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第一次直面的感受到战场上的残酷，他眼见着前一刻还与自己欢谈的赵勤，在下一刻便被万箭穿心，临死前，他还死死的扣着对方的将领，同归于尽。

    纵然离国不堪一击，却也有誓死不从的苏念安在前抵挡。

    楚清林再出发时便过，放眼整个离国，只有苏念安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所以即便是皇上没有下令，他也会尽全力保全他的命。

    一声惨叫在楚桓身后响起，楚桓惊得转过身，入眼的是楚铭带着血污的脸，他好看的眼睛旁边，是还撒着尚存温度的血滴。

    “你想什么呢？不要命了是不是？”楚铭怒吼着，在这随时要命的战场上，那里容得楚桓这般分心。“我告诉你，若是再有下次，我就不管你了。想要去见你的王爷，就好好的活着。”

    完，楚铭将腰上别着的一把剑扔给楚桓，便提着刀朝着离国的士兵走去。

    楚桓开剑鞘，剑壁上刻着这把剑的名字，无雪。

    斜阳倾下，萧风瑟瑟，弥漫着血色风沙的疆场，一转眼，便过了三年。

    苏念安守着离国京城的最后一道门，楚清林带着十万军马站在城门下。

    “苏念安，你即便抵死挣扎也改变不了离国覆灭的事实，速速开城门，我保你活命。”楚清林下了战马，独自一人走向城门边缘。

    楚桓抬头看着苏念安，竟是发现，他在看着自己。

    这一瞬间，楚桓便觉着，他与这个人应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楚国公，我听你有俩个儿子，可是后面那俩个？”

    楚清林得意的笑了下，“正是儿。”

    苏念安的眼睛看向更一点的楚桓，他心知肚明。

    “他是你的养子吧？倒是把他养的像你。”

    “苏将军笑，我自在父亲身边长大，自是像他。”楚桓直视着苏念安，回应着他的话。

    苏念安忽然笑了，他一转长枪，指着楚桓道：“不知将军你，可否敢与老夫一战？”

    楚清林疑惑的看着苏念安，他不明白苏念安为何要如此，若是一定要选一个对手，也应该是自己才多。

    跟一个辈比试，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楚桓也同样带着疑虑，他看了眼楚清林，见他点头，便翻身下马，手持无雪向前。

    “能与苏将军一战，是楚桓的荣幸。”

    苏念安从城门走出，两军之间隔出一片空地。

    楚桓拔出无雪，对准苏念安，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手不够劲，腰不够挺，剑锋偏移，气息紊乱。”苏念安一边抵挡着楚桓的进攻，一边不停的指出楚桓身上的错误，“将军，你还不及你楚国公的十分之一。”

    最后一下，苏念安将长枪抵住无雪，近距离的看着楚桓的眼睛，那是跟他妹妹，一模一样的眼睛。

    一个寸劲，楚桓破僵局，在苏念安晃神的瞬间，将他的长枪击落在地。

    “将军，我输了。”苏念安笑看着楚桓，“勤加练习，你定能超越楚国公。”

    “苏将军谬赞。”楚桓没有半点赢了的欣喜，心里总是像压着一块大石头那样，揣揣不安。

    苏念安败，离国的城门终是被楚桓与楚铭携手攻破。

    一路闯到宫门前，离国的皇帝祁永镇正破败的坐在殿上，手边，是零碎的玉玺。

    楚桓看着他，只觉得有无限的心酸。

    祁永镇抬起头，看着楚桓，这不就是他想象的儿子的样子么？

    像苏苏一样的眼睛，有着跟自己相似的鼻子，嘴巴也像苏苏。

    “你叫什么名字？”祁永镇问道。

    楚桓低垂着眼眸，看着这个本应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他道：“郎安楚清林之子，楚桓。”

    祁永镇大笑着，越笑越激动，他慢慢的站起来，手指着楚桓，有些颤抖。

    “楚清林之子？哈哈哈，你可知你究竟...”

