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这块玉坠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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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自凄凉,黄叶满长安。

    沉思旧人貌,往事立残阳。

    深秋时好似自古而来便是寂静又冷清的,这大雁自北向南,连吹来的风都有了寒气,白昼的雾气围绕在山间,半人高的杂草茂盛而繁密,枝叶上挂着露珠,欲坠不坠,最后却让鞋履衣摆沾了个全。

    车辙碾过碎石,白幡在风中摇晃,这来时的路遥遥无边,日复一日,连归家都成了难事。

    从畄平到临安,于地图上不过一指的距离,可却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到临安境内那日,阴沉了许久的天难得放了晴,丛兰浥露,天光潋滟,晴眉绵延,稚水粼粼,连风摇曳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属于临安难得的温柔。

    定威将军府处处皆缟素,入眼竟是白,灵幡高高挂起,白色的纸钱洒满一地,院中站了不少人,各个神情肃穆未有一人出声。

    裴家姐弟立在人群正中,裴瑶左手牵着裴乐瑾,右手牵着裴乐瑜,身披麻布服,头上戴白布,脸色惨白眼神有些涣散,更多的是不知所云的麻木,唇被她咬得发白,双瞳满是血丝,身子单薄的仿佛能被风吹散。

    祁然上前一步劝慰,“歇会儿。”

    裴瑶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我得等兄长回家啊。”

    随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狂奔而来,身着裴家下人扮的仆人带着哭腔喊道:“姐......将军......将军回来了......”

    话音落下,裴瑶身形一颤连忙攥紧了龙凤胎的手,无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她死死的盯着大门,听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清晰,季思的身影最先显露在众人眼前。

    从季思抬脚跨进裴家大门的那一刻,祁然的目光便没从他身上移开。

    这人脸上满是大大细碎的伤口,有的还在往外渗血,本就消瘦的脸如今更是瘦的双骸凹了进去,嘴唇白的不见一点血色,目光无神,双瞳布满血丝,眼底一片青黑,像具行尸走肉的躯壳,白衣穿在身上显得格外的宽松,就这么站在那儿,好似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同他无关。

    祁然心口绞疼,眼眶莫名红了起来,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他的王爷都受了何等委屈啊。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季思身上,越过他只见裴家军抬着一座棺木缓缓走近,那棺木极其普通,很寻常百姓家的无二。

    棺木落地扬起大片灰尘,沉闷而又沉重,季思舔了舔唇,目光扫过众人,瞧见一旁的祁然时泪水险些涌出,咬着牙忍了下去,强撑着自己移开目光,他有些踉跄的上前,自那日之后再未开过口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二姐,我将裴将军……带回来了。”

    只一句话,裴瑶眼中的泪便流了出来,她望着那座棺木,却连上前瞧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裴家的管事抬手抹泪迎了上来,瞧清棺木中没了生气的裴战时,咚一声跪倒在地,哭的老泪纵横,令人动容,“少爷……”

    “将军……”

    “哥,大哥……大哥醒醒啊……”

    裴家众人闻声纷纷跪倒一片,哭声在这偌大的院中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放眼望去,每个人都颤抖着肩膀,或是低声哀嚎,或是泣不成声。

    裴瑶身子颤抖,被裴家双子下跪的动作拉扯的险些扑向前去,连忙松开手退后一步,她颤抖着嘴唇,不出一句话来,耳边满是各种吵闹的哭声,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刀一般割着她的心口,疼的眼前一黑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祁熙见状,抹掉眼泪上前扶住人,万般担忧,“瑶儿,瑶儿。”

    “别哭了,”裴瑶轻声道,随后声音越来越大,“别哭了!”

    哭声戛然而止,众人声抽泣着不敢出声,只剩裴乐瑾裴乐瑜仰着脑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重复,“我要大哥,我要大哥……”

    裴瑶不敢哭出声来,只是仍由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沉声吩咐:“击鼓。”

    “姐……”裴家管事红着眼眶出声,

    “兄长去了,那裴家便是由我当家,组训有云:裴家子孙为国战死乃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兄长载耀而归,便是凯旋,有何值得哭的,击鼓!”

