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聚会结束之后, 沈清渠脑子里还是男人那张招摇的脸,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陈竹要是有个这么有钱的哥哥,又何至于过得那样拮据?
而那个忽然出现的男人不仅一身贵气, 举手投足间也可以看出不是什么寻常人。
疑点越来越多, 沈清渠心里的不安愈深。
就在他算去陈竹家里看看时, 一个熟悉的金发少年跃入了视线之中。
自从叶熙陪着陈竹上过一节课后, 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沈清渠从陈竹的言行中, 也看出了两人已经分手。
没想到, 叶熙却抱着一捧黄灿灿的向日葵,出现在了火锅店门口。
“沈老师您好。”叶熙很有礼貌地跟沈清渠了个招呼, “我是来找陈竹的。”
沈清渠凝眉望着他,“找陈竹?”他们分明已经分手…
“嗯。”叶熙抱着花,笑得腼腆,眼神却真挚而执着,“我听他考试结束, 我想, 想跟他声恭喜。”
“成绩还没有出来。”沈清渠淡淡地扣好大衣扣子,掏出车钥匙,准备开车去陈竹家里看看, “陈竹已经被他哥接走了。”
“什么…”叶熙嘴边的笑意消散无踪,他高声,“陈竹哪里来的哥哥?”
闻言, 沈清渠一惊,问他:“陈竹是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接走的,你认识么?”
“艹!”叶熙甩手将花摔在了地上,低声骂了句脏话。
不用多想, 叶熙都知道那个所谓的“哥哥”是谁。
“徐兰庭。”叶熙咬紧后牙槽,扭头就要走。
沈清渠拉住了暴走的人,他听出来,那个男人可能不是什么好人,“徐兰庭是谁?”
“来不及跟你多,”叶熙瞥见了沈清渠手上的车钥匙,他来得匆忙,也没有吩咐司机等自己,“你开车,我带你过去。”
沈清渠反应过来,开车门,担心地:“陈竹是不是有危险?”
叶熙飞速地系好安全带,冷笑,危险?
被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叼回窝里,能不危险么?
“沈老师,麻烦您开快点儿。”叶熙只怕等他们赶到,男人会将陈竹吃得连渣都不剩。
沈清渠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他不禁疑惑,那个男人言谈举止都斯文得体…
叶熙看出了沈清渠的疑惑,咬牙,“徐兰庭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也不怪沈清渠被男人的外表迷惑,徐兰庭手段高超,轻易就能将人心玩弄鼓掌之间。
而沈清渠却是个在象牙塔住惯了的人,他又如何能看出,徐兰庭衣冠楚楚的假象下,衣冠禽兽的真面目。
“妈的,畜牲。”叶熙愤懑不已,“趁他喝醉…”他难以再下去,红着眼,咬着牙,“衣冠禽兽。”
“衣冠禽兽”半跪下来,脊背微微一偏,心地将人安放在了沙发上。
徐兰庭只穿着一件薄衬衣,却背着人走了一路,但他像是不知道冷,将陈竹放在沙发上后,就半蹲着在陈竹跟前。
他抬手,拭去了陈竹眉眼间的霜雪,轻声问:“还难受?”
陈竹已经在男人背上睡了一觉,此刻倒没什么困意,就是话的节奏出了问题。
他又分不清男人是谁,只得声自言自语,“不难受,不想睡觉。”
陈竹直勾勾地盯着徐兰庭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你是谁。”
“我…”徐兰庭意识到不能跟着醉鬼的逻辑乱走,只是一笑,“还冷么?”屋子里暖气很足,将外界的冷空气完全隔绝。
可徐兰庭却像是犯傻,还是怕陈竹觉得冷,“嗯?冷不冷?”
