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因何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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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站的地方是条岔口的路,来来往往的僧人纷纷望了过来,眼中的神色带着些好奇和量。

    季思摸了摸鼻子,正准备寻个话头,右边道走出来个身着黄色僧袍的僧人,他双手合十朝着季思和祁然点了点头,才转过身对方清荣道:“太傅,素斋已经备好,还请移步膳堂。”

    “有劳大师,”方清荣点头回了礼,抬眸看向一旁有些局促拘谨的季思,温声笑了笑,“快到晌午,季大人若不嫌弃,不如一道用点斋饭,这鸿福寺的素斋做的还是不错,虽比不上酒楼里珍馐,却也是别具风味。”

    话音落下,祁然倒是有些意外的抬眸看了一眼方清荣,有些不明白他是和用意,抿了抿唇,却也未多言,季思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这季大人和老师是八竿子不着的关系,再了老师生平最为唾弃心术不正之辈,而季思恰恰长在了老师不喜的所有点上,假意客套不算过分,冷言冷语更是自然,无论怎么也达不到同桌谈笑的地步。

    虽心中不解,可于私于公季思都没法子拒绝,只好连忙躬身行了礼应道:“恭敬不如从命,那下官就叨扰太傅了。”

    方清荣笑意未减,也没再多言,率先迈开步子朝着膳堂走去,后面几人也只好跟了上去。

    大晋文人深受儒家思想,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故而他二人都未同方清荣并肩,稍稍跟在后面,膳堂离此处不远,一路上交谈声未停,准确是方清荣同祁然在,季思只是看着两侧的竹林,默默听着,余光却看着方清荣有全白的鬓角,心中顿感酸涩。

    自己十二的时候孤身一人离开蜀州来的临安,半大的年岁无父无母,连个熟悉话之人都没有,思元殿又那般大,显得空荡荡的,好似句话都会有回声,尤其到了半夜,起了风,风吹动树枝枝丫左右摇曳,影子在门窗上,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物,那呼哧呼哧的风声便是怪物的嘶吼。

    真是吓人的紧,以至于自己连着晚上都不敢睡觉,生怕一睡着就会被门外的鬼怪给吞掉,只能睁大眼睛躲在被子中,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才两日的功夫整个人状态差到不行,前一秒听着方太傅讲课,下一秒就能趴在桌上睡死过去。

    方老太傅当时许是有些气自己不争气,发了好大一通火,当着众人的面了自己手心赶了出去,那时候是深冬,天上飘着冰渣,吹来的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冷的人牙齿颤,白日暗的快,等一堆金贵的主儿走的差不多,太傅才将他唤了去,也不知是不是在寒风了被吹了两个时辰的模样敲起来有些惨,方太傅没话只是叹了口气,随后倒了杯热茶放在自己手中。

    茶水有些烫,握在手中的时候刺的僵硬的手指酥酥麻麻的。

    “王爷夜里没歇息好吗?”方太傅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自己没回话,只是死死咬住下唇不出声。

    老太傅没追问而是从兜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缓缓开搁在桌上,“挑担的贩这是蜀州食,王爷自幼在蜀州长大应是喜欢,不如尝尝。”

    油纸里包的是糯米圆子,表皮挂着糖霜油亮金黄,带着股淡淡的麦芽糖的香味,自己最爱的吃食便是这个,尤其是娘亲做的糯米圆子,外皮焦脆内里绵糯,中间的红豆沙更是香甜细腻,一时没忍住舔着嘴唇咽了咽口水。

    等一包糯米圆子被两人分吃干净,自己才声回道:“夜里有鬼。”

    “鬼?”方太傅有些震惊,“子不语怪力乱神,这天子脚下宫廷威严,哪儿来的鬼。”

    “真的有鬼,他们有好多人,就趴在窗外对着我笑,有的伸着长长的舌头,有的没有眼睛满脸的血,有的没手没脚,要找我玩,李弘煊思元殿以前是废弃的地儿,好多宫女太监都死在哪儿,就我窗外那口井里。”

    “鬼神之于人,但侮其命之当死及衰者,”老太傅的语气有些温柔,“王爷年岁虽所言所行却是大为,你赤子心性坦然无畏,若是真有鬼神精魅,也应是他们怕了你一身浩然正气才是,王爷你要记住,鬼不可怕,因为无人瞧得见,人才可怕,因为无人猜得透。”

    完躬身朝着自己伸出了手,沉声道:“路太黑,我走在前头,替王爷把那些个妖魔鬼怪统统挡住。”

    回去思元殿的路上,天色有些昏暗,周遭都看的不太清楚,但是手上传来的温度却格外清晰,有些热,驱散了深冬的寒气。

    后面每日方太傅都会将自己送回思元殿,直到后面自己设了套把那些个“妖魔鬼怪”揪了出来,反将一军,把李弘煊吓得不行,这事才算落下帷幕。

    季思将思绪收了回来,盯着对面的老者叹了口气。

    方清荣闻声,放下碗筷道:“季大人怎么了?可是素斋不和胃口?”