    “咚咚咚”的呼声威严庄重,这是属于裴家的凯旋之声,混合着呜咽的哭声,好似奏响了一首镇魂之曲。

    以白幡为引,纸钱铺路,裴瑶一步一步走向棺木,她立在棺旁哽咽出声,“兄长,回家了。”

    凯旋的鼓声响彻临安,承德帝站在坤元殿外眺望着宫门的方向,明明相隔甚远,他却好似也听见了那激昂有力的鼓声,每一下都能重重的在心上,这么多年,事事都有了不同,可这鼓声亦如当日初闻那般。

    他瞧了认真,胸口突然绞疼,用帕子掩唇咳嗽,脸色涨的通红,身子突然佝偻下去,仿佛喘不过气来,喉间升起一股痒意,骤然收紧,随后咳出一口带血的痰。

    “陛下!”孙海慌了心神,连忙上前将人扶住,“老奴这就去唤太医。”

    承德帝摆了摆手,只是用帕子擦了擦沾血的下唇,在人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往前走了几步,语气淡淡地开口,“你听见裴家凯旋的鼓声了吗?”

    孙海环顾寂静无声的四周,这个皇宫大的很,成千上万的宫墙将宫里宫外隔成两个不同的天地,也阻挡了所有的声音。

    他收回目光点头,“老奴听见了,的确是裴家凯旋的鼓声。”

    话音落下,孙海瞧见这位猜忌多疑的君主红了眼眶,嘴唇翕动,喃喃道:“往后,这临安啊,再响不起裴家的鼓声了。”

    不过一句话,他却的十分费力,话还未全便已经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没一会儿手中的帕子便被瘀血浸红。

    “传御医,传御医!”孙海慌乱起来,朝着四周的内侍吩咐着,“陛下!陛下……”

    “传令下去……”承德帝死死扒住孙海的手,有些失神的眼睛翻着白,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传令下去……季思以权谋私,私吞军饷,即刻起押,闲杂人等一律不得私见!”

    “陛下,陛下……”

    宫里宫外是两种不同的慌乱,定威将军府的丧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百官相送已是极高的礼仪,裴瑶处处点妥当,半点没有丟了裴家的脸面,领着一对弟妹跪于棺木一侧,对来吊唁的诸位大人回礼,挺直的脊背是武将世家独有的风骨。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处奔来,裴家管事急忙穿过人群慌里慌张禀报,“姐,巡察卫的严统领带了人在门口候着呢。”

    裴瑶缓缓起身,才踏出灵堂便见严x带着两人走近,抱拳对着百官行了礼,算得上客气有佳。

    “严统领,今日是家兄丧礼,您这是……”

    “实在是对不住二姐和裴将军,皇命在身实属无奈,待办完这事,我便亲自来向裴将军上香谢罪,”他同裴战有几分私交,此时也是红了眼眶,“皇上有令:户部侍郎季思以权谋私,私吞军饷,即刻起押,闲杂人等一律不得私见!”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同时将目光投向角落那人,只见那人不急不慢的抬起头来,似在人群中寻找什么,片刻后在某处停留了会儿,又看向严x这才回了句,“可否劳严统领稍等片刻,允我同裴将军上柱香?”

    巡察卫的人正欲拒绝,却见严x抬手制止,“不缺这一时半刻的,我等佩刀煞气过重,在此恐冲撞了裴将军,便在门外候着。”

    罢再次朝着百官行了礼,转身离开。

    “季侍郎这边请。”裴瑶出声断了众人的议论。

    季思抬了抬眸又看向某处,又匆匆挪开视线,跟在裴瑶身后进了灵堂,他站在蒲团之前,望着满室的灵幡和白布还有漆黑的棺木和灵位,黑于白泾渭分明,就这么简单的构成了裴战的全部。

    “季侍郎。”

    接过裴瑶递过来的香,季思掀开下摆神情肃穆的鞠了三个躬,再抬眸时眼中已是满含泪水,哑声道:“一路……走好……”

    他站起身来,众人自发的往两侧而去,空出来一条路,而站在最末的祁然和杜衡依旧笔直站在中间。

    两人遥遥相望,祁然看着他的王爷红了眼眶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声音消散,万物静止,双眸和心口被这人填的满当,无意识上前一步,却见这人绕过自己笔直向前。

