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从一开始就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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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丝竹声停了下来,连舞姬都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厅中肃穆,落针可闻,屋外呼呼刮着的风声,让这个看似寻常的夜晚多了些紧张。

    王阳春这番话如同一颗巨石般砸了下来,不偏不倚砸在众人心中,将本就不平静的心海给翻起了波澜,其中季思犹甚。

    他眯了眯眼睛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转着手中青瓷酒杯,在众人或直接或偷摸的眼神中将余酒饮尽,方才单手撑着头,懒洋洋开口,“哦,王大人这演的又是哪一出儿?幡然醒悟,迷途知返?”

    “非也,”王阳春笑了起来,圆圆胖胖的脸压根瞧不见眼睛在何处,让人想去捏一捏,“而是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惩奸除恶。”

    “何人是恶,我吗?那又何人是善,你吗?王大人倒是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嫌臊的慌。”

    “季大人不信也正常,”王阳春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我替你回忆回忆,不知平北大营有一批将士因伤退伍,朝廷拨了批体恤银,季大人可还有印象?”

    话音未落,季思脸色已然变得难看起来,阴沉着脸,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在馄饨摊下,祁然的那番话,此时一字不差的再次响起:他们为了大晋奉献出了全部,乃至生命,可大晋却未给他们一砖一瓦,一粟一栗,连最起码的吃饱穿暖都许不了他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所有的苦楚只能自己强撑着,敢问季大人,户部下发的那三十万两银子哪儿去了?

    当初一句质问,如今再次回想起来,竟时这般局面,他抿紧唇,食指轻扣桌面,发出沉重缓慢的声响。

    “哒,哒,哒……”

    黑暗中自远处传来脚步声,一夜行衣扮的人躬着身停下脚步,他这位置将要同来人对上,左右张望着,随后眸光一凌,借势起力,咻一下跃上树枝,枝叶茂密又加之天色昏暗,这人着了黑衣,不凑近些仰头去瞧,压根看不出这处藏了人。

    随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近,昏暗的光从拐角露了出来,光晕变大,人影也清晰起来,是两个家仆扮的人。

    两人脸上满是疲惫,高一些那个先开了口,“改明儿散值,咱俩吃花酒去,这都存了好几天的货,得卸卸了。”

    话间伴随着一阵淫邪猥琐的笑。

    “还卸货,能睡个好觉你就该谢天谢地了,”矮些的男人道:“管事可是再三警告了,只要临安来的哪两位一日未走,咱们一日不能松懈,没瞧见府中值夜的人比往几次都多吗。”

    “话临安来的哪两位排面挺大啊,我听人那个季侍郎在宴上还把郭将军给怼了一通,这侍郎莫不是比将军还要大?”高个子又问。

    矮个子未话,只是举着灯笼往院中树上照了照,光线有限照不太远以至于看不大清楚,他皱了皱眉转身便要走过去探查仔细,这时躲在树上的人影屏住了呼吸,右手向后握住了别在腰后的一柄短剑,正要抽出来时,局势却又突然发生了改变。

    高个子不耐烦的将矮个子扯了回去,追问道:“问你话呢!”

    被这么一断,那矮个子也没心思,被吵得不耐烦,自顾自提着灯笼往前,“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京官总归是比地方官精贵些。”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躲在树荫上的人刚松了口气正算换个落脚的地儿,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听声音人数还不少,只能又将身子藏了回去。

    只见曹平阴沉着脸色走来,边上跟了几个下人扮的人,他脸色极其难看,压低着声音道:“那丫头不是让你们处理了吗?怎的有人她被送回去了?”

    “大人,的也是一头雾水,这拿不定主意才让人将大人唤回来商议。”管事扮的男人也是一脸恐慌,这青天白日见鬼吓得他这会儿都还没回过神来。

    “在何处见到的?确定没看错?”曹平又问。

    “就在街上,她身上的扮同那日一模一样,的定没有瞧错,还眼瞧着她进了自家院中,那模样身形就是那丫头,大人......”管事越想越怕,整个人着冷颤,连出的话都带着积分颤音,“你那丫头会不会没死,会不会变成厉鬼回来找我们......”

