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月色如水,我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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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思他们是在傍晚到达喀什地界的,进入这块儿后,周遭开始有了人气,路上能遇见不少装扮怪异的百姓,是怪异也不完全,只是因为他们身上的穿着同自己身上的不同,准确是同大晋的宽袍大袖不同,男子多是短衫扮,露出有力的双臂,头上戴着布巾裹成的帽子,女子则多是短衫和半身裙,看起来很是清凉,脖颈间带着叮叮当当配饰,走起来迎风摆动发出的声响很是悦耳好听,衣衫上面绣的花纹也大多是些草木花纹。

    这装扮同大晋的服饰有些许不同,但也不全似南甸的风格,趋向于二者之间,仔细看看还别有韵味的感觉。

    他们一行人穿者扮显得格格不入,一路上收到的瞩目不少,初一骑着马跟在一旁,左右瞅了瞅,声仰头问:“大人,那些人在干嘛啊?”

    顺着他指的方向,季思抬眸望了过去,是一群穿着短衫长裤的的男男女女跟在一个披着长袍的老者身后,老者步履蹒跚,手中拿着根黑漆漆的拐杖上面雕刻着一些看不懂的花纹,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是串圆珠项链,珠子的模样不同一般的珠子,凹凸不平,但由于离得太远瞧不太清楚,他的皮袍上满是五颜六色的羽毛,看模样像是某种鸟类的羽毛。

    一行人吹着脑袋跟在老者身后,就在他们不远处的树林间围着一棵棵树转圈,老者嘴张张合合,好似念叨着什么东西,随后从一旁的罐子中掏出白灰一样的东西,用力往空中一撒。

    白灰里含了东西,刚抛在半空中,骤然之间,从林间飞出来许多只鸟儿盘旋在这群人头顶啁啾,远远望过去有些震撼。

    季思盯着瞧了一会儿,语气淡淡地回答:“他们在实行墓葬。”

    “墓葬?”初一有些惊讶,脸上的表情充满了不解。

    孔令秋闻声,也将视线望了过来。

    “这是南甸的习俗,”季思解释道:“南甸前身是十六个方国组成,他们虽然常年争乱不休,但是每个方国都信奉天神,崇尚自然,敬畏天帝,均认为自己是天神的孩子,在《南叙论》中有提到一个传,传南甸这块土地原先满是崇山峻岭,十六方国各占据一方,山林中满是猛兽和山禽,人同猛兽抢食亦如猛兽一般,但是某一天夜里,灰蒙蒙的天边冒起了金光,那光很是刺眼,照亮了整个天地速度极快,猛的一下划过天际,最终最南边那座雪山,也就是南甸如今的圣地天山。”

    季思歇了口气,看了一眼那群人,他们再开始拜下一棵树,随后才不紧不慢的继续:“据那道金光中包裹着的是个孩子,样貌同常人无二,独独后背有对羽毛,那羽毛结拜吴邪泛着金光没有一丝杂色,将赤身裸体的孩童包裹严实,人们都觉得这是神子,带来的是神的旨意,这孩子便是后来南甸的第一任达安,故而原本就敬畏天地的南甸人更是相信他们是神的子民,他们的达安是神之子,鸟禽表示神的使者,也自然成为了南甸的图腾,南甸百姓认为**和灵魂是自然给予的,死后也应当归还天地,不过上位者继位总是要带点传奇色彩,显得顺应天命,天权神授一般,实际上哪儿来这么多鬼神之事,不过都是有权之人杜撰出来的罢了,当个故事听听也就罢了。”

    初一正是半大的年岁,最爱听这种带着传奇色彩故事,听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呆呆的问了句:“这不是爹娘给的命吗,怎成了天生天养,再了人都死了又怎么还给天地啊?”

