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旧案翻开,故人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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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多事之秋,本以为诸事大都应落下帷幕,种种事宜早已成为往后几年茶楼中书先生最常谈及的故事,却不知承德帝继位以来最大一长变故,会在一个平平无奇的腊月发生。

    月初之际,季思官复原职后的首次上朝,他尽量弱化着自己的存在,心翼翼量着众人神色,明明同往常无二,却不知为何让他心口涌起一阵不安,只能皱了皱眉,将这份怪异的感觉压下去。

    朝会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也未出现任何问题,可满朝文武有不少人心思各异,等的便是谁做这只出头的鸟儿。

    承德帝浑身弥漫着一股衰败的死气,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的枯木,从内里便开始腐烂,仅仅留下一层薄薄的外皮,他双眼往外凸起,话的语速都较以前慢了许多,精神也越发不佳,便抬眸看向孙海。

    后者得到示意,刚想上前一步宣布退朝,李弘煜微微侧眸看了眼身后的孔令秋,二人的视线隔着人群相交,未有只言片语,仅一个眼神却能明白其中含意。

    果不其然,孔令秋出列躬身一拜,厉声道:“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众人呼吸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纷纷将目光投在孔令秋身上,有些讶异这出头的鸟儿会是礼部的人,而心中有何算,估摸着只有李弘煜和孔令秋自己知道了。

    他完话后也未继续往下,而是在等承德帝的反应,一会儿后才听承德帝开口,“启奏何事?”

    紧接着孔令秋便接过话头,他明白此事若是铺垫越多事后麻烦也就越多,倒不如一开始就直奔主题,用一句话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般想着,他开口所的话却足以让临安变了天,“臣要的是原户部尚书曹为远在刑部狱中中毒,险些丧命一事。”

    不需过多言语,承德帝却明白孔令秋今日这一出唱的是什么戏了,眉头微微皱了皱,脸色沉了三分,“此事自有刑部会去查实,同你礼部侍郎有何干系?你今日提及此事,莫不是想越俎代庖?”

    “臣不敢,”孔令秋连忙颔首否认,“只是陛下可有听见,这宫里宫外都在传……”

    话还未完便被承德帝断,“传什么?这流言蜚语岂能作数!”

    “坊间都在是皇后娘娘意欲大义灭亲,陛下一向公私分明,以身作则,此事召曹为远一问便可知晓,若皇后娘娘确实受人诬陷,那今日朝堂对证,满朝文武便是证人,能堵天下悠悠之口,”孔令秋的声音声声掷地,能够落入朝堂之上每一个的耳中,“臣只是不想陛下受奸人蒙蔽,有损陛下一世英名!”

    “荒唐!”承德帝脸色顿时一黑,一拍案桌,气的喘息都变得急促起来,一边握紧了拳头,一边直指下面的孔令秋怒吼道:“你当这朝堂是什么地方?审讯烦人的牢狱吗?就凭你这一番话,朕砍你十个脑袋都不为过!”

    承德帝气愤不已,可孔令秋不退反进,轻轻叹了口气,不紧不慢的吐出了一句话,“若此事涉及一桩承德二十年的旧案,陛下可会审审曹为远?”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祁家父子和季思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就连一知半解的杜衡也是一副出乎意料的模样,其余众人也是神**彩纷呈,各个都在心中有了自己盘算。

    毕竟众人心中都明白,若承德二十年发生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宛妃和未足月的五皇子于火海丧命一事。

    承德帝自是也想到了这点,抿紧唇沉思了许久,半晌才听他神情肃穆的出声,“吴岷前。”

    “臣在!”

    “传曹为远来见。”

    “遵旨!”

    众人的注意都放在的承德帝身前,未有一人注意到最角落的内侍偷偷退出了偏门,趁着无人主意,撒开腿便跑没了踪影。

    时隔几月再次进到着乾清殿,于曹为远而言却是两种境地,这乾清殿依旧庄严肃穆,多年如一日未有丝毫改变,昔日同僚身着朝服分列而站,投来的目光带着几分讥笑,几分不屑,几分幸灾乐祸,与衣衫褴褛佝偻卑微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从心底升起几分恨意和狠辣,恨李弘炀,恨曹玉菡,甚至连祁家都给恨上了。

    种种思绪翻涌,他从中间直直走过,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将每一个人的表情牢牢记在心中,余光瞧见李弘煜时顿了顿,又连忙挪开,未教人察觉出丝毫端倪。

    “罪臣曹为远见过陛下。”曹为远双膝着地行了大礼。

    “抬起头来,”承德帝也未让他起身,只是就着这个姿势问,“听吴岷前,你在刑部狱中闹着要见朕,可是有何要事要?”

