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退散
阿昙敛眸,长叹了一口气。“你够了吗?该我了。”
我低声道:“看着我的眼睛,阿昙。”
“爻君,我们曾经约定,等我考上霍布斯学院,就分道扬镳,而在我们分别前,一定要正式道别。”
我第一次觉得沉默把阿昙列入黑名单是件大好事。“既然阿昙你上了黑名单,我会对你负责到底。”
她轻声道:“已经不需要了。”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可或许是我以为装傻就能蒙混过关,仍然装腔作势地着玩笑话,“阿昙是害羞了吧?阿藻,如果你害羞的话,我就把你扛回去,丢上床,然后把门关好……”
“骗人,阿藻那么纯洁的孩子怎么会教你这些呢?”
她扭头要走,我便厚着脸皮拉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偷偷嗅着她颈窝中传来的泠泠冷香。
如果命运对我还心存一丝友善,那么让我在重生后遇见她,这是如今的我能感受到的全世界的温暖。
抱着她的时候,我感受到她的胸口多了一块硬邦邦的牌子,正好搁我们之间,很是碍事。我用手指勾住她脖子上的项链,取出那块牌子一看,上面赫然写着“霍布斯-特殊学院”。我的手指一颤,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我没看错吧,霍布斯?‘特殊学院’这名字也太奇怪了吧,是给残疾人、智力障碍者、精神病人开的那种慈善学院吗?”
我知道,我的玩笑开始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了。显然在我昏迷的半个月内,发生了一些事情,抹去了她在黑名单上的名字,甚至使得她被霍布斯学院破格录取。
她淡淡道:“是御灵学院。那些学员人数少于十人的学院,统一归为‘特殊学院’,平时由导师直接教导。”
我自然联想到了那天和伊丽丝一起出现在斗兽场那个御灵祭祀。“难道你认了那个祭祀为师?”
她静默了片刻,我又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那个祭祀挺熟悉的,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能这就是大众脸的定义?”
阿昙道:“他本就是我的老师——地界剑尊,厄瞳。”
我不禁松开了她。想起来了……那个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的、色眯眯的白毛剑尊。那天在斗兽场上,他扮得人模狗样的,距离又远,我才没能一眼认出他来。“不行!那种借教习剑术之名对你动手动脚的人,怎么配做你的老师!”
“就凭他是大陆最强的御灵师,就凭他能将我的名字从黑名单上抹去,他就配!”阿昙推开了我。“现在,我如愿进入了我梦想的学校,将在那里跟随最合适的导师学习我的天赋之术。”
原来,那个半桶水的白毛剑尊竟然是帝国第一御灵祭祀!
“原来是他。可他这样的身份,为什么要去地界?”
“兴许是过腻了名人的生活,想去异域忆苦思甜吧。”阿昙冷冷道,“不重要了。”
就算是旅游度假,也不可能去地界这种地方。我隐隐觉得地界发生的事都与我的重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厄瞳、利维坦、塔西图、丽德奥斯……他们接二连三地出现,之间并没有逻辑关系,甚至充满了巧合,他们之间的关联点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我是见证者,也是参与者。
“恭喜你。”既然她终于进入了她梦寐以求的学院,那我就假装恭喜她一下好了。
她咬了咬牙,欲言又止。
“第一次告白,果然还是被拒绝的可能性最高。既然这样,你直接告诉我,我有哪里不好?”没有人能否定我的学习能力,只要她得出来缺点,比如我不够温柔、不够体贴、唱歌唱得不好听、艺术修养不够逼格、哪怕是我不懂西亚语——我都能改进。
生活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孜孜不倦地肿我的脸。
“爻君,你没什么不好的。身手好,头脑好,长得也好,虽然话欠揍,但不失为一个善良、有趣的剑灵。”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异常刺耳,“只是,你终究是个死人。”
我终究是个死人……
这是我唯一无法改变的缺点——亲吻时没有鼻息、拥抱时不会心跳、感受不到四时交替、时间在我身上就是虚无。
她的话带来的强烈冲击彻底冲破了我惯来的自信,生理创伤皆和心理冲击一齐爆发。我无法勉强维持魔法,光明蓦地散去,甲胄尽数消失,甲板上回归了雨夜黄昏的昏沉,而我也变回了虚弱的样子。细细的雨丝飘上我的脸来,像是一根根冰做的针,刺进我的血肉里。
不,不能对阿昙发脾气。我是一个男人,就让让她好了。于是,我扯了扯自己的脸颊,笑道:“阿昙你看,我还是很像一个活人的……”
雨水好像滴进了她的眼眶,然后缓缓流出来,划过她精致的下颚,滴落在地上,化为万千雨滴中微不足道的一颗。
“阿昙,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情也没有。你愿意等我醒来,也绝不是仅仅为了和我道别。” 全知全能的十二神,请至少、至少让我抓住阿昙!
“感情?我过的,爻君在密林中的救命之恩,我一生铭记。至于为什么要等你醒来……”她顿了顿,看向不远处被推开的仓门。“不知道阿藻有没有跟你实话。我把你当掉了。之所以愿意等你醒来,是因为必须在你清醒的时候,才能把你转交出去。”
“咯吱”一声,那扇生锈的门开了。从门里走出来的先后是沉默、厄瞳还有伊丽丝。
看到他们,我才确定阿昙的话都是认真的。只怪我自作多情:在我听到阿昙要把我当掉的时候,竟然理所应当地以为她是为我隐瞒秘密。我身上尚有诸多谜团未解,却自信满满地跳着去向她告白,甚至在听到结果之前,从未想过她会拒绝。
听人生一大错觉就是觉得她也喜欢我。在她眼中,我刚才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一定蠢死了。
雨下大了,斯摩奇越飞越低,浓云下的城镇露出了真容,也不知是帝国的哪一个城镇。
看到我的剑出现在了伊丽丝手上,我问:“阿昙,为什么那把剑在那个女人手上?”