    “你瞧见那罐子里的东西了吗?”季思朝着那处扬了扬下巴,“那里头装的白灰是死后用墓葬主人烘干的白骨碾磨形成,白灰碾磨时会加入三青香,再将五谷混合在其中,这样撒向空中的时候,三青香的味道是百鸟最喜欢的味道,等起了风,白灰随风飘散,三青香的味道飘的远了,自然能将附近的鸟引过来,他们将沾着骨灰的五谷吞食干净,这便算是归还给天地,称为群鸟天葬,喀什受南甸治理许久,学了南甸的风俗习性也是正常。”

    想了想碾磨白骨的场景,初一感觉背后一凉,骨头都隐隐作疼,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了,声嘀咕:“这什么奇怪的风俗啊。”

    孔令秋笑着出声,“季侍郎连这这南甸的风俗都知道,果然是见多识广啊。”

    “不过是在书上瞧见过,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季思也笑着回:“书中这种天葬也是因人而异,并非所有人都能有资格用这种丧葬方式,大多是达官贵族,也随着阶级不同而有所不同,我瞧这规模不,许是当地的世家大族。”

    “莫要逗留了,时候不早了,”孔令秋没接话,而是将话题绕开,“我们先走吧。”

    季思纵马跟在他们后面,勒紧缰绳回首看了一眼,脸上神情凝重随后快速跟了上去。

    他们没进喀什城,而是直直往西面去了。

    喀什位于正中,绕过喀什往西便是白马峡,白马峡顾名思义是个两侧高山绵延的峡谷,因为地势较高,终年雾气氤氲,凉意袭人,峡谷狭窄仅容三人横过,因为两侧高山耸立入云,谷中光线较暗,植被也比别处潮湿茂盛些,多是坑坑洼洼的水槽,极少有人在附近建村。

    横过白马峡就是青木林入口,这处树林茂盛,林中猛兽蛇蚁随处可见,更多珍稀兽禽也能瞧见这一二,群山绵延不绝,林木众多,若是对地形不熟悉的人贸然进入不是迷失在其中,便是成为野兽盘中餐,再或者死于瘴气之下。

    起这瘴气的确有些意思,也不知是因何而起的,大晋至今没寻到源头,却是终年不散,带着淡淡的绿色,远远望去层层叠叠,只要人一吸入就会浑身溃烂,从五脏六肺开始一点一点烂在体内,最终活活疼死,这道瘴气就像是南甸的一道无形屏障,将所有外来的危险挡在了这里。

    南甸远没有北燕和西羌那般幅员辽阔城镇众多,细算起来能让人居住的地儿不过大晋一半又一半,却胜在地产丰富,珍稀植被兽禽随处可见,矿石居多,一直都是块充满神秘色彩的国土,但至今还没人有法子将之攻下来便是因为青木林。

    大晋在在南甸手上栽了个大跟头,李家历代皇帝又都是好面子的,做梦都想将这面子挣回来,骁骑军自建立以来便是为了制衡南甸而存在,百年已过,英雄成冢,如今率领骁骑军的是萧家,萧长聿和萧长笙,上阵父子兵,杀敌亲兄弟,这么多年以来风雨不动的守在白马峡,未有丝毫懈怠。

    季思他们去的便是骁骑军营。

    越往西面走人烟越是稀少,倒是处处能看见迎风飘扬的旗帜,上面写着大大的萧字,道路渐渐变宽,穿过林间在尽头之处隐约站了三五人,各个身着暗红色盔甲,均骑在高头骏马之上,人虽不多却带着一身肃杀之气,好似往哪儿一站就一道铜墙铁壁,十分能震慑人。

    这几人过于显眼,让人无法忽视。

    站在最前方的人也是远远就瞧见他们了,连忙迎了上来,潇洒帅气的翻身下马,抱拳行了礼轻笑道:“末将骁骑营守备郑成,奉命再次等候二位大人多时,此行路途遥远,还请两位大人随末将入营歇息。”

    季思和孔令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寒暄客套了一番跟在郑成后面往营地走去。

    骁骑营的营地在一座山背后,是一片辽阔的山丘平原,地形较好,视野也很是开阔,周遭立着哨桩,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进到营地后,人渐渐多了起来,帐篷排列的十分有秩序,他们一路走过去没有人多看一眼,仿佛不存在一般,可见军纪严明。

