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死在火海中的五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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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的雪三日一下五日一停,停停下下间便过了冬月,寒冬腊月本应该是最冷的时候,骤雪初霁,日头却突然破开云层升了温,虽还是冷的不行,但是相较前几日已然好了不少。

    天色昏暗,入眼皆是黑漆漆,仅有一些屋檐下的灯笼泛着烛光,半圈的光晕顺着风吹来回摇摆,在凌中显得有些渗人,轿外的风呼呼刮着,季思深吸了一口气,可掀开轿帘时依旧被寒风激的了一个寒颤,他缩了缩脖子往双手哈了一口气,整理衣冠往前走去。

    承德帝突然召集百官上朝的旨意来的有些突然,他这一病就是好几月,期间都是三公在处理公务,宫里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众人都是胆战心惊心翼翼,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慌得不行,尤其是梁王一派的人,梁王进宫已有一段时间了,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只听皇上派人严加看守不许旁人进出,他这操作有些看不出真实用意。

    太子那边也是按兵不动,一开始倒是不停递折子请求皇上严审此事,到后来竟是一本折子也没了,像是突然忘了这个事一般,看似尘埃落地风平浪静,实则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处处蕴含别有用心。

    今日这个朝会有好戏看了。

    季思在心中这般想到。

    他昨夜一宿没睡,故而来得早了些,到宫门外时仅有方清荣一个人,方太傅身形笔直,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照亮了以他为中心的一方天地,四周的黑被这抹光驱散开来,老太傅身子有些单薄,站在宫外仰头望着这座扇严耸立的宫门,朝服被风吹的鼓起来,和这扇宫门一比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渺,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眼神无比庄重严肃,神情有些眷恋,远远瞧着有些孤寂。

    方清荣望着宫门,季思就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知道耳边传来咳嗽声他才急忙忙走了上去,替人挡着风搀扶着他忧心道:“太傅没事吧。”

    听见声音,方清荣以手掩唇躬着身咳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季思摆了摆手,“无事,吸了口凉风而已,没什么大碍。”

    再三确认后无事后,季思才心翼翼松开手站到一旁。

    “季侍郎今日来的也挺早。”方清荣清了清嗓子道。

    “皇上病愈后第一次上朝,可不敢耽搁了,”季思笑着并肩同人站在一块,也学着他仰头看了看宫门,“上次就晚了一步,本以为特意来早一些能当个第一,竟没想到还是在太傅之后,失策了,下次兴许只能在宫门口住下了。”

    他着玩笑话,本不是什么好笑的点,但方清荣依旧有了笑意,一扫刚刚的忧思多了些愉悦,他侧头看了眼身旁这个声名狼藉谄媚阿谀的奸臣,两人没有什么交际,仅有的几次交谈也仅限于三言两语,却不知为何让他想到了一个人,明明两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模样和性子,但是有些地方却又是那么相似。

    “季侍郎在看什么?”方清荣问。

    季思动作未变,维持着这个动作盯着宫门看的认真,“在看太傅刚刚在看的东西。”

    “那看出来了什么吗?”方清荣又问。

    “看到了一把锁,”季思沉声问,“太傅看到了什么?”

    方清荣将视线移开,望着面前这扇宫门,看了一会儿才道:“看到了一扇门。”

    “门?”季思重复了一遍。

    这次方清荣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笑着起了其他,“季侍郎这次喀什一行可谓是九死一生,为了大晋尽心尽力,今日朝会必然少不了重赏,先提前恭贺了。”

    “我这点事算不得什么,今日朝会的大戏不在我身上,想必定会十分精彩。”

    “哦,”方清荣装作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一脸好奇,“今日这朝会还有什么大事吗?那真的好好看看了,这年纪大了消息总是不大灵通,临安最近莫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季侍郎方便不如与我听听。”

    季思眯了眯眼,明白这人是在套自己的话,眨了眨眼也是一派纯良,“我也是听别人这般的,具体不太清楚,太傅你也知道,喀什和临安相隔千里,我怎么可能知道。”

    两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互相试探,方清荣不由得多看了季思一眼,他虽然同季思同朝为官,但私交甚少,大多的认知和了解也是同旁人口中得知,越发觉得这人同传闻中有些不大一样,不过倒也得过去,毕竟能攀上太子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的确不简单。

    他捻了捻胡子,笑出声来。不经意般提了一句,“季侍郎莫不是还不知晓梁王这事?”