    “并无,”季思连忙端坐身子,恭敬的回,“只是瞧见这素斋想到故友,一时有些感慨罢了。”

    “逝者已逝,季大人还是不必伤怀的好,”方清荣,“季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气吞山河之志,此次湘州水患自是离不开季大人安排谋算,如此才能,想必你哪位故友也是有志之士,就是可惜了英年早逝。”

    祁然几乎没怎么开口过话,但是心中却清楚明白,就比如这时候,他垂了垂眸,有些明白方太傅的用意,他在探季思的底,探探那些个主意是谁出的,若是太子,便明东宫蓄谋已久,不算继续玩韬光养晦的戏码,借湘州这股东风烧掉梁王的左翼,踏着这些尸首立威:若是季思自个人的计谋,便明那些个愚钝无知都是假象,这人是只披了羊皮的狼,浑身充满了杀气,就等一击毙命的时机。

    前者令人忌惮,后者同样让人无法看。

    季思眯了眯眼睛,有些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他所学大半来自方太傅,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治世筹谋,均受他影响颇深。

    方清荣捻了捻胡子继续笑道:“这招皇粮的法子倒是有些新奇,不知季大人可方便明一二。”

    沉思许久,季思才一字一句:“水患而起,栗粟尽缺,一方水土难养半方人,凡事有误,若非地势所为便是人为,湘州地辽阔而无食,那自是人为所致,兵法有云,人言之速尤甚快马,一传十,十传百,要做到显山不露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以利诱之,以乱取之,以急迫之,以假换真之。”

    “若是他人气急败坏,非得争论一二,告你个私相授受假公济私欺瞒百姓,那该如何?”

    “一无官文,二无榜告,皆因片面之言如何叫人信服,我与他们当着众人详谈,从未提到招皇粮此事,又谈何欺瞒百姓,口口声声皆国之存亡匹夫有责,那即是捐粮,即是捐粮便是自愿岂有要回去的理。”

    “哈哈哈哈哈,”方清荣大笑出声,“这法子用得好,用得好啊,祁然,你的集粮那法子虽也可行,但费时费力了些,终归没这法子来的快。”

    “太傅的是,下官那法子的确没有季大人这个好,”祁然微微点了点头,“季大人心思缜密,料事如神,以前倒是低调了些,此次湘州之行下官在季大人身上可是学到不少,收获颇丰。”

    他这话的时候把头抬了起来,视线不偏不倚刚好和季思对上。

    后者神色未变,勾唇笑了笑,率先收回视线,大笑着摆手:“两位大人可是高看我了,我什么水平您二位能不清楚,这法子是太子殿下吩咐的,我这么个玩意儿,四书五经学了九窍,还剩个一窍不通,哪能有这般能干,那劳什子的算计谋略想起来就头痛,干不了,干不了。”

    “太子?”方清荣轻声道,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愣是让人乔布瞧不出点端倪,“太子殿下果然忧国忧民,实乃大晋之幸。”

    季思像是寻到了话头,一股脑的开始:“太傅身为朝中重臣,子珩又与我关系匪浅,这些事本来不应该为外人道以,但我也不瞒着二位,如今朝中局势紧迫也不需要多言,周铭那事刑部也没拿出个法,至今都是个无头冤案,我知道子珩起初觉得这事同我脱不了干系,但这事还真不是我做的,我这性子吃不了亏,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买卖怎么看也不划算,那自然也不可能东宫了,来者险些要我一命,若非大罗金仙保佑,今日哪能同二位在这儿吃茶啊,我若死了虽不会毁伤东宫的根基,但定是弊大于利,培养亲信又岂是一年两年能成的事,太子身边的客卿又不是吃草长大,怎可能生的一头草包。”

