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衍，赶紧着，这都什么时辰了，我一天怎么净养你们这些吃闲饭的，干脆关门大吉算了。”席掌柜站在院子门口，冲着池衍喊道。

    这席掌柜迷信的很，要是按照正常的情况来，他是绝对不会出像关门大吉这样的话，这般反常，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气到口不择言。

    池衍不禁想到刚刚碰到的那个男人，那是个脸生，来这烟云茶馆的，基本上都是熟客，而刚刚那位，似乎并未在池衍的跟前出现过。

    “哎，壮儿，掌柜的怎么了？”池衍将路过的伙计喊过来。

    那伙计年岁不大，瘦瘦的，看上去有些贼眉鼠眼的样子，大抵是为了让自己长得壮些，就给自己起了个名叫壮士，这一来二去的，大家伙便都叫他壮儿。

    壮儿拎着热水壶跑过来，神秘兮兮的对池衍道：“你才走没一会儿，就来了个贵客，跟掌柜的在内室聊了半天，没一会儿就听见掌柜的掀翻了天了，哎呦别提摔得多大声了，刚才我路过那屋，哎呦呦，那晚唐的大瓷瓶，碎了一地哦。”

    这边闲话还没俩句，席掌柜便又探出头来，“一个俩个的是不是找抽阿，都不知道干活是不是？”

    壮儿连忙拎着水壶跑没了影，席掌柜便把矛头又放在了还没洗利索的池衍身上：“你多大个脸阿现在还洗不完。”

    池衍一脸苦楚的看着席掌柜，“掌柜的，这水太凉了，我等着热水呢。”

    “给我用凉水洗，上那破王府伺候两天就觉得自己金贵了？赶紧给我洗！”席掌柜等着眼睛大骂，活像一个鼓风机。

    池衍撇撇嘴，低声嘀咕道：“人家好歹还是个王府，你这有什么啊？”

    没想到这席掌柜还没走，耳朵也伶俐，隔那么远也能听见池衍在话，他吼道：“兔崽子你什么？”

    “我掌柜的英明，知道我不精神特意用凉水给我醒神！”池衍扯着嗓子，睁眼瞎话。

    席掌柜没搭理他，轻哼一声甩手离开。

    池衍冲着席掌柜的方向呸了声，低声念了句席扒皮。

    他随手拿了个铁盆子，在井中舀一瓢拔凉的井水，现在正是返寒的气节，倒进铁盆里似乎起了一层冰霜，可想而知这水该有多凉。

    池衍伸手碰了下，急忙被冰的缩了回来，他敢赌，要是用这水洗了脸，他直接冻龄到二十年后。

    正犹豫着，壮儿便拎着热水壶跑了回来，笑嘻嘻的往池衍盆里倒了热水。

    “行阿你子，平时没白疼你。”池衍揉了下壮儿的脑袋。

    壮儿还保持着他那笑脸，凑近池衍低声道：“池哥，我刚才看那贵客甩了你一钱袋子？”

    池衍的笑凝在脸上，他就知道没有白来的恩惠，他白了一眼，从腰包里掏出几块铜板，“快滚快滚，爷不想看见你。”

    “别阿池哥，就咱这关系，不得有福同享么？”壮儿晃了晃水壶，朝着池衍笑道。

    池衍挑了挑眉，“我听你跟那红翠园的玉姑娘来往甚欢？”

    “池哥你先洗着，老弟这就给你看看还有没有肉饼子。”完，壮儿便一溜烟的跑远。

    池衍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弯腰将自己脸上的墨水洗干净。

    一边洗一边想着，楚桓的脸上似乎也沾了墨，看来晌午要早些过去，帮他把脸洗了。

    收拾完自己，池衍便开始忙活茶馆里的事情，现在是白天，远没有晚上的人多，可还是有路过歇脚的，进来讨杯茶喝。

    “老席阿，听了么？这长安军要进城了。”这话的，是茶馆门口买包子的张老板，大家都习惯叫他张包子。

    席掌柜扒愣着算盘，满脸的不乐意，“哼，最瞧不上的就是他们。”