    这种地方没人能比季思熟悉,以前在蜀州的时候,就是跟着他爹在天启八营中跑,朱将军他们更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在外面一个个威风凛凛的副将、参将、守备,跟在自己身后逗乐,整个天启营中都能听见有些矫揉造作的话声,那模样很是滑稽,突然触景生情,季思有些怀念。

    郑成将几人领进了一间帐篷中,瞧着布局像是中军帐,里面空间不大只是摆放了几张椅子,还有些虎皮木雕的装饰,边上放了排兵器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整体看起来很是清朴,几人坐下许久后便有人端着茶水不急不慢的进帐。

    “两人大人稍作休息,将军一会儿就到,”郑成笑替几人斟了茶嘻嘻道:“这地方,也没什么好茶招待两位大人,莫要嫌弃的好。”

    孔令秋端起茶杯嗅了一下,茶香有点苦,是很次的那种陈茶,面色不变的饮了一口,温和端方的回了句:“虽不是好茶,却足以解渴,多谢。”

    季思看了看他一眼,没出声,只是端着茶杯闻了闻茶香,便重重的放了回去,杯中的茶水洒了出来湿了桌面,他皱着眉道:“本官千里迢迢从临安而来,是奉的皇上懿旨,你们将军就拿这东西招待我们,陈茶凉水,未免也太不把皇上放在眼中了吧!”

    茶杯磕在桌上的声音不,让郑成心中一抖,他接人的时候将军就提前告知过:这里头那个户部侍郎是个不好惹的主儿,照着传闻中的那般,那人的脾性定是想要立个下马威,好让在喀什这段日子过得舒坦些,到时候真是这样就由着他去,莫要同他计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省得惹了一身臊。

    郑成讲这番话记在心头,见季思的确发火,也没生气,依旧笑嘻嘻的回,“季侍郎这的哪儿来的话,莫末将了,这整个骁骑营都是忠于大晋,忠于陛下的,至于季侍郎的怠慢,那可真真是误会了,这喀什虽多山多林,但实在是长不出啊茶叶,就这么点儿,还是从我们几年前差人从临安带回来的,他平日都舍不得喝,用来招待季侍郎,这怎么能是怠慢呢。”

    “你......”季思被他这番话堵的不知道怎么回嘴,却还是觉得气不过,又道:“你们将军这是何意思,把我们晾在此处迟迟不来,虽按官阶来我们低于他,但总归是皇上亲派的京官,他这般莫不是过于狂妄了些,就不怕本官回京参上一本吗!”

    “季侍郎火气怎的如此之大,”帐篷外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声音中带着内力,因此传进帐中几人的耳中,带着点威压,震的耳朵嗡嗡作响,“怒伤肝,还是和气些的好。”

    闻言,众人目光纷纷转过去落在账外。

    话音才刚散去,账外走进来一人,来人身上穿的并不是盔甲军服,而是一身布衣长裤,脚上趿拉着双草鞋,头上也未带头鍪而是用布带随意将头发系在一块儿,裤脚被高高挽至膝盖,露出一双麦色精瘦的腿,这人样貌生的很是端正,剑眉星目,周身气势正气凌然,仿佛能扫尽时间诸般不平一般,好一副侠者之气,唯有眉眼间夹杂些狠绝,这是在战场肃杀多年积累下来的。

    季思都不需要猜便知晓这人便是谁,骁骑营将军萧长聿,年轻一辈中的武将郭敬义堪称榜首,资历摆在这儿,裴战还光着腚满院子跑的时候,人都已经开始跟着老将军镇守北燕边境,如今的名望也是一点点摸爬滚积累起来的,能同他相提并论的便只有萧长聿了。

    萧长聿这人很有意思,萧家是草莽出身,干的是家劫舍的勾当,好在不随意伤人性命,官府几次剿匪都没成功,也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

    可谁知临安下了旨要清查地方盗匪,当时率领骁骑营的是已逝的张老,剿匪之时受人算计险些丧命白马峡,是萧家老爷子将其救下,张老承了这份情谊,又赏识他的才能魄力待并与之后亲自三顾招安,萧家从草莽成为一代名将世家,也是颇具传奇色彩额故事。