    衣衫有了轻微的摩擦,祁然猛地一下回头,张口欲将人唤住,倒是一旁的杜衡跨步上前将他视线挡了个严实,

    到御史台的一路,严青都都在量这个即将入诏狱的户部侍郎,他不急迫也不喊冤,远没有其他犯了事之人的慌乱,只是垂着眸遮住眼睛,让人瞧不清在想些什么。

    巡察卫将牢房上了锁,严青隔着栅栏又看了一眼席地而坐的人,出声道:“牢房简陋只能委屈了季侍郎。”

    季思摇了摇头,抬起头望过来,出来这一路上的第一句话,“多谢。”

    话音落下便不再开口。

    他脑袋乱的很,像是一团团麻线缠绕在一块,半晌找不到接头,明明许久没有闭眼歇息,可却没有一丝困意,四周越安静越是精神。

    想了许多东西,在想情绪不喜外露的祁然刚刚红了眼眶,他该得多难过啊;也想着裴战没了裴家便算是倒了,京中多方势力虎视眈眈,裴瑶一人怎么撑起裴家的风雨;还在想郭敬义昏迷不醒,平北营损伤惨重,北燕更是步步紧逼,这个王朝风雨飘摇,季思突然间有些茫然无措。

    重来一世依旧满腔无奈。

    临安依旧繁华热闹,华灯初上,这座大晋的都城再次苏醒过来,可旁人的欢声笑语却与这一方天地无关,热闹传不到季思耳中,同样也到不了祁然跟前。

    自从裴战卒于畄平的消息传开,祁然便未好生休息过,他匆匆赶回临安,忙着裴家里里外外的大事宜,不敢有一刻松懈,因为只要一旦闲了下来,脑海中同裴战少时至此的画面,总是历历在目。

    还有季思,军饷一事并非空穴来风,事实如何他比旁人清楚,可那些同现在这个季思有和干系,要怎么?如何?

    一桩桩,一件件,朝堂波谲云诡,众人各怀心思,一个裴家便让多方势力蠢蠢欲动,没有一个人先冒了头,而是隔岸观火,都在等着谁先敲响这场战火,风雨将至,这世道终是该变了。

    夜深人静,灵堂四周静的只能听见风声,烛台的火光上下摇曳,将坐在地上那人的人影拉的细长。

    祁然一身白衣在黑夜中格外显眼,他就这么席地而坐,面前摆了一壶酒和两个空杯,就这么抿紧唇盯着眼前的棺木,半晌后才有了动作,慢慢执起酒壶将两个空杯斟满。

    清澈透亮的酒液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落在瓷杯中发出悦耳清脆的叮咚声,风一吹酒香边朝着四周飘散开来。

    他放下酒壶举起其中一杯,放在鼻尖轻嗅,抬眸朝着棺木道:“你一直念叨着的春日醉,寻了许久才寻到这壶年份极佳的。”

    “还是阿珩最够意思,知道我馋这春日醉许久,”裴战掀开衣衫下摆,也曲着一条腿席地而坐,举起另一杯就嗅了嗅,随后仰头饮尽,“果然好酒,不过咱们得快些喝了,莫要让瑶儿闻着味儿寻来,到时指不定如何训我呢。”

    “做兄长做成你这般倒是少见。”祁然笑着趣。

    “你不懂,瑶儿这丫头瞧起来柔柔弱弱,性子却是刚烈,认定之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乐瑾乐瑜那混样在她面前乖的跟猫儿似的,我最是担心她的,”裴战幽幽叹了口气,“往后得劳你多照看一二,不求其他只求余生平安喜乐便是。”

    “我知晓,你莫要担心,有我在定会替你护好裴家。”

    “唉,除了瑶儿我还放心不下你啊,”裴战盯着面前之人,手肘搁在曲着膝盖上,单手撑着下巴歪头量,“你从心里就能憋事儿,王爷走后性子更是淡然,要不是还能喘气,我都担心你要羽化成仙去了。”

    可能联想到祁然蓄着胡须仙风道骨的模样,裴战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过如今有季思陪着你,我倒也放心不少,收回原先那话,他却是良人,是我看走了眼,你俩都是满肚子心机诡计的,瞧着便像是能长命百岁的主儿,此次一别,咱们许是得好些年后才能聚了。”

    祁然握紧酒杯,眼眶有些红了,温声问:“你往后有什么算?”

