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局势多变,各方争斗
深宫寂廖,红颜未老。
日影花重,相忆闲时。
宫里的日子太过冷清,短短几句便能囊括一生,比起牢笼更像是座金贵的坟山,葬了无数人的年华,所以总要找些消遣度过这漫漫无趣的时日,不似各宫主子那般养尊处优,宫女消遣的方式只是闲来无事聚在一块儿,谈谈宫里这些逸闻趣事,聊胜于无。
若最低调的妃嫔宫里太监宫女都一致认为是淑嫔,起淑嫔那真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写照了,宫女闲下都是当成谈资,承德二年时,承德帝刚继位第二个年头,宫里新入了一批宫女,淑嫔性格木纳又不善言辞,听闻没少被欺负本是要被派到浣衣局去的,那时候还不是皇后的良妃偶然碰上,见人样貌生的乖巧可人变收了当掌灯宫女。
正是这么举动才引发出后来的一系列的事,淑嫔在皇后宫里虽过的不是十分舒适,却比之前好上许多,样貌更是越发出落的好看,正是年岁当头的好时节,这美色总是容易出祸端,她这辈子成也美貌败也美貌。
故事的宫女停顿下来故弄玄虚,吊起众人好奇后才堪堪把后面的故事继续下去,承德四年时太子出生,皇上几乎夜夜宿在皇后宫中,谁料太子半月之际,皇上醉酒便在皇后宫中宠幸了淑嫔,有一便有二,直到半年后淑嫔怀孕这才东窗事发,听闻皇后砸了不少东西,一向以贤良淑德示人的皇后都大发雷霆,可想而知得多生气,当时宫里都在传:是淑嫔引诱了皇上。
淑嫔一朝飞上枝头,但出身低微又无背景,在宫里没少吃苦头,秦王身子弱兴许就是遭人暗算,故而处处心,连带着秦王都低调许多,不参与政事争斗,为人样貌极佳品行端正,和其他几位爷相比,良善了不少。
话的宫女着着又将话头移到李弘煜身上,各种少女情怀满心欢喜,惹得那些没见过秦王本人的宫女好生羡慕,嬉笑闹间撞上了一人,宫女脸色煞白,知晓能进后宫都是不好惹的主子,连忙跪地行礼,“主子饶命,是奴婢瞎了眼没注意。”
“无妨,”头顶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话中还带着趣,“往后心些,莫要撞到别人,到时候可真就闯祸了。”
罢绕开人笑着走开,等人走远一群人拥了上来围着这宫女吵闹,“你知道你撞到的是谁吗?”
“啊?”宫女有些呆愣。
“秦王,是秦王啊,还好撞到的是秦王,这要是其他几位爷,咱们脑袋铁定保不住了。”
宫女望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最终只瞧见了一片衣角,再无其他。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未留痕迹。
深宫幽幽,各种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木鱼的敲击声和诵经声混合在风声中,显得有些孤寂,东苑殿一向都是个冷清的地儿,屋里物件摆设都十分清雅,门窗禁闭着,寒气飘不进来,香炉燃的檀香升起缕缕青烟,远远望着像是罩了一层薄纱。
淑嫔着了一身素衣跪在蒲团上,双眼紧闭,右手捻动佛珠,嘴唇轻声念叨着经书,仅施粉黛的面容已然能看出她的容貌秀美,眉似远山,长发如墨,静静跪在佛像前,清冷幽静,不沾凡尘。
“咯吱”一声,门被人推开,寒风顺着被开的门缝呼哧涌了进来,青烟飘散,扬起了屋里纱幔,也吹起了淑嫔的发丝,等到门合上才再次回归原样。
“娘娘,”淑嫔的贴身宫女凝香缓缓凑近站在一旁道:“听前日端妃去皇后宫里大闹了一场,被皇后派人抬回了琴英殿,给禁足了。”
听着凝香的话,淑嫔没有一点反应,面色未变继续拨弄这手中佛珠,诵经声更是未停下,像是外界发生的所有都同她没有多大干系。
“消息被栖凤宫那边压了下去,不过……”凝香犹豫再三,压低了声音,“听闻提到了宛妃。”
拨弄佛珠的动作停下,诵经声戛然而止,淑嫔眼睑轻颤,缓缓睁眼,双瞳中印出香案桌上的烛光,明明灭灭,让人瞧不透彻。
“宛妃都去了这么多年,这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她了,莫不是……”
“凝香,”淑嫔突然出声断了她的猜测,抬眸斜瞅着人,“有些话不得。”
凝香脸色一变也自觉不妥连忙噤声站到一旁。
淑嫔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又闭上眼,佛珠刚拨动了一颗,屋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话声传来,“娘娘,王爷来了。”
闻言,淑嫔眼中一下有了光彩,在凝香的搀扶下急匆匆起身,她抬脚跨进厅中时,正在饮茶的李弘煜连忙放下茶杯行了礼,“母妃。”
“我们母子之间便不用这些虚礼了,”淑嫔情绪波动有些大,上下看着人,满脸的心疼,想伸手触碰最终只是收回了手握拳垂在身侧,温声道:“怎么瘦了这么多,这几日可有好生用膳,歇息可好?可是公务太过繁忙了?”
