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命案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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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同尘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包括五脏六腑都被冻结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男人明明身受重伤,刚刚才能坐起来,可此刻,他竟然出现在他面前。隔着淡淡月光,他明明白白地看清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最深的漩涡,将他吞噬。他有一种灭顶的感觉,完全无法唿吸。

    夏和光一步步向他走来,夏一和夏十紧紧跟着他,他们的样子像是随时戒备着,夏一盯着叶同尘,防止他做出什么动作;夏十看着夏和光,唯恐他倒下。

    叶同尘一动也不能动,只是苍白着脸,看着夏和光走近。

    夏和光的脸色同样苍白,可是他的嵴背挺得笔直。

    叶同尘看不到他的背,可随着夏和光走近,他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他想,他的伤口恐怕又撕裂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竟然还能思考。

    夏和光停在他面前,他眼里风云变幻,可面上却没有多少波动。

    “王爷。”叶同尘好不容易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深唿吸,才把后面的话完整,“请容妾身回去向您细禀。”

    “好。”夏和光答,转身,身子微微晃了晃。

    叶同尘与夏十几乎在同一时间上前扶住他。

    夏和光推开他们俩:“走。”然后,飞身掠起。

    待他们消失,云沧与天孤从墙头探出身来,天孤道:“那位就是萱王?”

    “是。”云沧道。

    “感觉咱们阁主怕他。”

    “任谁欺骗了自己的丈夫,都会心虚的。”云沧喃喃,“何况咱们阁主喜欢萱王喜欢得要命,他这回……不知道结果如何。”

    天孤拍拍他的肩头:“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们管不了。”

    云沧瞪他:“什么夫妻?阁主是男的!”

    天孤兀自着自己的:“不,他连妻都算不上,他是妾!”

    云沧气得脸发黑,不过夜色中反正也看不清。

    李府别院,夏和光与叶同尘的房间,门关着,夏和光吩咐了夏一、夏十不许在外面守候,但他命夏十帮他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

    叶同尘自回来就自觉地跪在地上,他在心里辗转了无数念头,暗自揣测男人会怎么对他,甚至想着要不要搬出师父来救急。腿跪得有些麻木了,脑子却十分清醒。反正已经到这个地步,他也豁出去了。

    夏一和夏十见他态度老实,才敢离开。

    夏和光坐在椅子上,他身旁的桌上点着灯,烛火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叶同尘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他一眼,他从男人眼里看到纠结和担忧,这两种情绪远远多于愤怒。他有些看不懂。

    “王爷,您躺床上去吧,您伤得那么重,不能再折腾了。”叶同尘恳求道。

    夏和光唇角掠过一丝模煳的笑意,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自嘲:“若我今晚不折腾,怎能识破你的身份?同尘,你是老老实实全招了,还是等我逼供?”

    “王爷,您是怎么想到跟踪我的?”叶同尘不答反问。其实他心里更悲催的是,人家明明重伤在身,自己还被跟踪了,还没发现,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他和云沧、天孤的对话?

    “我都听到了。”夏和光总是能识破他心里所想,轻描淡写地替他解答,言下之意是:你最好全招了吧。

    “等你对我坦白,我自会告诉你我为什么会跟踪你。”他补了一句。

    “是。”叶同尘向前膝行了两步,“可您还是去躺着吧。”

    夏和光眉心跳动,那是压抑着怒火的征兆。他伸手扣住叶同尘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

    叶同尘吃痛地白了脸,这人简直要把他的下巴捏碎。“王……爷,唔。”他艰难地发音,口齿不清,“您撑不住的。”

    夏和光扬起手来,想要他,叶同尘不避不闪,等着他发泄怒火。可夏和光却收了回去,站起身,挪到床边,和衣躺下去。

    “吧。”他简短地命令。

    “是。”叶同尘的目光闪了闪。

    “不要试图再骗我。”夏和光盯着他的眼睛。

    叶同尘揉了揉膝盖,慢慢移到床边,抬起头来,观察着夏和光的表情,轻轻道:“王爷还记得我们去福源寺,您见到的我师父的朋友顾惊鸿么?”

    “过目不忘。”

    “他……其实是我义父,也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拂云阁的阁主。”叶同尘暗暗叹气,义父啊,不是我不孝,实在是他气场太强大,我不敢违抗他。

    夏和光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云空师兄是出家人,和杀手组织的首领当朋友?

    不过再一想,他明知道同尘是自己的师侄,还瞒着他,任由他嫁给了自己。这师兄有多离谱,他早就领教了。

    为什么自己遇到的人都这么奇葩呢?夏和光觉得头疼,而且,心里那个隐忧在不断膨胀,他几乎已经完全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我义父……”叶同尘声嘟囔,“他其实是喜欢我师父的,可我师父是出家人啊,他根本没有动心。”

    夏和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几声。

    叶同尘赶忙起身,拿了茶杯,喂给夏和光吃,那样子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夏和光捂着嘴,又闷声咳了几声,问:“云空师兄到底为什么要出家?莫不是为了情字?”

