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怕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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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兴街聚众闹了起来,里头有十多个发热咳嗽的百姓,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是隔离棚里都是染病患者,一堆人挤在一块儿互相传染,病只能越来越重,官府让他们聚在一块儿,八成就是进去等死的,这话越传越像真的,因而城中染了病的百姓死活不进隔离棚。

    祁然到的时候,双方剑拔弩张,吵闹声震耳欲聋,各个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怒火,仿佛只要一个不顺意便能起来,气氛显得格外紧张,他花了两个时辰的功夫把这事处理妥当,好言相劝外加威逼恐吓,白脸黑脸都唱了个透彻,友兴街的百姓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到真消了火气。

    这段时间的事乱的人头疼,祁然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寻了地儿看着屋檐闭目休憩,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没休息好的缘故,他脑袋有些跳痛,耳边似有千万只蜜蜂一般嗡嗡的吵,喉咙干涩异常,吞咽唾沫的时候还有些火辣辣的灼热感,直直烧到心口处,连周身的血液都滚烫了起来。

    他有些难受,眉头轻蹙,风听见哒哒得脚步声时,才缓缓睁眼抬眸望去。

    “祁大人,”陇西布政使司的人走了过来,把脸上白布往下扯了扯,露出脸行了礼后轻声道:“里头核查的差不多了,剩下还有三户人家,等大夫一一瞧过就可以安排下去。”

    “有多少人?”祁然沙哑着嗓子问。

    “发热咳嗽的有三十人,大多是青壮年,剩下还有四十人身体乏力四肢酸软,大夫了现在瞧不出来所以然,也不妄下定论,只能等过几日再瞧。”

    “嗯,”祁然靠着墙点了点头,“安排进隔离棚的时候注意些,把他们和确诊的隔开,让人洒石灰水的时候也注意些。”

    陇西布政使司的人应了下来。

    突然之间,又有一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神色慌张的:“祁大人,有个染病的百姓突然发病了,现在吐血不止倒地了。”

    祁然脸色一变,站起身来,忍着不适将挂在脖颈上的白布往上一拉,也没话,急忙走了出去。

    身后的二人见状,也慌忙跟了上去。

    染病的百姓被核查出来安置在友兴街得空地上,因为突发情况,本来平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骚乱起来,官府的人扯开了嗓子大声喊叫维持着秩序,一时之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吵的人心烦。

    犯病的那个百姓被围在了人群中央,大夫早早就赶到,祁然穿过人群走了进去,一边吩咐着官差把人群疏散,别全部围在一块儿,一边系紧白布遮住口鼻凑了上去,闷声询问道:“如何?”

    老大夫闻声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话,只是摇了摇头。

    祁然脸色一沉,伸手拨了拨还有余温的尸首,垂着眸仔细察看,这人还起的热还没消,死前双瞳放大,不难看出是多么难受。

    他捏开尸首的嘴巴,刚想凑近察看,缺突然被伸出来得一只给拦住了。

    “大人,离不得近,会被染上的,得离远些。”大夫道。

    闻言,祁然收回了手盯着瞧了好一会儿,回首吩咐道:“让人来把尸体抬走,多洒一些石灰水,处理完这里的事派人在街口支炉子熬药,确保每个百姓都喝了。”

    “是。”

    众人得到了命令,纷纷退了下去。

    等人散的差不多,祁然这才起身,起得猛了些,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倾去,一旁的大夫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他,才避免了他摔倒,随后着急道:“大人心,这些日子大人没歇息好,是不是吃不消了,老夫替大人把个脉吧。”

    待稳住好身子,祁然摆了摆手,“没事。”

    他松开别人的手揉着眉心往前走了几步,不过迈出些许距离,突然喉咙一紧,涌上一股铁锈味,祁然眉头紧锁,温热的鲜从口中喷出,顺着唇角滑落,粘稠的滴落在衣襟和地上,颜色艳的像是朵朵红梅,周遭的事物天旋地转,渐渐模糊起来。

    祁然双眼轻颤,似有千斤重,四肢提不起一点力,连心脏跳动的频率都快速急促起来,他呼吸有些紊乱,身子踩在云端上一般没有实感,然后“嘭”一声,缓缓向后倒去,后背接触到地面扬起大片灰尘。

    重物落地的声音有些沉闷,却十分清晰,旁边的人围了过,一个个着急的声音响起。

    “祁大人!”