    “不知道,”裴战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来垂着眸自上而下量着这个同自己一道儿长大的师弟,勾唇笑了笑,“我以前得扛起裴家的名声,裴家军成千上万将士的信任,裴家列祖列宗的期许,生怕被后世史书唾弃,做出有辱门楣之事,还好还好,下去见到我爹也能有个交代了。”

    他伸了个懒腰,看着两手空空,用力握拳方才继续道:“如今一身轻松倒显得不大适应,不过不碍事,我往后时日多的很,慢慢去想便是,总归会想到的。”

    罢,他歪头冲祁然笑了笑,一如当年那个执枪纵马而来的少年郎,他是临安城中最耀眼的光,任凭岁月流逝,连眉眼都未有丝毫改变,“师弟,师兄先走一步了,你一人饮酒莫要醉了的好,往后可没人背你回屋房了……”

    声音渐渐消散,归于平静。

    祁然垂下眼眸,杯中的酒液倒映出眼角的泪痕,他咽了咽口中涩意仰头将酒饮尽,再抬眸望去时,四周只有自己一人,杯中酒亦在,连风声都散了去。

    他举起另一杯酒,敬向棺木,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开口,“师兄……一路好走……”

    杯口倾斜,酒液缓缓落地,最终流向棺木,如此是不是也算同醉一场?

    这夜过的漫长,显得寂静而又冷清。

    御史台的牢房相较于刑部大牢来,已经算得上极好,可依旧漆黑不见光,潮湿阴暗的寒气刺骨,季侍郎享乐惯了,又加之这些日子未有休憩,待了一宿感觉四肢百骸都被散重组一番。

    这一觉季思睡的并不安稳,像是被梦魇住般难受,眼皮沉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身子酸软的连一丝力气也无,知道过道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他才挣脱开梦魇呼吸急促的睁开眼。

    额前的汗湿了鬓角,季思揉着眉心舔了舔干燥的起皮的下唇,却听脚步声渐行渐近,抬眸望去,便见官差领着两人走来,走在后头着官服那人赫然就是杜衡。

    杜衡立在牢房外透过栅栏看向季思,确认这人并无什么伤处,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侧眸朝带路的官差抬了抬下巴,冷声吩咐,“本官问些事,你自行退下,待用得着你的地方定会唤你。”

    官差颇为识趣,连忙点头应下,行了礼便要离开,走时不由多看了一眼跟在杜衡身后,低垂着头做下人扮的男子,心有疑惑却也并未多言。

    等脚步声走远,杜衡这才凑上前忧心出声,“季大人,季大人,你还好吧。”

    “好些日子不见,存孝近来可好。”季思勉强扬了扬唇,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

    “时间紧迫,其他改日再,我带了人见你。”

    罢,杜衡侧过身将身后之人露了出来,那人缓缓抬眸,光是一个眼神便让季思心中万般委屈涌了出来,两人视线相交未有一人开口,可满腔情意不需言就已悉数传到对方心中。

    杜衡左右量着,见二人未有一人出声,皱着眉提醒,“我是趁着卢大人进宫才钻的空子,你们有什么话就快些,我去前头帮你们望风。”

    着匆匆走到拐角,回头望了一眼,最终叹了口气收回视线。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季思率先破了局面,“裴府……如何了……”

    “兄长和阿姐都在,你不必忧心,府上也托人去瞧过初一了,一切安好,”祁然缓缓蹲下身,平视着季思,语气淡淡地:“我放心不下你,虽然御史台有存孝在,可我总归得亲眼瞧见才能舒心,所以劳存孝带我来瞧瞧。”

    他伸手隔着栅栏动作轻柔的碰了碰季思脸上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连语气都柔和了起来,“疼吗?”