    到这儿,季思仰头将杯中剩下的茶水饮尽,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又继续道:“这事不管是那边做的,但是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折太子一臂,这人计谋好生歹毒,太子觉得是梁王暗箭伤人,梁王觉得是太子不安好意,总之这事过后,关系更是紧张,前不久梁王提携了一人任职礼部侍郎,承德三十九年的状元郎啊,这人可有来历了,孔令秋,孔家不得宠的三房庶子。”

    听到这里,祁然皱了皱眉,有些明白季思的意思了。

    孔家,是大晋世家大族之一,族中先祖乃是孔丘,世代传承孔孟之道,族中子弟能人之士不少,多受儒家思想影响,心性极高不愿入仕,各个纵情于山水之间,往前数个百年左右,世家之首也是孔家而非祁家,但是这些年孔家渐渐没落没了如今的辉煌,一是因为族中思想固步自封,对于变革和新事物接受不多,不再受皇族重视,二是族中子弟纵情享乐,诗词歌赋张口就来,实事能力却是瞧不出多是纸上谈兵,各个都像一捅就破的纸老虎,半分没有昔日光彩。

    话是这般,可孔家在文人中的地位,尤其在如今以儒家思想为正统的文人中,那是不容觑的,当年孔令秋参加科举也是众人议论最多的事,“殿前曾献升平策,独占鳌头第一名。”当真是风光无限,众人正以为这人必定要大展身手一番,将同祁然好生较量之时,甚至坊间还有开了赌局的,一个是清风霁月的世家楷模,一个是风头正盛的状元得意,赌的就是这世家榜首的名头最后归于哪家,众人伸长了脑袋等着看戏,谁知道孔令秋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窝在翰林院安安心心当修撰,一点兴风作浪的苗头都没有,时间一久,众人也忘了这事,要不是梁王把他提上了礼部侍郎,压根没人还记得承德三十九年的孔令秋。

    季思也不着急,慢慢在大脑中合计接下来要的话,等了一会又道:“梁王多了一个孔令秋,那就是多了一个孔家的势力,东宫这边本以为胜券在握,突然被将了一军能不着急吗,凑巧湘州水患突发,这招皇粮的计策在外人看起来是为了博民心解决湘州之事,这般想也的确是,就连太傅和子珩也是这般想的,可太子若是领了这功劳,得到的不过些许赞许和奖赏,就算能有民心,这种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最不实际了,能有何用,同这种相比,自然是借着这个东风,将自己人往上提了提来的更加有用不是吗?子珩不会真以为杜存孝随行是偶然吧。”

    一番话的有理有据,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丝毫分不清。

    祁然眯了眯眼睛,笑着问:“杜衡是太子的人?”

    季思也眯着眼睛笑,“子珩觉得呢?”

    祁然将问题抛了回去,“季大人觉得下官应该如何觉得?”

    “瞧你的,”季思撑着下巴,眨了眨眼,有些轻佻的看着眼前这人,“我这心思你还能不知晓,也没见你觉得出来啊。”

    这次祁然没接话,只是有些慌张的看了看一旁的方清荣,瞧见后者眼中的量,又急忙收回视线,偏头清了清嗓子:“咳咳咳,时候不早了,我去将念儿唤来,该准备下山了。”

    完起身朝着二人点了点头,往屋外走去。

    季思见状哪能轻易放人离开,也急匆匆起了身,给方清荣行了礼便大步追着出去,几步便跟上了祁然和他并肩走在一块。

    “你和太傅是想探我话吧。”季思也没弯弯绕绕的,直接就问。

    闻言,祁然侧头望了过来,也没否认吗,点了点头,“是。”

    “那我这话也了,你信吗?”

    “信一半,不信一半。”

    季思挑了挑眉,也没多问,只是量着两侧翠绿的竹林,心里头浮上点心思,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又将话头抛了过去,“我瞧着公子乖巧懂事,他这般年岁的孩子都是贪玩调皮的,公子竟能听话许是子珩平日里教导的功劳,他好像也挺喜欢我的,这是不是缘分啊,来奇怪,也不知为何,我瞧着公子有种熟悉感,尤其是那眼睛,啧,越越觉得熟悉,你我上辈子是不是见过他,八成还关系匪浅,亦或者还是见过他娘啊......”