    “怕什么?”曹平凶狠狠瞪了一眼,厉声道:“一个孩子我还怕了她不成,她活着被我欺辱,死了那也别想翻身!给我查清楚了,我倒要看看谁在装神弄鬼。”

    罢,几人到了书房前,曹平停下脚步回身吩咐,“派人去那丫头家附近守着,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几个给我守好门,莫要让别人进来。”

    “是。”

    木门被推出发出咯吱的声响,曹平抬腿走了进去,门便合的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

    这些自然落在了树上那人的眼中,他左右张望着,这四周视野开阔若是贸然出去必定无处躲藏暴露了自己,只好沉下心神等着,在心中盼着自家将军快些来,要不然自己怕是得在这上头待上一夜不可。

    这曹平也不知在房中做些什么,进去许久没发出一点声响,一会儿后,树上这人正欲探出身子查看,却见那管事再次匆匆赶来,他只好连忙低下头去,

    管事神色慌张的敲门,几声过后房门被人开,曹平皱着眉走了出来,管事凑近低语了几句,他脸色一变,合上门便慌忙离开。

    局势突然有变,树上那人眉头紧锁着,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如何,直直盯着那还未来得及上锁的书房,左右一合计便翻身下了树,躬着身放轻了脚步,格外的心谨慎,再三查看无误后将门开了一个缝隙,侧身钻了进去又连忙关上。

    房中未点灯仅靠屋檐下微弱的烛光照亮,借着光能一眼将这布局看清楚,这人在四周翻看着,寻了一通却无半点收获,不禁开始思考莫不是自己多虑了,可曹平这般谨慎这个书房又不通,

    黑衣人思考着,手指碰到桌面却感觉有一道缝隙,凑近了些瞧发现是个夹层,抽出腰间匕首轻轻撬开,画面内有乾坤,几本厚厚的账本放在其中,黑衣人眼睛一亮,掏出一本翻阅,待看清其中内容之后,脸色顿时一变,这上面根本没有一个字。

    突然之间,房门被人踹开,高举着火把手握长刀的侍卫冲了进来,将书房围的水泄不通,曹平阴沉着脸从人群之后走了出来,“本以为钓到一条大鱼,未曾想却是一颗虾米,真因为这种把戏能骗得过我吗,,你是何人派来的!”

    情况骤变,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黑衣人目光凌冽,扫视着眼前众人,伸手摸向腰后,噌一声,长剑出鞘,注定乱这夜安宁。

    夜晚还长,天明还久。

    黑夜之中一双眼睛猛地一下睁开,多年在战场拼杀出来养成的危机感,让郭敬义察觉到今夜有些不同,匆匆跳下床只见林中雾气茫茫,能见之处不过几步,安静的更是连一只鸟禽的声音也听不见。

    值夜的士兵迎了上来问:“将军怎么了?”

    郭敬义面色凝重,仔细环视着四周,大雾之中作战乃是行军大忌,再加上黑夜视野受限,易攻不易守,他沉声询问着,“今夜可有什么异常?”

    “回禀将军,并无异常,只是突然起了雾,副将便将兄弟们都集中在了一块儿。”

    “突然起的雾?”郭敬义脸色更是难看,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慌忙回身吩咐,“传令下去准备撤退,这雾气有些诡异,此地不便多留,快些撤离。”

    那俩士兵也慌了心神,行了礼后便转身想去敲锣,可才走出几步,两支利箭从雾气中飞出,正中二人眉心,二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随后直直往后倒去。

    随后铺天盖地的箭雨飞了过来,郭敬义脸色阴沉,一身煞气,一边心躲避,一边高声吼道:“夜袭!戒备!”

