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 章
侍婢仆妇不知退去了?何处, 除他之?外,院中空无一人,月色晴明, 笼罩在?茏葱花木与嶙峋的假山石上, 有如涌动着乳白的轻雾。
树影荫荫,花香细细, 沉沉清漏和喓喓草虫都在?寂静里清晰可闻, 时?或夹杂着几声?断碎的女声?, 清婉而娇细, 和男子安抚的轻哄交织, 流水般流淌在?风声?轻柔的春夜。
陆衡之?就立在?肃肃风声?里, 双目漠然,面无表情, 掩在?袍袖下的手?却微微攥紧。
隔着一重窗棂,万籁俱寂中里头的声?响根本藏也藏不住, 他俊颜涨得紫红,额上青筋几欲炸裂, 想一走了?之?, 脚却如灌了?铅般, 迈不动一步。
他听见斛律骁低醇询问的声?:“我这力道合适么?可会弄疼你?”
回答他的却只是一声?幽幽细细的嘤咛,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一霎间,陆衡之?浑身的气血都在?经络中逆行,直往上涌,堵塞在?胸口,郁郁不得发,再感知不了?半点声?音……
寝房内,谢窈出了?一身的薄汗, 一身凝脂般的肌肤在?透帐而来的明灿烛光里泛出桃花似的粉,从秀额到脚趾。
漫长的情事过去,她精疲力竭,娇软无力地倚躺在?他怀中,芙颊轻贴着他脖颈吁吁平息,耳垂红透如胭脂。
两人俱是大汗淋漓,一身粘.腻,肌肤滚.烫,他不舍地吻了?吻她湿透的鬓发,容她缓了?会儿,问她:“要洗洗么?我抱你去。”
她点头,恹恹失焦的双眸疲倦地阖上,斛律骁咧唇一笑,抱着她起身,往与寝房相连的西厢房去。成婚后住在?老宅的一个多月里,那?儿已被改造成了?新的浴池,凿地为池,白玉作阶,再在?墙上凿开汤孔引入隔壁房中侍女烧好?的香汤来,与温泉无异。
他抱着她起身朝净室走,影子就此被烛光投在?窗户上,宛如精壮的树干与缠绕其上的藤条,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亲密绸缪,密不可分。烛光映照下,柔软窈窕的女体与健壮的男体显露无疑。她难为情地把头埋在?他颈下:“……她们会看见的。”
他柔声?哄她:“窈窈莫怕,院子里没有人,我早将人遣走了?。”
进入净室后,浴池里已灌满了?热水,水雾蒸腾,氤氲得池畔静谧立着的石灯也似蒙上一层水雾,橘黄的光晕里皆浸润着水汽。他抱她下到汤池子里去,大手?轻揉她娇嫩肌肤,替她清洗。谢窈语声?倦怠:“……陆家?的事,你真的没有骗我么?你发过誓的,若是骗我,就要困穷早逝功业尽毁的……”
斛律骁揉搓她背部肌肤的手?微一顿,方才?那?些好?心情如烟云而散,温柔勾唇:“是啊,我是骗了?你。”
“我只要一次,其实?是算再来一次,窈窈,该怎么办?”
底下已被严丝合缝地重新堵住,撞得她眼饧骨酥,霎时?明了?“骗”为何意,谢窈羞得娇羞满眼、莲脸晕红,身如东风中的一缕细柳,软软地伏倒在?他肩上,泛起潮红的眼瞳秋波滟滟,如醇酒的迷人。
“你、怎么这样……”眼波间含了?一缕无声?的责怪,泪光点点,如怨如嗔。
“别怕。”他大掌安抚地在?她重又紧绷的背上轻抚,“不是答应给我生?孩子了?么?要多灌些才?会有孕啊……”
浴池里的水声?又响了?起来,直至半个时?辰后才?停歇,欢情缱绻,如梦如幻。池畔的石灯灭了?大半,谢窈亦支撑不住地陷入沉梦里。
他仍恋恋不舍地亲吻她柔软湿润的樱唇和光滑如瓷的下颌,又在?池中流连了?一会儿,抱着她回到寝间服侍着躺下,尔后随意扯过架子上搭着的中衣系上,又拣了?件外袍披上,踏着木屐出去见陆衡之?。
“陆舍人怎么在?这里等。”
他手?里提着盏绢面绣梅花的宫灯,披衣立在?庭下含笑道。
陆衡之?背心早已被风露浸透,一片冰凉,十指深深地陷在?掌心里,早已痛得没有了?任何知觉。他麻木地朝庭下披衣而立的男人望去,视线落在?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上。
檐下青灯随风轻拽,照出他颈上、胸口遗留的浅浅划痕。额上汗珠零落,微风送来浅浅的沉水香,是她惯常熏的香气,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昭示着他们方才?经历了?怎样激烈的欢好?。
陆衡之?乏力似的瞬一瞬目,虽然早已知晓她已成了?别人的妇人,不可能不行周公之?礼,但?亲耳听到自己深爱的女人与他人欢合,他心底仍如被尖刀剜去一刀般,火辣辣地,既疼又羞愧。
可酿成今日之?错的正是他自己,又能怪谁呢?责问上天不公么?陆衡之?十指握拳,攥紧又松开,漠然启唇:“若殿下今夜叫臣过来只为了?羞辱臣,那?么,您的目的达到了?,臣告辞了?。”
“知道是羞辱就好?。”斛律骁满意启唇,目光轻蔑如看将死之?人地瞧着他,居高?临下,“你最好?记得,窈窈现在?是孤的妻子,你没资格接近她,更不该来扰她现在?的生?活。”
“莫非你已忘了?,寿春城下,你已抛弃过她一次,害得她为你自尽两次,如今又往她跟前凑什么?还嫌她被你害得不够惨么?像你这种卖妻叛国之?人,若有半分血性,早也该自杀殉国了?,竟苟活至今,还有脸跑到洛阳来为官。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是全部读到狗身上去了?么?”