阿昙道:“是你把剑给我的。给了我之后,我自然可以任意处置我不需要的东西。”
我强忍住内心的暴怒, “所以你把剑交给里那个荡.妇,让她成为我新的剑主!?”
“呵,荡.妇?”阿昙用力擦去脸上的雨痕迹,而后靠近我的耳朵轻声, “如果她是个男人……她要成为人上人,目的明确,野心勃勃,甚至不择手段,别人恐怕还会夸她有抱负。可因为她是个女人,她就要被成是荡.妇吗?这个世界对待女人已经太不公平了,若我们还比男人更软弱、优柔,只会低进尘埃里。追名逐利、凉薄寡情,我和她,其实没有区别。”
“不一样,阿昙,你有你的原则。”即便她狠心拒绝了我,我也无法认同她这样自己。
“我的原则就是不欠人情。你救过我的命,但之后一次为你欺骗帝国,一次为你深入斗兽场,这两次我都做好了拿命还你的准备。现在,我不欠你什么了。”
“是……连本带利,两清了。”
那边厄瞳撑伞向阿昙走来,她在厄瞳伞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为什么这样对我?她怎么可能这样对我!
她一定有什么苦衷!
“阿昙!以后我该去哪里找你?”我已开始想象重逢之际,但她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斯摩奇落地了。我站在甲板上,目送她和厄瞳的背影消失在不知名城镇的尽头。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我无数次想要跳下船去追她,可终究没有,因为丽德奥斯还被关在斯摩奇上。
在滂沱大雨的滴答声之外,沉默冷冽的声音如机械一般运作:“剑契仪式——开始。”
伊丽丝手握漆黑长剑,紫眸幽幽,眼皮也不眨一下地用剑隔开了她的手指,将血滴在剑上,接着把剑递给沉默,让他完成接下来的仪式。
我木然地被他们摆弄着。其实剑主不是阿昙的话,是谁都无所谓了。
雨水冷彻骨髓,浇湿了我的全身,却也冷却了我的大脑。
被女人抛弃确实是件很击人的事,但对我这种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只要我和她都还活着,一切就还有转机。世间苦痛,我经历了七七八八,结合所有的经历我总结出来一条真理:遇事先靠头脑,再靠拳头,头脑和拳头都靠不住的时候,就靠脸……不对,靠心态。
从刚才开始,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从斗兽场厄瞳亮相开始,伊丽丝就一直跟在他们周围,这种事无论从哪种角度看,都很突兀。为什么偏偏要和伊丽丝签订剑契?如果帝国只是想要利用我,让厄瞳或是沉默做我的剑主不是更可靠吗?猎龙计划为什么会让伊丽丝一个无名卒参与?
刚才伊丽丝出来的时候,她站在堂堂帝国第四骑士和祭司大人中间。如果我不是先一步认识伊丽丝,我会以为她与他们的地位相当,平起平坐。眼前这个伊丽丝的气势与往日大有不同,她越是不话,就越是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在掩盖什么。
或许,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伊丽丝!
如果你们要演戏,我不妨配合你们演下去。
毕竟,我也曾是在首都大热的名演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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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父亲母亲,
这是我重生成为剑灵后的第三十三天。
按照惯例,我每十三天都该向你们汇报情况,但这一次我睡得时间有点长,耽误了几天。我会照例把写好的信撕碎撒向天空,愿我们的守护神天空之神将我最诚挚的思念和祝福带给你们。等我们相逢之时,我会将信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们。
我过得很好,你们大可放心。我在一个比较难以描述的场合,见到了火龙丽德奥斯。她陷入了一些麻烦,但现在有我和她一起解决那些麻烦,我会连同利维坦的份一起,好好保护她。
最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回家了。你们依旧青春,我离开的这一百年里,你们给我添了多少弟弟妹妹?不定现在我的侄子侄女们都比我还大了呢。真想看看现在我们亚兰家族人丁兴旺的样子。可无论亚兰家族的子子孙孙多了多少,我都不许你们忘了我的样子;当然,也别老想着我;隔个百十来天,偶尔想一想就好。
对了,我还在梦里看到了神赐。我常常想,那丫头最后嫁给了谁?她那样又恶劣又顽皮又自负的性子,整个茕孑谁能受得了她?哪次大家不是一看到她的脸,立马就原谅她了呢。在神殿接受圣光洗礼的时候,神官判神赐为“幸运”第一,你们呢,就老把神赐当做自家女儿吹嘘,她是被神亲吻过的女孩。她的丈夫何其有幸能娶到她,一定会百年如一日地宠她吧。
你们肯定想不到,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孩,就被无情地拒绝了。她嫌弃我的地方,我大概永远改不了。不过,永远不要可怜你们的儿子。她认识我的时间还不够长,可能还没发现我潜在的一些优点。我相信我与她一定会重逢,就如我相信我们会在未来重逢一样。
愿你们在茕孑一切安好!
遗憾的,
瓦西里奥斯
作者有话要: 爻君不是父母双亡的男主,他曾经有完整的家,所以会很想家,在遇到伤心事的时候,会格外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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