“不过是些事算不上忙,”李弘煜的情绪倒是没什么异常,待淑嫔也好似同旁人无二,客套有余亲近不足,话语间更是有些疏远,“母妃不必担忧。”
淑嫔的目光一直落在李弘煜身上,整个宫里她唯一挂念的仅有自己儿子一人,她看的十分认真,李弘煜的眉眼和承德帝十分相似,让她突然想到当年被承德帝玷污的那段日子,那个男人像一头野兽在自己身上驰聘,强取豪夺,侵占了每一个角落。
在来到大晋之前,她被保护的很好,母后的疼爱,皇兄的纵容,大晋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所没接触过的存在,以至于李弘煜的存在都代表着耻辱和罪孽。
刚怀上暻明时,宫里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恨不得将她除之后快,淑嫔都不敢回想那时候,她见识到人心的可怕,活的战战兢兢心翼翼,却依旧着了道儿,被人下了药导致早产,故而李弘煜身子一直有些弱便是那时候埋下的病根。
初当人母,淑嫔心中满是害怕和恐慌,盯着那被襁褓布包裹着的孩子像是再看什么妖魔鬼怪,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捂住耳朵不去听那刺耳的哭声,直到乳娘推开门进来替孩子喂了奶,才不至于让这孩子出生便死掉。
当时乳娘好像了很多话,淑嫔不记得了,仅仅回忆到的只有那句:娘娘,这是您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啊。
淑嫔想:这不是她的孩子,这是罪恶的种子。
她厌恶自己同时也厌恶着这个孩子,所以李弘煜年少时的日子过的并不算好,他母妃身份低微被其他皇子欺负了也只会忍着,因为淑嫔并不会为他出头,想要什么东西都得学会放弃,因为淑嫔他不配,有点什么才能得到的也只是无视。
母子俩关系并不好,但在李弘煜九岁那年,就在李汜准备进宫前不久,他意外坠湖,连太医都性命垂危,淑嫔这才意识到这个孩子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心翼翼的讨好自己,一声一声母妃都带着亲近,可自己却从未对他有一点关心疼爱。
淑嫔在佛前跪了很久,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祈求,第五日时李弘煜从鬼门关醒了过来,心性却同之前相比变了许多,也再不声的求着淑嫔抱抱自己,有心修补的母子亲情更是成了现在这般不冷不热的,他一下子长大很多,不同其他孩子那般闹腾,多了种产出年龄的沉稳,这些年越发让人看不透在想些什么,像是一团浓墨,深不见底。
“母妃?”