    “大人!”

    “祁……”

    这些声音从好远好远的地方传来,传进耳朵中只能听到嗡嗡嗡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半空中飘过一大片云,遮在众人头顶,挡住了微弱的太阳,也挡住了光,天色就这么暗了下来,吹风时,树叶的沙沙声混在各色各样的呼喊声中,显得每一个声音都断断续续。

    低飞的燕子拍着翅膀,在低空盘旋着。

    风起未停。

    雨却快下了。

    季思骑马在街道中穿梭,天色暗的异常,他面色凝重,目光凛冽,扬起的马鞭重重在马腹上,棕马吃了疼,蹄子迈的宽,速度极快,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风贴着季思的脸呼啸而过,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空中时不时掉下几滴雨珠,落在他的脸上,有些凉,这份凉意贴着皮肉,从眼角滑落,一点点渗透了进去,蔓延到四肢百骸,冷的心脏有些发疼。

    骏马奔腾,疾驰如飞。

    到窦府门前时,季思皱了皱眉,用力攥紧疆绳,棕马高高抬起前蹄在空中挣扎几下,发出斯斯的马鸣声,才平稳踏在地上,来回踱步。

    季思动作干净利落得翻身下马,眉眼间的冷意吓得人不敢直视,他抬腿跨上台阶,早早候着的官员立马就迎了上来。

    “季大人。”这官员躬着身走在旁边,还需跑才能跟上季思的步子。

    他没话,只是垂眸看了人一眼。

    后者颤颤巍巍抬头,虽没听见声音,但愣是从这眼神中明白其中含义,慌里慌张道:“祁大人是在友兴街晕倒的,下官收到消息后立马就赶了过去,已经喊了大夫,正在里头瞧着呢,进去好一会儿了还没出来。”

    这人在旁边不停的,季思没出声只是继续加快步子往前走,到祁然房前时,院子里围了不少人,崔灏靠着柱子,眉头皱的死死的,听见脚步声回头,瞧见来人便迎了上去。

    “季大人。”出声道。

    季思有些心慌,指了指禁闭的房门。

    “还不清楚,”崔灏摇了摇头,“等大夫出来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只是听当时其他人,有些发热。”

    发热。

    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季思心下一沉,各种情绪充斥在他脑海中。

    房门突然咯吱一声开,白发苍苍的老大夫从屋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崔灏忙问。

    老大夫将白布扯下,抚了抚胡子,叹了口气摇头晃脑道:“大人起了热,呼吸紊乱,脉搏微弱,刚刚还吐了不少血,的确是染了疫病,幸好有练武得底子在,还吊着一口气,不过这病没方子下药,也没几日活头了……”

    他话还没完,瞥到一旁季思凶狠狠的眼神,像是被人剩下的话不知怎么的就出不了口,只好改了口:“总之这处不能近人了,会染上疫病的。”

    崔灏挥了挥手,让人把这大夫送了出去,再回身时,季思走了过来,他有些着急,张了张嘴想出声,崔灏连忙出声制止,“季大人这伤还痊愈,还是别出声的好,免得落下病根,来人,拿纸笔来。”

    下人很快就送上了纸笔,季思接过写了句话又递了回去。

    崔灏垂眸看了一眼,询问:“这位岑大夫是何人?能有法子吗?”