    祁永镇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因为他的腹部，穿出一把凌厉的匕首。

    “苏苏...”祁永镇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皇后，道出了他生命中最后俩个字。

    祁永镇倒地，苏皇后半跪在地上，望着楚桓。

    不知为何，楚桓竟有一种想要抱抱这个苏皇后的冲动，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很可怜。

    楚桓慢慢的朝着苏皇后走过去，楚铭拦了一下，却被楚桓甩开。

    苏皇后看着楚桓靠近自己，她放下的手中的匕首。

    “皇后娘娘，起来吧。”楚桓轻声道。

    苏皇后没有站起来，她看着楚桓，看着他与自己相似眉眼，这是她的孩子阿，可她不能认。

    苏皇后伸出手，覆在楚桓的脸上，她的泪模糊了双眸。

    “我的孩子，也长得这般大了。”

    楚桓缓了口气，他没有躲开，而是宽慰道：“祁离在郎安很好，确实长得与我一般高。”

    苏皇后笑了，两行清泪自眼底溢出，她笑着：“告诉我的孩子，他的生辰是八月初九，他出生的那一天，我便为他起好了名字，单字一个琛。”

    楚桓来不及问苏皇后，这个琛字，是否是祁离的乳名，因为苏皇后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毒发身亡。

    “哥，我们赢了。”楚桓看着倒在脚下的苏皇后与祁永镇，喃喃的道。

    楚铭只觉是楚桓还是受不住生死，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人各有命。”

    楚桓笑了下，没有话。

    #

    时隔三年，班师回朝，楚桓只觉得，郎安的冬天冷了不少。

    楚家军全军封赏，楚铭楚桓加官进爵，楚国公封镇国大元帅，赐黄金万两。

    天牢之中，祁离拿着一壶温酒，看着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亲。

    离国战败之后，苏念安被楚清林带回郎安，他不肯归于郎安，又因是离国将军的身份，不能作为普通人生活在郎安，只能在天牢中度过余生。

    “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是我对不起你。”苏念安喃喃的道。

    祁离摇摇头，“我很好，即便离国覆灭，阿丞他也未曾让我受过半分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苏念安伸出手，他的指尖停留在祁离的衣摆处，又很快落下，“你，可曾习过武？”

    “未曾，自跟在阿丞身边，听的最多的，也是治国之道。”

    苏念安自嘲的笑了下，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祁离：“将军的儿子学了大统，皇帝的儿子做了将军。”

    祁离张了张嘴，想要叫一声父亲，也未曾念得出口，“楚国公对楚桓视如己出，衍王也对他青睐有加。”

    “如今离国没了，他是不是太子都已经不重要了，好好做他的郎安将军吧。”苏念安顿了顿，“离，现如今，楚桓已是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可以，你们一定要相互扶持着，他是将军，应是可以护你的。”

    “那您呢？”祁离问道。

    苏念安挥挥手，“苏某孤家寡人，不劳太子费心了。”

    一直绷着的祁离终是忍不住，他含着泪，像是质问般的道：“所以你是不算认下我这个儿子了是么？我本应像楚桓一样穿得一身戎装，却偏偏被锁在这牢笼之中，明明楚桓才是离国的太子不是么。”

    是不怨，可到底，祁离还是不甘心。

    那个男儿不向往自由？

    一声酒坛的碎裂声响起，祁离与苏念安惊恐的望过去。

    楚桓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从阴影处缓缓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楚铭。

    “楚桓。”楚铭抓住楚桓，他不敢想象楚桓现在的心情。

    祁离站起来，他将苏念安挡在身后，“楚桓，你听我。”

    楚桓甩开被抓着的手腕，推开面前的祁离，他看苏念安，低声问道：“我是谁？”

    苏念安知道，这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你是，离国太子，苏皇后的亲生子，我的外甥，祁琛。”

    楚桓的耳边响起苏皇后临死前的那段话，鲜红的血液彷佛填满了他所能见到的每一个地方。

    “生辰是八月初九。”

    “单名一个琛。”

    “离国太子，祁琛。”

    ...