    “陛下,罪臣对罪臣所犯之事并无异议,事已至此在什么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已是无用,罪臣自知死不足惜,可陛下仁慈,怜我曹家世代忠心,为大晋劳碌奔波,特饶了罪臣一家老,罪臣心中感激万分,唯有念经食茹,替陛下祈福,佑我大晋百年昌盛。”

    他的声泪涕下,一副感慨万分的模样装了个十成十,一会儿才到了要点,“陛下良善却有人在天子脚下,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意欲取罪臣之性命,罪臣死不足惜,唯恐陛下受奸人蒙蔽,损一世英明,罪臣今日拼尽这条命,也要揭穿此人真面目,不再让陛下蒙在鼓中,不再受那残害皇嗣祸乱后宫,意欲损我大晋百年根基的毒妇蛊惑!”

    话已至此,所指向何人已然不言而喻,今日局面有些出乎所有人意料,众人纷纷屏住呼吸,低垂着脑袋不做一点声响。

    承德帝脸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掩唇咳嗽着,随后沉声问,“你所指这人是谁?”

    闻言,曹为远缓缓抬起头来,直视承德帝的目光,转瞬又低了回去,语气却越发坚定,一字一句的清晰明白,“罪臣话中所之人,不是旁人,乃是罪臣同父异母的妹妹,大晋如今的皇后!”

    “放肆!”

    话音未落,承德帝勃然大怒,抬手一扫,案桌上的折子落了一地,满朝文武齐刷刷俯身颔首,齐声而言,“陛下息怒。”

    “曹为远,朕看你是活腻了,不想要你这条命了!”承德帝鼻头翕动,恶狠狠的怒吼。

    曹为远本就是胆怕事之人,天子不怒而威,这会儿出了不少汗,汗水顺着鬓角落下,湿了衣襟。

    他口中干燥万分,不住的吞咽唾沫,身体颤抖如筛糠,四肢无力,还好是跪着,若是站着怕是要直接跌坐在地上。

    余光瞥向一旁的李弘煜时,后者眉头微微一皱,曹为远顿时又收回目光,咬了咬牙哑着声道:“陛下明查,罪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假话,皇后善于用表象迷惑他人,实则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全天下都被她蒙骗了,若非罪臣这些年替皇后做事,怕是也当真以为我大晋的皇后贤良仁善,心系黎明百姓,是一等一的贤后!”

    一旦开了口,之后再其他便容易了许多,曹为远停了下来,吞咽了口唾沫,再次抬眸望向承德帝,“正因罪臣知晓皇后颇多见不得光的事,皇后这才欲将罪臣除之后快!若非罪臣信不过未用多少吃食,怕是当真如了她的意,我大晋有此国母岂不是仍由他国取笑!”

    “你口口声声皇后心思歹毒手段狠辣,那可有何证据?若无凭无据,仅凭你片面之词如何叫人信服?”此时晏浩出了声,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丝毫问题。

    “皇后平日里残害宫人的事,陛下只需派人去栖凤宫一问便知,只是皇后手段了得,那些宫人怕是不会轻易开口,陛下不如对他们动刑,这般他们兴许便会了。”曹为远有些急迫的回道。

    未曾想承德帝听完后更是大怒,重重一拍案桌,指着下方这人咬着牙怒吼,“屈成招?朕看心思歹毒的不是皇后,而是你!朕不想再听,你也不必再了!”

    晏浩在心里冷笑了两声,面上却是顺着承德帝所言往下,“于是来去你也没点实据,曹为远你可知皇后是何身份,能由你如此侮辱,就算你是皇后兄长又如何,按律理应受五马分尸之刑!”

