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陛下也当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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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宛妃”这个人出现的次数比以往六七年加起来都多,让众人听见这两个字,都会下意识心口一抖。

    承德帝眉头紧锁,他记性越发差,沉思了会儿问:“端嫔是何人?”

    曹玉菡在心中冷笑了两声,被这人无情无义的模样逗笑了。

    还是孙海连忙提醒,“是原来的端妃娘娘,陛下忘了吗,梁王被贬出京后端妃娘娘也因教导之过,被降了位分,陛下更是勒令让娘娘在宫中思过,是给她长长记性。”

    “朕想起来了,”承德帝皱了皱眉,“这朝堂之上岂是妇人能来的地方,皇后已是破例,若是再来一个妃嫔,岂不是让人朕不顾刚理伦常,让全天下去嗤笑!”

    “是。”

    那内侍刚想退出去传话,李弘煊摸了摸耳朵,吴岷前立刻得到示意,出列一拜,“陛下,以臣所言这宛妃一事即是后宫之事,端嫔娘娘又是后宫之人,许是知晓的更为清楚些,这曹为远不过一介外臣,后宫之事又能知晓多少?不如将端嫔娘娘传进来,听娘娘完在做决策不迟。”

    “臣认为不可,”晏怀峥连忙道:“既已证明曹为远乃是受人指使故意诋毁皇后,那当务之急乃是找出这幕后之人,看看他是何居心,而非一直在揪着此事不放。”

    “晏少卿所言极是,”卢正旭答了句,“事有轻重缓急,宛妃之事若真有冤情,择日再查也不迟。”

    “还有异议便草草判案,容易出冤假错案,望陛下三思。”

    “陛下……”

    “臣认为……”

    ……

    “行了,”承德帝脸色一沉,呵斥着断众人,冲孙海抬了抬下巴,“唤人进来吧!”

    “是。”

    祁然侧眸看了一眼季思,二人视线相交,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安。

    朝堂肃穆,局势紧张。

    端嫔跟在内侍身后进到殿中,让不少人感到讶异,季思更是未曾想到昔日趾高气昂的端妃,会在短短数月苍老成如此模样,素面朝天面色惨白,丝毫看不出以往风光的模样。

    她见到承德帝跪下行礼,欲语泪先流,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陛下,臣妾……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哭声尖锐,声声未歇,听的承德帝头疼的紧,揉着眉心哑着声问:“朕只是让你思过,又未曾关着你!”

    “陛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一向不管后宫事务,怕是不知道这后宫之人都怕得罪皇后,后宫如今已是皇后一人了算,”端嫔哭诉着,“皇后手段高明,不受宠的妃嫔都得仰仗她的鼻息过活,想当年宛妃在含青宫时,便是如此,若不是臣妾今日偷偷跑出来,怕是今生同陛下再难想见。”

    “宛妃?”承德帝重复了一遍,“当年之事你知晓多少?”

    端嫔哭的更是难过,出的话已然泣不成声,“当年宛妃之事闹起来之际,臣妾身旁的贴身宫女风清同成武门的侍卫之间,有见些不得光的男女之情,时常会给他送点吃食点心,回宫时却见一个宫女同一个侍卫递了一封信,送信人风清也认识,正是宛妃宫中一个宫女,后头无缘无故溺水身亡,此事发生前不久,风清更是亲眼所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丹蕊给了那宫女一袋赏赐,陛下若是信不过不如唤风清当面对峙,便可知真假。”

    被提及名字丹蕊脸色骤变,心头慌的无法,下意识望了曹玉菡一眼,后者目光凛冽,她连忙跪下喊冤,“陛下,那人同奴婢乃是同乡而已,并非端嫔娘娘所,奴婢冤枉啊。”

    “可笑,她二人是一同进宫的情谊,自当同旁人亲厚些,不过时常接济而已,怎的如此难听?”曹玉菡冷笑了两声,“依你所言这丹蕊在宫中若有什么知心朋友,那都是本宫所示意?”

    “是同乡之情亦或是暗中勾结,皇后心中最是清楚。”端嫔也学着她目光冷冷的笑了两声。

    二人之间刀光剑影,其中所含用意只有各自清楚明白。

    承德帝不在乎她二人间的暗潮涌动,吩咐孙海派人将那名名叫风清的宫女唤来,不一会儿的功夫这宫女便胆战心惊的趴跪在殿中,连行礼问安的声音都颤抖不止。

    “承德二十年,你好生回想一下,可曾见过皇后身边的宫女夜会宛妃宫中之人?”承德帝不怒而威,哪怕如今气息不稳,可出的话依旧让人为之一颤。

    那叫风清的宫垂首看了眼身旁的淑嫔的鞋面,连连点头,“奴婢记得此事,那人腰间别着块牌子断然不会让人看错。”

    “你待抬起头来,看看可是这人?”