    话音将落,数百人从雾气之中冲出,均是身着北燕服饰的士兵,目光嗜血,面色兴奋,手中长刀在夜晚泛着森森冷光。

    领头那人蓄着两撇胡子,咧嘴露出一口犬牙,用北燕话厉声高吼,“兄弟们,随我一起,杀了郭敬义,女人会有,珠宝也会有!”

    声音高昂,敲响了今夜另一道讯号。

    夏日蝉鸣阵阵,可今夜的蝉不知为何叫的越发吵闹,这时,突然一把匕首扎来,蝉声戛然而止。

    裴战抽出插进土壤之中的匕首,将尖端那只蝉放进篝火中烤了烤,顿时一股焦香的味道便弥漫了出来,他扯下翅膀直接塞进了嘴中咀嚼。

    见状,一旁的祝郢舟叫出声来,“你居然连虫子都吃,你疯了吧!”

    “这算什么,想当初我树根都嚼过,比起来这已经算好的了。”裴战挑了挑眉,话间便将虫子吞了下去,便举着匕首又寻找下一个猎物。

    祝郢舟脸色十分难看,觉得季思虽然也有病,阴险狡诈心思深沉,可同裴战相比至少能装样子,不似这人直接把不待见自己挂在脸上。

    初一并不在意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是不停望着畄平城的方向,脸皱在一块儿,担忧的询问:“裴将军,我家大人为何要让你将我们送出城啊?”

    裴战用树枝拨动着篝火,火星跳动着,发出“呲呲”地声响,火焰一下子蹿高了起来,将四周映照的更加亮堂,他眺望着前方黑压压的山林,右侧一处弥漫着灰蒙蒙的一层雾,可怪异的是仅有这处有。

    看了一眼,裴战便收回了视线,将目光落在xxx身上,语气凝重回,“王阳春他们有所察觉,你家大人担心他们今夜定会有所行动,便让我将他带出城明日便能尘埃落定了。”

    他的极其简单,可初一却听的脸褪去血色,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颤着唇道:“城中这般危险,那大人一人在城中......不行,我得回去!”

    “坐下!”裴战呵斥了一声。

    “裴将军......”

    “你再走一步我就断你的腿。”

    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光是一个眼神便能让人两股战战,初一咬着唇没应,只是死死盯着畄平城的方向。

    “便是担心你会如此这才瞒着你,你如今回去除了添乱还能作甚?”裴战望着身后瞧不见的畄平城,目光凌厉低语,“他自有定夺,我信得过他。”

    长夜沉寂,大厅肃穆。

    季思望着鱼贯而入的官差士兵,心下一沉,面上则不慌不忙的斟了杯酒仰头饮尽,方才抬起眼眸端详着人群之中的王阳春,唇角一挑,笑出声来,“王大人这是有备而来啊。”

    “季侍郎身份不同,能力更是出众,那曹平都被你们玩的团团转,我可不敢觑,”王阳春笑着从怀中掏出薄薄一本账本,让人递到季思面前,“这是我从曹平别院密室中搜查出的账本,季侍郎瞧瞧可熟悉?”

    “舍卒保车?有意思,那曹平怕是正对你感恩戴德,以为你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定想不到,背过身你就把他给卖了。”

    “谁同谁是一样的人,季侍郎不如看过账本再言不迟。”

    季思余光瞥了一眼桌上账本,翻开一看却是平北大营的那笔抚恤银,右上角还盖着户部侍郎的官印,大晋的官印是由官窑烧制而成,每个官印都不相同,若非本人是断然不知晓是何模样,再加之上头的批注他也十分熟悉,这字体当时还学着临摹了许久。

    事实已摆在眼前,此时得越多反而错的越多,季思用舌头顶了顶腔壁,冷声问:“是本官的官印很批准,那又如何?”