陈竹眨眨眼,迟钝的神经缓缓地转了一圈,而后点点头。
徐兰庭以为他冷,正要去升壁炉里的火,却听见陈竹答非所问:“嗯,有一点点饿。”
陈竹坐直了些,鼻头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眼睛却雪洗过般澄亮,“火锅。”
陈竹是贵州人自然喜欢吃辣,今天好不容易遇上火锅局,却因为喝多了没敢多停留。
他现在还想着方才错过的肥牛呢。
但徐兰庭却不算给他吃火锅。陈竹喝了酒胃里受不住辣,男人怕这人挑食不肯吃——别看陈竹平常珍惜饭食,可徐兰庭却知道,陈竹不爱吃的东西很多。
喜欢吃西红柿却不喜欢吃被焗烤过的西红柿;喜欢吃肉但不喜欢太肥腻的肉;爱吃糖…倒是什么糖都喜欢…
但陈竹从不会因为自己不喜欢吃,就浪费粮食,哪怕是再不喜欢的食物,他也会吃得干干净净。
徐兰庭想了想,吩咐助理将附近所有五星级酒店的招牌菜都订一份送过来。
“半时之内送过来。”徐兰庭转身看了看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的人,眼神中是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温柔。
吩咐完后,徐兰庭拧干了热毛巾,将陈竹的手心翻过来,先仔仔细细地将他的手擦干净,又替他把鞋子脱下。
陈竹脚腕上被冻伤的痕迹已经淡了很多,只留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徐兰庭半跪着,放缓了手中的力度,像是不知道伤疤已经痊愈,心翼翼地抬起陈竹的脚背,轻轻吹了吹,他低声:“不疼了。”
吹一吹,就不疼了。
男人红着眼,低头吻了吻浅浅的痕迹,发誓以后都不会再让他疼。
啪!——徐兰庭猝不及防,脸上挨了一巴掌。
陈竹连带踹,狠狠推开了徐兰庭。
这是他下意识的防范动作,在异国他乡,陈竹遇见的好人很多,可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没有坏人?
陈竹戒备地看着举止诡异的男人,警告他,“不要碰我。”他狠狠地蹬开徐兰庭。
“不然揍你。”陈竹凶极了,要不是眼神依旧飘忽,徐兰庭都要以为他已经酒醒。
成,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没变。
看着温驯无害,实则是个又倔又烈的性子。
没变…徐兰庭笑着,眼眶却愈发红,他擦擦嘴角的血迹,默不作声地将毛巾捡起来。
“好,不碰你。”他半是哄,半是骗,“外套湿了,脱下来,好不好?”
陈竹警惕地盯着他,却没有动作。
而男人一伸手,陈竹就皱起鼻子,死死地盯着靠近自己的那双手。
成…徐兰庭叹了口气,实在拿他没办法。
他起身,转了一圈,走到柜子前。徐兰庭轻车熟路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纸袋上印着红彤彤的“老北京冰糖葫芦”字样。
徐兰庭每个月都会订一柜子的冰糖葫芦。
等冰糖化了,就又订一柜子。
男人抱着虚无的妄念,从刀尖上品尝着短暂的甜,又一次次看着甜蜜的假象破碎,融成一滩腥红的血色。
但他仍执着地、近乎偏执地用这种方式折磨着自己。
只有痛,才能让他清醒,才能让他还感觉自己活着。
徐兰庭低头,细细拆开一支糖葫芦。
他终于,将那串迟到了很久很久的甜,捧到了陈竹眼前。
男人举着糖葫芦,在陈竹眼前晃了晃。
陈竹坐得端正,连头都没有偏一下,可那双雪亮雪亮的眼睛,却被晶莹剔透的糖果吸引,跟着徐兰庭手腕的动作转来转去。
“屁孩儿。”徐兰庭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揉了揉陈竹的发,将糖葫芦递到陈竹手上。
“吃吧。”徐兰庭又半跪下来,仰头看着陈竹,“都是你的。”
可陈竹拿着糖葫芦,却只是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又看了看。
“嗯?”徐兰庭以为陈竹不舍得吃,心里一阵苦涩,“不怕,吃完了,还有很多。”
可举着糖葫芦的人却罕见地低了低头,他眨眨眼,问徐兰庭,“怎么吃啊。”