    到萧长聿这代,萧家的名声不消反增,以往提起这人,裴战语气中是常不在的钦佩,就连祁然也是赞赏,因此虽未能相交,但季思却是对着人了解不少,眼中也不由多了几分量。

    萧长聿也量着端坐在前方的季思,样貌长的有些妖冶,用混话,生就是张不安分的脸,因为眼尾下垂,上挑着看人的时候,有种不出的韵味,倒是和他想的那种谄媚弄权的奸臣模样差不多,奇怪的是气质却有多了几分不同,有些复杂矛盾的存在,怪惹人注意的,显得一旁的孔令秋黯淡无光。

    “萧将军这是何意思?”季思仰着下巴率先出声了,“把我们晾在这儿,便是你骁骑营的礼数?果真应了那句话啊。”

    他停顿片刻,盯着萧长聿的眼睛勾唇笑了笑,一字一句将后面的话完,“山高皇帝远,猴子称霸王了。”

    “季侍郎误会了,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地里给粮食松土,一身的泥土总得捯饬捯饬,省得污你们的眼,这才来迟了,”萧长聿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人站到一边去,自己趿拉着鞋走到季思跟前,也不嫌弃,将他喝了口的茶水端起来一饮而尽,砸吧着嘴道:“这茶不挺好的吗,就是可惜不怎么合季侍郎的心,别浪费了,我替你喝了便是。”

    这番动作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可细细品味却充满着挑衅,故而季思脸色有些不好看,“萧将军,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萧长聿一脸茫然,“季侍郎这话又从何起,不是你嫌这茶水不好吗?怎我替你解决到成了过错,若不嫌弃我吐还你可行。”

    “你……”

    “萧将军,”孔令秋出声,三言两语将有些紧张的局势缓和,“此行虽是奉旨而来,但总归是要叨扰许久,往后诸多事宜也需仰仗骁骑营,一同将喀什这事办的漂亮妥当些,听闻萧将军喜茶,特地带了些六叶新芽给将军尝尝。”

    一边着,孔令秋一边伸手从身后的孔家护卫手中接过一个木盒递了过去,那木盒是暗色的香木,上面雕刻着猛虎行步的画面,雕功十分厉害,每一个人细节都显得栩栩如生,一眼看出不是凡品。

    萧长聿面色并无异常,实际心中在暗暗量孔令秋,见他递过盒子也不客气的接过,自顾自掀开孩子捻了少淡绿色的茶叶放在嘴中轻轻咀嚼,一个清甜的茶香立刻在口中弥漫开来,让他有些惊艳。

    “好茶。”

    “萧将军喜欢就好。”孔令秋笑了笑。

    逢人三分笑脸他自然也不好冷言冷语,萧长聿也跟着笑了笑,“我就好这么一口,既然孔侍郎有这份心,我再推脱到显得不知好歹了,那便收下了,这临安到喀什路途遥远,想必路上没怎么歇好,营帐早已备好,二位不如先去歇息歇息,具体事宜等明日歇息好了再议不迟。”

    “那就麻烦萧将军了。”

    季思依旧保持着满面不悦的神色,起身出营帐的时候,还凶狠狠等了萧长聿一眼,这才气冲冲的走远。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萧长聿脸上那副有些随性的模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和威严,他走到主位坐下,挥手让其他武将出去,随后将那盒子放在桌上,神色有些复杂。

    一旁的副将是他的心腹,见状不由的问了一句,“将军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这两人你怎么看?”萧长聿没回答,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副将是萧长聿一手栽培起来的,名字叫赵广平,两人是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关系自然同旁人不同,谈话间也没那么拘束,听他询问,赵广平沉思了会儿道:“那个孔侍郎脾性温和,为人处世也得体,听闻是曲定孔家子弟,怪不得言行举止都带着股大世家子弟的涵养,瞧着到是个能人贤臣,倒是那季侍郎,同传闻中并无不同,许是不好对付。”