    话到一半,身旁的祁然突然止了步,抬眸盯着季思的眼神有些渗人,表情显得格外凝重,刚刚还一片和煦的气氛消散的干干净净,这是他动怒不悦的表现,虽不同别人那般横眉冷对,只是眼神冷淡了些,但季思熟悉的很,所以才会连忙收了声。

    祁然性格其实算不上太好,但也不是容易动怒的人,平日里需要端着自家姿态,不大外露情绪,生怕落人口舌臊了祁家的脸面,他俩少时认识的那几年,自己都极少看见他发火,细细想起来那极少数的几次仅无一例外的或多或少同自个儿有关,也不知是哪门子的巧合,顿时有些茫然。

    祁然紧紧抿唇,面色有些疏离,眼神冷的似冰。

    “季大人,”他出了声,“我夫人一向重视名节,相夫教子从未离过府,又从何处同你相见?这话出了口旁人听见会如何想,还请季大人慎言为好,免得落人口舌起了不必要的误会。”

    话里话外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所以季思有些烦躁,慢慢收了笑,意,眼中情绪翻涌,半晌后才垂眸道:“是我话欠妥当了些,子珩和先夫人果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到令我有些妒忌了。”

    妒忌二字他的很轻,带着些趣的意味,惹得祁然侧眸看了两眼,两人视线相接,倒是他先收了回去。

    季思步步紧逼,“你为何不问我,因何妒忌?”

    “即是季大人私事,下官还是不多问的好。”祁然并不算同他多聊这事。

    “我不喜你在我面前提你夫人,很不喜,特别不喜,非常不喜。”季思没有见好就收的算。

    祁然下意思隔开两人距离,眼神有些嘲讽,“季大人忘了吗?是你心悦我,而非我心悦你,即是如此,你喜与不喜同我何干?我提及我夫人还需顾及你感受不成,季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先前顾着同朝为官的情分,有些话也不好的直白,可今日话也到如今这份上,下官也如实相告吧,无论大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断袖分桃有悖伦常之事,下官并无兴趣,其实季大人风流成性的名声下官也略有耳闻,想必只需一声,多得是自荐枕席之人,何必同下官周旋,总之多谢抬爱,不过还请季大人另择其人,下官告辞。”

    杀人诛心,的便是这般。

    从湘州回来后,季思以为他和祁然的关系同先前不一样,可现在看来是不一样,以前自己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人草包,现在变成了贪图他**的人草包,这无论重来几次,无论自己是李汜还是季思,祁然都不会喜欢自个儿,他的对,断袖分桃本就是怪事,自己是个怪人,难不成还得逼着人同自己不正常吗,那也的确过于自私了些。

    祁然何时走的季思不知道,只是觉得手脚有些中 ,连迈一步这般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风有些大,吹的竹林簌簌作响也吹皱了他身上的衣袍和发丝,有些弯曲的背影显得单薄,一行白鸟扑腾的翅膀从林中飞起划过天际,越过竹林时,从下面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夹在风中飘散开来。

    群鸟在林间穿梭,鸟鸣此起彼伏,又各自往四面八方散去,它们穿过山林,飞过溪,越过集市,走进庭院,西下的落日余晖在羽毛上,像是镀了层光,鸟儿落在枝头,悠闲自在的踱步,随后伸长脑袋心用鸟喙替对方梳理身上的羽毛,发出啾啾的鸣叫。

    这声音好似会传染,东苑殿中关在鸟笼中的红嘴相思鸟听见声音突然振奋起来,使劲拍着翅膀奋力撞击着鸟笼,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鸟平日里都挺乖巧的,今日是怎么了?”殿里的宫人听见声音望去,有些不明所以的道。

    李弘煜本来闭着眼睛想事,这时被吵的心烦,掀起眼帘看了了窗棂外的梧桐树一眼,又瞧了瞧边上那只黄金鸟笼中的红嘴相思鸟,“许是觉得外面好些,想出去了吧。”

    一旁的宫人没敢接话,只是低垂着脑袋。

    那鸟叫了一会儿也没了精力,也知道自己出不去,只是恹恹的靠着鸟笼,口中时不时发出点呜咽,听起来有些可怜。

    淑嫔进来的时候那鸟已经消停了,她也没空注意,只是眼眶通红的匆匆走过去,喉咙涌上股酸涩,她伸出手想摸着李弘煜的脸颊却又忍住,死死用指尖掐着掌心的软肉,哑声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李弘煜恭敬的行了礼,随后回了句,“刚同父皇商量完事,想着回京至今还未来母亲这里请安,于是便来了。”

    “来的刚好,这时候不早了,不如留下用膳吧。”淑嫔有些期待。

    “一会宫门就要关了,还是不了,本就是来过一趟,我同您几句话就走了,您多注意身体,我先走了。”

    “嗯,我让凝香送送你吧。”

    “不劳烦了,”李弘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倒是想同母后讨个东西,我瞧着那只红嘴相思鸟有些意思,想同母亲讨来逗逗乐。”

    淑嫔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随后示意宫人讲鸟笼拿了过来递过去,语气淡淡的:“难得你同我讨东西。”

    李弘煜只是笑了笑,随后压低嗓子道:“母亲可知舅舅来了临安?”

