟两日出发吧?自斗中出来,你膝上这伤便一日坏过一日,这时候再周波劳顿,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子可就不好了。”
“既已让你备了车马,今日出发便延迟不得。”楚天阔冷下脸来,“让瑶光去马车上等着。上车后给我扎针便是。”
“可……”
“去做。”
楚天阔既然固执,碧鸢也只好答应下来。她离开去叫行马车的过来,停到靠近这一边来。
男人独自一人坐在这堂之中,抬眼望着天井上方一片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