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
惠芳斋里, 门窗大开,值守的侍卫退至院门之外。
高玉守在门口,低垂着脑袋, 做眼瞎耳聋模样。
屋里, 梅妃娘娘哭的梨花带雨,“您就是不喜欢臣妾了, 您就是不喜欢了……”
“喜欢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你呢。”皇上鲜少赔笑哄人,大手抚着她的鬓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一句。
“您骗人!”
梅妃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幽怨:“那么多宫女太监都瞧见了, 承孝就是在景福宫里找到的,她跟张家那姑娘有仇有怨, 想要陷害人家孩子, 也是有个缘由, 可承孝没招她惹她啊,还不是要拿孩子开刀, 为着对付我呢!”
瞧着这张与先皇后有七分相似的面容,皇上心底不由生出些爱怜。
叱责的话也忘了,只把人搂在怀里疼哄:“爱妃多心了,有朕护着你,谁也没这个胆子。”
“怎么没有?若是咱们六姑娘误误撞进了那间屋子,真给承孝扣上了强霸臣妻的污名,宗正院那边能饶了我么?”
梅妃哭的哽咽, 手紧紧抓在龙袍之上, 粉贝壳般的指甲泛着月牙白, 难免叫人心疼。
“过去了,这不都过去了, 东海郡进贡了两斗金珍珠,给浩儿留下一半,其余的朕全都赏你。”皇上为她揾泪,柔声哄道。
“我不要!我不要嘛!”梅妃不依。
皇上叹了声气,耐着性子讲起道理:“周贵妃是太子生母,朕已经令其禁足,此事就算揭过去了,你闹起来,也叫东宫脸上无光不是。”
周贵妃纵有千般不是。
为了太子,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更何况,岭南的案子就能水落石出。
届时,太子少不了要折羽断臂。
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一个个都是望风草,稍有风吹草动,便要胡乱揣摩起来。
周贵妃在后宫地位稳坐,等同于喂他们一颗定心丸。
东宫的日子,也能顺遂一些。
“只禁足三个月么?那她日后再拿权势压人,臣妾还不是一样要受委屈!”梅妃哭的越性伤心起来。
皇上被她吵得心烦,面上笑意也微微僵硬。
可看见了她,就好像看到皇后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东西顶着这张熟悉的脸,真真是叫人狠不下心责怪。
“爱妃想要怎样处置她?”皇上索性直接发问。
梅妃被骄纵的胆子大了起来:“反正不能叫她管事,淑妃姐姐也好,德妃姐姐也罢,换了谁都比她要公正!”
“哎……”
皇上太息一声,揉捏着她的肩头,“罢了、罢了,依你,都依你。”
少倾,梅妃扭着窈窕细腰,心满意足的从惠芳斋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两道圣旨。
一道去了景福宫,另一道则送去了德妃面前。
周贵妃禁足三个月,宫内一应事由,全权交由德妃主持。
“哼,那老贱妇还想跟本宫斗?”梅妃心中暗爽,擦干面上泪痕,换了和蔼模样,才迈步进了粹祥宫的大门。
又叫人挑了一对儿如意金镯,装在匣自里,给张家六姑娘送去。
“你同那孩子,本宫瞧着她欢喜,日后也不要外道,闲着无事,只递牌子进宫,常与本宫话,也是好的。”
太监领命出宫,东西送到,另将梅妃的话一字不漏地学了一遍。
张家的人自然千恩万谢,给那太监包了丰厚的茶水银子,笑着将人送出府门。