    萧长聿看着他笑了笑,没对也没否,端的是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自顾自的斟了两杯茶,递了其中一杯过去。

    赵广平拿不住自家将军是个什么意思,呆愣愣的将茶接了过来,拿在手中也没饮。

    “的对却也不对,”萧长聿把玩着茶杯,“这两人,一个是梁王的人,一个是太子的人,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我虽不再京都却是清楚朝中如今是个什么局势,皇上病重那些个党派自然也按耐不住,真要得罪了哪一个于骁骑营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还有喀什这事儿在,咱们现在这是前后夹击进退两难啊。”

    “将军是担心......”赵广平没讲后面的话出来。

    “我递上去的折子将那事三言两语带了过去,虽糊弄住了,但你真以为皇上是傻的吗?”萧长聿揉着眉心继续道:“我们活捉了南甸边军守将,不乘胜追击就算了,还把人给放了回去,临安那主儿,这面上不心里指不定怎么猜忌呢,这事难哦。”

    稍稍一想,赵广平就理清楚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脸色也有些着急,“那若是让他们知道咱们把事给压了下来,这......”

    “没那个机会,给我派人盯紧他们,”萧长聿盯着手中的茶杯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带了些狠绝,“喀什如今是我萧长聿的地界,来只鸟都得从我眼皮子底下过,还轮不到他们指手画脚!”

    声音混合着校场士兵训练的喊叫声,带着阵阵肃杀之气,令人心下一震。

    季思将视线从校场中挥洒汗水的士兵身上收了回来,那齐刷刷的吼声响彻天地,震的他耳朵有些嗡嗡嗡的,以至于隔远了依旧能听到回声。

    郑成将他们带去了营地最安静的一处角落,军中的营帐都是大同异的模样,也不瞎讲究,论起舒适自然是比不上临安的高床软枕,军营中的士兵大多是通铺,十几二十个人挤在一块儿,季思以前也睡过,滋味的确算不上多好,如今他们还能得独帐已然不错了,但记着如今人设季思依旧摆出了副嫌弃的模样,“这破地儿能住人吗?”

    “季侍郎实在对不住,”郑成还是那副任任骂的态度,“营中多余的营帐都分发下去了,这两处还是加急收拾出来的,知道两位大人要来将军早在就吩咐我们收拾妥当了,担心你们住不习惯,里头的用具被褥都是新的,品质在营地中那也是头一份,仅此于中军帐,季侍郎若是还不满意,便只能委屈委屈去中军帐同将军一块儿凑合了。”

    他按照萧长聿教的话完,果不其然看见季思脸色黑了一半,连话都懒得多一句,怒气冲冲的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初一也急冲冲的跟了进去。

    郑成露出不屑的笑,笑意转瞬即逝,随后侧了侧身指着不远处另一方营帐道:“孔侍郎,这边请。”

    “多谢。”孔令秋轻笑道。

    等他们走远,初一才放轻了脚步从帐帘边上移开。

    “走了吗?”季思量着帐中的摆设问。

    “嗯,”初一压着嗓子,“大人,这些人有什么问题吗?”

    季思拍了拍有些硬邦的床,又掀开盖子看了看桌上空荡荡的茶壶,半晌后才不急不慢的坐下,反问了句,“你觉得呢?”

    初一坐在他对面,撑着下巴沉思许久才不确定的回:“那位萧将军瞧起来平易近人,任由大人挑事也处处忍让,我以前同先生在湘州的时候也听过一些他的事,不应该是奸邪之辈,大人为何处处防他。”

    “我这场戏不是做给他看的。”

    “那是做给谁看?”

    季思抬眸看了他一眼,只是笑了笑并没回答,而是又问了一句,“你家先生既然同你提及过萧长聿,那你自然也知道萧家率领骁骑营的其实是两兄弟,萧长聿为主帅,还有一人是副将军萧长笙,萧家子嗣不多,到他们这辈也仅有萧长聿和萧长笙两兄弟,听闻萧长聿生母走的早因而他自幼十分疼这个胞弟,那想必两人关系理应不错,按理京都来人,来的又是两位三品官员,身上更是带着皇上懿旨,军中有军衔在身的都应在场,你刚可有瞧见萧长笙?”

