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畄平,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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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城看似极大,实则上处处布满眼线,发生点什么不需多大的功夫便传到众人耳中,季思前脚才出了临安,后脚便有人将消息传了回去。

    来人脚步匆匆,穿过七弯八拐的巷子在一处陈旧的院门外止了步,心谨慎的抬起头左右量着,再三确认一番才轻叩门扉,敲门节奏十分有规律。

    “咯吱”一声,门从里被人开,钱多那从门后露了出来,微微侧了身吩咐:“快些进来。”

    等人抬脚跨过门槛进到院中,钱多又探出身量着巷子,方才将门合上。

    这处院子不大是座三合院,却胜在雅致,院中架着葡萄藤正值仲夏绿藤郁郁葱茏,将那处白石桌椅的上方遮掩住,也驱散了这份燥热,仅仅透进去些许暖光,是个乘凉的绝佳之地。

    二人往前迈了几步,在白石桌椅前停了下来,只见一人背对着他俩躺在摇椅上乘凉,手中捏着把蒲扇一派怡然惬意。

    先前进院那人行了礼恭敬的开口,“二爷。”

    摇扇的动作并未停下,而是微微颔首:“如何了?”

    这声音极其耳熟,当人抬眸侧身,露出来的赫然却是承德帝跟前红人严亦的脸。

    “季思和裴战都已出了京,”回话的那人答,随后又问,“这次还需派人除掉那季思吗?”

    “除掉季思?”仲先生停下动作抬眸看了人一眼反问,“你算怎么除?先不有人不想要他死,处处同我作对非得留他一命,就季思身旁如今围着的是裴战,那人是个好对付的吗,想从裴战眼皮子底下杀人也不看看能耐,若倒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影响了大业谁来赔?”

    “这......”

    见人答不上话,仲先生冷哼了一声,“蠢货,次次让人逃了也不知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都是群废物。”

    闻言,两人纷纷垂首,异口同声的慌忙认错,“属下无能,还请二爷责罚。”

    “记下,等大业成后一一追责,”仲先生道:“更何况如今同季思相比,远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解决,不过早死晚死的区别,便先让季思再活些日子。”

    他勾着唇冷笑了一声问起了别的,“那边如今在做些什么?”

    “这些日子都在府中,亦或是去各个衙门,不曾见到在何处多加逗留,外头都在传是安于现状胆怕事。”钱多回了话。

    仲先生面无表情的听着并未做声。

    钱多犹豫了会儿,还是没忍住多嘴,“二爷,那件事是否需要再考虑一二,这无疑是与虎谋皮,咱们可要......”

    “富贵险中求,瞻前顾后还怎么成大事,这一招若是成了,那这场戏也该落幕了,”仲先生把玩着手中的蒲扇,眼睛微眯,心情多了几分愉悦,可手摸到嘴角时,动作一顿,满面惊恐,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镜子,镜子!快把镜子给我拿来!”

    两人心下一慌,还是钱多眼疾手快,急忙冲进屋中将铜镜拿了出来,慌道:“二爷,镜子在这儿!”

    仲先生迫不及待的抢过镜子,将脸凑近些量,见嘴角贴上去的胡须翘起来了一个边角,双眼立马变得通红,慌里慌张的将那边角压了下去,有些癫狂的念叨:“胡子,我的胡子,我的胡子可不能掉了。”

    他一边疯疯癫癫的着话,一边死死压着瞧起来的边角,可这假胡子本就是靠过滤后的鱼鳔黏住,本就不能维持太久,如今一出了汗更是直接翘了起来,无论在如何用力都黏不上去,反倒适得其反纷纷落了下来。

    仲先生看着满手的胡须,颤抖着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突出发出一声尖锐的狂吼叫,厉声大喊着:“燕宇,燕宇,你欠我的我都会一一讨回来,我尝过的苦楚会加倍奉还与你,我会让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声音尖锐似哭似笑,像是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鬼魅一般,落在人耳中,令人心底深处涌起深深的恐惧,院中的两人身后涌起一阵阵的寒意,像是寒冬腊月涌来的风一般刺骨。