此事不久便传的人尽皆知。
张婉同周家和离,本以为她得罪了周贵妃,指定要遭难一段时间。
可六公主跟梅妃两位主子,却纷纷往张家走动,又是封赏,又是话的,分明是有意交好。
着实是令人好奇。
就连张承平都私下里找妹妹听,那晚她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张婉更是一头雾水。
她倒是没有谎,那晚的事情,她还真是不知道。
宣平侯一口气儿吃两家,拿了钟毓和梅妃的银子,用吃醉的六公主换走了皇孙,又偷偷将皇孙捆住手脚,藏在了景福宫的偏房。
钟毓当崔浩拿钱办事,不惜抬六公主出来救场,心中对他多有感激。
梅妃那里,经崔浩之手,帮她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更是因周贵妃被夺了宝册而高兴不已,银子如数给了,另奉上厚礼感谢。
是以,张婉问到钟毓面前,他也摊手做不知状。
“侯爷自由散漫惯了,一向不按规矩行事,许是他在旁人跟前编了什么瞎话,给你卖了个好人情。”
张婉点头:“人情倒是没多大的必要,只是大哥哥约莫着年前就得走了,我怕影响到他,心里有些担忧。”
她性子内敛,早年间连京城贵女们的各类赏花宴都稍有参与。
一来,是她自己没有这个心性。
二来则是张家老国公爷致仕多年,两个儿子皆志不在朝堂。
张家有爵无权,在京城这般遍地权贵之处,不过是个末等破落门第。
张婉纵使是嫡出的姑娘。
然家中父兄无权无势,也鲜少能叫人记起。
直到张承平立下赫赫军功,被跃级加封了四方将军。
京城世家姐的手帕交名录上,才添了她的名字。
不过,她少与人交往也多有好处。
旁人不知她的习性,待张承平一鸣惊人,成了圣上面前赫赫有名的张将军,张婉作为其嫡亲的妹子,名声自然水涨船高。
世人捧高踩低,未必与她谋面,也要趋炎附势的赞一声她的好来。
久而久之,张家六姑娘的美名,反倒是传的人尽皆知。
钟毓笑着宽慰她:“担忧什么,梅妃一向与周贵妃不睦,你与周家和离,她不过是借着赏你,去周贵妃的脸面罢了,这是宫中女子常用的压手段,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成。”
“真的?”
“我能骗你么?”钟毓道。
张婉这才出一口闷气,悻悻道:“但愿如此把,我提心吊胆的好几日,偏大哥哥又不放在心上。”
钟毓莞尔:“什么都不必怕。”万事都有我呢。
后半句,他在了心里。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好一会儿,才见张承乐从里间翻出一个画眉笼。
拿着给张婉比划:“从这儿到这儿,要比着笼门开个能揭开的孔,其余地方要挡风的细布围起来,倒是不难,你比着过去的,大差不差弄一个就成。”
张承乐养那些鸟雀养的金贵。
有时候需些针线女红的添补,底下的丫鬟手笨脑呆,都不如张婉帮着做出来得精细。
他们兄妹两个关系好,凡是他开口央求,张婉没有不答应的。
张婉接过笼子,细细量一圈儿,笑道:“这倒是不难,只明日我不在家,后天才能给你送来。”
“明日你去哪儿?”张承乐随口问道。
钟毓也好奇地扭头。
张婉道:“六公主递了帖子,明日邀我去龙子湖坐船,母亲不好推脱,就替我应了下来。”
“树叶子都枯了,冷飕飕的游哪门子的湖?”张承乐没好气地嗤声,“你早着些回来,我见日新楼出了桂花酿,明儿我下学去买,正巧今儿真哥哥送了一筐子螃蟹,叫他们蒸上几只,就在咱们家院子里办个秋日宴,热乎乎的,可比游湖有趣多了。”
罢,他又觉得当着钟毓的面密谋这个,有些不客气。
顺嘴问道:“真哥哥要来参加我办的秋日宴么?”