手上的糖果看着太漂亮而精致,外头一层透亮的蜜糖,里面是饱满的草莓,红彤彤的山楂。
酒精软化了陈竹的意志,叫他生平第一次露了怯,他举着糖果,竟有些无措。
从来没有吃过糖的孩子,骤然得到了世上最精致的甜蜜,迎来的不是喜悦,却是尴尬和无措。
男人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而后抬起一双通红的眼,望着陈竹。
“哥哥教你吃。”
他偏头,从陈竹手上咬下一颗鲜红的草莓。
在陈竹愣神之际,男人俯身 ,凑近。
唇上的甜蜜徐徐而至,陈竹新奇又紧张地望着徐兰庭。
而徐兰庭却闭着眼,像是不敢看他。
透亮的糖衣缓缓融化,一滴滴滑落,粘腻地,甜甜地擦过唇边。
柔软一触即分,徐兰庭很快退开些许。
“好吃么?”男人的声音已经沙哑,像是强忍着什么。
陈竹舔舔唇,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好吃。”
他忽地伸手到徐兰庭唇边,指尖拂过男人唇边残留的糖渣。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陈竹一本正经地着,天真又无辜地将手指递到徐兰庭嘴边,“不可以浪费。”
男人的胸膛起伏,他像一只在黑夜中潜伏太久的野兽,压抑着疯长的欲/望,徐徐靠近。
徐兰庭张嘴,咬上那一节瓷白的指尖。
就在男人控制不住,将手按在了陈竹腰上时——门铃一响。
他还饿着肚子…徐兰庭反复告诉自己,将翻涌的情绪强压了下去。
男人像是逃避似地起身,背过身,抬手整理着自己的衣襟。
外头的助理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徐兰庭开门。
男人并无什么异样,可助理却莫名觉得今夜的徐兰庭格外危险。他不敢有一丝耽搁,赶紧叫人把车上的餐都送过来。
食物都用餐车装着,一排排,被推进来。
食物的香气很快吸引了陈竹的注意力,但他喝醉,想起身,却又跌回了沙发上。
徐兰庭挥挥手示意人离开,而助理离开前,看见男人推着餐车,走到陈竹跟前,躬身,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男人哄着他,亲昵得不像话,“先喝点汤,嗯?”
见他妈鬼了…助理下意识闭上了眼,不敢看,慌不择路地离开,离开前还不忘紧紧地关上了门。
原以为陈竹饿极了,可等食物真正到了他眼前,陈竹却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嗯?”徐兰庭端着汤碗,坐在他身边,“不喜欢吃这个?”他又起身,想换一碗。
可陈竹却抿着唇,将手伸进了口袋。
他低头看着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张钱,嘴唇紧紧地抿着,一言不发。
徐兰庭缓缓放下碗筷,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他吃惯了山珍海味,可他的阿竹却不是。
阿竹的三餐,无外乎是简单而平常的面条米饭。
加上陈竹本就在餐厅工作,对于他来,这样精致而美味的食物,是需要付钱的。
“对不起。”徐兰庭低声,“宝贝,对不起。”他俯身,目光对上陈竹的,低声,“阿竹,哥哥给你做吃的,好不好?”
徐兰庭从自己擅长的食谱里,找出了一个合适的选项,他鼻尖蹭了蹭陈竹,轻声,“阿竹是不是喜欢吃米粉?”
陈竹迟疑地、莫名地望着这个对自己极好的男人。
记忆中,似乎也有人给他做过正宗的米粉。
“哥哥你喜欢吃米粉,我特意跟姑姑学的,你尝尝看,是不是你家乡的味道。”
陈竹眨眨眼,迟钝地点点头“嗯。”
谢谢叶熙…他正想开口,男人却已经转身进入了厨房。
陈竹看着男人的宽肩窄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叶熙不是已经跟他分手了吗?
作者有话要: 竹儿:从前你拿我当备胎,今天你就是替身:)
当然叶熙已经出局,工具人罢了(竹儿心里只有祖国和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