    “害，咱以后还得指着他们过日子呢，你这鱼龙混杂的，得罪谁也别得罪带枪杆子的。”张包子哄劝道。

    席老板却不以为然，他又哼了声，“他们要是敢来我烟云茶馆闹事，我就掀翻他的少将府。”

    一旁的人听后都跟着起了哄，池衍看着这形形色色的人，心中不禁暗叹，这怕是最后的安宁日子了把。

    想到这，池衍擦桌子的手逐渐的缓慢下来，这样战火纷飞的年代，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还真是不好。

    “安心啦，本一号不会让你露宿街头的。”活该一号出声宽慰道。

    “呦，又不是你抱着钱袋子不给我的时候了。”池衍甩甩脑子，不在做无谓的猜想。

    活该一号嘿嘿的笑了两声，“你今早接了两份钱袋子，哪里还有还看得上我那点私房钱。”

    “啧啧啧，感情这就是你不让我露宿街头的原因？”

    “才不是，真的池先生，我感觉这个世界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任务肯定会艰巨许多，你加油哦，最后一片了。”

    活该一号难得正经，池衍也不免紧张起来，这可关乎到他下辈子的幸福。

    可转念一想，活该一号好像从未肯定的对他过，碎片集齐以后，楚桓就可以回来。

    “席掌柜，您来一下，我有事找你。”尹钺稚站在阁楼上，冲着下方的席掌柜喊到。

    “尹老板，今儿唱不唱？”张包子是尹钺稚的老戏迷了，得着机会紧忙问道。

    尹钺稚笑道：“唱，您瞧好吧。”

    “得嘞。”

    席老板一边上楼一边对池衍道：“赶紧着，把牌子放出去，给张老板留张票。”

    池衍应了声，也来不及细想其他，毕竟还要将现在的世界过好才是。

    见此状，活该一号松了口气，看着那已经快要溢满的盒子，不禁有些沉默。

    这结局，还要看那个人才行阿。

    池衍将尹钺稚今晚要唱的曲目挂了出去，没一会儿的功夫，这售票口便挤上来一堆人，池衍想，这世态，取乐的也就这些东西了。

    池衍帮着张包子留了张票，待位置卖空了，池衍又将这售空的牌子挂上，安慰着那些没抢到票的看客。

    “明个儿再来，尹老板天天都在。”池衍对那些怏怏而归的面孔道。

    这时席掌柜从茶馆里面走出来，手中也拿了个牌子，看样子是新写的，壮儿跟在他后面，拿着钉子锤子，没几下便将那牌子钉在了墙上。

    池衍随众人看过去，这一看，他便炸了庙。

    “掌柜，什么叫楚桓不得入内？你疯了么？”池衍一时着急，竟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席掌柜对着他的脑袋就槌了下，“我看你是疯了，是不是忘了究竟那个才是给你发月钱的。”

    不等池衍回话，旁边的路人也喊道：“掌柜的，这楚桓是前头那个楚九爷吧，你何必得罪他呢？”

    “就是阿，这尹老板当初不也是这楚九爷介绍来的，怎得还不准人进了。”

    席掌柜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难言。

    “哎，各位乡亲父老，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都散了吧。”完，席掌柜就拉着池衍进了茶馆。

    池衍还是满脸的不服气，楚桓招他惹他了，这跟侮辱人有什么区别？

    “你丧个脸做什么？”席掌柜白了他一眼，也从口袋里掏出一钱袋子递给池衍：“把这个给楚九爷送去，就店日子紧迫，全靠尹老板一人撑着，待尹老板气消了，我定是亲自登门道歉。”

    池衍这下听明白了，感情不让楚桓进茶楼，全是那尹钺稚的主意。

    池衍哼了声，将席掌柜的钱袋子接过来，怒气冲冲的跑到阁楼上，尹钺稚的休息间。

    “嘿你这厮，尹老板的地方岂是你能随便闯的？”尹钺稚的丫鬟拦在门前，横眉怒目的看着池衍。

    “你让开，我找尹钺稚有事。”正在气头上的池衍语气也不怎么样。

    丫鬟正欲些什么，呆在屋子里的尹钺稚便道：“让他进来吧。”

    “哼。”丫鬟不服气的朝着池衍哼了声，径直的撞了下他的肩膀随后离开。

    池衍也顾不得跟她置气，掀开帘子走进去，冲着尹钺稚喊道：“原来尹老板权势这般大，要不是席掌柜才给了我月钱，我还以为这烟云茶馆改姓尹了呢。”