    叶同尘端着那茶杯,恢复跪姿:“不是的,师父只是因为早年有过一次失误,害了一个人,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心怀愧疚,便遁入空门。他与义父很早就认识,友情延续到现在。”

    夏和光想,那件事必是云空师兄心里最大的阴影,所以叶同尘没有细,他也便没详细追问。

    “妾身……”

    夏和光看他一眼:“我。”

    “哦,是。”叶同尘顾不上去细想他的态度了,硬着皮头,和盘托出,“我十四岁跟师父学艺,对家人只道去寺里修行。因为我父亲曾梦见仙人指引,我是祥瑞转世,所以师父要收我为弟子时,他欣然同意。”

    夏和光心道,你难道不应该是灾星转世么?

    “在寺里时,义父常来,他在幽人谷结庐而居,只为接近师父。义父很喜欢我,就认我做了义子。”

    夏和光眼前出现顾惊鸿那张妖孽脸,咬牙切齿地想,难怪同尘被带坏了!

    “我出师后,义父就常带我去拂云阁,他培养我,让我接替了拂云阁主之位。那拂云阁,就在满庭芳后面,所以……”

    “所以,你上次去满庭芳不是为寻欢作乐,是去了拂云阁?”

    “是。”

    夏和光真想抽他一巴掌,可他苦苦忍住了,用目光示意他继续。

    叶同尘腿麻得不行,可他这次没敢偷奸耍滑,老老实实道:“上月,我们接到一笔生意,雇主花五千两买三条人命,就是那三位太守。”

    夏和光扯了扯嘴角:“五千两买三条人命,这生意不划算啊。你们刚接的一笔不是一万两买两条人命么?”

    叶同尘暗暗腹诽,夏和光,这不是你关注的问题好不好?

    “我们接下这桩生意,是因为雇主是野狐剧援,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叶同尘道,“我们拂云阁只杀可杀之人,不取不义之财。否则,你当我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么?”

    夏和光苦笑:“好,你们尚有仁义之心,我很欣慰。”

    叶同尘慢慢低下头:“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

    “因为这案子涉及你父亲,你想用江湖的手段去解决,一方面震慑你父亲,让他有所收敛;另一方面不想将这件事捅到朝廷去,对不对?”

    夏和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叶同尘哀怨地想。

    “是。”

    “你父亲做的事便是私开铁矿?”

    “是。江扬、清淮、莒里三郡合抱,白石山横亘在它们中间,但隶属莒里管辖。实际上,这三郡太守都是家父派来的,他早就筹划着要在白石山私采铁矿,只是,我在太师府闭目塞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叶同尘着,看夏和光一眼。

    “我相信。”夏和光道。他想起,那三位太守,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派来的,大约一年半前。

    “野狐剧援是个性格十分叛逆的人,他行侠仗义,但不相信朝廷。三郡守共谋采矿,私造火药,并以朝廷名义,征用山下村落里的壮丁,不,不是征用,是逼迫他们去采矿,很多人死在矿井中,却得不到赔偿。最后一次,是上月初,矿井中被炸死十二名矿工。陶家村、槐村的男丁几乎死光了,两个村子一片哀嚎。剧援义愤填膺,他自己已经武功尽失,便花钱买了我们,帮他杀掉褚良玉、方唯与曾荃。”

    夏和光心头一动,剧援是眉山人,因何到了这里?又因何知道这些事情?他本身并不富有,他哪来的钱买凶杀人?

    还有,叶桑泊采的这些铁矿销往何处?

    他心里涌起层层波澜,面上却没有露出来:“于是,你们杀了三郡守,而野狐这次出现,想必是来为我提供情报的?”

    “是,我猜也是这样。”

    “可你父亲派出的杀手还是出现了,明他并不信你。”

    叶同尘怔然道:“出发前我回去,在父亲院子里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气,是高手散发出来的,想必那时候便有人提醒他了。”

    夏和光凝眸看着他:“知道你父亲做下这些事,知道他野心勃勃、贪得无厌,视人命如草芥,你怎么想?”

    叶同尘咬了咬唇:“任凭王爷处置。”

    夏和光叹息:“你可知我为何生气?”

    “因为,我瞒着王爷。”叶同尘低声道。

    “是,我几次三番跟你,有事不要瞒着我,可你始终阳奉阴违。你我是你的夫、你的天,可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夏和光的声音沉下去。

    叶同尘心头一紧,忍不住伸手拉住夏和光的衣服:“王爷,我只是不想失去你。”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曾请求您,若是我犯下什么大错,请王爷过骂过就原谅我,什么样的惩罚都可以,只是不要不要我。”

    一滴眼泪落下来,他迅速低下头,没有让夏和光看见。

    半晌,他感觉到夏和光的手掌摸到他脸上,那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些许温柔:“你是我的人了,我还能怎样?只是,你太不心了。这次,我恐怕事情难以善了。你已经半夜出去过一次,夏二看见了,可我没有追问你。今晚,我特别留意你,我根本没睡,你一出去,我就跟着了。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正是我想问王爷的啊。”

    夏和光道:“你上次半夜出去,可曾被人跟踪?”

    叶同尘摇头:“我有些心乱,并未注意。”

    “你这样的性情中人,怎能当杀手组织的首领?”夏和光轻轻责备道,“那次,你必定泄露了行踪。看到你的人,应该是陛下宫中暗殿的人。”

    叶同尘大惊:“王爷如何知道?”

    夏和光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