    这风在脸上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季思不由得裹紧了些身上的外袍,往篝火那儿靠了过去,揉着鼻子了个喷嚏,余光瞥向不远处的裴战,果不其然见这人又在盯着自个儿,见自己望过去两人目光隔着众人对上,便又急忙挪开装作四处探查,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让心季思下更觉怪异,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季思回想了下,在临安城外时祁然同裴战了几句,自那时开始,这一路上裴战都用这种欲言又止万分复杂的眼神盯着他,恨不得在脸上写上狐狸精三个大字,不知情的瞧见还以为自己欠了笔风流债呢。

    其实转念一想季思也能大体猜到祁然同人了什么,裴齐修这人有些一根筋,喜欢讨厌都摆在脸上清楚得很,不似旁人那般花花肠子缠绕在一块儿,连祁然都裴家要聪慧那也是裴瑶气势足些。

    这么个性子知晓了自个儿一块儿长大的师弟,同他最为瞧不上的佞臣凑合到了一块儿,这换成谁都陷入左右两难的境地,兴许久久想不到一个两全的法子,故而觉得裴齐修这纠结的神情顿时觉得有了意思,没忍住勾了勾唇。

    初一从马车里一手端着空碗一手夹着毯子出来,瞧见的就是季思唇角扬起笑一派愉悦的模样,凑近了些将手中的毯子披在人身上问:“先前大人不还喊着冷的不行,怎才一会儿功夫便不冷了呢。”

    “没,想起个高兴的事儿,”季思以手掩唇将笑意忍了下去,垂眸量着空碗,冲着马车里的人抬首努了努嘴,“怎样了?”

    “今日神色好多了,有些伤口都结痂了,”初一也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随后转回头叹了口气,“就是还是不能下地,脚上的伤实在太重了,这一时半会养不好,往后还能不能下地都不准了。”

    季思点了点头,“你多照看照看他,若有什么需要便告诉郭盛,让他那边安排。”

    “是,”初一应下,又问,“大人,咱们还要多久才到畄平啊?这都走了好些日子了,也不知临安怎么样了,大人有没有想祁大人啊……”

    后面这句话是放低了声音的,闻言,季思侧头有些好笑的看着人,后者嘿嘿一笑又连忙补充,“我都有些想了。”

    “少话多做事,”季思捏了捏人脸颊肉,被逗乐了,“胆子不,连你家大人也敢趣寻乐了,皮子痒了欠揍是吧。”

    罢不轻不重的给了人脑袋一下,初一连忙抱着脑袋弹跳出段距离,朝人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大人若是想了别不好意思,我装作不知道,定然不会笑话你呢!”

    许是这语气十分欠揍,话音未落人却急匆匆跑开,惹得季思裹紧毯子笑出了声,无意识的将目光移到裴战所在的那颗树下,缺见没了人影,在四周张望了会儿,见人握着裴家那把穿云抢跳上了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他沉思了一会儿,操起地上的酒囊裹紧身上的毯子也跟了上去。

    裴战迎着皎洁的月光,一只腿随意横放,另一只腿弯曲,手肘搭在上头,将穿云枪直直立在身前,从怀里掏出块帕子往锃亮的枪刃上哈了两口气,冰冷的尖锐上浮现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须臾间又渐渐消散。

    他这刚开始擦拭,却耳尖轻颤,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手上动作一顿,回首却见那个让自己心情郁闷的罪魁祸首坐在了自己身旁,脸上神情又变得复杂起来,冷冷问:“季侍郎有事。”

    季思装作没瞧见这人满身的抗拒,自顾自盘腿坐下开口:“裴将军可是有心事?若是不介意我愿意听你倾诉吗?”