    “季侍郎认了便好,”王阳春笑眯了眼睛,圆鼓鼓的肚子让他看起来越发和善,“季侍郎是正三品的官员,我自是不敢做什么,如何定夺需要交由皇上,折子已呈给皇上,决策下来之前只得委屈季侍郎先去牢狱之中待上几日了,季侍郎,请。”

    “这般客气,有劳王大人了。”季思满面笑意,缓缓起身整理好衣衫,率先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畄平的大牢阴暗潮湿,他们忌惮季思身份,留的是狱中唯一透光的一间,稍稍扫了一番,季思站在空荡荡的牢房之中,掀起衣衫盘腿而坐,半点没有恼怒和愤慨不平,同其他大喊“冤枉”的犯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落入凡尘的仙人。

    今夜太过漫长,直到清第一抹阳光透过那的窗户,进阴暗潮湿的牢房之中,端坐了半宿的人眼睑轻颤,缓缓睁开眼来。

    破晓朦朦,黑夜自天边消散,天地间万籁寂静,此时林中鸟群分散,破了林中寂静,灰蒙蒙的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暖光射穿薄雾,天渐渐亮了起来。

    手中长刀落地,四周满是尸首,郭敬义站在中央,一身血污已然瞧不出本来颜色,粘稠的鲜血顺着他的右手滴落,他眼睛耷拉着,踉跄了几步直直扑向前去。

    一旁浑身是血的连忙扑上来将人扶住,郭敬义哑着声音吩咐,“传令下去……速速回营,加强戒备……我受伤一事莫要声张……”

    话音落下,人便晕了过去。

    林中被惊扰的群鸟飞散开来,周遭又恢复的安静,缓缓升起,天地间一片明亮,夜晚落了下去,白昼再次出现,亘古不变,周而复始。

    倚靠着树干休憩的裴战感受到透过树荫投射在脸上的暖意,睁开眼用手背挡住刺眼的光,望着旭日东升的景象,自言自语道:“天亮了。”

    一夜之间,局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王阳春的折子传回临安,朝堂一片哗然,众人没想到本是受命前去畄平的季思,居然同此案有关,账本上白纸黑字写满了他这些年贪污的数额,若曹为远是明面上动了手脚,季思便是暗地里谋划,至于曹平等人,拿的也不过是些蝇头利。

    承德帝在朝堂之上呕出血来气晕过去,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摘了曹为远的官,任由曹为远高喊冤枉,随后下了道令,让季思择日回京受罚。

    季侍郎平日里没少同人结怨,一朝落马除了祁匡善出声道事有蹊跷外,竟无一人替他辩解一二。

    送到畄平的召令快马加鞭赶去。

    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走进,还未见人便闻声传来,“姐,姐,出事了!”

    裴瑶合上账本望向来人,皱着眉训斥,“何事这般慌慌张张?”

    “奴婢先前去替姐拿胭脂,正巧路过了季府,瞧见来了好多巡察卫将季府给围住了,稍稍一听才知道,季侍郎贪污军饷被人告上殿前,听闻皇上大发雷霆,如今下了令让季侍郎回京受罚呢!”

    “不可能,季大人不是这种人,断然不会贪污军饷,”裴瑶脸色骤变,随后想到什么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兄长呢?兄长如何了?”

    “没有将军的消息。”丫鬟完见裴瑶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急忙补充了句,“姐莫要担心,将军同此事并无多大的干系,不会出事的。”

    裴瑶点了点头,可依旧心乱如麻,她对朝堂之事了解甚少,却也知道贪污军饷是何等大罪,对季思的情况万般担忧,可却不知询问谁合适,思来想去有了主意,吩咐道:“备车,咱们一趟祁府。”

    曹为远被关押,季思将被押送回京严惩,户部两位四品以上的官员即将落马,这消息在朝中传的沸沸扬扬。

    杨钦有一个当皇帝亲信的老爹,早早便知道了这事,可恰巧不巧,祁子珩不在杜存孝也不在,他整个人急成乱锅上的蚂蚁,却是半点办法没想到,故而当下人来报裴瑶和祁熙寻他有事时,还愣了愣。

    他走进前厅,第一眼便瞧见了祁熙,两人视线相交,却是杨钦帅照移开了目光,望着裴瑶语气温和的问:“听下人裴二姐寻我有事?不知是何事?”