    闻言,淑嫔脸色一变,指尖不心用力戳破掌心,火辣辣的刺痛从伤口处传来,让她脸白了几分。

    而李弘煜完这句话后也没有再什么,只是恭恭敬敬行了礼,踏出了东苑殿,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关门声紧随而来的是诵经和木鱼的敲击声,他止步在原地,落日余晖将影子拉的细细长长,而面容笼罩在阴暗之中,让人瞧不出他脸上的情绪。

    一旁的宫人见他不动,也只好站在不动,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诵经声未停,李弘煜闭上眼睛仰着头,安安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才哑着声:“走吧。”

    出了宫门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在外早早候着的秦王府的下人听见动静连忙迎了上来。

    走在最前头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叫阿鲁,浑身肌肉虬鬓,身形高大强壮,双臂有力,步履稳健,壮硕得好像一堵墙似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他几步走来,伸手就想接过李弘煜手里的鸟笼,后者却抬手避开,绕过几人往轿子走去。

    阿鲁转身跟了上去,盯着笼中那只要死不活的红嘴相思鸟有些困惑,不解道:“主子怎么想起来养鸟了?”

    李弘煜没回,只是将鸟笼提起来盯着那鸟看了一会儿,侧头问:“这鸟好看吗?”

    宫里养的东西,就算再次那也比外头的好上不是一点半点,阿鲁看了一眼,只见那鸟毛色顺滑,色彩斑斓,一看就是被人精心理照料的,于是点了点头,下一秒眼前突然一暗,他下意识抬手接住,再回过神来,手中多了一个鸟笼。

    阿鲁有些不解的抬头。

    “送你了。”李弘煜理了理袖口。

    “这……”阿鲁有些为难,“主子,这鸟瞧起来就金贵,的怕伺候不了,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的……”

    闻言,李弘煜回首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收了回去,双手背在身后走的不急不慢,“再金贵那也是只畜牲,本来养着逗乐,可既然心野了,就没什么意思了,你养的那只苍青最近有些没精神,拿去给他补补。”

    稍稍一想,阿鲁就明白李弘煜的用意,应了声便将鸟收下,快步上前恭恭敬敬替人将帘子掀开。

    李弘煜躬身进了轿子,闭上眼睛养神,感觉到起轿时摇摇晃晃,随后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吩咐道:“去闻香阁。”

    “是。”

    闻香阁其实在临安名气算不上多大,但因为前不久朝中户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为一青楼女子大出手一事,还是让他们出了次风头,名声也就渐渐起来了,一到夜里就是满座,隔得远远的也能听见姑娘站在门外招揽生意的调笑声。

    抬脚跨进大门,里头更是热闹非凡,台子上美艳动人的姑娘抱着琵琶,软糯的嗓音唱着江南曲儿,衬着一旁纱衣翩翩的舞蹈,显得有些靡靡之音,却又多了些魅惑,勾起男人心底那些见不得光的欲望。

    大厅中间楼梯往上是一间间的包厢,不过凑近些就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淫/声/秽/语,听的人耳朵发烫,好生脸红。

    同那些上演活春宫的包厢相比,李弘煜这处清净许多,他只叫了两个姑娘唱曲,半眯着眼睛吃着酒,手指搁在酒杯上一下一下的着拍子,这本是好好的气氛,隔壁却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姑娘们被吓了一跳,弹错了几个音,曲子也变了调。

    李弘煜掀起眼帘,眼中有些不大愉悦。

    阿鲁跟在他身边许久,只一个眼神就明白其中含义,立刻道:“的出去瞧瞧发生何事了。”

    等人出去后,李弘煜仰头将杯中的酒饮尽挥了挥手示意阁里姑娘继续。

    这曲子才开了个头,阿鲁就回来了,心翼翼凑近李弘煜耳旁:“季大人在隔壁,刚刚那声响是喝醉不心把酒壶碰倒了。”