    季思拿不定自己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事可算不得,他就用这种昨日吃了些什么的语气了出来,一时之间教人困惑,在心中迟疑半晌方才心谨慎的答话,“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怎可能不知晓,只是......”

    到这儿季思停了下来,一脸为难,“这可不是事,下官可不敢插嘴,稍有不慎那可是掉脑袋的,不得不得。”

    他着话,方清荣就笑眯着眼睛也不出声,一会儿后才轻声道:“太子这次可是遭罪了,还好这毒不致死,兴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倒也是吉人自有天相。”

    听完这话,季思猛地一下抬头,算是明白了,自己都能怀疑的东西,方清荣怎么可能没看出来,兴许知道的比自己还要多,他还欲再些什么,方清荣突然咳嗽起来,季思慌了手脚,连忙替人拍背顺气,眉头皱的死死,眼神中满是担忧。

    “多谢季侍郎。”方清荣摆了摆手,脸色有些苍白。

    季思收回手站在一旁,盯着面前老人有些伛偻单薄的身影,各种话语险些出口,最终也只是握了握拳沉声道:“太傅身子不适,冬日寒风大,往后莫要来这么早了。”

    “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就不得不服老,”方清荣笑了笑,“老了,老了,这朝堂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也就我和祁相这种脸皮厚的占着位儿不挪,旁人指不定在背后我二人一把年纪还不告老还乡,十足可恶。”

    “太傅和祁相是我辈典范,北祁有德,南方有才,您二位的名声这是路边三岁孩童都知晓的,大晋万千文人和学子都敬重二位,恨不得得您二位指点一二,哪会这般想。”

    “季侍郎过誉了,”方清荣看了看面前朱红色的宫门,沉声道:“做了一辈子的官,仔细想来除了做官竟是一无是处,未免乏味枯燥了些。”

    季思皱了皱眉,不大认同这番话,“能把一件事做好已是不易,更何况像太傅这般做的万般好,这怎能算是一无是处?太傅夺榜首占鳌头,立新法修晋史,这无论哪一条都是旁人达不到的成就,提笔为剑,誓弑朝堂,您是大晋的功臣。”

    方清荣侧头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捻了捻胡子,好笑道:“都季侍郎深谙话之道,今日方才见识到。”

    季思也跟着勾唇笑了笑,两人聊了几句周遭的人陆陆续续的来了,便也不好多其他,季思寻了个由头先行离开,他在人群中搜寻着祁然的身影,末了在最角落的地方瞅见,刚想抬脚过去却又瞧见边上的裴战,迈出去的脚步立马拐了个弯儿往杜衡那儿走去。

    杜衡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抿了抿唇眯眼询问。

    季思凑过去悄声问:“你得过裴齐修吗?”

    后者没搭理他,只是皱着眉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人又想做些什么,刚欲开口询问,却听见季思自顾自接话了,“算了,他一拳下去你估计得镶墙上抠都抠不下来,你还是好生活着别去找死吧。”

    杜衡:“......”

    几人隔得远了些,祁然虽然听不见季思同杜衡了些什么,但眉眼间依旧带着笑,周身的气势也柔和了几分,目光时不时的移向季思在的那处,看的次数多了裴战也发现了端倪,顺着那方向看去,谁知恰好被突然蹿出来的晏怀铮将视线挡了个严实。

    他看了看晏怀铮,又看了看身旁眼含笑意的祁然,用肩膀怼了怼人趣道:“你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像什么吗?”

    “像什么?”祁然反问道。

    “像只开屏的孔雀。”

    闻言,祁然没好气的白了人一眼,转身朝着文官的队伍走了过去。

    众人列队进了殿各个都怀着异样的心情,承德帝自病后久未上过朝,好几月过去了,这又莫名其妙的要上朝了,满朝文武都拿不定他是何用意,纷纷悬着颗心,生怕出点什么大事,面上瞧着一个比一个镇定,心中早就弯弯绕绕的想了一堆,连互相量的神情都带着一丝猜忌,唯恐消息滞后错过什么大事。

    相比之下季思倒显得淡定许多,面上不动声色不,心中更是有了许多算,只是时不时回首装作不经意的瞥了祁然一眼,后者瞪他一眼,他能在心中乐的不行,众人思绪各异,直到孙海拖着细长的嗓子出声才让众人反应过来,连忙行君臣大礼,三拜稽首高呼万岁,礼毕后是一段又臭又长的日常汇报。