    “陛下,”晏浩出列一拜,沉声而言,“此人满口胡言,无凭无据就当着百官的面儿折辱于皇后,此事若传了出去,无论是于皇后还是陛下,那都有损皇室颜面,以微臣之见莫要听他胡八道,压下去择日行刑便是。”

    曹为远生怕承德帝听了晏浩所言,忙出声辩解:“罪臣若是无凭无据,又怎么当着百官的面儿参皇后一本?那不成了自寻死路吗!望陛下三思啊!”

    与此同时,站在前列的李弘煊侧眸看了一眼工部尚书范奕,抬手碰了碰鼻尖,后者立刻顿悟过来,出列一拜也出了声,“陛下,这曹为的不无道理,折辱皇后并非罪,他若真只是空口白话,那费尽这般心神就为了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儿自寻死路吗?除了他为人痴傻外,臣再想不出来他这般做是为何。”

    话音落下孔令秋也出列一拜,“臣认为范尚书所言极是,先不曹为远中毒一事却是属实,就陛下明明饶了他一命,他没必要放着生门不走,偏往死门而去,陛下不如再听听他所言,许是并非这般简单。”

    这二人,一个是瑞王的人,一个原先是梁王的人,李弘炀这会儿才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场戏,这是一场针对他的局,可此情此景他没法出声,一是因为他身份所致;二是因为曹为远所却是事实。

    他比旁人都要知晓自己母妃是个什么样人,一个为了权势能给自己亲身儿子下毒的人,待自己已是这般,待旁人更是算不得好。

    眼前局势对他极其不利,李弘炀沉思许久,未寻到一点头绪,只是低垂着脑袋脸色难看得紧。

    晏浩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人并未有任何指示,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可这话开了口,再往后收也来不及,更何况皇后若是出了事,太子必定会受牵连,于晏家而言只有弊大于利。

    思及至此,他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孔侍郎和范尚书也听到这曹为远所言了,他这前言不搭后语,又无凭无据,岂能作数?若不严惩,随便一个人便可诋毁皇后,更甚者随意诋毁陛下,还能毫发无损,这置我大晋律法于何地?置皇室天威于何地?两位大人意在何为啊?”

    范奕脸色顿变,倒是孔令秋笑了笑,“晏尚书这用意也不简单,就是不知是自己所想,还是……”

    “受人指使?”

    这句话一出,朝堂之上气氛更是紧张,晏浩神情难看,忙道:“你莫要血口喷人!”

    “行了,”承德帝揉着眉心,心力憔悴的断二人,将目光投向下方格外紧张的曹为远,缓缓开口,“光凭你一番话朕实在难以信服,所拿不出证据,便只能当你蓄意诋毁皇后,理应当诛。”

    曹为远被这话吓得血色褪去,脸色苍白,脑中空白一片,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重复的音节,就连李弘煜都在心中啐骂了句:这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骤然间,曹为远猛地一下想起了一件事,往前爬了两步,有些癫狂急促的:“有的,有的,有的!”

    他连了三个有的,将众人好奇心提起,不禁好奇接下来的话,随后便听这人语速极快的掀开沉寂了多年的皇室秘辛。

    “陛下可还记得承德二十年,含青宫失火一事?宛妃同未足月的五皇子于火海葬身,这场火并非宛妃发了疯病翻烛台走水,而是有人蓄为之,此人便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源丰!而幕后主使便是皇后!”

    群臣哗然,震惊朝野。

    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能用震惊来形容,没有一个人敢去看承德帝的脸色,只是心思各异有了各自盘算。

    季思从听到宛妃二字时,身子便绷得紧紧,双手握紧了拳有些轻微的颤抖,若不是祁然冲他摇了摇头,他怕是要失了态,冲上去拎着曹为远的衣服质问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直以为当年那场火是宛妃娘娘故意为之,为的是让祁念同皇子这个身份断的干干净净,他不知道,从不知道,被火活生生烧死该有多疼啊!

