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会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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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芋圆其实是个非常皮实的孩子,除了撒娇发脾气,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平日是极少哭的。

    自从裴母的葬礼过后,她被裴深的话吓了一吓,哭的鼻涕泡都冒出来了,谁也哄不住,到最后还是自个儿哭累了,又在裴深怀里睡着了,才被裴暄抱了回去。

    当然,孩子忘性大,醒来之后的事情,就再也记不得了。

    在裴母故去的第七个月,深冬之际,一个非常平静的夜里,裴深病重,被紧急送往医院。

    这么多年过去,倚着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活的足够久了。

    他也算是应了沈风屿留下来的愿望,好好活着,即便是一副躯壳。

    岁月如梭,数十载呼啸而过,男人眉眼如旧,两鬓却已斑白。

    时间在他身上只留下少许痕迹,眼尾额前,在笑起来的时候会叠着细微褶皱。

    皮肤也有些松弛,可这样一来,愈发凸出他骨相绝佳,轮廓卓然。

    年轻时帅气的皮囊,在历经岁月的洗礼之后,悉数化作烟灰,唯独留下来的,是时光给予的气韵。

    但骨相绝佳的人,在大浪淘沙之后,却仍旧显出绝佳的优势。

    好看的人,到老到死,都是好看的。

    “阿深!”

    南槿是大半夜紧急赶过来的,他连手都抖个不停,还是沈奉怕出什么事,开车把他送过来的。

    “没事,我陪你去。”

    沈奉拍拍手足无措的爱人,温柔的吻了吻他的额头,明白这是他有生之年里难得的慌张,停了车,便将人扶下来。

    “这种事情不是很多次了吗?别怕,这一次也不会有事的。”

    南槿胡乱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你不明白。”

    “这一次,不一样。”

    他到的时候,那人已经陷入了昏迷,整个人苍白又单薄,隐于单薄的被单之下,宁和孱弱。

    “阿深!”

    南槿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时间到了。

    他几乎软倒下去。

    这一天,总归是来了。

    他们留了这个人太多年,用尽一切方法留住他,让他能够好生活在这世上,承着他原本应该承着的命数和责任,但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究竟愿不愿意。

    南槿咬着唇,惶惶然攥紧身后人的手,侧头望过去,“我尽力了,阿奉……我……我尽力了。”

    沈奉扶着他,仔细安抚,“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们都尽力了。”

    “很多事情,上天自有他的安排。”

    几个时后,裴深便醒了过来。

    原本就虚弱到极致的人,身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线,以延续个一时半刻的生命。

    外头已经露出一点熹光,天际翻起了鱼肚白,他睁开眼睛,看见大家都在,不由得浅浅弯唇,勾起一抹笑来。

    时至如今,他身上前些年的锐气早就散的干净,整个人都宛若笼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眉目如画,安宁而慈祥。

    “南槿……”

    年长的男人动了动干枯的嘴唇,眼底盛着浅浅笑意。

    他弯唇笑起来的时候,眼角褶皱便叠着展现出来,明明白白的展露出他的年纪。

    早就已经不再年轻了。

    这么多年下来,他逐渐放了权,将裴暄培养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裴氏的传承,也就完完全全靠裴暄了。

    自沈风屿故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的感觉了。

    好像……就仿佛即将得偿所愿。

    人世间的苦难从来没有压垮过他,可一路走到头,半生徐徐而过,他也方才明白,活着比死去要难上许多。

    疾病、疼痛、失眠与思念,每一样都会在深夜里出现,将他碾碎,磨个干净。

    这些年过去,他也学会了与自己和解。

    接受不那么完美的自己。

    他的腿早就在那场手术里彻底坏掉了,不仅再也站不起来,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也逐渐糟糕下去,到最后衣食起居,不得不仰仗旁人照料。

    沈风屿不在,他又病重,自然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种日子,但唯一不同的,是心境。

    这副躯壳,裴深早就看透了。

    没有必要再在意了,只是活着而已,今天没有尊严,没有健康的活着。

    苍老孱弱的男人略略抬眼,扫过周边,唇边含着温和的笑,对着凑上前的南槿,一字一顿的开始嘱咐身后之事。

    这些年来,他只信他。

    南槿听的渐渐红了眼眶。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一天早晚回来的,而且这一天来的已经足够迟了,他尽毕生之力,留这个人留的,已经足够久了。

    天色渐渐大亮起来。

    病房外面蓦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吵闹。

    还不等众人去看,外头就哒哒哒的进来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孩。

    “大伯……”

    丫头哭的眼睛红红的,跑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呜呜呜的哭着,扑到病床边。

    “怎么了?”

    裴暄有些诧异,俯身下来,敲了敲自家女儿的脑袋瓜,“你怎么没去上幼儿园,反而跑到这里来了?”

    明明半夜他出来的时候,那丫头还睡得正香。

    “我……”

    芋圆眼睛红着,瘪瘪嘴,一脸难过:“我梦到大伯跟奶奶一样,都不见了。”

    所以醒过来的时候,她才吵吵嚷嚷的非要保姆带着她过来。

    众人皆惊,面色各异。

    “大伯……大伯……”

    丫头趴在病床边,哭的可怜巴巴,“大伯会离开芋圆吗?”

    男人微微一笑,吃力的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摸一摸丫头的脸颊。

    芋圆吸了吸鼻子,噘着嘴,死活不给碰,“大伯还没有回答芋圆呢!”

    男人定定的望着她,眼里含着慈爱的笑,到底脱力,抬起的手臂重重落下去。

    “芋圆……”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低哑的厉害,却仍旧勉强坚持着开口讲话,“大伯跟你留了些东西,直到……十八岁,每一年生辰,都有礼物。”

    “大伯可能……没有办法再陪你长大了。”

    他唇色渐渐泛上紫来,望见丫头错愕的眼神,神色愈发温柔。

    “芋圆……要乖乖长大,大伯会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你作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