    季思早就习以为常,垂首听的眼皮沉重甚至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了个哈欠,咳嗽声传来落在殿中众人耳中,半晌后才听见承德帝出声:“朕此次身体不适,多亏了诸位爱卿处理朝中事务,朕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安心休养,大晋能有诸位爱卿这般贤臣是大晋之福,君臣一心,方能造福万民,思及至此,朕心甚安。”

    “臣等之福。”满朝文武异口同声。

    承德帝以手掩唇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嗓子开口:“季思,孔令秋。”

    被唤到名字的人眉头一挑,有些意外承德帝竟然先用他和孔令秋当话头,跨了一步出列和孔令秋并肩站在一块儿,余光扫了身旁这人一眼,两人躬身行礼到:“臣在。”

    “此次喀什一行,你二人推行新政颇有成效,喀什每一寸土地都是大晋的疆土,每一个百姓都是大晋的子民,矛戈应向外,唯有倾听民声方才是上策,你二人做的不错,萧长聿和姚有为都递了折子,你们事事亲力亲为,孔爱卿更是慰问喀什百姓彰显大晋以善治为,以民生为本,朕虽远在临安却心系喀什,幸有孔爱卿替朕分忧。”承德帝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此乃臣分内之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不敢邀功,只是尽力而为,新政是臣提出的,只当亲力亲为,不为自己,为的是喀什百姓,是大晋一国之威,我大晋乃是泱泱大国礼仪之邦,喀什百姓一如同袍,武力镇压不如以德服人,”

    季思微微抬头斜瞅了一眼,眯了眯眼睛听着没出声。

    “得好,”承德帝咳嗽了两声,“新政这事办的漂亮,后续事宜你多上点心,朕重重有赏。”

    “谢陛下。”

    承德帝笑着点了点头又开口,“季思。”

    “臣在。”季思慌慌忙忙应答。

    “听你这次在喀什吃了不少苦,还险些丧命。”

    话音刚落下就见季思哀丧着脸哭诉:“陛下,臣命差点丢在喀什,那蒙达朗实在可恶,是穷凶极恶也不无过,若不是臣机灵险些回不来了。”

    “萧长聿在折子里都了,”承德帝语气淡然道:“蒙达朗本想除掉你嫁祸给阿拿昂,萧长聿这人定是不会为了你一个京官同边域军起来,到时候再设计让朕怀疑激骁骑营和边域军有关联,落了人口舌。从而使得朕心生间隙好猜忌萧家,君臣不合,阿拿昂自身难保,那喀什不就成了他蒙达朗囊中之物吗,这计谋好生歹毒,若不是萧长聿拿来同边域军签订的休战书,同南甸划清界限,朕还险些中了计。”

    这休战书的确是用来堵你的口的。

    季思在心中冷笑了几声。

    从一开始萧长聿和萧长笙就留了一手,他本以为萧长笙逼着萧常陈签订休战书是为了双方不起冲突,兴许是有这个用意在,但同样是为了将萧家同边域军关系密切这事里摘干净,一是为了堵下悠悠众口让承德帝寻不到由头发难,二是为了避免有朝一日萧家兄弟同南甸将军有私交这事被曝出来,先提前埋条线,好表明萧家忠诚。

    为君者最为忌惮有权之臣,更别萧家握着的是四方驻军之一,承德帝猜忌心很重,君王卧榻岂容他人酣睡,当年的李鸿章在许多人看来,起到的便是杀鸡儆猴的作用。

    季思知道帝王无情,可他心中对承德帝一直存着些不清道不明的感激和亲近,可真知道事实真相后,那些感激和亲近变得复杂起来,他怨愤过自己还未开始却戛然而止的人生,沮丧过,哀怨过,愤愤不平过,可依旧比谁都想活着。

    可最终事与愿违,终成奢求。

    其实是恨,没有人能做到不恨,季思也不例外,他咬了咬下唇,将心中被仇恨滋生的的怨恨和愤慨强行压了下去,强忍着不适赔着笑道:“陛下神机妙算心思缜密,蒙达朗在您面前使计,那当真是自不量力教人发笑了,也难怪,南甸这种山野之国出来的人的确上不得台面,竟还想同我大晋相争,倒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次狠狠灭了他们威风以彰显我大晋天威。”

