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屋里开着灯，光晕在他眼里成了一条缝隙。

    “阿清，醒了？”

    这声音……是张氏！张清转着脑袋看向右侧床畔，张氏苍老的容颜，紧锁着眉头，看着他浑浊的眼中满是心疼。

    “妈……”

    张清撑着手臂想坐起身，张氏连忙帮他把枕头竖起来，让张清靠在上头。

    “妈。”

    张清紧紧握着张氏的手，嗓子哭哑了，叫出来的声音听着都让人难受，张氏点了点头，吸了吸气，眼泪都流下来了，空着的手一遍遍地摸着张清的脸，粗糙的手心摩擦着脸颊，张清这才感到无比的踏实。

    张清见张氏默不作声的流泪，不想让她难过，嘴里撒着娇就：“妈，我眼睛痛……”

    “怎么能不痛！”张氏哽咽道，“都哭肿了，怎么能不痛！”

    张清没想到自己眼睛都肿了，怪不得看什么都是一条缝，估计肿的挺严重的，他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安抚到张氏，反而让她哭的更厉害了，张清赶紧就：“妈，您别哭了，我没事的，阿靖呢？我怎么回来的？”

    张氏捏着袖子擦了擦眼泪，口中回道：“贺跟郭送你们回来的，你跟靖靖都晕倒了，天黑鸡要上笼他们也不会弄，这才把我接了过来，阿清，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跟靖靖会晕倒，啊？”

    “阿靖晕倒了？”张清还不知道这个，当即掀了被子就像找郭靖靖去，“妈，我得去看看他。”

    “去什么去，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快给我躺好，靖靖那边有贺在呢，不用你操心。”张氏不知道郭靖靖怀孕这事，可张清知道，估计自己那会儿的模样，把郭靖靖吓着了，张清担心他动了胎气，心里焦急，可又不敢跟张氏。

    “咚咚！”

    有人敲了房门，虽然这门并没有关上，来人是听见声音过来看看的郭子章。

    “奶奶，张叔醒了吗？”

    “醒了，郭，辛苦你了。”

    “不会。”郭子章笑了笑，跨步进来，看着张清问道：“张叔，您肚子饿不饿？都八点多了，要不我给您下碗面条？”

    张清脸色有些僵硬，眼睛根本不去看郭子章的脸，神色冰冷道：“不用了，都这么晚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阿清，都这么晚了，让子章留下就是了。”张氏拍了怕张清的手，脸上带着不赞同。

    “妈，我们家就两张床，不够睡啊。”张清讨好着对张氏道。

    郭子章抿了抿唇，：“没关系，奶奶，我原本也是想等张叔醒了就走，那，我就先回去了，张叔，您……注意身体。”

    “郭，那你开车慢点。”张氏关心了一句，张清却没再开口。

    郭子章看了张清一眼，转身出了门，堂屋里，贺梵行正站在门口，环抱双臂看着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郭子章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靖靖醒了吗？”

    贺梵行摇了摇头。

    “别太担心，让他多睡会儿也好，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电话。”

    贺梵行站在堂屋里把刚刚的一切都听在耳中，看着张清对郭子章的态度，贺梵行犹豫再三，叫住了跨出门槛的郭子章。

    “子章。”

    郭子章回头看他，见贺梵行神色凝重，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怎么？”

    贺梵行想了想：“去车里吧，跟你身世有关。”

    郭子章心中一惊，看了贺梵行好一会儿，沉重地点了点头，俩人一前一后去了停在石子墩子上的车座里。

    郭子章开了空调，却没开灯，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黑暗里，眼睛都盯着红砖房透出的微弱灯光，神色迷离。

    贺梵行先开口问道：“他不想认你？”

    郭子章知道这的是郭翊，脸色发沉地点了点头，想到身边人也看不见，就“嗯”了一声“你问他关于生你那人的事了吗？”

    “没有，他根本不给我任何机会，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儿子，也没算要。”

    贺梵行抱着双臂坐在那儿，半晌没再话，郭子章便问：“你想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贺梵行不是那种会揭人伤疤的人，他这么问，肯定有他的理由，郭子章隐约觉得，这个理由对他很重要。

    贺梵行抬头看他，黑暗里，神色复杂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张叔今天为什么会如此反常？”

    “你……你什么意思？”郭子章没听明白。

    “在我们没跟你叔见面之前，张叔的心情一直很好，他或许是见了不该见的人，才会如此失态，就像他之前在医院见到你，也是毫无征兆，突然神色癫狂，你之前问我，张叔是不是有可能认识你叔，是否参与当年发生过的事情，子章，你三番四次想接近张叔，难道就只是因为怀疑这些？”