    “实在叨扰杨大人了,不过裴瑶却有要事相询,这才不得已为之,”裴瑶脸上万分着急,话的语气都较平日快了些,“听闻杨大人同户部侍郎季思季大人关系熟稔,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问阿言的?

    杨钦皱了皱眉,神情不掩困惑,“二姐为何听季侍郎的事?莫不是二人认识?”

    “实不相瞒,季侍郎于裴瑶有救命之恩……”裴瑶三言两语将正旦节那日情形了一遍。

    见人脸上并无假意,又实在想不到裴府二姐故意来这么一出是想做甚,杨钦只好挑着些能的,“畄平布政使前些日子来的折子,里面的季侍郎同畄平管粮郎中,户部尚书曹为远坑壑一气,官官相护,同时呈上来的还有几本账目,上面的官印和批注却是季侍郎的不假。”

    “怎么会,季大人断然是不会做出这等事来的。”

    “我也不信,可那账本还在御史台搁着呢,如今只能等他回京亲自问问了,这人在畄平即使有冤也是半句话没法辩解,只能仍由人编排,他那性子往日没少积怨,都指着这次狠狠踩上一脚,幸而皇上已经派人去畄平传令了,要不了多久便能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裴瑶抿紧了唇,明白如今只能静观其变,唯一忧心的是,她兄长一向讨厌季思,只盼这次莫要落井下石的好。

    忧思在心,长长叹了口气。

    两人同杨府出来一同上了车,祁熙掀开帘子往后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前的杨钦,直到裴瑶出了声方才收回手。

    “我见杨大人这次是真的放下了,也不知是不是心性不同,较以前倒是沉稳多了。”

    “你想什么。”祁熙冷冷地问。

    “不过是有些感叹罢了。”

    祁熙拧着眉不语,不去探寻裴瑶言外之意,垂下眸沉思着,随后问:“你同季思是怎么一回事?”

    裴瑶顿时心虚,却装出一副自然淡定的模样,“先前不已经了吗,季大人……”

    “你这番辞骗骗杨钦还行,真以为我会信?”祁熙冷着脸断她的话,“瑶儿,你我情同姐妹,你性子如何我自是明白的,莫要骗我,你是不是对那季思,对他动了心思……”

    罢,她见裴瑶并未否认,眉头颦蹙,脸色已然有了些怒火,“这人品行不端眦睚必报,你怎偏偏看上了他!他并非良配,配不上你的。”

    “并非配不配,而是愿不愿,”裴瑶目光如炬,神色凝重,“我初见他时便满心欢喜,只盼着他待我的心思也如我待他一般,可实际上不过一厢情愿罢了,两情相悦过于难求,这缘分若是不属于我我也不会强求,只念着他能平安。”

    两情相悦。

    祁熙眼神微动,她以为她曾经同沈子襄便是如此,可实际上不过是相寻个合适之人,至于杨钦一开始只是一厢情愿,而如今……

    最终祁熙长叹了口气。

    车轱辘的声音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功夫便被杂乱的脚步声掩盖,再也听不见其他。

    季思缓缓睁开眼,天色昏暗,牢房外的过道两侧点着油灯,光线有些暗,他站起身来活动活动坐久了有些僵硬的四肢,丝毫没有寻常烦人那种惶恐不安,如同在自家后院一般。

    脚步声自远变近,只见两个官差押着个人走了过来,凑巧便在季思对面那间牢房,更巧的是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曹平。

    这老东西慌的六神无主,身形狼狈,瞧见笑眯眯倚靠在围栏直勾勾盯着自个儿的季思,更是心下凉了半截,下意识便要转身,被官差踢了一脚扑了个狗吃屎,等那俩官差骂骂咧咧走开,他才连忙爬起来,寻了个离季思最远的角落。

    “哎呀!这不是曹大人吗!”季思表情极其夸张的,“怎的也进来了?您同王大人不是一伙的吗,莫不是被耍了?这狗咬狗的戏码,就是精彩。”

    曹平恶狠狠的瞪着季思,满面阴翳,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连带着将王阳春一块儿丢去喂狗!