    这番话的过于谄媚,朝堂之上其他人已然用异样的眼光量季思,或看笑话或嗤之以鼻,或冷眼旁观,承德帝倒是被他逗乐了,大笑出声,病态苍白的脸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得好,这次你也立了大功,当赏,一会儿让御医给你瞧瞧可有落下什么病根,需要什么药材让给孙海便是。”

    “谢陛下。”季思皱了皱眉,连连躬身谢恩,他退回到队列时微微抬眸和祁然对上视线,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急忙移开。

    承德帝扫视着底下众人,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突然间,那种蚂蚁啃噬皮肉的不适感一点点浮现,从后背升起一股寒气,额头出了薄汗,不停地吞咽着口涎,他烦躁的搓了搓手指,抬手朝着孙海示意。

    后者就立在他身旁,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承德帝的不对劲,这段时日承德帝时不时便会四肢酸软,辗转反侧,呼吸急促,脾性也是愈发阴晴不定,严神医这是因为用药过量药性相冲产生的副作用,需得一点点调养,用温和滋补的药物搭配他自制的熏香,便可慢慢改善这个情况还能强身健体,昨夜守夜的太监一时疏忽忘记燃香了,本以为没什么大碍,谁料却还是出了事。

    孙海立刻知晓承德帝是何示意,上前一步拖着嗓子嚷道:“诸位大人可还有事要奏,若是无事,那就......”

    话音还未落下,人群中站出来一人,躬身行了礼,沉声道:“陛下,臣有要事启奏,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今日要参梁王一本,梁王为人臣谋害储君,是为不忠,为人兄残害手足,视为不义,为人子兄弟阋墙惹父心伤,视为不孝,如此不忠不义不孝之辈,有损皇室天威。”

    此话一出,朝堂噤声,落针可闻,局势骤变,心思各异。

    众人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已经明白今日这场好戏,现在才是开锣了,不过令人讶异的是,敲锣这人既不是太子一派的人,也不是瑞王的人,更不是梁王的人,而是谏议大夫王平全。

    王平全这人是满朝堂中出了名的倔脾气,丝毫不懂得变通,他为官之道便是求一个公正,律法大过天,平日里没少得罪人,但正是这般的人让方太傅和祁相谈及都是赞赏和另眼相待,足以得知王平全的确是个好官。

    季思眯了眯眼睛,这戏的开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却又让他觉得情理之中,他垂首勾了勾唇,莫名觉得这事开始有意思了。

    与其他人看好戏的心思不同,承德帝十分烦躁眉头紧锁,身子不适再加之王平全这个不安分的因子,一字一句都往他最不想谈及之事引,语气已然有了些不悦,“梁王这事证据不足,朕已派人将他严加看管,等刑部和御史台查到线索再审不迟。”

    “陛下,”王平全步步紧逼不留给承德帝一丝空隙喘息,“梁王谋害储君一事人证物证俱全,那毒药是在东宫宫女放下床榻下翻出来的,那认罪书是刑部和御史台一同审的,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那宫女是梁王派到东宫的奸细,人赃并获,梁王野心已然昭然若知,今日他敢对储君下手,明日他便敢对陛下下手!”

    “王平全!”承德帝勃然大怒,重重拍了龙椅扶手,直指着人,怒火冲天,脸色阴沉,眉眼间带着暴戾,“你这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帝王一怒,朝堂慌乱不止,满朝官员齐刷刷跪了一地,高声喊道:“陛下息怒。”

    王平全愣了半晌。也跟着跪倒在地。

    方清荣垂着眸语气温和的:“陛下,王大人虽用词不当,但初衷却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晋着想,还望陛下息怒,莫要伤了龙体。”

    “正是,”祁匡善接过了话头出声,“王大人同臣等都是都是老臣,对陛下和大晋定然绝无二心,梁王这事事出蹊跷,的确需要好生查办,陛下是圣明贤君心中自然已有算,王大人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呢,不外乎陛下动怒,下次莫要再犯了。”

    祁相这番话三言两语既顺了承德帝的脾性,又给王平全递了梯子,只要这人顺着下这事也就能翻篇儿,往日里王平全也不是个事事都要寻个法的性子,相反他为人随和不与旁人争抢,不这六部五寺,就算放在整个朝堂中也是个好相与主儿,今儿个却一反常态非但不顺着祁匡善的台阶下,反而跪在地上再拜身,厉声喊道:“请陛下严惩梁王,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语音落下,额头重重着地,磕头的“咚咚”声十分清晰。