    郭子章喉间发紧，他咽了咽口水，看着贺梵行气势逼人。

    “梵行，你到底知道多少？张叔他……他到底是谁？”

    贺梵行神色严峻：“我还不确定，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我不知道现在告诉你这些是对还是错，但我不希望你就这样错过，张清，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的那个人。”

    砰！

    郭子章一手按在车窗玻璃上，微微低下头，快速眨了眨眼，话的声音都变的不利索。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是？那靖靖呢？他不是已经有靖靖了吗？郭靖靖才是他的儿子，郭……”郭子章猛然瞪大眼，贴着车窗的手邹然紧握成拳，“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姓张，却让自己的儿子姓郭？为什么……”

    “阿靖跟张清，并不是亲父子，”贺梵行替郭子章解开最后的谜团，“张清本来也并不是马井山的人，二十多年前，他忽然出现在这里，神志不清，浑噩度日，阿靖是他捡回来的孩子，他们虽然是父子，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

    郭靖靖是被饿醒的，他现在只要一顿饭不吃，就饿的受不了，何况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从床上坐起身，却没看到贺梵行的影子，不过那人的手机就放在他床头，郭靖靖知道他应该没走起身干坐了一会儿，脑子里回想起医院卫生间里发生的事。

    张清当时哭的太厉害，郭靖靖抱着他，怎么劝都没用，后来郭靖靖也跟着流眼泪，估计情绪波动太大，影响了腹中的胎儿，张清喊着要回家，郭子章开车送他们回来，一路上郭靖靖都忍着没出自己的不适。

    回来的路上张清就昏沉了过去，郭靖靖是下车的时候，脚步虚浮，贺梵行这才发现他不对劲，当即脸色阴沉的厉害，把张清送回屋之后，让郭子章代为照顾，贺梵行冷着一张脸勒令郭靖靖好好休息。

    贺梵行也不发火，就这么抿着唇自主自发给郭靖靖脱了衣服，强行将他塞进被子里，郭靖靖想去陪着张清，贺梵行这才冷声了一句：“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照顾你爸？你关心你爸，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跟他！”

    郭靖靖知道，贺梵行的“他”是指他肚子里的孩子，被这么一，郭靖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乖乖躺下，强迫自己放松，就这样，在肚子一阵一阵微微的抽痛下，郭靖靖也昏睡了过去。

    回想起这些，郭靖靖也有些自责，伸手摸了摸肚子，郭靖靖眼里带着内疚，低声喃喃：“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有了感应一般，也不知道是伸胳膊还是蹬腿，郭靖靖就觉得自己的手心结实地挨了一下。

    郭靖靖惊讶地瞪大眼睛，掀起被子，撩起衣服盯着自己的肚子看，隆起的腹看起来还只能算是饱满，郭靖靖观察了半天，宝宝都没有再动了，郭靖靖心翼翼的将手心贴在上面。

    还没到十秒钟，手心就被顶了一下，很弱的力道，但是感觉却十分真实。

    郭靖靖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

    “在干什么？怎么不盖被子。”

    贺梵行这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见郭靖靖被子都不盖好，就这么坐在那，声音带着不悦。

    走近了，看见他在做什么，贺梵行立马怔了怔，看着郭靖靖眼里带着被压抑的激动。

    “他……”

    “他在动。”郭靖靖红了红脸，“你要不要摸摸看？”

    贺梵行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走到郭靖靖身边坐下，慢慢地伸出手，修长的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动，一点点的靠近郭靖靖的肚子。

    掌心贴上的时候，郭靖靖还提醒道：“你就这么贴着，他等一下才会动。”

    “好。”贺梵行只回了一个字，因为他发现他的声音竟然微微有些发抖。

    郭靖靖倒是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肚子上，见贺梵行手贴上之后，肚子里的宝宝半天都没动，郭靖靖还帮着催促了一声。

    “你动一下，让你爸也看看。”

    这话一出口，不光是贺梵行，连他自己都跟着一愣，紧接着脸上红潮密布，连着耳朵也没能幸免。

    贺梵行嘴角带着一抹笑，抬起头，神色专注地看着郭靖靖，眼底浓深，满满都是化不开的温柔。

    郭靖靖知道贺梵行在看他，可他根本就不敢抬头，下巴不断往里收，直接抵在他胸前。

    贺梵行心中感慨，忽然十分庆幸，自己能从一开始，就一直陪在郭靖靖的身边，否则他这一生或许都不会再有孩子，也无法享受这种为人父的激动与喜悦，有些遗憾，错过了还能弥补,但有些，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头。

    “阿靖，”贺梵行牵起郭靖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神色专注，“谢谢你。”

    谢谢你与我相遇，谢谢你愿意留下这个孩子，谢谢你肯给我机会，让我能一直陪伴、照顾你们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