    殿中落针可闻,若非承德帝响起的咳嗽声,瞧着便像一副静止的画面,突然,一声带着笑意的女声破了平静,同这局面显得格格不入,“这是怎么了,这朝会如此安静,若不是瞧见有人,本宫还以为早早便散了朝,担心白跑一趟呢。”

    曹玉菡一身彰显身份的宫装,在源丰的搀扶下步履缓缓的走进乾清殿,也不看旁人一眼,穿过人群,走到最前面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源丰和丹蕊也双膝着地行了礼,群臣见状纷纷作揖问安。

    瞧见来人,承德帝神情凝重,语气中满是不悦,“你来做甚?这处是你该来的吗?快回去,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都忘的干净了吗?”

    “臣妾自是没忘,”曹玉菡不急不恼的答,“陛下也知晓,臣妾这些年已极少出栖凤宫了,只盼着吃斋念佛求的菩萨佛珠庇佑我大晋风调雨顺,陛下龙体安康,今日臣妾本是同往常一般在自己宫中念经祈福,可听闻有人在殿前参了臣妾一本,便想着既同臣妾有关,若是避而不见岂不是落人口舌,何不同他殿前对峙,也好一证清白。”

    “可还有规矩可言!”承德帝脸色越发难看,“你堂堂大晋皇后在朝堂同人对峙,将我皇室脸面放在何处,岂不是让全天下的人笑话,给我退下!”

    “臣妾今日若是退了,仍由他信口雌黄诋毁臣妾,明日坊间便会传的沸沸扬扬,那臣妾这皇后往后还有何颜面?这才是让全天下的人笑话,”曹玉菡声声掷地,一言一行彰显了一国之母的风范,“臣妾入主栖凤宫多年,操持后宫诸事,虽并未处处做到极好,却也让后宫众人一片祥和,无愧于天,无愧于地,今日便听听臣妾是如何残害宫人,心思歹毒!”

    “今日过后陛下如何责罚臣妾,哪怕是摘了臣妾这皇后之位,臣妾也绝无怨言,只是此事事关臣妾名声,臣妾断然是不会走的。”

    “你……”承德帝开了口,却不知什么的好,最终只是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多谢陛下。”

    她面容本就生的良善,再加之这些年对皇后仁善之名的传扬,实在同曹为远话中那毒妇相差甚远,此时挺直脊背站在群臣之前,不由得让人信服,莫群臣,就连承德帝投向曹为远的眼神越发质疑。

    曹玉菡自是将承德帝的神情收入眼中,细眉颦蹙,露出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眉目下扬,望着不远处的曹为远语气婉转自责道:“兄长,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这些年来本宫自知从未有愧曹家,事无大都从中帮衬,你又为何要陛下面前如此诋毁于本宫,莫不是因为本宫求陛下严惩你,你便因此记恨上了,可此事是因你贪心所致,本宫虽求陛下严惩可实际却左右为难,若我当真想置你于死地又怎会让源丰去刑部大牢点。”

    三言两语间,曹玉菡便将话头朝着曹为远恼羞成怒蓄意为之上引,她自个儿倒是摘的干干净净,末了,还塑造出一副大公无私以德报怨的性子。

    季思在心中冷笑了两声,他虽不喜曹为远这人,却越发觉得他的有理,曹玉菡的确惯会掌控人心,实则心思深沉,远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曹为远亦是这般想的,听完曹玉菡这番话,脸色变得紧张急促起来,待她完急忙出声反驳,“你休要再装模作样,待我在陛下面前揭开你的真面目,看你还如何狡辩!你你待我曹家极好?却是极好,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那你,本宫又是如何装模作样的?”

    “你双手满是罪恶,残害了无数人,更是连未足月的婴孩都能下得去手,我虽知晓却无力阻止,每每想起都自责惭愧,正因为我知晓过多,才会惹你万般忌惮,欲除之后快,唯恐我有朝一日出来你的真面目,便故意在送来的吃食中下毒,想置我于死地,如此毒辣之人又怎配做我大晋皇后!”

    听到这儿曹玉菡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她就曹为远这怂人,怎会变得这般有种,有胆子同自己对上,合着是有备而来,他背后定是有人直视,只是不知这人是谁。

    祁相?瑞王?亦或是秦王?