    众人神情各异,曹为远握紧手中笏板微微太高了些遮住自己面容,起来这事另个主要人物是李弘炀,可奇了怪的是他却无动于衷,这明明是个乘胜追击的好时候,只需要步步紧逼不怕梁王不下马,但李弘炀却像是突然与世无争了一般,自个儿都差点丢了命,罪魁祸首是谁都清楚了却不追究,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曹为远脑子不够,想不到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却想起自家妹子同自己的,若是这次扳不倒李弘烨,那往后他们便是李弘烨的掌中之物刃上鱼肉,随意宰割,任人践踏,生死都在那人的一念之间。

    虽然算不上多聪明,但曹为远也不傻,他知晓曹家能有今天这般光景是因为自家妹子当了皇后,自己侄子做了储君,往后继位后曹家更是风光无限,他更是万人之上了,一荣俱荣,一毁俱毁,这场争端中,李弘炀若是败了,那曹家也就完了。

    思及至此,他眼神有些凶狠,躬着身出了列,声声泣血的哭嚎道:“陛下,太子这次九死一生才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命是回来了身子却落了病根,日日泣血,夜不能寐,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太子不仅是太子,更是大晋的储君,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应当以国事为本,以大晋为主,国家国家,无国哪儿来的家,求陛下给万民一个交代,梁王李弘烨谋害大晋储君,按法,当诛!”

    这话一出得到太子一派其他人的附和,纷纷出声:“请陛下,严惩梁王。”

    “律法治国,依法办事,请陛下三思啊。”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陛下。”

    “陛下......”

    ......

    你一言我一语,朝堂上争吵不休,季思站的有些累了,趁着旁人不注意锤了锤肩膀,垂眸了个哈欠,这才转悠着脑袋量着周遭,太子的人被曹为远那老匹夫这么一带头,除了季思和晏家父子俩,各个都冒了头,漂亮话一句接着一句。

    季思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晏怀铮和李弘炀关系亲厚自然知晓这里头和宫里那位有关系,晏家父子最会审时度势,这个危急关头却没出声摆明了是李弘炀的意思。

    李弘炀的意思其实也不难猜,他今日借饼避开朝会,无非是不想牵扯过深,他从就在乎皇后娘娘看法,所为所为都怕一个不注意惹的皇后不开心,季思以前还困惑过,皇后瞧起来温良贤淑德才兼备,李弘炀怎的这般怕她,现在想来她这性子许是比自己想的复杂许多。

    再回曹为远,这厮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李弘炀没吱声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那今天的一番康概陈词的大义凛然,要没人指使到真的不大得过去,指使这人不用多想便知道是谁。

    季思勾了勾唇,觉得这里头的事比他预想的精彩许多,他垂着眸思考,殿中声音未停,吵得人脑仁嗡嗡,承德帝被烦的不行怒火中烧,猛地一拍案桌,横眉冷对,厉声吼道:“反了你们,曹为远你们是要殿前造反吗!”

    这罪名安的大了点,曹为远脸色唰一下白的不见血色,双腿颤险些跪地求饶,可又想到自家妹子的,若是这次妥协了下一个出事的就是曹家。

    他这样想着,咬了咬牙咚一下跪倒在地上,高声而言:“请陛下严惩梁王!”

    “是严惩梁王还是替你们主子排除异己,”承德帝冷笑了一声,“你们真以为朕不明白你们在想什么吗!什么梁王狼子野心居心叵测,朕瞧着你们一个个的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主儿,朕如今还是大晋的天子,大晋还是朕了算,咳咳咳……”

    承德帝突然咳嗽起来,脸色被涨的通红,额头青筋爆起,整个人仿佛喘不上气来难受的紧,底下一众人顿时慌的不行,孙海更是连忙迎了上去一边替人顺气一边担忧道:“陛下,注意龙体啊。”

    “退下,”承德帝气息微弱的摆了摆手,斜瞅着百官,“梁王一事朕自有算,休要再提,你们做好自己本分,别以为那些个心思朕不知晓,太子还真是好手段啊,退朝!”

    曹为远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直到承德帝离开心思各异的众人才陆陆续续出了殿,季思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落在了最末已经瞧不见几个人,刚出了殿身后传来呼声回头便瞧见晏怀铮跟了上来,狐狸眼笑眯眯的盯着季思,一副关系融洽的模样自顾自同季思并肩,“季侍郎这是要回户部衙门吗?”

