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恭维使人生好感
鸿景三年,大衡北征瓦达,败。皇帝震怒,免去主帅薛秦海、副帅薛明陵将军之职,保留爵位,罚俸一年。朝廷主战派因此被压,一蹶不振。一个月后,瓦达国王因病去世,次子沅烈继位,长子沅泰不知所踪。大衡经此战严重受挫,然皇帝自恃国力强盛,继续终日沉迷女色,任凭皇亲贵族奢侈享乐。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辛安王薛秦海遂以皇帝失德为由起兵造反。
彼时,廖寒之一行不过才回到渝州城数日,京城局势生变的消息便传了回来。
“薛秦海谋反,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我替他解毒,他谢我还来不及呢,他要是当了皇帝,咱就是皇帝的救命恩人。”把鹿耳急匆匆拿来的邸报扔在一边,廖寒之继续把一份竹叶青包好放进货柜里。
“这才安稳了几年,就又要变天了。”鹿耳压低了声音,“现在的皇帝爷也是夺来的江山,果然就是个昏君。那种为了想要的东西强取豪夺不择手段的人,毫无怜悯心,怎么能治理得好天下呢,怕不是受苦的又是百姓。”
“你个屁孩儿懂什么。”廖寒之收起手里的撑杆,认真道:“我和你啊,这历史上皇位来得不正当的皇帝可多了去了,但还真就出了几个明君,比如清朝那个、那个那个……”到嘴边儿的名字突然就想不起来了,“那个”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
“清朝是哪一朝?”鹿耳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
“呃……你以后就知道了。”廖寒之自己那匮乏的历史知识实在拿不出手,也就只能随口煳弄煳弄鹿耳。他翻开账本,准备核对完之后就收拾柜台关店门。
若不是之前在荒郊野外跋涉了那么久,还真感受不到家乡的好。现在对他而言,渝州城就是故乡,而这个廖家祖传下来的店面,更是连这满屋子的茶香都是最亲切的味道。所以自回来之后,他就再也不做甩手掌柜了,而是天天陪着鹿耳一起来看店。之前没能实践的西域之行,也算待时机成熟后再付诸实施,至于这时机何时成熟,那就不好了。
明陵自从回府之后,一直没露面。也不知他察觉到他们失踪了一晚上没有,总之这一路上,因为中毒的缘故,明陵几乎一直在昏睡,两人没有单独交谈过。眼下毒已经解了,连声谢都没听见,廖寒之忍不住有些失落。直到胡知霖又向他讨要那套玉器茶具,才想起来早就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
“公子。”鹿耳声叫了一声,在一旁抻了抻他的衣袖。
“怎么了?”廖寒之并没有停下手里的笔。
“有件事忘了和你。”鹿耳很少会这样支支吾吾的,他从账本上抬起头,顺着鹿耳的目光看去,一个男人走到了近前,一身紫衣,大半张脸都隐在兜帽里。
“廖公子,在下早就想来求见,今日终于如愿了。”薄薄的嘴唇开合,声音是带着些软糯的男声,和这身萧杀的形象很不相配。
“见我?”他很奇怪。鹿耳回头紧张地看了他一眼,在他耳边道:“这个人,你们离开的第二日就来过,我把他发走了,没想到还会再来。”
廖寒之细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这身扮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便敷衍:“不好意思,今天烊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他合上账本,俯身锁进柜子里。抬头见那人还在原地站着,便问:“阁下是有什么急事?”
“不错,迫切想要和廖公子相识,能不能请廖公子去我那儿坐坐。”男人微微笑着,嘴唇向上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今天太晚了,怎么好意思上门叨扰,还是改天吧。”他瞥了一眼外面的街道,虽然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街上的行人还不少,估摸着这人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紫衣男人上前一步,突然抬手,廖寒之以为他要动手,勐地后退靠在了身后的柜子上,然而那男人只是抬手摘了兜帽。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狭长而有神,闪着野猫看到猎物时一样的光,奇特的是那双瞳孔,像波斯猫一样是不同的颜色,一个是黑的,另一个竟然是紫的。
难怪他刚刚一直戴着帽子遮住眼睛,八成是怕人发现他眼部的残疾吧,廖寒之心想。
那双眼睛笑了,微眯起来,却很漂亮。眼睛的主人开口:“在下楚慕鸿,贵德楼的掌柜,咱们也算半个同行。因为仰慕廖公子已久,所以希望改日廖公子能赏脸给个相识的机会。那么今日就,先告辞了。”
廖寒之愣住了,他听过好多次这个名字,却唯独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本尊。不是楚慕鸿是个大魔头吗?他还以为一定是一个像电视剧里的鳌拜一样满头白发疯疯癫癫的老头儿,怎么竟然是个美公子?还这么翩翩有礼?竟然还仰慕自己?而且贵德楼的老板娘不是那个樊娘吗?难道樊娘是楚慕鸿的老婆?!