    她在心中将怀疑之人列了一圈,面上却不动声色,仍由曹为远在那头哭天抢地。

    未曾想李弘炀却出列拜了拜,沉声道:“启奏陛下,那些吃食却是皇后所赠不假,乃是皇后亲手所做,是念着多年情分,曹家将要举家流放,也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便送了些吃食去刑部大牢,若皇后当真想杀人灭口,这事岂不是极其容易被识破,倒是才真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左右怎么想都不大可能。”

    曹为远后背被冷汗湿,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余光下意识暼向李弘煜,触及后者满是寒气的眉眼又急忙挪开。

    确如李弘炀所,曹玉菡送来的吃食并未下毒,真正让他中毒的是李弘煜派人暗中递过来的一枚无色无味易溶于水的毒药,他将毒药溶在汤中一饮而尽,之后便能堂而皇之的嫁祸曹玉菡。

    此举并非是想定曹玉菡的罪,而是能名正言顺寻个由头,将承德二十年的旧案翻开,揭开当年无人知晓的真相。

    当年种种牵扯甚广涉及颇多,他本不想掺合其中,可无奈李弘煜以他儿子相威胁,更许诺事成之后定能保他无恙,许是有朝一日还能官复原职。

    曹为远本就蠢钝无比,左右一合计便有了赌上一把的念头,强撑着一口气做了李弘煜借刀杀人的的那把刀。

    他咽了咽唾沫,“皇后手段高明,届时从中周旋便无人注意,这死无对证是黑是白还不是由得她去!”

    几人各执一词,朝中官员又不好贸然出声,生怕被殃及池鱼,各自着自己算盘,承德帝咳嗽了几声,脸涨得通红,哑着声怒吼,“行了,别吵了,吵来吵去也不嫌难看!”

    他耷拉着眼皮,眯着眼睛瞅了曹为远一眼,微微抬了抬下巴,“你口口声声承德二十年含青宫失火之事是皇后一手策划,可有何证据。”

    “自是有的,”曹为远连忙应答,“宛妃是徐老太傅独女,又同祁相和方太傅关系亲厚,不仅才情卓绝更是容貌出众,整个临安的女子,与她相比都逊色了几分,皇后早早便怀恨在心只是苦于没有法子,未曾想承德十九年十月之时,皇后偶然瞧见过宛妃于成武门同一个侍卫扮的男子相谈甚欢,却恪守本分无半点逾越之举,那时宫中都皇上有心立宛妃为后,便买通宛妃身边清扫寝宫的宫女,偷了一卷字帖托罪臣在宫外让人临摹,以宛妃的名义给那侍卫递了一封情诗,也是当年被人接发后呈到陛下面前的那一封。”

    “当年也是皇后从中作梗才让陛下怀疑宛妃同那侍卫有染,五皇子的身份也变得不清不楚起来,以至于宛妃在含青宫的日子过得极惨,宛妃娘娘是何性子陛下应是最清楚,她本就不屑笼络人心,也未同宫中谁人亲近些,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那些宫人也是趋炎附势的主儿,都以为宛妃失了宠,再加之皇后暗中示意,残羹冷炙已是常事,腊月的天更是连点炭火都领不,只能抱被取暖,陛下寻个当年幸存的宫人一问便知。”

    季思低垂着的眼眸猛然一下红了起来,握紧的双拳,指尖陷进掌心的肉中却未让他感觉到半点疼痛。

    承德帝也是愣了愣,喃喃了句,“她,从未同我过……”

    到这儿又噤声不语,突然响了起来,当年那事之后宛妃被入含青宫,他被宫中流言蜚语所致,越发怀疑那二人有染,连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变得不清不楚起来,每每想到此事便内心烦闷,故而下了令,往后宛妃的一切事宜就莫要再他面前提起了,听了心烦,从此以后再传过来的消息便是正旦节翌日,她同那孩子葬身火海的结果。

    这番话所带来的信息足以让所有人惊掉下巴,曹玉菡却依旧站的笔直,目光盯着龙椅上的那位君主,将他的失魂落魄和戛然而止看在眼中,不禁暗自冷笑了几声,心道:这迟到的深情比草贱,也不知他在自我感动个什么劲儿。