钟毓侧目,见姑娘眉眼舒展,笑着答应道:“好呀,你也不必再多跑一趟,我从衙门出来,顺路买酒。”
有人愿意出银子,张承乐自然高兴:“真哥哥阔气,知道弟弟我囊中羞涩,你要给我省银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张婉嗤他无赖,钟毓只但笑不语。
又了会儿话,钟毓借口家中有事,起身告辞。
张婉一直在集雅轩坐到吃完饭,才懒懒的从椅子上起来。
她将手上话本子放下,看看天边红彤彤的火烧云,道:“得,明儿又是个艳阳天,连推脱不去的借口都没了。”
张承乐温习一遍功课,抬头道:“你在家也是赖着发呆,既然是个好天气,出去走走倒也无妨。”
他怕丫头因周家的事情心里不快,这些日子没少心作陪。
找尽了各种由头教她忙碌。
她能出门散心,也是好事儿。
张婉点头,目光一转,正瞧见方才钟毓坐过的椅子上,落了一支香囊,上面的穗子不知怎么扯的,已经有些绽开,几缕缠在一起,还着结。
“真哥哥落东西了。”张婉道。
张承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瞧见了那支香囊。
“是他每日带着的那个。”张承乐拿起来看,见上面磨损严重,笑着趣儿:“堂堂一户部侍郎,也是可怜。”
“此话怎讲?”张婉歪头不解。
张承乐看左右无人,凑近了声跟她八卦:“真哥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坏毛病,他院子里不使丫鬟伺候,忙里忙外全是莽撞的子,要不是他跟你还有有笑的,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沾染了后梁的不正风气。”
后梁民风彪悍,上头皇亲国戚们带了个好榜样,公主、郡主们个个豢养面首,世家子弟也有好男风之辈。
上行下效。
底下的老百姓非但不觉得这些行为有怪,还多有效仿。
听去过的人,那边连琴楼里,都有年轻漂亮的男子供人取乐。
张婉先是一怔,又笑着骂他不正经:“休要胡,真哥哥洁身自好,也要被你挑三拣四的理,回头他再来家,看我不告你的状。”
张承乐才不怕她威胁,做怪脸道:“告黑状,掉大牙,你要是不怕,就去呗。”
“哼,懒得理你。”张婉翻翻眼皮,骄傲的要出去。
“回来。”张承乐在后头将人叫住,“你拿着帮他缝补一下,总不能把坏的还人家。”
张婉看着被强塞在手上的香囊,左右为难道:“教我补么?”
香囊是别有含义的物件,她连家中哥哥们都不曾给做过。
“要不……让芳蕊帮他从新个穗子吧。”张婉将香囊递出,推脱道。
“芳蕊?”张承乐噘着嘴抱怨,“你可消这个念头吧,那丫头手比脚笨,除了喂鸟养虫,她还会些什么?”
但凡自己屋里的丫头女红好一些,他也不必因一个鸟笼的罩子央求到浓浓跟前。
张婉没法子,只得不情不愿地收下,又怕叫旁人知道了闲话,揣在袖中,夜里跟前只有明棋守着的时候,才拿出来映着明灯,挑上几针。
转天大晴。
六公主亲自坐了马车,上门来接张婉。
马车行的平稳,六公主捏着竹夹,不紧不慢地洗着茶具,和善的同张婉话。
“本宫去晋宁也有些年头了,年节时候回京,也只是在宫里走动,今儿也是头一回出城转看,得亏你肯陪我一道儿。”
“我听大哥哥,晋宁只有春秋,没有冬夏,可比京城舒服多了。”张婉搭腔道。
六公主洗好了茶具,沏一杯桂花茶,递在她的面前。
点头道:“那儿确实是个养人的地方,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四季有虫鸣鸟雀,若是爱景之人,必定欢喜得很。回头你得了空,只去晋宁找我玩儿。”
张婉先是应下,又委婉推脱:“等我哥哥大考出了成绩,若是有缘,我还真能去晋宁瞧您呢。”
等张承乐大考出了成绩,真能得中,后面便是熬日子的等吏部调令。
天南海北,那么多外放的差事,要是凑巧发去滇西,才是缘分呢。
她这句话,仔细品来,不过是推搪拒绝之意。