    “这不马上正旦节了吗,衙门一堆琐事离不了人,晏少卿可是有事寻我?”季思笑呵呵同人寒暄。

    “到无什么事,只是刚瞧见季侍郎朝会上一言不发若有所思,还以为是身体不适,同僚一场特来慰问一句,美人蹙眉实在惹人怜。”晏怀铮脸上的笑意未减。

    “竟被晏少卿看出来了,”季思没把他这番话当回事,反而一脸为难,“昨夜吃多了肚子不适想如厕,晏少卿要不一道儿?”

    晏怀铮:“……”

    正在晏怀铮思考怎么回他这句话时,孙海又恰到好处的冒了头,他冲两人点了点头,方才道:“季侍郎,陛下唤你过去。”

    季思冲晏怀铮眨了眨眼,一脸和善,“不凑巧,咱们下次再约吧。”

    完屁颠屁颠跟着孙海走远。

    盯着人离开的背影,晏怀铮没好气的摇头笑了笑,回首时却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祁然,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圈,快步走了过去,“祁少卿还未走啊,莫不是在等我?”

    “你觉得呢?”

    被不冷不热的怼了句,晏怀铮也没生气只是又补充了句:“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既不是等我,莫不是在等季侍郎?”

    “嗯。”

    “……”

    这下子轮到晏怀铮不知道回些什么了,他本意只是想揶揄祁然两句,谁知这人反其道而行之,到教他觉得有些震惊,不确定的又问了一句,“你等的户部的季思,季不言?”

    祁然没话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晏怀铮回忆了一下这两人不对付的传闻,又想了想季思那谄媚的狗腿模样,只当祁然是来找季思麻烦的,自个儿便将自个儿服,不再自讨没趣寻了个由头先告辞了。

    他人还未出了宫门季思先到了前坤元殿前,还瞧见了一个意外之人,梁王生母端妃,她面色不佳从殿中出来时眼中含着泪,虽上了年纪却依旧风韵犹存,这女人心思歹毒和她儿子一模一样,季思远远瞧见就迎了上去行礼,谁知端妃像似没瞧见他一般,急匆匆走远。

    季思也不以为然,起身整理好衣衫到了殿外,侍卫正巧拖着一个满脸血污的太监从殿中出来,太监的求饶声和哭喊声撕心裂肺响彻云霄,他不由得止步多看了两眼,直到人被拖远才在孙海的提醒中反应过来。

    “陛下今个儿心情不佳,季侍郎待会话要注意些,别惹他不悦。”孙海平日里得了季思不少好处,所以也会提醒一句,今日了这么多可见承德帝心情十分不佳。

    “有劳孙公公提点了。”季思客客气气的回。

    进到殿中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这味道有点像沉香混合槐花,吸入鼻腔后有种通体舒畅的惬意,季思是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和承德帝以往点的香不同,他进来时余光看到柜子上堆放的书落了一地,地上还有些血渍,宫女正在趴跪在地上清扫,殿中气氛有些压抑,季思行了礼安静站在一旁。

    半晌后,承德帝才抬眸望向他,“站过来些。”

    他的语气比在朝会上听起来好了许多,但是也分不清是喜怒,季思心下一沉连忙凑近,恭恭敬敬道:“陛下。”

    “此去喀什受苦了。”  ,,,huyY.

    “臣分内之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承德帝又掀起眼帘量了季思一眼,语气平和的问:“让你tx给 dg寻的东西寻到了吗?”

    季思知道他单独召见自己为的便是这事,怀里那个盒子变得有些重,短短一瞬间他想了许多,这盒子递出去后会发生的种种可能性都是季思早就想过的,但这一刻却依旧有些犹豫。

    可能是季思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的模样过于异常,承德帝出了声,“嗯?”

    听见动静,季思这才反应过来,眼神微动从怀里拿出盒子交给孙海。

    承德帝从孙海手里接过盒子开看了一眼,盒子中放了一支底部有根须,顶端有花苞的白色药草,他沉声问:“这就是九节雪芝吗?”

    “不是,”季思道:“只是一味普通药材,虽药效齐佳却无法药死人肉白骨。”

    “你是用一个假的来唬弄朕吗?”承德帝面容凝重,话语间却听不出喜怒,“季思,你胆子不啊,不怕朕治你一个办事不利之罪吗?”