    “季大人?”李弘煜重复了一遍,手中拍的拍子停了下来,他冲阿鲁勾了勾手指,轻声吩咐了些什么。

    而季思压根不知道自己隔壁来了个熟人,他被祁然那番话伤到了心,回府把初一安排好就直奔闻香阁来了,也没唤其他人就叫了九娘,等人一到就开始哭诉,诉他的一片痴心,祁然的没心没肺,却好在理智还在,没把人名供出来,九娘也只当他是为了谁家姑娘伤心伤神借酒消愁。

    这酒过三巡,她一个弱女子没醉,季思倒是已经醉的不知今夕是何夕,摇摇晃晃起身要去同人要个答复,这醉鬼把酒壶碰倒了又开始叫叫嚷嚷的要喝酒,九娘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任劳任怨的出去拿酒。

    人才刚走,季思红着脸,嘴唇被酒渍浸的水润鲜艳,眼睛半闭半睁,趴在桌上束发玉冠掉落,咕噜咕噜在桌上滚动,乌黑的发垂在身后,有几缕遮挡住脸颊。

    他是真的醉了,神志都有些模糊,周遭的一切摇摇晃晃的,脑袋晕乎乎的,什么都想不到,快睡着时,门咯吱一声开了。

    季思眼睑轻颤,微眯着眼睛抬头,瞧清楚来人时,扶住桌沿跌跌撞撞的往那处奔去,可能因为喝了不少酒的缘故,才走了几步身子就不听使唤的往前扑去,眼看即将摔倒,门口那人一个抬手拦住他的腰,再用力一收,直接将人抱了个满怀。

    “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季思趴在人怀里,有些委屈的声嘟囔。

    “我怎么会不理你。”李弘煜的声音显得有些温柔。

    “你都不准我音乐你。”

    “我准的。”

    “主子……”阿鲁看了看这局势,有些不安,刚出声就被李弘煜抬手断。

    “出去,别让人进来。”

    “是。”阿能转身出去,关门时还犹豫了一会儿。

    门开了又关,屋里又恢复了安静,李弘煜低头看了眼怀里已经睡着的季思,弯腰手臂穿过人的腿弯,将人拦腰抱了起来,绕过桌椅放到了一旁的软榻上,随后坐在软榻边上,将季思额前的碎发拨开,指尖顺着额头划过眉心,划过鼻尖,最后停留在看起来格外红艳的嘴唇上。

    他用指腹揉搓着季思的嘴唇,沿着唇缝慢慢戳了进去,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季思整个人很烫,像放在水中被煮熟一般,连呼出的气都带着热气,口中更是异常的温暖。

    李弘煜撬开他的牙齿,指腹在舌头上按压,可能因为口中有异物,季思下意识含住这个吞咽几口唾沫,这个动作却让李弘煜眼神一俺,盯着季思的目光多了些值得深究的意味。

    烛光将二人的身影投影在墙上,昏暗的光线有些暧昧不清。

    九娘拿酒回来时,发现门口站了几个护卫扮的人,带头的那个汉子胳膊比她大腿都粗,她愣了愣,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刚到门口时果不其然被人拦了下来。

    “哎呀,几位爷这是做甚?奴家还得进去伺候里面那位贵人。”九娘抛着媚眼娇滴滴的出声。

    阿鲁量着她,紧接着从兜里磨出快银子扔了过去,厉声道:“这处不用你伺候,走吧。”

    “那敢情好,敢情好,”九娘接过银子连忙往兜里揣,直接把酒放在阿鲁手上,“这酒是里面季大人要的,麻烦这位大爷送进去,有什么吩咐再唤奴家不迟。”

    完她从袖中抽出手绢,朝着几人甩了甩,捂着唇笑呵呵的走开,路过李弘煜照片在的那个包厢,透过开了一指的缝隙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一直过了拐角,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九娘提着裙角急匆的下了楼,在后院遇到楼里姑娘招手将人唤来,笑嘻嘻道:“你俩平日里不是和秋月形影不离吗,今日怎没瞧见她人?”

    其中一个绿衣姑娘回:“妈妈刚刚叫她唱曲去了。”

    “妈妈平日里不是可宝贵她了吗?不是还找黄道吉日给她**卖个好价钱吗,怎么白白送了去。”九娘继续追问。

    另一个粉衣衫的姑娘笑着:“那可是贵人,听妈妈是个王爷,什么王爷来着,好像是秦王。”

    “秦王?”九娘重复了一遍,表情突然有些复杂。

    凉月如水,夜风簌簌,这青楼的烛火一直燃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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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今天又是努力更新的一天!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