一旁的罗烟出声笑道:“姑娘既然与我家殿下脾气相投,不如过些日子与我们一道回去,左右不过年前便又回来了,耽误不了姑娘的事情。”
六公主转了转眼珠,不再话。
张婉没察觉出来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只当她是热情相邀。
捏着帕子,摆手婉谢:“姐姐莫要趣儿我了,我今时这般境况,若不是得殿下的高看,外头指不定要有多少流言蜚语道呢,这会儿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再不引人瞩目才好。”
她拿自己难以启齿的窘境自嘲。
罗烟一肚子想要呛声的言辞,顿时没了力气。
她也是女子,知道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待。
虽前有崔太后以女子之身横刀立马,后有辛荣强过了世间男子,成为天下头名的皇商。
可真能超然于世俗之外,得到公平对待的女子,也不过凤毛麟角。
女子何苦为难女子呢。
她不忍心再揭张婉的短处。
拢了拢眉,别有深意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又换上笑颜,改口对张婉起劝慰的话来。
六公主莫名挨了两记眼刀,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理论,摸摸鼻子,也不做声。
龙子湖在京城西郊,地方不大,却是山泉活水,周围有三两个野茶馆,临着一片梅林,倒是踏青游玩的好地方。
今日天朗气清,出来走动的行人不少。
野茶馆里,坐着书先生。
搭包放在一旁,醒木一拍,便抑扬顿挫的开了张。
店二肩头挂着手巾板儿,一边热情招呼客人,台上书先生拍了醒目,又要慌忙拿着簸箩,在底下帮着收钱。
这会儿天色还早,吃茶的人不多。
但有笑游玩的同伴,找一张桌子,叫上两碟瓜子、花生,也能凑个热闹。
隔着郁郁葱葱的竹林,在外面都能听见热闹劲儿。
六公主的马车宽阔,进不来林间道。
张婉一行在官道下车,只领六七个年轻侍卫,顺着石子路往里面走。
“时候,太子哥哥领着本宫来过这里,红姐姐跟着一道,太子哥哥买了一包炒栗子,那是本宫吃过最好吃的栗子了。”
六公主睹物思人,指着不远处的一座茶馆,摇头感慨。
少倾,又想起周家跟东宫的关系。
笑着同张婉解释:“不是这个太子,那会儿的太子是我大哥哥,你有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哥哥庇护,本宫的大哥哥也是如高山一般伟岸的男子。”
提起先太子,六公主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大哥哥那么好的人,若是大哥哥还在,有人肯帮她一把,她应该就不会被逼到远嫁晋宁了。
只可惜……
张婉也听过先太子的名号。
她眼睫眨了眨,接话道:“听我父兄,殿下的大哥哥是万民敬仰的英雄,可惜我年纪,不曾瞻仰过那位殿下的风采。”
张承平少时与先太子有过几面之缘,当初他弃文从武,便是得先太子指点。
千里马遇伯乐。
有了这条明路,才有他如今的富贵。
张承平念先太子恩情,有一回吃醉了在家里念叨,先太子才是正统储君。
奈何遭人陷害,落了个惨死暴毙的结局。
这些话,她却不便与外人听。
只能换个圆滑的法,来描述其中含义。
六公主努着嘴笑:“可惜,也不可惜,我太子哥哥可是天底下最英俊潇洒的男人,我就是看过了他,才觉得天下男子不过尔尔。你没见过,日后还能对旁人有一份憧憬呢。”
话题突然扯到这上面来,张婉一时间有些接不住话。
可又不能不答。
她低着脑袋,做满面羞赧,声嘟囔着搪塞过去。
六公主也不为难她,拨了拨她被风吹乱的留海,踩着木板,先一步走上船头。
罗烟紧随其后。
张婉没带随行的丫鬟,还是后面的侍卫大哥帮着扶了一把,她才平安站稳。