楚慕鸿已经走了,廖寒之还瞪着眼睛发愣。“公子,公子!”鹿耳拉了拉他的胳膊肘儿,“咱们得去把这事儿告诉何先生。”
“为什么?”
“明陵公子,啊不对,是王爷临走前有什么情况就找何先生帮忙。”
廖寒之拍了鹿儿的头一下:“那是我不在的时候,现在我回来了,而且这不是没什么事儿嘛,人家就是想结识我而已,就算他是樾国的,大家都是生意人,他也犯不着把我怎么样。不要事事都和王府扯上关系,人要学会自力更生,不能光靠别人,要让别人来巴结咱们。”
鹿耳扁扁嘴:“别人有什么可巴结咱们的,为了买茶少花几量银子?”
“嘿,你还学会犟嘴了。”主仆俩嬉闹着关了店门,把楚慕鸿忘到了脑后。
夏夜的街市很热闹,成串的灯笼的挂在路两旁,商贩们为了多些收入,收摊的时间都推迟了,本来娱乐项目就不多,回去也是干坐着,廖寒之领着鹿耳东瞧西看地发时间。端午降至,已经有阿嬷自己包了粽子出来卖,廖寒之爱吃粽子,忍不住买了几只。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清香的粽叶味道扑面而来。
“好香啊。”廖寒之很开心,巴不得赶紧回家吃粽子。
卖粽子的阿嬷笑眯眯地:“这位公子可真俊俏,媳妇儿一定也漂亮,再多送你两个,回去给媳妇儿吃。”
“我家公子还没娶亲。”鹿耳在一旁。
“多嘴。”廖寒之斜了他一眼。鹿耳吐吐舌头:“公子,你就不考虑成个亲什么的?廖家可不能在你这儿断了香火。”
“成亲啊……”他抱着手里的粽子,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姑娘姐,细柳扶腰的、粉面含春的、丰满妩媚的,倒是什么类型的都有,可哪一个,都让他提不起兴趣来。“过去倒是想过,可惜想成亲的时候,倒霉事一桩接一桩,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了,反倒没那个兴趣了。”
“都怪明陵王爷,招惹了我们公子,又转头儿自己娶媳妇儿去了。公子你该不会,也只好断袖了吧?”鹿耳试探的眼神看着他。
若是换做平时,他一定一巴掌拍过去,可是眼下鹿耳的问题让他忍不住开始思考起来,自己确实是变了,从过去三天两头儿想着泡妹子,变成了……变成了什么呢?不想泡妹子了,可是也没想泡男人啊!
不禁低头苦笑起来,人生还是真是无聊啊,就算是经历了电视剧一样的怪事奇遇,可到头来还是背负着和原来一样的烦恼艰难生活着。为了钱、尊严,甚至是生命,努力生活着,即便眼下的这些挣扎和努力,都会化成尘土掩埋进历史的洪流中,留不下一丝的痕迹。那个活在千年后的自己,也从未关心过千年之前的一个普通的商贩,怎样为了生计奔波,有着怎样的苦乐和爱恨。
这样的感受无处诉,鹿耳不会懂,别人也不会,那种堵在胸口无处疏解的情绪,大概就是寂寞吧。不知为什么,明陵的脸出现在脑海里,那个儒雅的、沉默的男人,明明话很少,可两个人相处的时候,竟然意外地不觉得无聊。以前还能一起品茶喝酒,可现在……
“公子你看,那不是王爷吗?”
不会吧,光想想就能把人想来。廖寒之心里嘀咕着,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哪儿啊?”
“进了茗醉坊了。”鹿耳砸砸嘴,“啧啧,真够风流的啊,这才回来多久,就撇下王妃来逛窑子。”
“你羡慕?”廖寒之突然发觉鹿耳也已经长大了,言语之间和过去有了些不同,鹿耳果然脸红了,躲闪着他的目光,嘟囔道:“我才没。”
“走吧,我请客,今天好好放松放松,我不在的日子,你也辛苦了。”完拉着鹿耳就往茗醉坊走,鹿耳欲拒还迎地挣扎了一下,还是乖乖随他进去了。
“咱们今天不回去了,明早楼下见。”廖寒之担心自己在旁边鹿耳不自在,点名要了桂钰就躲进了房间,一壶酒都快喝完了,桂钰才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