李弘煜的声音好似从远处传来,让淑嫔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看着人轻笑了声,“你难得进宫,我下厨做几道你爱吃的菜,用了再走吧。”
罢便欲起身,被人摆手拒绝,“不必,坐坐便走了,今日进宫是为了看望母妃,既已瞧过便不扰母妃休息了。”
“不紧。”淑嫔下意识便想让他多坐坐。
谁料李弘煜摇了摇头拒绝,寒暄磕几句便算离开,淑嫔扒着门框看着这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虽然不清楚,但隐约之间明白李弘煜是在做什么,故而更是胆战心惊,每日能做不过多诵一点经,多念一点佛,只望祈求上苍能佑她儿半分平安。
宫门重重,光影交错。
李弘煜穿过一扇扇宫门,这段路程他走过了无数次,在虚与实中,在过去和现在,在少时到中年,每一个方向和跨度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闭上眼,仰头用力吸了一口,寒气钻进鼻腔,激的心脏处传来刺痛,这痛感来的很突然却又凶猛,疼得眼前一黑,身子虚晃慌忙扶住墙这才稳住身子。
“王爷,您怎么了,奴才替您去寻太医。”带路的太监慌的不行,一边着一边转身就要往太医院跑去,被李弘煜抬手止住。
他弓着背弯腰,用手攥紧胸前的衣衫,眉头紧锁,堪堪咽下去口中的铁锈味,吞咽了几口唾沫,等这股心悸过去,方才哑声道:“无事,老毛病罢了。”
后面的路是在太监的搀扶下慢悠悠的出了宫门,早早候在宫外的阿鲁远远瞧见,连忙迎了上来扶住面色苍白的李弘煜,眉头紧锁忧心问:“主子可是哪儿不适?”
李弘煜没回话只是被人扶上马车,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几颗药丸强行咽了下去,缓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多了几分血色,急促的呼吸也归于平静,他闭着眼调整状态,,阿鲁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去。
“还是唤大夫来瞧瞧吧。”阿鲁犹豫着。
“无事,”李弘煜闭着眼出声,“死不了,至少现在死不了,时候还没到。”
他话有些时候阿鲁不大听得懂,却识趣的没去追问,抬手示意车夫驾车,车轮碾过地面留下道道车辙,两人身形随着马车行驶的频率来回摆动。
“交代下去的事办的如何了?”李弘煜问。
“都按照您吩咐做了,派出去的人去了传回来的消息川阳的确有一户人家是遣散出宫的太监,前不久才搬离了川阳往西去了,”阿鲁回答,“主子费尽心思寻这人可是有什么用意?”
闻言,李弘煜掀起眼帘看了人一眼,面上神情看不出喜怒,只听语气淡淡地问:“你觉得这次梁王能熬过去吗?”
阿鲁不解其意,却还是垂着眸沉思,衡量利弊后道:“皇上不处置梁王并非为了什么父子情深,他应当是查出端倪,明白这里面和东宫那边脱不了干系,若是梁王失了势,朝堂之上便是东宫独大,虽还有瑞王,可郭平通远在边疆,太子若是真要撕破面皮拼个鱼死网破,瑞王不见得是太子对手,到时候就算郭平通拥兵回京,也早就尘埃落地了,无论于私于公,皇上都不会真的处置梁王。”
“你现在汉话的越发流畅了。”李弘煜笑了笑。
听见他的话,阿鲁挠了挠头。
李弘煜掀开马车窗帘看了眼别在人流耸动的街道,又端坐了回去,左手食指敲击着右手指骨,缓缓道:“你不了解皇上,皇上猜忌心重,野心越重的人越让他欣赏,却也越让他容不下,他不处置梁王无非是梁王所为并没有触及到他的逆鳞,梁王坐在这个位置能制衡东宫,可比掉下来有用多了,等风头过去随便使点手段便能起来,太子一派自然知晓皇上用意,故而才步步紧逼不留一点喘息,可正是这个趋势落在皇上眼中,倒成了清除异己结党营私,这狼子野心直接摆到明面上来了,半分没有遮掩的意思,百官之前上奏请他严惩梁王,这无疑是在藐视天威,挑战皇权,是在逼他,君权神授,是最不容置喙的。”
“那依主子所言?”