    哪能这般容易就撬开裴齐修的嘴,果不其然裴战只是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垂着眸擦拭长/枪,一副拒绝同人攀谈的冷漠。

    这局面在季思意料之中,他扯开酒囊的塞子,仰头饮了一大口烈酒,酒液顺着喉咙滑进胃中,所过之处带来了一股强烈的灼烧感,灼热的暖意朝着四肢百骸扩散开来,这酒虽烈,可暖身的功效却是极好,季思惬意的发出一身喟叹,将酒递了过去,裴战并未接过,他便收回了手又仰头饮了一大口。

    “咱们此行也不知要去多久,这山高路远的,还是互相有个照应的好,”季思偏头看着人,“裴将军,咱们聊聊吧。”

    裴战严完全没有这个心思,这季思无论横看还是竖看,都不是良配,男生女相过于招摇,心狠手辣过于歹毒,生性风流过于阴险,祁然虽有万般臭毛病,却依旧是自个儿师弟,瞧着这人,让他颇有一种自家好师弟被祸害了的念头,得使劲忍着才不至于一枪除了这个祸害。

    季思不知晓裴战心中的弯弯绕绕,没一会儿功夫便饮了大半囊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语气淡淡地开口,“都裴将军性子爽朗,不拘节,怎同我相处却非如此,这寡言少语的到像是大理寺的祁少卿。”

    话音落下,裴战动作一顿,心中暗道:来了来了,我就知道来者不善,满肚子坏水,一脑的阴暗心思,这人定是来同我耀武扬威的。

    却未曾想季思话头一转,换了个好奇八卦的语气,“亦或者咱们聊聊,那严公爷的事儿?”

    猛地一下,裴战睁大了双瞳,满脸难以置信的回头,见人笑意妍妍,没忍住吼出声来,“你怎么知道!”

    两人距离营地并无多远,这一嗓子足以吸引众人的注意,纷纷谨慎紧张起来,两队人马虽各司其职,可如今确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一会儿二人动起手来,这还未到畄平便起了内讧,实在是可大可。

    裴战也反应过来自己失态,缩回脖子压低声音询问,“你怎知晓?”

    “裴将军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季思眨了眨眼,他哪能告诉裴齐修是自个儿偷摸瞧见的,这不是茅坑里灯笼——找死吗,便的模棱两可,由着裴战去猜。

    于是,裴战听完心中立马有了答案,咬着后槽牙气的不行,凶狠狠咒骂:“他竟连这事儿也与你听,早知晓便不告诉他了,待我回去定好生揍他一顿,如此方能消气。”

    他气得不行,却听见身旁的季思开了口,“那不行,我会心疼的。”

    裴战:“……”

    两人虽都未将这事摊开了讲,但字里行间已经透漏的清楚明白,裴战仰头望天,颇有些明白戏文话本中,被狐狸精迷惑的富家公子家人是何种心情了,盯着笼罩一层圆月银辉的季思,见他虽是笑的眉眼弯弯,可越发觉得这人像只狐狸精,暗暗思考回京后要不要去寻个道士给祁子珩瞧瞧,兴许还能迷途知返回头是岸呢。

    季思却是来了兴致,继续追问,“所以你同那公爷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当真对他没意思?我好奇的紧,这长夜漫漫也无事逗乐,你来听听可好,兴许我还能替你端详端详。”

    “我同他……”裴战下意识便要开口,紧接着反应过来一脸警惕的盯着人,翻了个白眼,“我做甚么要给你,我与你是何关系?你我二人就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人,你这等奸佞人往后离我远些,我瞧见晦气。”

    被了一通,季思却也不恼,只是挑了挑眉咧开嘴冲人乐,“子珩是我心上人,他是你师弟,那我便是你弟婿,按理来,我还得唤你一声师兄呢,你对吧师兄。”

    “……”

    裴战眼前一黑,生平极少见到比他脸皮还厚,指着人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张了张嘴吐出句,“厚颜无耻。”

    “子珩也是这般我的,师兄,你二人不愧是师兄弟呢。”季思依旧乐呵。

    “你并非良人,也实在配不上阿珩,他只是受你蒙骗一时糊涂,待他瞧清你这人恶劣的本质,定会后悔,”裴战板着张脸,“那时我看你还能笑得出来不。”

    闻言,季思仰头喝了口酒,望着被树木遮挡的严实的山林,月光铺洒在天地间,让这本应漆黑一片的暗处透进了一丝光,他眺望这天,这地,这山林,淡淡地笑,“裴将军的有理,我也这般同子珩过,让他低调些莫要张扬,可谁知他就宠我,还不愿委屈了我,是要给我个名分,若不是我拦着,兴许都领着我上了相府大门,我也十分为难,要不你去同他?”