    尹钺稚并不在意池衍的语气，反倒是慢声细语的的问道：“他的手怎么样了？”

    池衍听后直接气笑了，“怎么？现在跑过来立深情了，你让席掌柜挂那牌子，跟当众抽他的脸有什么区别？你爱而不得就生恨，凭什么啊？”

    池衍也知道自己激动过了头，在外人眼里，他只是茶馆里不起眼的伙计，他跟楚桓没有任何关系，犯不上为了他去得罪尹钺稚，毕竟他只要冲着席掌柜吹吹风，便能让他离开这个赖以生存的烟云茶馆。

    可池衍不后悔，因为那个人是楚桓。

    纵使他不是那个跟他在一起七年的人，也不是之前的每个世界都相爱过的人，可他就是他的楚桓。

    他的楚桓，谁都不能欺负。

    更何况，欺负他的人，还是楚桓喜欢的人。

    他替楚桓觉得不值。

    尹钺稚沉默的看着池衍，良久，他笑道：“你才见过楚桓几面，就这般情深？”

    “怎么？就许你因爱生恨，不能我一见钟情了？”池衍冷眼看着尹钺稚。

    尹钺稚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的走到池衍面前，轻声道：“你爱你的，我恨我的，有何相干？”

    池衍到底是没控制住自己，一拳砸向尹钺稚，将他倒在地。

    他上前几步，拎起尹钺稚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道：“他是王爷，就算现在落魄了，没了那紫禁城的庇护，可你也不能这般辱他，你到底知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他？”

    尹钺稚是个练家子，力道要比池衍大的多，在池衍完之后，他反手一拳，将池衍挥开，转瞬间压了过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知道么？你大爷的。”

    池衍显然是不服气的，他用力将尹钺稚推开，挥手便了上去。“你知道个屁，你若是知道了，还能这般辱他？”

    “我不辱他，不怪他，他又怎么肯来见我！”尹钺稚与池衍滚在一处，大吼着道。

    听到这话，池衍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才发现，尹钺稚的眼睛不知何时变得通红。

    “我托人给他递信他不回，我我要去王府照顾他，他不依，磨了许久，才肯答应来听我一辙戏，却途中与你闲聊，到最后，我为他唱最后一曲，他竟是欣然接受，我问你，我到底该怎么爱他？”尹钺稚掐着池衍的肩膀，泣不成声。

    “我究竟该怎么爱他，他才能像以前一样，与我形影不离？”

    池衍看着尹钺稚，他似乎能明白他的苦衷。

    很多时候不就是这样，不知道因为什么，原本走的很近的两个人，突然之间存了缝隙，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缝隙越来越大，大到装不下那些痴缠恨倦。

    尹钺稚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他一边哭，一边道：“他曾过，只要有他在，我便不会受欺负，可如今呢？他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我何尝不知道他是王爷，何尝不知道这样做是将他的面子里子都踩个稀巴烂，可我若是不这样做，我连见都见不到他。”

    池衍坐起来，他看着尹钺稚，犹豫着道：“把你怎么就知道，这么做他就一定会来？”

    “会的，他会来的，他是那么傲气的一个人，若是知道烟云茶馆这般欺辱他，他一定会来问个究竟。”尹钺稚是十分肯定的着，他的眼底是深深的期翼。

    池衍努了努嘴，他直觉，楚桓即便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来烟云茶馆质问，更不会来见他。

    最终池衍什么都没，他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慢慢的走了出去。

    他本想问尹钺稚，为何你不去王府门前守着他，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么？

    可想起那日尹钺稚看见楚桓来到茶馆，明明那般兴奋，却还是止步于后台门前，想比，这就是尹钺稚最后的底线了吧。

    尹钺稚也是有傲气的，即便用这样极端的方式，也不肯守在王府。

    池衍不知道该怎么去评判这样的情，但池衍知道，自己是做不出来的。

    若是楚桓不理他，他早就冲到楚桓跟前，质问他，为何不理他。

    身上沉甸甸的钱袋子作响，池衍拿出来颠了颠。

    “这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