躬身进入船舱,里面却另有一位熟人。
“浓浓过来,本宫给你引荐一个人。”六公主坐在上首,亲昵地喊着她的乳名,“这位是兵部侍郎孙大人家的公子,名作孙洛,他跟你五哥哥是同窗,不定你们还曾见过呢。”
孙洛起身作揖:“六妹妹好。”
许是要拉近关系,孙洛笑着给张婉引坐,又抬自己妹子出来:“前些日子,六妹妹在宫里赴宴,还跟我家妹子过照面呢。”
“岚妹妹?”张婉想了片刻,试探地开口。
孙洛眼睛放光,连连点头:“就是她!我那妹妹性子泼辣,活像个莽撞没有分寸的假子一般,六妹妹竟然记得她,这……这真是缘分啊……”
孙洛曾在集雅轩见过张婉一眼。
她是女眷,听家里来了外客,同丫鬟了两句话,便又匆匆离去。
只那一眼,孙洛便记住了张家这位如天仙一般的六妹妹。
加之,张承乐是个妹奴。
一天到晚的把妹妹挂在嘴边。
浓浓长,浓浓短地念叨。
在张承乐嘴里,他家浓浓就是天底下最温柔善良的姑娘,所有美好的事物与词汇放在一起,也不足以描绘出浓浓的好来。
孙洛听得多了,早就暗自将张婉放在了心上。
只是他性子怯弱,先前没有勇气到张家言明心思。
后来张婉成亲,他还偷偷在家里哭了一场,以悼念自己猝然失去的冀望。
张婉被他莫名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躲避着后退半步,拉开一些距离。
遽然,她想起孙岚想要给自己做嫂子的事情。
恍然有些明白。
以为孙洛是为了孙岚的想法,才热切了些。
“孙家哥哥谦虚了,岚妹妹性子温和,与我是再投缘不过得了。”
孙洛听到她跟自家妹子关系交好,还在心中暗暗赞叹:她与自己的关系这是又近一步,日后她若肯嫁到孙家,姑嫂关系融洽,更是叫人欢喜。
“你跟她能玩在一起就好。”孙洛笑着道,又指着一旁圆凳,“这里临窗,六妹妹坐下话。”
张婉点头,嘴上虽未推却,还是捡了离他有些距离的位置,才款款落座。
六公主眼睛在两个人身上徘徊,嘴角是抑制不住地笑意。
一个有问必答,一个揣着欢喜。
保不齐啊,这头一根红线就能成。
傍晚,钟毓提着酒在宋国公府门口落轿。
正碰上张婉也从马车里下来。
“妹妹心脚下,我扶着你。”
一个书生扮的男子,穿的人模狗样,站在马车下面,伸着手,要去接张婉的手。
钟毓眼底的慵懒一扫而尽。
他抿着嘴,将手上酒坛放在地上,攥紧了拳头,眯起眼睛,死盯着那个男人的动作。
“不用麻烦。”张婉缩着手不肯近前。“孙家哥哥,我不用人搀,可以自己下来的。”
孙洛尴尬地后退两步。
她才心抓着马车的一角,心踩上杌凳,稳稳站在地上。
“多谢孙家哥哥送我回来,天色已晚,我也不便留你,回头叫我哥哥替我谢你。”张婉指着府门,局促地福身,紧步就要往台阶上跑。
谁料,她才转身,就瞧见钟毓站在几仗开外的地方。
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也盯着身后的孙洛。
“真……真哥哥……”张婉吓得浑身了个激灵。
仿佛自己是出门与旁人鬼混,被正牌相公抓了个正着的妇人。
她缩着脑袋,支支吾吾的想要开口分辨,可话在舌头上了几个转,却不知道先从什么地方讲起才好。
“你怎么来了?”张婉挪着步走到钟毓身边。
心翼翼看一眼他的眼神,又吓得回避开来。
钟毓淡淡展笑,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答道:“昨儿承乐不是要办秋日宴,我来送酒。”
他话了一半儿,停顿片刻,目送孙家的马车离去,才慢条斯理地反问:“怎么,妹妹不方便?”
他虽是笑着话,可句句都带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冰碴子。
冻的人发颤。
“方……”张婉被他吓住。
方便不好,不方便就不好了。
她怯生生地抬眼,抿紧了薄唇,艰涩的又喊一声:“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