    一番话堵的裴战哑口无言,他中狠狠瞪了人两眼,冷哼了几声,抱着穿云枪跳下石头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季思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冲人抬了抬下巴,“师兄,改明儿我再来寻你吃酒啊。”

    果不其然裴战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听见季思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更是气的牙痒痒,若不是临行前祁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护着季思,他定一**过去,取了这人狗命,看他还怎么笑得出来!

    季思心情难得这般好,郁闷消散后也知晓见好就收的理,哼着曲儿盘腿坐在石面上,夜里吹来的风有些凉,他歪着头盯着头顶那轮月,勾了勾唇,举起酒囊遥遥相敬。

    隔的远些瞧,这酒囊似同月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白瓷杯相碰,斟满的酒液泛起一圈圈涟漪,祁然脸上并无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是将手中的这杯酒饮酒,酒刚入肚,身后传来了声音,“还未歇下啊?”

    祁然连忙起身,朝着来人附身行礼,“父亲怎的的来我院中?”

    “才从你兄长院中出来,便顺路过来瞧瞧你,”祁匡善解释着,挥了挥手示意人坐下,自顾自斟了杯酒放在鼻尖轻嗅,笑了笑,“这酒倒是不错,为父也许久未同人吃酒了,今日咱们父子俩便酌三杯。”

    “难得父亲有雅兴,我也自当奉陪了。”祁然也跟着笑了笑,端起杯子碰了碰再仰头饮尽。

    一杯酒下肚,祁匡善问了件家常,“你近些日子可有见过你阿姐?”

    “并未,连杨钦也不曾见到,来也怪,往日里他便府中跑的最为勤快,仔细算了算也好些日子未来了。”

    “唉,”祁匡善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娘亲走的早,府中也未有一个当家的女人,你阿姐这性子拗的很,又半点不愿示弱不肯服输,也就杨钦顺着她,外头都他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世间聪慧之人多如牛毛,只要不愚笨白目便好,这过日子寻个知情识趣的就成,又不是考状元,要那么多心思做甚,偏生你阿姐就是不消停,早晚得出差错,也是怨我,惯着她这性子来,想来倒是我们欠了杨家的。”

    祁然虽觉得自家阿姐千般万般好,可却不得不承认祁匡善的有理,他也不是瞧不上杨钦,只是觉得能配上自家阿姐的男子,应当是人中龙凤,这会儿低沉着头,半晌后才道:“阿姐心中有数,父亲莫要忧心。”

    “有数?有什么数啊,”祁匡善非但没有被劝慰住,反倒越发生气,将酒饮尽方才道:“你同你兄长也是个不教人省心的,次次谈及娶妻一事便被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搪塞过去,来去也就是身子不行怕祸害人家姑娘,他那身手比我还灵活,丝毫瞧不出来不行。”

    祁然没忍住扬了扬唇,弧度才刚上扬,祁匡善便数落到他身上了,“还有你,年岁也不了,对自个儿的事却是一点不上心,我也不是非得做这个恶人逼你,只是不想看着你一人孤苦,我以后若是去了,在下面也没法同你娘亲交代。”

    “父亲这的什么话,”祁然皱了皱眉不大认同,“您如今身子硬朗,怎这些不吉利的话。”

    “天有不测风云,这人命啊最为不值一提,谁能的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我只盼着你们几个能有人照料平安喜乐,”话一出,祁然神情更不愉悦,祁匡善只好作势端起酒杯跳过了这个话题,“话,齐修去畄平也有些日子了,可有传了信回来?”

    “还未,畄平位于大晋边境这走一趟需得大半个月的时间,如今才过半还有一段时日。”

    祁匡善捻了捻胡须点头,“裴老是你师父,授你一身本领,裴战离了京裴府便只剩下瑶儿和乐瑾乐瑜,瑶儿自身子就弱,又得操持着裴家这么多人的衣食,实在费心费神,你得空多加照拂,能帮衬一二的便帮衬一二,千万不要弄得生分了。”

    “我记下了,”祁然应下,随后又想起了季思同自己提到的事儿,沉思了会儿开口,“父亲可曾听太子有纳妃的意愿?”