    “是,”风清踟蹰犹豫的抬眸,看了眼跪在曹玉菡身旁的丹蕊,只一眼又急忙收回视线,“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丹蕊,奴婢不敢妄言。”

    未料丹蕊脸色惨白,连忙失声否认,哭喊声在乾清殿中响起,“你血口喷人,陛下,娘娘,奴婢当真不知晓此事,奴婢是冤枉的,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奴婢,奴婢……”

    “啪!”

    她话还未完便被曹玉菡闪了个耳光,只的耳鸣眼花,整个人趴在地上抬眸喃喃了一句,“娘娘……”

    “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哭喊吵闹,也不怕别人我栖凤宫教导宫人没有规矩,白白让别人笑话,”曹玉菡冷冷地断,“皇上明察秋毫,若真同你无关,皇上自会还你个清白,不叫不坏好歹之人有可趁之机,若真同你有关,莫皇上了,本宫第一个不放过你!”

    不料端嫔听到这番话却是笑出声来,“皇后笑了不是,这丹蕊再如何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婢,所作所为怕是受人指使,一条贱命而已,要担心的该是皇后您吧。”

    闻言,曹玉菡脸色微沉,眼神极冷的望向端嫔,如同在看一具尸体,不带一点热气,后者却不惧丝毫,直面相视,唇角挂着的笑满是幸灾乐祸得意洋洋。

    一会儿后,曹玉菡紧绷着的脸舒展开来,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本宫算是想明白了,这孔令秋原是梁王的人,你又是梁王的母妃,这背后指使之人便是梁王!”

    着她一个转身望向承德帝的双目泪眼婆娑,话隐约带了哭声,“陛下,这梁王狼子野心不知悔改,做出那般腌臜之事,丢尽皇室脸面,不仅不怜惜陛下看在父子情面饶他一命,当日陷害臣妾不成,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当众诋毁臣妾,他们有备而来蓄谋已久,臣妾实在百口莫辩,只能任凭他们这般折辱,还有颜面活在这世上,不如以死谢罪还朝堂一个清静!”

    话音落下,曹玉菡作势便要一头撞死在殿前,群臣骚乱起来,被眼前这局面弄得摸不着头脑,幸而被源丰以身挡住,才避免了大晋一国之母血溅大殿的场面。

    主仆几人抱在一块哭喊,李弘炀更是扑了过去,满面担忧的查看,强忍着的眼眶布满血丝,扭头冲龙椅上也是被吓白了脸的承德帝:“此事疑点重重,明眼人一看便能瞧出这些人意欲何为,父皇当真要为了他们,眼睁睁看着母后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之上吗?”

    “行了!还嫌今日闹得笑话不够多,不够丢人吗?”承德帝颤抖着唇出声,今日之前,他从未想到皇家之事会这般被搬到朝堂之上,足以让他费尽心神,“此事错综复杂,朕定会……”

    “陛下!”端嫔断了这番话,“臣妾还有证物未呈上!”

    “端嫔,你我有何恩怨,竟让你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皇后,”端嫔两发丝撩向耳后,嫣然一笑,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风采,“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午夜梦回时就不怕徐令仪母子俩找你来索命吗?”

    “哦,不对,你自是怕的,你若不怕也不会每日里吃斋念佛装模作样。”

    “陛下,”她看向承德帝,“承德二十年正旦节那日含青宫的大火,并非是宛妃疯病犯了加之天干走水,而是从一开始便是皇后设好的一场局,一场针对宛妃母子的局。”

    话音不重,却一字一句落在朝堂之上每一个人心中,让人不由得脊背发凉,好似真触到了尘封了七年之久的皇室秘辛,当年随着那场大火被烧毁的真相,逐渐被揭开了面纱。

    “陛下许是不记得了,正旦节那夜臣妾同皇后起了些口角,再加上多饮了几杯,有些不胜酒力便早早退了席,回宫的路上远远见皇后身边的大太监鬼鬼祟祟领着几个太监,往含青宫的方向去了,臣妾暗骂了几声也未放在心上,可翌日便传来了宛妃母子同她贴身宫女葬身火海的事。”

    “事后再想起此事便觉得诸多怪异,这才将二者联系到了一块儿,可也不知该与何人听,未曾想一瞒便瞒了这么多年,时常午夜梦回之际,还能看到宛妃同那孩子浑身是火的模样,哭喊着同臣妾:他们好疼。”

    “怕是没有昨日种种,端嫔娘娘今日也不会将此事出来。”一旁的杨永台皱着眉,摇着头念叨了句。

    端嫔也未在意,只是继续道:“这深宫之中,人人活的心翼翼胆战心惊,生怕一个疏忽便没了性命,臣妾承认自是瞧不上宛妃的,论家世样貌那徐令仪不比臣妾高出多少,却能永远冷眼旁观好似看笑话似的瞧着后宫之人,她出了事臣妾自是没义务帮衬,未落井下石已是极善。”