    楚桓喷出一口淤血，重重的倒在地上。

    #

    “衍王殿下，楚将军无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旧伤复发，休息片刻就没事了。”

    池衍摆摆手，让太医出去。

    “王爷，桓儿醒了，我派人去告诉你，你先回府休息吧。”吴婉嫣哽咽着道。

    “我想陪陪他。”池衍喃喃的道。

    池衍看着床上的楚桓，他比三年前壮了不少，也黑了些，他的手肘上多了几道疤，不用想，身上必然也是这样。

    “爹，娘，我们先出去吧。”楚铭对楚清林二人道。

    正欲出门，池衍将楚铭唤了回来。

    “楚铭，除了你，当时还有谁在？”池衍问道。

    楚铭愣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不可置信的而看着池衍，“你，你知道？”

    池衍点了点头，楚铭将他拎起来，瞪圆了一双怒目，“你为何不告诉他，为何不在我们出征之时拦住他，你明明都知道。”

    看着楚铭的表情，池衍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颤抖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皇后当着他的面杀了祁永镇，而后毒发身亡。”楚铭将池衍推开，无力的靠在屏风边上，是不是离国太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楚桓亲眼目睹的生身父母的死亡。

    两人相对无言，谁都不想看到这样结果。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会执意的要去寻找楚桓的身世。

    “苏念安不会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我与祁离更不会对外，我们只要都闭嘴，便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他还是楚桓。”池衍喃喃的道。

    却不曾想，床榻之上，楚桓早就睁开了眼睛。

    “与不，都不重要了。”楚桓轻声着。

    池衍不知所措的看着楚桓，他从楚桓的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失望。

    “楚桓，我，我是为你好..”池衍苍白的解释着。

    “你若真是为了我好，为何不在出征的前一夜告诉我真相？你是怕我知道真相以后会离开郎安，还是怕我会为了离国残害郎安？池衍，你究竟是有多不信任我。”

    楚桓早就醒了，从太医对池衍自己没事的时候。

    当他听见池衍也知道自己身世，他就一直在想，池衍究竟为何不告诉自己，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么？可这么长时间，这三年里，他们之间传的每一封信，他为何一个字都不提，那怕提醒他，自己的身世与离国皇室有关呢？

    “楚桓，你别这么想我..”

    “王爷，您回府吧。”

    池衍听着楚桓冷淡的语气，心瞬间凉了一半，碎片已经有了要回归的迹象，他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可是他不想留有遗憾。

    “楚桓，我在老地方等你。”

    三天后，郎安大赦天下，皇帝池丞册封太后侄女严文萱为皇后。

    五天后，苏念安在狱中身亡，祁离被太后送出皇宫，途中下落不明。

    十天后，玉宁太后昭告天下，要为池衍选定王妃。

    但这一切好像都与池衍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院子里，望着那与楚国公府隔着的高墙。

    是夜，郎安下了一场大雪，探出墙头的梅花正悄然的开着。

    池衍想，今夜怕是也等不到楚桓了。

    转身之际，迎面呼来刺骨的风。

    池衍忽然觉得腿上一痛，低头一看，是一块细的石头。

    “王爷，你不扔石头，我怎么知道你在还是不在。”

    池衍猛地转过身，看见那高墙上站立着的楚桓，他差点就哭出声来。

    楚桓跳了下来，他将池衍拥在怀中，甚是用力。

    “我想了很久，郎安既然让我成了孤儿，那我就娶了他们的王爷，不过分吧？”

    楚桓知道，自己是有些迁怒池衍的，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明白池衍不告诉他，也没什么错。

    就像池衍自己的，都是为了他好，如果真的告诉自己，结局也不一定会比现在好。

    “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池衍在楚桓的身上蹭了蹭，到底还是没忍住。

    楚桓笑了下，他现在倒是庆幸玉宁太后这般大张旗鼓的为池衍选妃，否则自己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通。

    未来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波折，但是楚桓想，不成器的王爷，只能嫁给亡国太子不是么？

    【叮！灵魂碎片（6）已经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