    自联系不上曹为远后,从季思手上过的那笔账目便是曹平一开始的后路,他将账本藏的极好,未曾想早就被王阳春察觉,那日是王阳春有人同他通风报信:季思他们必定会有所行动,让他多加防范。

    谁知那黑衣人前脚刚一逃脱,后脚张炏便带人来了,在他书房发现了贪污军饷的账本,曹平这才反应过来中计了,那黑衣人并非来偷取什么,而是来放账本的!

    王阳春那厮将他当成踏板,自个儿倒是摘得干净,思及至此,曹平滔天的恨意涌了出来,冷冷看着季思咬牙切齿道:“季侍郎自身难保还有闲工夫在这儿看戏,下官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还有季侍郎为伴,足矣。”

    “谁同你本大人要死了?”季思突然甩出来这么一句,直把曹平给砸了个晕头转向。

    “在畄平王阳春不敢动我,回了临安他更没法动我了,”季思啧了一声,也不瞎讲究,盘腿坐了下来,一副算替曹答疑解惑的模样,“你不会真以为皇上对此事一无所知吧,咱们这位皇上,别的没有就是猜忌心重,这户部每年拨出去的银子出了多少,那些个官员拿了多少,他都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你什么意思?”

    “放眼整个朝堂贪污的官员没有成百那也得上千,皇上怎就偏偏要查畄平呢,你真以为是祝郢舟有能耐?这畄平可不单单只有你们做主,你们若是出了差池,最大受益者是谁已然不言而喻。”

    季思故意的模棱两可,引着曹平往北面去想,果不其然这人眉头紧锁着,沉思了会儿反应过来,“若我们出了事那受益最大的当属郭敬义!”

    “不言其他,就那祝郢舟,一个未及冠的少年哪能有这般心思,定是身后有人指示,此人心思深沉谋划已久,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皇上便是看出了这其中端倪,如若不然,不过查明私吞军饷一事,为何还得让裴将军陪同,不仅如此还派遣一支亲兵,未免过于劳师动众,皇上想震慑何人,如今曹大人可明白其中缘由了?”季思放低了语气,故意营造出了一种紧张危险的语气,脸隐在暗处,那嘴角的冷笑瘆人得紧。

    那曹平本就心乱如麻,又加之牢房阴冷潮湿,享乐惯了身子受不住寒气禁不住颤,被季思牵着思绪走,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莫不是为了查郭敬义!”

    “皇上早就觉得郭敬义兵权过重,又有外戚身份加持,便想收一收他手上的权,这才来了这么一出,未曾想那王阳春竟同郭敬义是一伙的的,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曹大人,这正是你将功补过的好时机,”季思直直盯着人,“你若信我,我定在皇上跟前保你安全无恙,不过贬官而已,至少能留一条命,季思今日所言若有半句慌话,便不得好死身首异处!”

    许是他发毒誓的模样过于严肃,又或许先前那番话有理有据,曹平有些犹豫,垂着眸沉思不语,没有注意到刚刚对面的季思偏过头松了一口气。

    季思用余光斜瞅着曹平,见人犹豫不决的模样,便知晓已是信了八分,他那番话不过东拼西凑,若今日在的人是王阳春,定是哄骗不了,还好曹平为人蠢钝又贪生怕死,

    果不其然,半晌后曹平抬眸望过来,沉声问:“依你所言,我们如今该如何?”

    “你可记得祝郢舟有个女儿?那丫头是怎么回事?”季思眯着眼睛想了想,问了这么个问题。

    曹平有些困惑却还是回想了一下,“有些印象,我见了那丫头生的水灵没忍住,也是事后才知晓那是郭敬义故意设套算计我,他想要祝郢舟帮他偷我放在楼里的东西!便排了这么一出戏,亏的那祝郢舟一心替他卖命,我心思歹毒,这郭敬义也不见得光明磊落!”