    “纳妃?”祁匡善重复了一遍,皱着眉摇头,“太子纳妃一事事关重大,若真有其事不会没有一点动静传出,可我在朝中并未听到谈及此事,你怎会突然问起这个?”

    祁然也没有隐瞒,起了怀疑太子想迎娶裴瑶同裴家结亲的猜测,但却未出是季思告知于他的,只是搬出来去年太子寿辰宴上对裴瑶的不同,和前日皇后送了城中不少大人家中女眷一些口脂布匹,轮到裴家时却是太子亲自上门,种种迹象才有了这番猜测。

    祁匡善听完脸色阴沉了下来,沉思了半晌方才道:“自梁王倒后,太子便成了继位呼声最高的,他手上本就有户部和吏部,我听闻前些日子晏家那儿子同董大人家的女儿结了亲,这里头想必是有太子授意,可拉拢再多真要斗起来他不见得是瑞王的对手,原因无他,瑞王身后立着的是平北将军府,那便是平北大营的三万将领,你我能想到这一点,太子自然可以。”

    他抿了口酒放下酒杯,眉头没有舒展开,反倒皱的越发紧了,“当务之急太子的确是应收兵权,四方驻军余三,蜀州的天启八营由朱洵统领,他虽有个女儿,可我听闻性子怪异天生力大无穷年岁也不大,比那营中的将士还像男子,太子喜爱美人自是瞧不上;白马峡的骁骑营,我记得萧家只有一对兄弟并无女儿,如此来倒是裴家最为合适。”

    “正是如此,不知父亲怎么看?”祁然问。

    杯中的酒液映照出夜空中的那轮月,杯中水光粼粼,连带着那轮月也起了波澜,似久久不能平静。

    “若太子真有此意,不是你我如何想便能定夺的。”祁匡善答。

    祁然脸色一变,明白这话中用意,慌道:“一入宫门深似海,那就不是个人待的地儿,若是太子真同裴家结了亲,待他继位瑶儿定会被封为妃,那她一辈子就得困在那个牢笼之中;若是太子继不了位,自古成王败寇,那新皇能容得下她?容得下裴家吗?”

    “此事远比我们想的复杂,需得从长计议,切勿胡来,若是迈错一步,那便是步步皆错,”祁匡善望着被乌云遮挡的弯月,长长叹了口气,“若是不能让太子消这个念头,便只能从瑶儿身上着手了,裴兄,若你你泉下有知,还望能庇护瑶儿度过此次难关啊。”

    这消息祁然也未算瞒着裴瑶,他当时未寻到何时时机告知裴战已懊悔万分,断然不可再瞒着裴瑶,可总归男女有别,他不大方便上裴府去,便去了趟杨府将此事与祁熙听,想由她出面,女儿家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避讳。

    在杨府留了会儿也未瞧见杨钦,可今日明明是休沐,祁然心下不解便多问了句,“杨钦不在府中?”

    祁熙笑意一僵,瞬间又恢复正常,轻笑道:“他这些日子公务繁忙,听八斗他自个儿去阿翁那儿讨来的公务,这会儿应是在书房忙,他那性子你也知晓,难得有这份心思想做件有用的事,我也不便去吵扰他,你若寻他有事,我让半夏去替你传个话。”

    罢作势便要吩咐半夏,祁然本就是随口一提,急忙将人拦住,“无甚大事,让他锻炼锻炼也极好,省得老去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结交,丟了自个儿脸面。”

    “阿姐,”祁然唤道:“你近日可是有心事?我怎瞧见你都瘦了?”

    “哪儿来的心事,”祁熙掩唇笑了笑,“不过天燥的慌夜里睡不大好,这几日已经好了许多,你莫要担心,不是还有事吗快去吧。”

    “那你多加注意,若有事便让半夏回府一声。”

    “知道了,你怎学上兄长那唠叨劲了,快去吧。”

    祁熙笑意妍妍站在檐下,望着祁然身影渐行渐远,脸上笑意也一点点消散,长长叹了口气。

    “姐,”半夏嘟着嘴开口,语气中满是对杨钦的指责,对自家姐委屈的不满,“你为何要骗二少爷,姑爷明明不在书房,这些日子不是在宿在衙门,就是宿在那些风月场所,连回府都是匆匆一过,就是不踏进咱们这院中,他明明是……”