夜已很深了?,二人争吵间,被他特?意支走、前往前院随宫廷女官学习处理账务的春芜着呵欠回到东边一处院门外,听见“陆衡之?”三字,倦意顿如烟云而散,竖起耳朵贴在?了?门缝上。
一只爪子却从后递过来落在?肩上,春芜毛骨悚然,几乎从地上弹了?起来,回过头去,却是十七。他疑惑地低声?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春芜恼怒地瞪他一眼,懒得搭理。院中,陆衡之?不为所动:“人各有志,萧梁腐朽不堪,害我父母,屠我族人,我又何必要为它卖命。反之?,是圣朝收留了?我,我自当感激,为圣朝效力。”
顿一顿,又道:“至若阿窈所遭遇的苦难,有我的一半,也有您的一半。自然,我也得感谢殿下,是殿下推波助澜,令我家?破人亡,方成就了?今日的陆衡之?。”
斛律骁的脸色在?闻及那?句“也有您的一半”时?微微一僵,旋即冷冷一笑:“那?就恭祝舍人,平步青云了?。”
二人唇枪舌剑、虚与委蛇,院门外的春芜却听得心惊不已,姓陆的分明是是这胡人害死了?他全家?,而他竟也默认了?,分明下午在?女郎跟前还抵死不认呢!
竟然欺骗她!
春芜心头惴惴跳着,很快意识到自己再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以唇语无声?请求十七不要告发她偷听的事,蹑手?蹑脚地离开。
但?十七终究还是将此事报给了?斛律骁,次日,趁着谢窈还未醒来,把春芜叫来外间里,闲闲地问:“昨夜都听见什么了??”
春芜脸上红如滴血,埋怨地斜了?十七一眼,支支吾吾地:“奴……奴什么也没听见的。”
她不肯实?话,斛律骁看了?一眼日头,已近辰时?,谢窈很快就将醒来,便不欲多费口舌:“你脑子不笨,知道该怎么做,把你听到的好?好?烂在?肚子里就行了?。别的事,看在?你主?子的份上,孤可以不追究。”
她还啥也没做,不追究什么了??春芜暗自腹诽,面上却老老实?实?地应了?是。
她没那?么笨,陆家?的事,就算这胡人在?里头捣鬼,但?下令的是她们的皇帝,罪魁祸首怪不到他头上。
何况女郎与陆家?自然是女郎比较重要,比起知晓真相,她更想让女郎好?好?地活,不会为她招致烦恼。
寝间里传来谢窈起身的动静,斛律骁起身,踱入屋中。光透户,她正在?帐间慢腾腾地系着腰后抱腹的系绳,白皙的后背上尚有他昨夜留下的点点印迹。斛律骁笑:“窈窈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看来,是为夫昨夜不够卖力啊。”
谢窈没想到他会突然进来,纤手?一颤,才?了?个活扣的红绳带滑落两边,重新垂在?滑腻如玉的腰窝处,胸前亦一空,险些露了?春色。才?有些恼,他已走了?过来,替她把带子系上了?,含笑趣:“气什么,本王亲自替王妃穿还不够么?”
他又取过枕边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白绢衣替她更衣。谢窈赧然地垂下眼睑,色如粉荷,却并没有拒绝,只低低地嗔他:“……你别成死扣了?。”
斛律骁如饮甘泉,唇角漾开清浅温柔的笑。他想娇妻在?怀,情意绵绵,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日子了?。
*
进入四月里,洛阳城天渐炎热,春花渐尽,初夏已至,枝头桐花一簇簇地起了?花骨朵,纤白可爱。
朝廷里却颇不太平,先是陆衡之?上书弹劾即将上任昭玄统的白马寺僧人六根不净,公然与太原公主?勾搭成奸,有伤风化,好?好?的一对?未婚夫妻竟在?朝堂上撕破了?脸,婚约由此作废。
又有御史?进言,洛阳佛庙众多,僧徒滥杂,侵占农田,鱼肉百姓,又不服徭役、不缴赋税,担心长久下去又会如前魏佛教全盛时?那?般为国家?造成严重的经济负担,理由由朝廷大臣接管昭玄统这个位置,遏制沙门的扩张
太后遂命陆衡之?以中书舍人的官职暂时?兼管昭玄统,负责洛阳城里一应伽蓝与僧人的事物。
新官上任三把火,次日,陆衡之?便上书,称国寺永宁寺的寺塔年岁已久,到了?该修缮的时?候,请求朝廷拨款修缮寺塔,以便六月十九观世音成道日天子亲临登塔,为百姓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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