这个问题,李弘煜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好似自言自语般开口:“世间万物,相依相存,自有定数,万事皆空,因果不空,万般不变,因缘不同,佛家都信命,而我偏不信这命数。”
声音很轻,不仔细听听不真切,车轱辘声被街道上上的吆喝声盖过,穿过人群扬起了尘土,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季思从拐角出来时马车恰好驶过,他换下公服穿了件月白色的圆领袍,腰间系了条缠着金丝的黑色宫绦,罩了翡翠冠,手中把玩着扇子,摇扇勾唇时,自诩风流无双,君子端方,惹得路过的姑娘频频回头,待看人进了花楼只道又是个多情浪子,一脸惋惜的收回目光。
他进了闻香阁都不用龟公带路,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推开门时屋里坐了两人,九娘和杜存孝。
后者听见动静回身,瞧见他这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不觉有些窝火,冷声道:“这好好的约我来这儿做甚?”
“自然是有要事同你相商了,”季思接过九娘递过来分茶水饮了口,随后轻摇扇子,抬了抬下巴趣道:“你怎脸色不佳,莫不是被这楼里姑娘占了便宜去?”
被喷这么一,杜衡想到刚刚瞧见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面色有些愠怒作势便要离开。
季思见好就收,连忙将人拦住,“别别别,我笑呢,寻你来是真有事儿,急事儿,”
杜衡坐了回去掀起眼帘问:“何事?”
“九娘,”季思没应答,而是朝着一旁弹琴的女人弯了弯眉眼,有些温柔道:“劳烦跑一趟,去拿两壶好酒来。”
这意思很明确,九娘在风月场所摸爬滚多年,自然明白,娇嗔的抛了个媚眼起身出去,末了还不望将门合上。
脚步声走远,季思这才收了笑意,沉声道:“查的如何了?”
杜衡清楚他问的何事,神情有些凝重,想了想出声,“七尾翎羽的雄鹰的确是西羌的标识,但和燕宇的标识却不同。”
他一边着一边将茶杯茶壶放在一旁腾出空位,随后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摊开。
季思垂眸看了一眼,一张是自己交给杜衡的拓下来的标识,另外一张的标识同这个十分相似,不同的是嘴中并未衔着断羽,他拿在手中端详片刻,再次望向人。
杜衡压低声音道:“我查阅了不少古籍,西羌信奉雄鹰以雄鹰为瑞兽,雄鹰折尾在西羌人看来是在断人命数,这得是深仇大恨才会如此。”
“你的意思是,想杀我这人同燕宇有仇?”
“嗯,不仅有仇还是血海深仇。”
季思低头看着画上雄鹰分眼睛,眉头紧皱,一时之间却又不明白,自己在这里面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他抿紧唇,神色有些复杂。
“这人虽恨燕宇,却熟知西羌种种,那定然是西羌人,若着西羌最恨燕宇之人,我倒是知晓一个,却也是最不可能的一个。”
“谁?”
杜衡眯了眯眼睛,沉声道:“西羌已薨的圣元太子,燕宜。”
“燕宜?”季思重复了一遍,脑中思绪转的很快,回想着关于西羌皇室的种种,难以置信的:“我记得应该是承德二年的事,皇上继位不久,西羌发生内乱,顺庆帝驾崩,次日南安王燕宇着清君侧,灭外戚,收政权拥兵自重逼宫继位后,圣元太子燕宜于殿前被擒,事后便再没有燕宜下落了,传闻他已经死了那场政变中了。”
“所以我才不最不可能。”
季思听着他的话,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一脸若有所思,他明白杜衡的意思,种种线索浮出水面,那燕宜的确是最合适的人,可越是这般合适之人却又是最不可能,他沉思半晌,神情格外复杂。
杜衡看了人一眼,从托盘中将倒扣的杯子翻了起来,抬眸道:“咱们做个假设。”
罢也不等季思接话,将其中一个杯子推了过去,自顾自的:“假设燕宜没死。”
话音落下,季思眼神暗了暗。
“毕竟没人真见过燕宜的尸首,他是死是活那都是有可能的,”杜衡不急不慢的将后面的话完,“假设他没死,那他最想报仇的人一定是燕宇,他想杀了燕宇报仇也好,重新夺回一切也罢,可哪样的话与你有何关系?”
与季思有何关系?