    “行了,”祁熙侧眸语气淡淡地瞥了人一眼,“别了,去让人备马车,咱们去一趟裴府。”

    半夏再有诸多不满也只是咬着唇应下,匆匆离开。

    待人走远祁熙才轻声叹了口气。

    到裴府时已过晌午,日头好好悬在半空,炎热的很,裴瑶正在书房算账,一手算盘拨的声音作响,听到祁熙到访的消息立马放下手中事务跑而去,抬腿踏进厅中展颜一笑,迎了上去心情愉悦道:“熙姐姐今日怎有空来裴府了。”

    “齐修也不在京中,你也没个话的人,我不放心来瞧瞧,”祁熙握住裴瑶双手轻拍了拍,侧身示意,“我让厨娘炖了点人参花胶鸡,听你府上丫头你忙着核对账目还未进食,喝点鸡汤暖暖也好。”

    “还是熙姐姐疼我。”裴瑶一边着一边拉着人坐下。

    半夏将食盒放置在桌上,心翼翼端出汤盅,手脚利落的盛了两碗汤,放在桌上这才退后了一步笑着:“二姐同我家姐关系亲厚,这无论叫谁来瞧都像是一对姐妹儿花,还记得时候二少爷还气姐对二姐太好了些,又哭又闹,到真是闹了不少笑话。”

    想起少时趣事,两人对视一眼也掩唇笑出了声。

    “快尝尝可还合你胃口。”

    裴瑶舀了半勺汤放入口中,的确是唇齿留香,一会儿的功夫一碗便见了底,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身子也多了些暖意。

    祁熙眉目柔和望着人,见状将自己未动过的这碗鸡汤推了过去,“这儿还有。”

    “别了,再喝下去真就不行了,”裴瑶一脸为难,“不如留着待会让乐瑾乐瑜来尝尝。”

    闻言,祁熙也未强求而是同人聊了些家常趣事,话已过半,她这才将此行的目的摆上台面来,“我若未记错,瑶儿已过二八了吧。”

    “怎问起了这个?”裴瑶有些疑惑,“我生辰宴时熙姐姐也到了场,这才过去多久便忘了啊。”

    “这可忘不了,”祁熙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抿了口,“只是一转眼瑶儿也是大姑娘了,不由得有些唏嘘,也不知日后是哪位少年郎有哪个福分娶得我们瑶儿为妻。”

    裴瑶听着这话,脑海中却不知为何浮现出就那个坐在树上沐浴在落日余晖中的人,心快了三分,眼神微动,难得有了些女儿家的娇羞姿态,嗔笑着:“熙姐姐还是莫要趣我了。”

    “瑶儿当真没有心仪之人吗?”祁熙犹豫着又追问了句,“若是有便与我听,瞧瞧是个怎样的才俊,只要家世清白人品端正疼你惜你,你兄长想必是不会反对的,你总归是大了,还是应寻一个好人家,莫要学着我教旁人看了笑话。”

    家世清白?人品端正?

    季大人好像没有一点符合,兄长更是字里行间都不屑于他,别同意了,若知晓自个儿心思,许是得大闹一场。

    裴瑶不由得有些忧愁,她瞒着此事便是不想到时闹得难看,再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起了这心思,人季大人也未撩拨过她,又怎能怨的上他人。

    思及至此,裴瑶并未答话而是反问了句,“我少时受熙姐姐教导,熙姐姐性子也不同于临安城中其他女子,父亲在世时还曾过,“若祁家那丫头为男子,就那股狠劲儿都是子瞻和阿然比不上的”,熙姐姐当时回了父亲一句“祁熙虽是女娇娥,却胜似世间千万男儿郎百倍”,你便告诉我,女子从不是旁人的附属,嫁人生子也并非是女子必经之路,我们也可立于高山之巅俯瞰这世间平庸的之人,逆风而行踏出一条未有前人行过的崎岖之路,应做何为不是由旁人来定夺,而是由己。”

    祁熙脸上的笑意消散,听着这一句句,一字字,心中起了种恍然如梦的虚幻感,她听明白了裴瑶言外之意,却也不恼,反倒有些欣慰,随后放下茶杯掀起眼帘,语焉不详的落下一句,“并非我想逼你,而是嫁不嫁怕是由不得你了。”

    话音落下,局面突然变得复杂起来,裴瑶自然听明白了这番话,知晓这事远不是自己想的那般,可依旧不解,皱着眉问:“此话怎讲?”