    过道上的火光在季思面前,坐在暗处的他,不由得握紧了手。

    光影明灭,躺在床上的祝郢舟缓缓睁开眼,他呆愣愣的看了看床顶,目光呆滞无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气。

    他们又回到了畄平城,进城当日便知道被收押的消息,初一急得夜不能寐,裴战也是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样,难得慌了心神,面上却不动声色。

    于公于私王阳春自是不敢对裴战如何,便再加之他自个儿忙的不见踪影,畄平其他的官员更是不敢得罪裴战,众人维持着表面的相安无事,都在等临安来的御令。

    距离那夜过去了几日,畄平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处处蕴含着风波,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掀起惊涛飓浪来。

    祝郢舟看了许久,无意识抬手摸了摸挂在脖颈上的坠子,犹豫了许久将双腿放下床榻,一只手撑着床板一只手攥紧床沿,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堪堪站起身来,才稍微一动便感觉脚底传来钻心的疼,他脊背被冷汗湿却还是咬着牙步步的挪动着,半点也不担心这双腿会彻底废掉。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将那支骨笛放在嘴边吹响,喑哑怪异的声响飘散出去,被风带向了远处,黑漆漆的夜里望不见边,好似蕴含着危险。

    今夜过于安静,连鸟禽猛兽的声音都不像往日那般吼叫,凶狠残暴的猛兽乖顺的跟一只大猫儿一样,趴在安德鲁脚边仍由他顺着毛,眯着眼睛十足的惬意。

    营帐外传来一声询问,安德鲁将人唤了进来。

    来人行了礼便道:“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了,王的这些计谋实在是高明,这王阳春却是个贪生怕死爱慕名利之人,事成之后再将他……”

    这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这人狡猾的紧,”安德鲁冷笑了一声,“他同我们周旋不过是知晓自己这脑袋保不住,不得不借北燕的力量妄想做那黄雀在后,他从一开始便没想去掉那季思,只是担心这人挡他的路罢了,兴许这会儿都已谋划好如何全身而退了。”

    “那我们可要先断了他的后路?”

    “不急,季思若是被押送回京,裴战自是不会留下,这人武艺不凡又领兵多年,能耐不可觑,不比郭敬义好对付,离开畄平无用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安德鲁沉声筹划着。

    “郭敬义处处提防着王阳春,想要独自一人管辖畄平,恰恰忘了这黄雀在后的道理,过于急成了些,”安德鲁故作样子的摇头叹气,“由着他们窝里斗,这畄平啊,我便收下了。”

    “夜里都把精神足了些,再过两日这新仇旧恨咱们一一讨回来,当年他用我北燕百姓为盾,今日我便屠他一城,这次我看郭敬义还如何同我斗!”

    好似察觉到安德鲁的杀气,xx发出低声的嚎叫,这夜才刚刚开始。

    临安来人那日,季思已在狱中待了些日子,浑身散发着股味道,整个人有些狼狈,王阳春并未针对于他,反倒连人影都未瞧见,仔细想来十足的怪异。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季思抬眸望去,只见裴战和几个身穿巡察卫服侍的人走了过来,稍稍愣了片刻。

    这人模样瞧起来实在凄惨了些,虽没什么外伤可面色却不怎么好看,丝毫不能同之前那个处处讲究的季侍郎对上号,两人相处了这段日子,自是有些情分在的,裴战皱了皱眉心里头不大好受,可这情景并不适合叙旧,只是站在一侧,由那俩巡察卫宣读承德帝的口谕。

    掐头去尾不过一句话,让他即刻回京,三堂会审后定让这事有个交代。

    待宣读完,裴战这才凑上前去,“外头都已备好,其他待回京之后再做定夺。”

    季思仰头看着人没动。

    这反应瞧着不对劲,裴战慌道:“你莫不是受伤了,王阳春这厮竟敢对官员滥用私刑!我这去找他讨个法!”