这个问题便是这段时间所有异常的最终答案。
季思盯着面前的瓷杯,拿起两个放在桌面上瓷杯的一左一右,语气淡淡地:“假设燕宜还活着,那他最想杀的应该是燕宇,听闻西羌太子才思敏捷品行端正,做事必定得有十足把握,燕宇是一国之君他杀不了,所以韬光养晦才是上策,那在这场布局之中自然是容不下一点差错,他千方百计想杀我,自然是有了不得不杀我的理由......”
到这儿,季思停了下来,指着右边的瓷杯,“要嘛,我阻碍了他的复仇大业,要嘛......”
他指着另一个瓷杯抬眸笑了笑,“我影响了他的复仇大业。”
这两句话乍一听是一样的,可细细品味却明白影响和阻碍之间的区别。
杜衡摸着鼻子想了想,又将另一个瓷杯放在左边瓷杯的下面,“你的存在影响了燕宜计划,那是不是明你知道了一些他们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亦或者你发现了什么?”
季思盯着这几个杯子看的十分认真,他撑着手握拳挡在唇边,双瞳倒映着桌面,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假设燕宜真的还活着,那他在暗“季大人”在明,两人之间毫无交际,又从哪儿结怨,就算“季大人”意外发现了燕宜的秘密,那他为何瞒着不上报,明明是大功一件这邀功的机会怎可能不要,他同燕宜也没什么私情,一个失权的敌国太子,一个不受宠的官员之子,二人可谓是素不相识,除非有什么地方是被季思忽视掉了。
他思绪翻涌,将所有时间往前推了许多,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几个画面,昏暗的天,带血的尖刀,还有才在枯枝上发出的脚步声,画面很模糊,季思看不清人,只能勉强瞧见一些,他看见一个男人的嘴唇开开合合在无声的些什么,视线渐渐上移还没等仔细看,便感觉头疼的厉害,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怎么了?”杜衡担忧的问。
“无事。”季思脸色有些难看的摆了摆手
杜衡不放心,还欲在什么敲门声响了起来,他和季思对视一眼没继续下去,门外的九娘推开门走了进来,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便散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冬日里的天黑的早,街道两旁的酒楼店铺陆陆续续亮起了烛火,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好不热闹。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味道,透过车窗飘了进来,裴瑶以手掩鼻眉头颦蹙,驾车的裴家护卫一边心翼翼避开人群不至于撞到旁人,一边仰头絮叨着:“兴文街每日天一黑就堵的不行,咱们这是恰好赶上了,姐你忍着点儿,咱快到家了。”
裴瑶身子弱却性子倔,做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念着自家兄长如今在禁军当值,里外都需要点,去了趟外禁军校场给士兵送了些东西,一是彰显裴家气魄在将士心中留个好名声,顺道瞧瞧裴战。
这旅途虽不远但校场偏僻,山中寒气重,还是吹了点凉风,来的匆忙也没带药,故而回来路上止不住的咳嗽,这时候也是咳嗽了几声才道:“不着急,你慢些莫要撞到人。”
驾车的护卫听着车里传来的咳嗽声,更是担心着急,手下渐渐加了速度,快要过了十字街口时,右边突然蹿出来一个垂髫孩童,护卫脸色一变,厉声大喊道:“让开,让开。”
围观的群众也瞧见了那个孩子,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惊呼,叽叽喳喳各种声音响成一片。
裴瑶也听见了动静,再加上马车摇摇晃晃,她慌了心神,还没出生一旁的丫鬟掀开帘子探出头来着急询问:“裴德,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叫裴德的护卫没空回话满心满眼都在控制马匹的缰绳上,急得额头出了不少的汗,这道路太窄围观的人群拥挤,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眼见骏马的前蹄快要落在那被吓到号啕大哭的孩童身上时,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跃了出来,一把将孩子揽入怀中紧紧护住在地上连连滚了几圈。
这时候护卫立马勒紧缰绳,马匹吃了疼,蹄子高高在半空扬起扑腾了几下,发出长长的嘶吼,才缓缓落到地面。
裴瑶被撞的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等平稳下来,丫鬟立急急忙忙扑了过来,扒着人上上下下查看,“姐,你没事吧?”