    “半夏,”祁熙挥了挥手,“让屋里伺候的都下去吧,你在门外守着,我不唤便莫要让人进来。”

    “是。”

    待半夏将众人领了出去,还识趣的带上了门,屋里的光线暗下来几分,祁熙这才望着裴瑶一字一句开口,“太子殿下有意纳你为妃。”

    猛地一下,裴瑶双瞳放大,满脸的难以置信,张了张嘴却只是道:“这不可能,朝中也并未有这消息传出。”

    “若是旁人与我听我也是不信的,”祁熙也是一副愁像,幽幽叹了口气,“可这消息是阿珩告知于我的,阿珩的性子你也知晓,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断不会胡言,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又关乎东宫,谁能轻易拿来糊弄人。”

    裴瑶脊背起了寒气,手脚冰冷的好似从冰窟里刚捞起来一般,冷静自持的理智荡然无存,顿时慌了心神,咬着嘴唇:“可我与太子也不过一两面之缘,他都不知晓我是何脾性,怎突然有纳我为妃的心思了。”

    “你是何脾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姓裴,是定威将军府的二姐,镇守边关的裴战是你兄长,光是这三点便足以成为太子纳妃的意愿。”

    这番话的清楚明白,裴瑶也并未蠢笨之人,顿时便懂得话中深意,脸色越发难看,无意识攥紧衣袖,将那别有用心出口,“太子想要裴家拥护。”

    “是,”祁熙语气淡淡地:“官场之事你也想必也有耳闻,咱们这个皇上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往大不敬些,他若驾崩了这继位之人理所应当是储君,这是名正言顺的,可瑞王身后立着的是同裴家旗鼓相当的郭家,真斗起来瑞王不见得会输,太子当务之急便是另寻良策,而你就是他用来破局之人。”

    “瑶儿,”祁熙停了下来,横过桌面将裴瑶的手握紧,盯着她的万分忧愁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从未想逼你,若是可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遇到个真心疼你惜你,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归宿,可是事发突然,若真让太子去殿前求了赐婚的圣旨,那可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你莫是还能抗旨不遵不成?”

    裴瑶抬起眼眸,神情凝重的望着眼前的人,祁熙眼中倒映出她有些慌乱苍白的面容,她张了张嘴,哑着声问:“那我该怎么办,我可不想嫁与太子为妃,我不想,熙姐姐,我该怎么办?”

    “莫要慌,我到有一法子可行,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祁熙凑近了些,轻声将来时便想好的主意悉数出来,裴瑶闻言神情却是越发复杂,足让人半点瞧不出名堂。

    晌午的日头有些灼热,明晃晃的日光透过窗棂进屋中,影子倒映在地上,被日光拉的细长,又被脚步踩碎扰乱。

    孙海接过内侍奉上来的甜汤,挥手示意人动作放轻些出去,随后躬着身动作轻缓的放在承德帝手边,不解地问:“先前太子殿下来讨赐婚,陛下给搪塞过去了,老奴瞧着像是不大高兴,这殿下也是廿又五的年岁了,除了有个侧妃和几个侍妾,房中也是冷清了些,也是时候纳太子妃了。”

    “纳妃?”承德帝冷笑了一声,“他那是有心纳妃吗?他那明明是结党营私想栽培自己势力,若那人不是姓裴只是个寻常官贾之女,他还会有这个心思?”