    那头曹为远缓了缓又继续道:“那含青宫已然是皇后一手遮天,宛妃孤立无援比硬生生给……给逼疯了,皇后怕事情败露唯恐夜长梦多,加之当时朝中替宛妃求情恳求彻查的官员过多,便下了杀意,正旦节当日陛下于宫中设家宴,故而需要加强守卫,含青宫偏僻阴冷,自是无人在意,就连守卫也被事先凋出其他地方,便让她身边的大太监源丰,买通含青宫的宫人锁死门窗,然后一把火……将人活活烧死在其中。”

    话音落下,季思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他甚至不敢去想火舌吞噬皮肉时,会是什么感觉,光是想一想就觉得身上疼痛难忍。

    “那么大的火……”承德帝失神的陷入过往,身子有些轻微的颤抖,嘴唇翕动,却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那么大的火……”

    随后,他有些迟缓的将目光投向神色正常的曹玉菡,咬着牙斥问,“他的可是事实?”

    曹玉菡不怒反笑,美目一抬,直视大晋的君王,不慌不忙的回答,“陛下这般问,不就是听了他片面之词便要给臣妾定罪吗,臣妾若他所之事并不是臣妾做的,臣妾一概不知,陛下可会相信?”

    承德帝并未回答,幸而曹玉菡早就料到,也未觉得有半分难过,只是朝着曹为远的方向走了几步,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微微弯腰声音满是失望的问,“你我本应是世上血浓于水的亲人,怎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若非本宫并不知晓此事,怕是听了这胡编乱造的故事,也会信以为真,兄长编故事的本领好生了得,你当年含青宫失火一事,是本宫一手策划,不知可有人瞧见,可有证据证明是本宫所为?总不能是你亲眼所见吧?亦或是宛妃托梦与你告知此事?那你二人又是何关系?你性子自幼软弱怕事,今日于殿前所言可是有人从中教唆?你若出是何人本宫便会在陛下面前,求他饶你一命!”

    “我……”

    曹玉菡步步紧逼,连着几个问题将曹为远问的哑口无声,额头涌出的好湿了鬓角,好似陷入一个极难得境界,久久不出话来。

    “那人许了何样的好处?竟让你如此甘愿栽赃于本宫,”见曹为远有些松懈,曹玉菡越发逼中得近,一点一点引着这猎物落入自己布好的局,好似只要曹为远一点头,这场闹剧便是她的大获全胜,“兄长莫要忘了,我们才是一家人,旁人的话你又如何能信,怕只怕卸磨杀驴,竹篮水一场空啊!”

    曹为远下意识抬眸,满是红血丝的眼中印出了曹玉菡的面容,二人视线相交,其中蕴含的种种含意只有二人知晓,半晌后曹为远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有些失神茫然的开口,“是……是……”

    话刚出口,一旁传来了几声压在喉腔中的咳嗽声,声音极转瞬即逝,可曹为远却呆愣在原处,瞳孔猛地放大,好似受到什么惊吓一般,身子僵硬无比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听出来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来自李弘煜,又想起了李弘煜安插在刑部大牢中的人,送药来的那那日的那番话,他:王爷托的转告,他自是真心同曹大人相交,可若是在殿前曹大人了什么不应该的,也不能王爷不留情面了,到时令公子若是缺胳膊少腿,亦或是直接少了个脑袋,也是没法子的事。

    曹恺嵘是曹为远独子,他再如何也不能看着自己儿子出事,思及至此一咬牙猛地一下将脑袋磕在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厉声而言,“并未有人指使罪臣,罪臣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鉴!罪臣这些年助纣为虐,如今幡然醒悟,只想将当年真相昭告天下,罪臣书房一间暗室留有当年皇后托人从宛妃手中偷来的字帖,还有含青宫管事太监本欲托人送至祁府,却被罪臣拦截下来的书信。”

    罢他看向曹玉菡,露出抹志在必得的笑,“你未曾想到吧,我也是留了一手的!”

    闻言曹玉菡脸色沉了三分,冷冷的垂眸量这人,右手无意识攥紧了衣袖。

    是她大意了,她本以为曹为远就是个头脑简单蠢钝如猪的草包,未曾想却早就开始暗中设计自己,给他找到了可趁之机。

    此时局面极其不利,她思绪转的飞快,将各种事宜仔细盘算,欲从中折算出对自己有利的法子。

    承德帝并未多言,甚至也未将目光投向曹玉菡身上,只是再次询问,“你所言可属实?”