“无事,”裴瑶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掀开帘子钻了出去,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马车上的**穿云的图标是定威将军府的标识,自然知道这车里是裴家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她没空去搭理旁人言语,下了车就瞧见被半蹲在不远处的人影,耳边还能听见这人温声细语的安慰。
“好了,莫要哭了,莫要哭了,鼻涕都蹭我衣服上了。”
那人话时尾音上扬,落在耳中带着笑意,裴瑶心跳有些快,她觉得肯定是因为惊魂未定的缘故,人群中挤出了一个妇人抱着那个孩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紧随其后跟过来的男人对救命恩人连连鞠躬下跪。
背对着的男人摆了摆手,笑着回首时,一双含情目就这么撞进了裴瑶满腔不能诉的少女情怀中,石落惊池响,往往春意动。
“裴德,”裴瑶温声吩咐,“去查看可有人员伤亡,今日所有损失定威将军府负责,定不会推责。”
罢,她加快了步伐走过去,看了季思一眼,随后十分大方有礼的像这家人表达了歉意。
这家人本是百姓,听见旁人这是定威将军府的二姐,心中已然明白惹不起,只能当吃了哑巴亏,这民不与官斗的理他们心中清除,也没这份能耐,更何况自家孩子还被好心人救了下来,本想息事宁人,谁料这姐没有半分架子竟朝着他们赔礼道歉,更是给了不少的银子,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受宠若惊的接过匆匆离开。
围观百姓见没热闹看了,也陆陆续续的散开。
“公子稍等片刻。”裴瑶连忙出声将要离开的男子唤住,生怕晚了一步人就不见了。
白色锦袍的公子回过身来,挑了挑眉,有些困惑。
“今日多谢公子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裴瑶微微颔首致谢,看了看他手背在地上翻滚时,被碎石摩擦出的细碎伤口,担忧道:“公子可是受伤了?不如唤个大夫来查看。”
男子摸了摸手背的伤口,血迹被指腹晕开,他手上沾了一点血渍,低头看了看,抬眸冲人笑了笑,“无事,不劳烦姑娘了。”
完便要离去,裴瑶咬了咬下唇又追了上去,“公子不记得我了吗?相思桥头,风筝,那日我们见过。”
经她这么一提起,白衣男子这才想了起来。
裴瑶展颜一笑,继续道:“女子信裴,单名一个瑶字。”
她自报家门面前这人却不觉惊讶,想必是刚刚人群议论再加上马车上穿云枪的标识,已然知道自己身份,裴瑶多看了人一眼,见他穿着扮言行举止,对面前之人的身份越发好奇。
“裴二姐,”男子勾了勾唇,“在下姓季,表字不言。”
“季不言。”裴瑶重复了一遍,一时间没把这个名字同人对上号。
她还欲再问些什么,身后传来裴德的呼声,这人眉眼弯弯笑了笑,随便找了个托辞便离开,留下站在原处的裴瑶。
裴瑶望着这人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嘴中无声的又将那个名字重复了两遍,“季不言,季不言……”
突然间,她猛地一下抬眸,目光中满是意料之外,“季思!”
季思知道那姑娘是裴战妹妹时有些讶异,印象中他同裴瑶没怎么见过面,却听过她的名字,这性子和裴齐修的确不大一样,夸张点两人凑在一块儿你都愣是瞧不出这是兄妹俩。
裴齐修这兵痞子怎么有个这么温柔的妹妹,季思有些想不通了。
他在街上闲逛着也不着急回府,背着手哼着曲儿往大理寺衙门的方向走去,他今日当值的时候派人听过了,大理寺今日有事得开个堂会,延迟了两个时辰散值,现在赶过去正是时候。
故而等祁然散值出了衙门,瞧见的便是现在不远处轻摇折扇,笑意妍妍望着自己的户部侍郎,周遭很安静,他看着那人心头涌上一股暖流,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季思将折扇合上,凑了过去,还未话便见祁然眉头一皱,不悦道:“你喝酒了?”