    岑于楼和他的关系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季思只好换了个法。

    【故友】

    “故友?”崔灏重复了一遍,却也知晓不应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我去让人把这位大夫寻来。”

    崔灏出了院子,其他的官员为没法久待,纷纷忙碌了起来,刚刚还拥挤院子一下显得空荡荡的,季思松开握的紧紧的拳头,抬腿进了屋子,屋外得天色有些暗了,屋里头没点灯,显得有些暗,窗棂进来的光微乎其微,空气中弥漫着股苦涩的药味,祁然躺在床上,身上只穿了单衣,双颊带着病态的红,额前出了不少细汗湿了鬓角,顺着下颚轮廓流进衣襟中,胸腔起伏缓慢,仿佛一眨眼就会归于平静。

    季思放轻了动作,缓缓走了过去,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目不转睛得盯着床上这人,随后心翼翼的跌坐在床栏边,伸出手替他抹去冷汗。

    这人像是陷入了梦靥中,唇线紧抿,眉头皱的死死的,呼吸都变的急促。

    好累。

    从未这么累过。

    季思就这么看着人,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的干干净净,脑中什么东西都想不到,空荡荡的,连带着他的心,连带着他这个人,像只离了水的鱼儿,连喘息都用了全身的力气。

    崔灏动作很快,没多久便把岑于楼和那个叫初一的少年带了过来,他踏进屋里的时候,瞧见跌坐在地上季思,脸色一变,急忙跑了过来担忧道:“季大人,你不舒服吗?”

    直到听见声音,季思才渐渐回过神,脸白的跟张纸似的,比床上昏睡的祁然更像个病人。

    他摇了摇头,看向崔灏身后的岑于楼,眼神亮起了光,急忙撑着床栏起身。

    岑于楼走了过来坐下放下药箱,没有察看床上的祁然,而是拿过季思的手,垂眸替他把脉,语气淡淡地:“急火攻心,郁结在心,侍郎大人再不注意些,不染上疫病也得为了其他病倒下,白白糟蹋自个儿身体。”

    两人虽相识时间不长,却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季思也没动怒由着他把脉,等他一身毛病被指出的差不多,岑于楼才从药箱里掏出了脉枕,神色凝重的替祁然把脉。

    众人摒住了呼吸。

    时间一点点流逝。

    祁然从学武,身子骨早早的练了起来,极少生病,连汤药都吃得少,这次疫病来的猛,明明处处心却依旧染上,他其实能感觉到自己身在何处,也能模模糊糊听见些声音,可眼皮格外重,身子像压了座山,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人被落在了山顶,用尽了全力都再做无用功,急的满头大汗,却未有丝毫改变。

    “祁然。”

    “祁然。”

    “祁然。”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飘荡,荡荡悠悠的传进耳中,随后身体被人推了推,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祁然猛地一下睁眼,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被风一吹,微凉湿润。

    周遭的景物有些熟悉,更多的是陌生,他动了眼睛,入眼的是桌椅,笔墨纸砚,墙上挂着的是一幅幅大家之作,最前方的桌上放着根戒尺,是宫里老师用来惩罚没完成功课的学生的,但事实上一群皇子皇孙,谁也没胆敢用,一直以来也就是个摆设而已。

    他动了动脑袋,视线最终落在了身旁的少年身上,那张脸祁然特别熟悉,有无数的夜晚,都是回忆着这张脸缓缓睡去,眉眼是如何,唇角上扬的幅度是如何,包括生气时的表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张脸是李汜的脸,十四岁的李汜,那时候,一切都还没改变,祁煦没入狱,祁家没倒,李汜也没死,一切都没开始。

    祁然呆呆的看着,眼睛莫名红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还是少年的李汜被他这副模样吓住了,张口解释道:“不能够吧,我你的时候没用力啊,难道我内力大涨?”

    一边着还难以置信的看了看自己双手,突然之间,一道外力将他拉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怀抱,李汜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惊慌失措,耳尖爬上了红潮,紧接着连双颊都红了起来,他等了半晌,见抱住自己的人并不算松手,心翼翼出声道:“祁然?”

    身后传来了沙哑的声音,“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啊?”李汜问。

    “我梦见你死了。”到死字时,祁然声音有了颤音。

    “嗐,我还以为怎么了,”李汜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一个梦而已,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祁然收紧了手,汲取着温暖,“那梦真可怕。”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李汜调笑道。

    “我怕的。”

    “啊?”季思以为自己没听不清楚。

    “我怕找不到你。”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赶出来的更新,来不及想剧场了!

    ps:大家愚人节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