    季思点了点头,半点没有遮掩自己的难过和委屈,“疼,疼死了,你都不知道有多疼。”

    他们默契般的没有去提及裴战,去提及在畄平发生的一切,仿佛所有的事都未发生过。

    “我收到你赠予我的花椒了,”祁然用指腹将季思泛红的眼尾晕开,眼眸含着泪,显得整个人越发艳丽,“季侍郎未免抠搜了些,这收罗了诸多奇珍异宝,单单赠我一盒花椒?”

    “你若不要还我便是。”

    “送出手的东西哪有往回收的理,”祁然笑着摇了摇头,“大不了我以红豆相赠,不过要等你出来,等你出来了我亲自交到你手上,可好?”

    也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季思,他死死咬住下唇,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砸在手背上,只是默默的流着泪,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祁然喉结上下滑动,咽下了满口的涩意,放轻了动作,柔声问,“怎么了?莫不是嫌我的红豆抵不上你的花椒?”

    “祁然,”季思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哭腔,落在耳中挺起来好生可怜,“你没有师兄了……”

    不过六个字,却让祁然怔住了,他手上动作一顿,眼中闪过茫然无措,微微抬眸望着角落的干草,喃喃自语道:“是啊,我没有师兄了。”

    那个同他习武相争,马出游,于树上摘春,于水中捞月,当过仗剑恣意的大侠,做过种种糗事的师兄,没有了啊。

    外头的日光照不进这一隅之地,连哭声都传不出去。

    户部侍郎入诏狱一事,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有心之人想借机大做文章,无心之人更是欲做渔翁,各方心思各异都等着裴齐修丧事一过,好生盼着这处好戏登场。

    裴战的尸首长途跋涉,虽不是三伏天的气候,却依旧有了些时日,故而裴瑶也未按着七日来算,只望着他能早日入土为安,干干净净的走。

    入葬的前一夜,定威将军府来了个意外之人,裴瑶看着跟在管事身后,衣衫凌乱气喘吁吁的严兆时,有些讶异,忙吩咐下人奉茶,上前询问:“公爷深夜来访可是有何事?”

    严兆双手握拳,眼眸通红,身子颤抖不止,唇上被虎牙咬出了伤口,正在往外冒着血珠,无助而绝望,他望着裴瑶张了张嘴,声音哑的不成样子,“为什么这么多白幡?”

    裴瑶未应答,女儿家的心思总是要细腻些,要在上次严兆来府中时,她便明白这人对自家兄长是何心意,此时见他这般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张口唤了声,“公爷……”

    “他们裴战死了……”严兆瞪大了眼睛,死死将哭声压了下去,只是脸色的神情慌乱,仿佛下一刻便会疯魔,“我爹将我关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瞒着我,府中下人什么都不同我,我知晓一定是出事了,我偷偷跑了出来,街上的人裴战死了……裴战死了?”

    “公爷……”裴瑶开口却不知该些什么的好,只是放轻了声音,“你随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穿过裴府的回廊,走了一会儿挂满白幡的灵堂让严兆瞳孔猛地放大,他抬起了头,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一双眼通红通红的,睁大的眼中充斥着难以置信,张了张嘴竟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公爷来得及时,明日兄长便要入葬,若是再晚些合上棺怕是就见不了。”

    此时此刻,严兆眼中再容不下其他,一步一步的踏入灵堂,不过几步之遥却仿佛走了大半辈子,精疲力尽,四肢颤抖,呆呆立在未合上的棺木旁,垂眸望着躺在其中面容祥和,安静的只是睡着了一般的裴战。

    “裴……裴战……”严兆颤抖着出声,“他们都你死了,可是我不信,你起来……你起来同我话……我再也不烦你了,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起来同我话可好……”

    裴瑶站在一旁瞧着,偏过头拭去眼角的泪,掏出怀中的坠子走了上去,“这块坠子是在兄长身上找到的,季侍郎他去时一直紧紧攥在手中,我瞧着不是裴家的东西猜着便是你的,这些日子府中繁忙一直没来得及处理,如今你来了也算物归原主。”

    严兆闻声回头,瞧见裴瑶手中拿着的赫然就是他当日送给裴战那块,甚至裴战那句“自畄平回来定会物归原主”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盯着瞧了一会儿才颤抖着手接过。