    “季思怕死可也不想欺瞒陛下,那九节雪芝不过是传闻而已,这无论是断崖峭壁还是深海之渊季思都能拼死去陛下寻来,可这传闻之物是在为难。”

    “那你为何不直没寻到,反而唬弄朕?”

    问我做甚,问你儿子去。

    季思在心中嘀咕道,面上却继续表衷心,“臣句句属实,处处用心,不敢唬弄。”

    承德帝咳嗽了两声,太监急匆匆走了进步凑仔孙海耳旁了几句,孙海眉头一皱挥手示意人退下,也凑过去传了话。

    两人话声音季思听不清切,只见承德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烦躁道:“他要跪就由着他跪去,还能跪死了不成!”

    季思侧了侧头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承德帝好像自病后就有点喜怒无常,没多久便让季思出去了,后者出了殿门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平全直直跪在殿外,鬓角夹杂这几根白丝,他脸色凝重嘴唇紧抿,凉风一阵一阵的刮,扬起地上的枯叶晃晃悠悠落在他的身旁,像是一块不朽的石碑,就这么立在这儿任凭风吹雨不动摇,听见声响才缓缓睁眼,视线和望着他的季思对上,不过须臾,又移开闭上眼睛。

    看着这人,季思有了过去,在离人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叹了口气,“王大人,回去吧,这事本就与你无关。”

    闻言,王平全再次睁开眼他看着站在眼前的季思,轻声道:“季侍郎,你也觉得我是多此一举吗?”

    季思没话,他也没法去了解王平全这种人,是一腔赤忱实则满是孤勇。

    他的不话落在王平全眼中成了默认,后者没在出声,只是闭上眼睛继续挺直了背跪在殿外。

    又起了风将那片枯叶卷在半空,晃晃悠悠的飞走,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震落,掉在没人注意的角落。

    脚步声急促错乱,还混合着着急的呼喊声:“端妃娘娘,不能进去,不能进去,皇后娘娘在诵经,进不得啊!”

    端妃一脸怒火眼神示意身旁宫女太监将人拦住,凤眼一挑厉声吼道:“本宫今日偏要进去,我看谁敢拦我!”

    话音落下,她来势汹汹就要往里闯,才刚迈了一步栖凤宫的殿门开,曹雨涵一身素衣妆容淡雅手上捻着串佛珠走来出来,瞧见外面众人皱了皱眉不悦道:“端妃,你这是要做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

    “呵,”端妃冷笑了一声,“吃斋念佛,皇后真是好雅兴啊,就是不知道你这罪孽深重满手鲜血可会造报应!”

    “放肆!”皇后冷声道。

    端妃缓缓走进,死死盯着人,语气中满是恨意,“曹玉菡,若我儿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以为除掉我们母子俩,你儿子这太子之位就能做的稳妥了吗?你们曹家就能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吗?你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不会让你碰我儿子一下的!”

    皇后握紧手中佛珠,掀起眼帘看了看面前怒瞪着双眼以至于面目有些狰狞丑陋的女子,勾唇笑了笑,眼神中甚至带着些许同情,“端妃,本宫不明白是何用意,但是谅在你是爱子心切不同你计较,你今日来这栖凤宫本宫就当做不知晓,下次言行举止还是妥当些的好,来人,送端妃娘娘回去。”

    “放开我!狗奴才,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端妃撕心裂肺的朝着拉扯她的众人大喊大叫,头上珠钗步摇晃晃悠悠,她扒开人群,脸上带着狠绝,冲着皇后的背影喊道:“曹玉菡你个毒妇,你以为当年的事没人知晓吗?你以为徐令仪和她肚中的孩子是怎么死在火海里的,你当真以为天衣无缝吗,哈哈哈哈哈。”

    话音落下,皇后停下脚步,握住佛珠的手渐渐收紧,最终线断了开来,楠木做的珠子噼啦啪啦落了一地。

    周遭的宫女和太监被震在了原地,徐令仪这个名字没有人陌生,逝世的宛妃娘娘徐太傅之女,听闻她在世时颇受宠爱,却娇纵善妒,处处与后宫嫔妃作对,同侍卫私通后被入冷宫,最终得死在火海之中,连带着刚刚生下的五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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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赶上了赶上了,差点没来得及,没空修改了。补上一句迟来的,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