    “那啥,脚麻了,劳驾扶扶。”

    “……”

    裴战黑着一张脸将季思扶了起来,刚准备往外走对面的曹平嚷嚷出声,“季大人,季大人!”

    季思停下脚步,一拍脑门,“瞧我,差点把你忘了。”

    他让裴战搀扶着自个儿走了过去,曹平严含希望目光落在季思身上一分一秒都不愿移开,只盼着季思能将自己带离这鬼地方。

    “曹大人,”季思这几日忽悠人颇有心得,这语气不需故意拿捏便端了起来,“你放心,咱们好歹也是一同坐过牢的情分,我怎可能不管你,只是我这是回京受审也不是受封,自身都难保,你且等等,等我过了这坎便去皇上跟前替你求情啊。”

    话已至此,曹平若是再反应不过来被季思耍了,便真成了草包,他满面阴翳凶神恶煞的将脸贴在栅栏中间,死死瞪着眼中怒火中烧,好似要将理智燃烧殆尽,咬着牙怒吼,“季思,你耍我!你竟然耍我!”

    季思冷笑了一声,“耍你便耍你,还要问你同不同意不成?”

    曹平震怒,不停拍着栅栏,“季思!我要杀了你!”

    “省点力气去黄泉路上叫唤吧。”季思背着人摆了摆手,将那些辱骂吼叫声抛在脑后。

    派来押送季思的巡察卫已经在外候着了,其他的畄平官员悉数到场,见人出来恭敬行礼,“季侍郎得罪了。”

    看着眼前这囚车,季思并未多言,而是点头颔首躬身坐了进去,冷冷扫视在场众人,依旧未见郭敬义,目光落在王阳春身上时,眯了眯眼睛。

    队伍返程,囚车自王阳春面前驶过时,这人对季思露出抹笑,眼中满是胜券在握的得意。

    驶出一段距离后,裴战放慢了速度纵马挪到了囚车一侧,直视前方压低了声音道:“这事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把我给吓了一跳。”

    “不是,”季思叹了口气,“一时疏忽,被人将了一军。”

    “那你真贪了军饷啊?”

    “太过复杂,三言两语不清楚,”季思并不算和他细这事,而是问起了别的,“你将粮草送到平北大营了吗?可有见到郭敬义?”

    “并无,我放心不下你这头,只是匆匆将粮草交接过去,平北营的副将郭敬义还未回来,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何处不对劲,细想又不上来。”

    季思垂着眸沉思,问了另一个问题,“祝郢舟呢?”

    “我正要同你这事,”谁料裴战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祝郢舟不见了。”

    “不见了?”季思眉头紧锁,抿紧了唇,脸色凝重,

    “是我大意了,你出事后初一着急的不行,我腾不开身便让郭盛盯着初一,想着祝郢舟行动不便定是妥当,谁料这祝郢舟恰恰就不见了,他如今那般样子我怀疑定是被人带走了。”

    “你怀疑谁?”季思问。

    “我怀疑是郭敬义派的人,你先前祝郢舟没有这心计,若无人指点更是想不到将这事闹上临安,还指名道姓要见方太傅,一个花楼手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更何况他带我们走的那条路常人是寻不到的,若是营中训兵便能的通。”

    “不是郭敬义。”季思肯定道。

    裴战皱了皱眉,有些不明其意,“不是郭敬义哪还能是谁?王阳春吗?布下这么复杂的棋局,故意挑起郭敬义和王阳春对立,于那人有何好处不成?”

    季思曲着一只腿坐在囚车中,眼皮一抬,眼神中蕴含着担忧,沉声而言,“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们中计了。”

    这人极少这个神情,裴战心下一慌也明白此事非比寻常,追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越听越糊涂了?”

    闻言,季思瞳孔猛地一下放大,牙齿咬着嘴唇沉吟,“祝郢舟身后的人不是郭敬义!而是北燕!”

    裴战脸色骤变,双瞳瞪圆,突然呆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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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