他愣住,随后笑意加深挑了挑眉,“对啊,本大人喝花酒去了。”
祁然眯了眯眼睛,上下量着人,面色未变,绕过人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盯着人背影,季思有些茫然,把扇子在手中翻转了一圈急匆匆追了上去,同人并肩走着不大愉悦道:“你为何不气?”
“我为何要气,”祁然反问他,“你又不是三岁稚童。”
“你瞧,这就是咱们的不同,你要是去同别的姑娘喝花酒,我肯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当场得气个半死,在家中对月流泪含恨咬破十个枕头,一边咬一边骂:奸夫**。”季思不乐意的。
祁然被他的形容逗笑了,话语中都染上笑意,“然后呢?”
“然后还没编出来,等我想想再。”
他同祁然笑完便提及了要事,“对了,你知道燕宜吗?”
“西羌的前太子?”祁然稍稍一想就将这名字的身份了出来,“怎么提起他了?”
季思将和杜衡的那番话简要的了一遍,不过三五句祁然却依然明白了其中意思,眉头紧锁,沉思了一会儿问:“你在蜀州时没听过这人消息?”
“我知事以来听到的都是燕宜死了,可这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他尸首都没寻到,是烧成灰了,陵墓都是衣冠冢,按理着一国太子总得有些心腹,哪能不找找尸首,但安康之变死的人太多又烧的面目全非,就瞧见一枚翡翠扳指,尸首就像是莫名消失了一般。”
祁然沉默不语,等人完才道:“经你这么一我又想起来一事。”
季思侧头看过去。
“我之前在看晋史时瞧到过同年对于西羌的记载,圣元太子薨后几日他胞妹西羌九公主忧思过度,在宫中自缢了。”
话音落下季思神情有些复杂,他有些明白祁然这番话是何意思,太巧了,怎么就这么巧,尤其是把所有的事串起来后,看起来好像明明没有什么联系,却又莫名有很多巧合。
“我知道了,”季思恍然大悟,凑近祁然神神秘秘道:“你会不会我同西羌有关系,比如我爹其实是燕宇,正因为我不是季康亲生的,那老不死的才处处针对我,所以钱多才认识我还非得置我于死地!”
“……”
祁然似笑非笑看了人一眼,也不接话,只是加快了步伐。
“没有可能吗?”季思摸着下巴沉思,“我觉得挺的通的啊。”
他着又急匆匆跟了上去,两人知晓目前掌握的线索不多,再下去也只是胡乱猜测,索性聊起了别的。
“你梁王这事后续会如何发展?”季思问。
祁然垂眸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涉及太多,牵扯太广,我无法妄断。”
季思用扇柄仰头敲了敲下巴,若有所思道:“现如今多方争斗,而最重要的人却在宫里乐的自在,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场戏唱的未免有些无趣吧,他……”
后面话还没出口却被手捂住,随后腰间一紧,脚下一轻整个人被带上了树,天色昏暗再加上树枝茂密,两人半蹲在树上隐在暗处,季思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伸出舌头舔了舔祁然的掌心。
湿漉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祁然心绪一动,慌忙松开手没好气的瞪了人一眼,收获的却是这人舔了舔嘴唇挑衅的笑。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季思也收了玩乐的心思,透过树枝间的缝隙瞧去,人影在巷口的地面上,看模样是两个男子,随着走近渐渐清晰,等两人出现在巷口时,季思有些讶异,因为这其中一人他认识,正是户部尚书曹为远。
他同祁然对视一眼,后者只是示意别出声,季思按下心中疑惑继续看下去,来了一群人,走在前面分曹为远行色匆匆面色紧张,时不时和身旁的人着话,这人穿了件黑色的斗篷,仅露出半张脸,瞧起来有些熟悉,却一时半会想不到是谁,他声音放得低听的不太真切,季思只能听到一些字眼,什么太子,梁王,今晚什么的。
众人走的很快,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季思望着一行人离开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问:“那人是谁?”