    初一皱着眉回想了一下,倒是有瞧见一个副将军衔的人,不过那人年岁瞧起来比萧长聿还年长些许,样貌不大像兄弟俩,故而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这萧副将莫不是不在营中?”

    “谁知道呢,”季思歪了歪脑袋,“萧长聿不是奸邪之辈但一定也不是什么等闲之人,我若是没猜错,他一定瞒了什么事儿,兴许还不是件事儿。”

    季思的手指敲在桌面上,勾了勾唇,“我倒有些好奇了。”

    白马峡离临安过于遥远,隔着天南地北的距离,快马加鞭也需六天的路程,唯一近一些的便是天边的那弯明月,高高的悬挂在半空,好似看的不是那月亮,而是透过那月光没看着月光下的那人。

    祁然抬眸盯着月亮瞧了瞧,像是在回忆什么,随后又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事,他在做木雕,虽然还没成型但是大体的轮廓已然可以看出是个人型,祁然雕的很认真,一半的脸颊被掩在暗处,每一次下刀都精准无误,没一会儿桌上就堆了不少木屑。

    夜里很静,草丛中的蝉鸣此起彼伏,又让这份宁静多了些热闹,但这些静和闹都同他没有干系。

    “赏月也不叫为兄,不够意思啊。”

    身后突然传来祁煦的声音,祁然动作一顿,连忙放下东西起身,“兄长。”

    祁煦笑着走了过来,目光自然瞧见桌上那个未完成的木雕,眼中情绪翻涌,笑着询问:“许久不见你雕东西了,今日怎么了?”

    他比祁然年长不少,亦兄亦父,这个弟弟面上瞧着沉着稳重,实则执念极深,认定的事与人,撞破了头也不会回,他话中的这个许久也的确是许久了,一时有些感慨。

    当初李汜病逝,祁然便像疯了一般,他的疯魔一如他这人一般带着点冷静和平静,没有大哭大喊也没有寻死觅活,依旧是那副清风霁月的模样。

    李汜出殡那日本是初春的天气却下了大雪,祁然没去,他就站在祁府的院中望着那个方向,像是在感知,在沉思,在抓着这最后一点的痕迹,雪时时大,落在衣衫上被体温融化,将浅色的衣袍颜色加深。

    天色渐暗,吹在脸上的风带着丝丝凉意,祁然仰着脑袋有些呆愣的望着灰蒙却无尽的天,入眼皆是白,入眼皆是无,一片雪漂落在他眼角,雪融化成水,形成了一滴泪,慢慢滑落留下一道水痕,这滴泪落进了他心底。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李汜死了的事实,往后这世上再没有李汜这个人了,那么直接,那么清晰,那么深刻,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涌了上来,将他所有的感官吞噬干净,只留下难过。

    “咚”一声。

    大雪中,他重重往后倒去,眼角的泪被雪盖住,好似没出现过。

    祁煦就站在檐下望着,见证着他的痛苦和绝望。

    往后好长一段时间,祁然雕了很多木雕,或笑或哭或生气,面容均是同一张脸,是真的很长一段时间,祁煦以为他这个习惯已经改了,没想到今天又瞧见了。

    祁然听见询问,将桌上那个木雕拿起来,轻轻排掉上面的木屑,抬头望着空中的弯月,嘴角带起了抹笑,语气温柔而又眷念,带着千般柔情,“我只是,有些想他了。”

    月色静逸如水,而我在想你。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读者可爱:掉马掉马掉马掉马!

    帅气的作者:安排上了!

    剧情展开:

    某日,季大人和祁大人一起骑马,然后因为车速太快,掉下马摔死了,完结。

    读者可爱:????

    ps:写到后面发现祁然的爱隐忍而深刻,满脑子都是那句歌词,少年不识爱恨一生最心动,李汜就是他的一生心动吧,要是这本没有重生,那祁然就会带着这份心动走完这辈子吧,不过几十年而已,但是还有几十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