    坠子下的流苏沾了血渍,被染成了褐色,过去种种一一浮现在眼前,于闹市初遇,于校场相识,于月夜下的动心,甚至是那少年悸动的一吻,严兆想,他一直以为只要再等等,只要自己再努力努力,有朝一日定能同裴战比肩,那时他再将一腔情意悉数告知,将这一颗卑微却写满裴战的心双手奉上。

    可是没有机会了啊,没有机会了,他的将军不见了,许是烦自己的紧,寻了一个没有自己的地方藏了起来,自己无论去到何处,见过何人,都再寻不到一个裴齐修了。

    紧紧握住那块坠子,严兆垂下了脑袋,随后双肩抖动不止,终于“哇”地一声跪倒在地痛哭了起来,“我不要什么物归原主,我只要你回来,裴战,你回来啊,裴战!”

    他大哭着,口中发出了低沉的哀号,死死扒住棺木,慢慢地将额头贴了上去,灵堂的烛火在身上,将影子投在墙上,不知哭了许久,哭得泣不成声音,只能低低地呜咽着,却泪流不止。

    往后这临安城中,再无那拿着红缨长/枪,一身银色盔甲,在百姓欢呼中,踏着凯旋鼓声迎着风而来,耀眼又明媚的将军了。

    裴战葬于裴家祖坟,年纪轻轻落得如此下场,不由得让人唏嘘不已,临安众多各异的势力中,李弘煊较之旁人还有其他忧虑。

    他执棋自己同自己对弈,神情有些凝重,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这才开口,“如何了?”

    “情况不妙,”宋呈玖回道,“将军中了毒雾还未苏醒,前线北燕还在步步紧逼,属下来时听到消息,关外的国部落听闻裴将军去世的消息,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虽有郭昌镇守可将士士气低落,若是再起战火怕是得败。”

    李弘煜指尖轻敲着棋子,薄唇紧抿,半晌后才问,“老二和老三那里是个什么局面?”

    “听秦王府的下人,自从他们夫人产后,像是受到了不的击,精神状态不大好,整日里疯疯癫癫的,秦王倒是事事亲力亲为,在府中照料也无心朝中事物,可奇怪的事皇上也未出声,倒是隔三差五差人往秦王府送些赏赐,瞧着像是弥补什么。”

    “啧。”李弘煊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像是笑李弘煜,也像是笑承德帝。

    宋呈玖拿不定他这笑是何用意,并未接话,顿了顿又起了李弘炀,“太子近日倒是忧愁,曹为远出了事紧接着季思也入了诏狱,这断了一臂又恐惹祸上身,这些日子消停了不少,连裴将军葬礼也未出面儿。”

    “裴战时今日下葬?”李弘煊问。

    “是的。”

    “也是可惜,他这一去裴家可就成了快人人觊觎的香饽饽了,一个季思,一个北燕,站在又加一个裴家,到时这朝会可是有意思了。”

    *

    作者有话要:

    剧场:

    严兆:【掐脖子,怒气冲冲】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恨我!

    帅气的作者:【要死不活】我没有我没有,救命啊,杀人了!

    严兆:就不能让我甜一点吗!!!给我死!!

    帅气的作者:救……命……啊……

    裴战:公爷,我只是下班了而已,你好好工作,要点赚钱养我!

    严兆:【眼睛红红】

    ps:唉,一下子不知道该啥好,之前卡文,差不多一个半月没码字了,就是卡的这一段,要不然我早就可以存稿到完结了,这段剧情删删改改一直都不是很满意,包括站在写出来还是不满意,总感觉没有达到我想要的效果,凑合吧。

    关于这个盒饭,我其实想了很久,前文也开始铺垫了许多【尤其是算卦那里】,我可能真的是喜欢谁就想写死谁吧,主要是裴战这个角色,你想想,世家子弟,少年将军,明媚耀眼,放在很多剧情都是悲剧人设,我有考虑过要不要给他发盒饭的,最后犹豫了许久还是发吧,毕竟也进去收尾了,他的死亡会让剧情进入高潮,让不少人都有不一样的改变。

    最后啊,裴战对于公爷只能算好感有余喜爱不够,可惜公爷了。

    【不要我,顶锅盖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