祁然回想一下答道:“这人步伐过轻,声音尖锐喉骨不明显,颏下无胡须,若是没猜错应当是宫里的人。”
“皇后身边的梁公公!”季思一下子想到这人身份,“他俩鬼鬼祟祟的干嘛。”
“不知晓,跟上去看看就清楚了。”
完,一把揽过季思腰身贴向自己,轻点树枝跃过屋顶,眨眼便追了上去。
曹为远和梁公公心谨慎的查看着四周,再三确定没有可疑之人后,推开了一处院大门进到了里屋。
祁然松开手将季思放下,两人躬着身蹲在堆放杂物的窗外,木窗开了一个缝屋里橘黄色分暖光透了出来,季思微微抬头朝着那道缝隙望去。
屋里除了曹为远个梁公公以外,还有一男一女,女的有些胖脸上涂满了白色的香粉和粉色的胭脂,张嘴话时那粉唰唰往下掉,在烛光照射下有些瘆人。
至于男的,一脸络腮胡,细三角眼,满嘴黑黄牙,浑身写满了市侩和算计。
“东西带来了吗?”曹为远有些嫌恶的问。
“带来了,带来了,”胖女人谄媚的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来个纸包,“大人您瞧。”
“大人,这度春宵可是好东西,任他是个太监还是和尚,都得变成个男人,嘿嘿嘿。”络腮胡的男人笑嘻嘻在一旁道。
曹为远接过纸包后开看了一眼,又递给一旁分梁公公看了看,两人对视一眼,梁公公将纸包重新包好放在怀中,抬手示意,一旁的下人立马将事先备好的一箱黄金扔到胖女人怀里。
后者急急忙忙接住开,两人看见满箱黄金后眼珠险些瞪了出来,口中不停念叨着:“发财了,发财了,这次真的发财了。”
“该上路了。”曹为远冷声道。
“大人放心,的们明早就走,一定不会多一个字。”
梁公公勾着冷笑,垂眸摸了摸手上的扳指,抬了抬手,就在眨眼间,一道刀影闪过,两具尸首应声倒地,他俩瞪大的眼珠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曹为远嘴角的冷笑,“该上黄泉路了。”
他弯下腰将黄金从尸体手中夺过来,沉声吩咐道:“处理干净点。”
“是。”
众人陆陆续续出了院子,随后一把火在黑夜里亮了起来。
夜风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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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之前给大家过有个大bug,就是我之前满脑子想着承德帝四十二岁,然后脑壳一短路就给写成了他的年号QAQ,前段时间重新理了一遍才发现这个大bug,所以时间线也乱了,其实算起来,承德帝当了三十年皇帝,四十七岁了,我后期会一点点把正文的时间线改过来,不好意思。
时间线重新出来了,如下:
时间线:
承德帝十七岁登基:承德二年,西羌内乱,燕宇继位派遣细作,承德三年李弘烨出生,季思出生,承德五年李弘炀裴战出生,淑嫔怀孕,承德六年李弘煜李汜和祁然出生,承德七年李弘煊出生。
承德十二年:严兆出生
承德十四年:西羌细作事件爆发,两国战乱。
承德十五年:汴京战役永安王李建宣战死,大晋西羌休养生息,李祁九岁,李弘煜受伤,裴战十岁,严兆三岁,季思十二岁
承德十八年,永安王妃病重,蜀州内乱,承德帝接李汜回临安,李祁十二岁,季思十五岁
承德十九年,裴战十四随军,季思十六入京承德二十一年,上半年:李汜出宫进永安王府,忠康王李鸿志黄袍藏府,祁煦入狱,祁相方太傅殿前久跪
下半年:祁家收权,祁煦重伤出狱,祁杨两家结亲,祁然准备参加科举。
年末:裴信驰战死,裴战十六当家,季思十八入户部,李祁二人十五
承德二十二年,季思去南甸寻枯神草回来,李汜染病,祁李二人决裂。
承德二十三年,祁然名声大振,裴战一战成名,季思收到重用,李汜体弱,年底婉妃去世
承德二十四年,开年李汜病逝,中旬祁然高中。
承德三十年,季思受伤身亡李汜借尸还魂年二十七岁,祁然任二十四大理寺少卿,裴战领二十五裴家军,严兆十八无所事事,三月到四月季思苏醒,四月到六月湘州水患,七月祈福,七月到十月中喀什事件,十月后到十二月,梁王太子事件。
承德三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