    “罪臣不敢欺瞒于陛下。”

    语毕,承德帝招了招手事宜孙海附耳凑近,耳语了几声,便见孙海走了下来站在曹为远面前,低声询问了几句,二人声音极,周遭的人只听了个断断续续。

    随后只见孙海起身朝着承德帝颔首行礼,便又急匆匆领着几个内侍出了殿,殿中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曹府不算近,就算是巡察卫快马加鞭也需得一时半会,可承德帝阴沉着脸,朝堂之上更是没有一人出声,统统屏住呼吸唯恐惹祸上身。

    今日之前未有人会想到,此等皇室秘辛会在朝堂之上被揭开,当真是前所未闻,见所未见,有人神情凝重,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在旁煽风点火,众人心思各异,一场好戏唱的各怀鬼胎。

    祁匡善从头到尾没开过口,好似冷眼旁观此事的发展,实则只有他心中知道,里头正是波涛汹涌册掀起惊天骇浪。

    没有人比他了解祁念的身世,祁然是他儿子,是何性子他自是比旁人了解,既能知晓祁然对王爷的情意,便能明白祁念并非祁然之子,再三逼问下便能知晓前因后,便将此事告知与方清荣,才演了这么一出戏,如若不然,光凭祁然一人,是难以教别人信服祁念便是祁然之子。

    这一瞒便是长达七年之久,可他从未后悔过,先师恩情,稚子无辜,若让他冷眼旁观,又谈何做其表率。

    此事之难,并未三言两语能够清,正因如此,他才更明白若祁念便是五皇子一事被揭开,一句欺君罔上不足以概括,而是大逆不道。

    便是在这种人心惶惶下,承德帝出了声,“皇后可有话要?”

    “陛下想听臣妾什么?”曹玉菡反问,“此事便是针对臣妾而来,怕是这凭空捏造的信件也是故意为之,若是陛下不信,那任凭臣妾破了天也是无计于补,陛下宁愿听信一个贪污受贿的人所言,也不愿听信臣妾所言,如今臣妾又能些什么呢?”

    “臣妾自十五入了东宫,再升了嫔,升了妃,如今更是贵为皇后,不知不觉已过三十多载,相互扶持相敬如宾并未有半点对不起陛下,未曾想却是比不上旁人的一番话,就为了无凭无据的一番话,陛下便要定臣妾的罪吗?”

    “陛下当日所言: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陛下莫不是都忘了?”

    她眼眶通红,一番话的字字泣血,令人为之动容。

    承德帝回想到昔日种种,更是心头一软,张了张口却是不知该些什么,只好摆了摆手,“你……唉……”

    今日之事给他心口砸下一道大雷,使得他脸色较之以往又白了几分,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好似又苍老了些许,“此事滋事体大,朕定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若这曹为远当真受人指使诋毁于你,朕也不会放过!”

    半晌后孙海才从殿外急匆匆赶来,也顾不上擦拭额头冒出的细汗,恭谨的行了礼,“陛下。”

    他一出现便将众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承德帝点了点头,“如何了?”

    孙海有些犹豫不决,支吾了两声,目光在曹玉菡兄妹二人身上来回,不知从何开口。

    “你查到了什么便什么。”

    “是,”孙海点头应下,一字一句道:“按照曹为远所,老奴派巡察卫的人去查过了,将他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未曾看到曹为远所的那些书信和字帖。”

    话音落下,朝堂之上再次陷入纷乱,李弘炀舒了口气,曹玉菡和曹为远却是脸色一变,前者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下意识偏头望向李弘煜所在的位置,瞳孔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做了无数见不得光的事,却事事瞒着李弘炀,未曾想早就漏了馅。

    而曹为远神情更是满面惊恐,好似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瞳孔瞪的极大,不住的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陛下定是有人事先偷走了!定是如此……”

    “够了!”承德帝怒吼着断,“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来人……”

    话未完,殿外突然传来通传声,“启禀陛下,端嫔娘娘求见,是为了宛妃一事。”

    局势骤然又有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