    承德帝显然明白李弘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越发的愤慨,冷着一张脸冲孙海控诉,“他那些个见不得光的算,当真以为朕不知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半点没有出息净想了些靠女人的法子,这他这般急躁沉不住气的模样,往后还怎么成就大事?朕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罢连声咳嗽起来。

    “陛下消消火,莫要动怒伤了身子,”孙海连忙替人顺着气,端上甜汤劝慰道:“兴许太子只是单单钟情于裴二姐,并未想的那般多。”

    “这几个儿子,不是心思过重处处都要筹谋算计,那心眼比地鼠出来的洞还要多,便是半点没有建功立业之心,只盼着碌碌无为勉强混日,延安这性子不上愚笨却也算不上多聪慧,若非皇后……”提及曹玉菡承德帝沉下脸色,只好摆了摆手揉着眉心,心力憔悴的开口,“罢了,不这事,季思他们去了几日了?”

    孙海回想了下,恭敬的答:“有些时日了,估摸着也就这两日便会到畄平地界儿。”

    他完犹豫了会儿又道:“陛下派裴将军同行,可是担心平北大营那边同此事有关联?”

    “依你看,那郭敬义同此事到底有没有关联?”承德帝并未回答,而是嘴角挂着抹淡淡地笑反问了句。

    这孙海也是人精儿般的存在,既不敢妄揣圣意,也不想装的过于迟钝,只好陪着笑夸赞,“陛下神机妙算料事如神,老奴这点聪明哪好意思出来,来去也不到点儿上,不成了个笑话吗,不敢,不敢?”

    承德帝看出来了这人那点儿心思却也不反感,咳嗽了两声,垂眸望着龙案上的畄平边防图,神情隐藏在暗处,瞧不真切,只听语气悠远沉重的传来,“有没有关联,待季思回京便能知晓了。”

    屋外起了风,树枝摇曳,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影子在地上,像是遮蔽这耀眼的天,日光穿过树枝缝隙,如千万条光柱破开黑暗,落在地上,落在这尘世每一个人身上。

    裴战同平日一般望着某人所在之处,却见这人仰着细长的脖颈,高抬下巴直直盯着那些透过树枝缝隙的光晕,神情庄重肃穆,整个人沐浴在日光之中,浑身好似镀了层光晕,晃的人挪不开眼。

    不得不承认季思拥有一副好皮相,可越是这般裴战越是气愤,觉得他就是靠着这副模样蛊惑祁子珩,故而越发觉得不顺眼,一点都想不出前不久自己刚在心中暗自赞叹过:这一路上路途曲折,又是快马加鞭,走的还是祝郢舟的那条人烟罕见杂草丛生却又隐蔽的捷径,季思一个一看就吃不了苦的文官却是一个字没嚎过,不叫苦不叫累的性子还有几分血性,半点没有文官的娇柔做作,到叫人另眼相看。

    此时,恰逢初一水归来,裴战一把将人拦住,冲着季思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他这是在瞧什么?怎一动不动瞧了半天?”

    初一顺着方向望去,便瞧见季思神游天际的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想着面前这个将军是祁大人的师兄,那便是一家人,故而:“我家大人那是累的不行,又不想在旁人跟前失了面子,便盯着一处发呆,实则都快睡过去了。”

    罢便笑着离开,徒留下裴战一脸嫌恶,张了张嘴吐出四个字评价,“装模作样!”

    也不怪季思太累,他们这些日子净往些深山老林里钻,不是宿在河边便是宿在林间,一路而来别了客栈了,连点人烟都没瞧见,饶是外禁军营那群兵都会时不时牢骚几句,更别季思这惯于享乐的主儿,倒是裴战自己手下的裴家军,一个个都跟从笼中放出来的雀儿一样,如鱼得水。

    路虽难行,却是条不折不扣的捷径,将本需大半个月的路程缩短到仅需半月。

    他们是在翌日从山林中出来,一群人马走到城门下引起了不的骚动。

    祝郢舟掀开帘子,抬眸望着这巍峨耸立的城墙,在心中暗暗道:畄平,我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季思:【茶里茶气】自我和祁然在一起后,就独得二少爷恩宠,我告诉他要低调别太张扬,他不听,就宠我,就宠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裴战:呸,妖孽!

    季思:子珩哥哥,他骂我,嘤嘤嘤,呜呜呜,人家委屈屈QAQ

    祁然:不气,我帮你他一顿。

    裴战:……

    ps:畄平这个副本东西也是有点多,一堆东西都得展开了,算是收尾副本的最后一个本了,啊,冲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