    “可正因有了她这个前车之鉴,臣妾才明白皇后手段狠辣,未同她真正对上,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若非你故技重施,陷害我儿害的他被贬出京,想将当初用在徐令仪的法子用在我的身上,我也不会同你鱼死网破!”后面这句话,她明显是与曹玉菡听的。

    后者早早便止了哭声,面色越发淡然冷静,未有一点紧张和慌乱,叫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皇后,”承德帝神情肃穆,声音冷的不带温度,“你可还有话?”

    曹玉菡并未接话,而是扭头看向身旁的源丰,厉声而言,“端嫔所言可曾属实,含青宫失火当日,你当真去了含青宫?”

    源丰脸色煞白,慌的出了满头的冷汗,看到曹玉菡的目光顿时明白了过来,咚一声跪下喊冤,“陛下明查,含青宫失火当日奴婢一直跟在娘娘身边,又哪儿来的功夫去那含青宫,更别纵火行凶了,不知晓端嫔娘娘所见是何人,为何要栽赃于老奴,这真真是冤枉啊!”

    “胡!我当日见到的便是你,你又何必在这儿喊冤,”端嫔脸色骤变,厉声吼了出来,“你们主仆二人作恶多端,也不怕遭报应!”

    “端嫔,本宫一想知晓你心胸狭隘,怀恨于本宫,念你同梁王相隔甚远,处处忍让你三分,未曾想却让你得寸进尺,你当年本宫害了宛妃母子,这些都是你片面之词,这宫女也是你宫中之人,自是听你吩咐!”

    “不是的,陛下,臣妾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吵闹间孙海领着一个内侍走进殿中,众人这才发现一直站在承德帝身旁的孙海不知何时没了踪影,纷纷将目光落在那内侍身上。

    这人一出现季思和杜衡立刻明白了过来,他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震惊溢出眼眶,猜出承德帝接下来所为。

    众人不知这内侍的身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这番用意,曹玉菡也是皱了皱眉,她虽同样不解,却隐约察觉到此人并不简单,如若不然也不会让孙海亲自将人带来,大脑转的飞快,开始盘算是何处被自己忽视了。

    孙海行了礼,恭敬道:“陛下,人带来了。”

    那内侍何时见过这般大场面,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更是险些吓晕过去,连话都颤抖的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让人听不明白。

    “你可曾在含青宫当过差?”承德帝问。

    “奴…奴……”那内侍慌的不行,张着嘴不出一句话。

    “你莫要怕,陛下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便是。”孙海在一旁劝慰着。

    内侍这才咬着牙颤颤巍巍的回,“是的。”

    “含青宫失火当日,你把你瞧见的再一遍。”

    “那夜奴婢赌了几把……回宫的路上不慎摔了一跤……还未起身便见……见几人走了过来,随后赶回含青宫,才知晓走水了,怕惹祸上身便从未对旁人提及此事过。”

    此话一出,满朝官员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脸上闪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源丰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白的跟个死人一般,曹玉菡更是攥紧了衣袖,指尖陷入掌心似要被她掐出伤来,可她却像未曾感觉到这种疼痛一般,面上依旧看不出慌乱,只有搀扶着她的李弘炀才明白,身子有多僵硬。

    李弘煜冷眼旁观着,从头到尾并未出过声,本以为此事定是麻烦,局势也不怎么明朗,却不料承德帝还留了这么一手,他不由得有些想笑。

    今日这朝会开的有些意思。

    承德帝坐在高处,将底下每一个人的神情收入眼中,掩唇咳嗽着,伸手一指好似随口道:“你抬起头来,瞧瞧在场众人可有你当日所瞧见的人,好生瞧着,给朕瞧仔细了。”

    “是。”

    内侍抬起头来,保持着跪姿将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众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生怕他一个不心点出了自己,待目光移开时便才松了口气。

    一直待目光落到源丰脸上时,内侍停住了,随后瞳孔猛地放大,好似想到了什么,指着人颤抖着出声,“是他!是他!没错,就是他!”

    源丰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冒出的冷汗湿了他的衣衫,“不是……我没有……是……”

    他本欲出声,可余光瞥向曹玉菡时,却身子止不住颤,想到这些年皇后的手段便将话头咽了回去,不停否认着。

    “来人!”承德帝怒火中烧,一拍案桌吩咐宫中侍卫,“将此人压下去严审,势必要问出他所做种种,一日不便断他一指,十日不便断他十指,再不便一日切他一块肉,朕倒要看看是他骨头硬,还是刑部的手段硬!”

    这些个手段哪是源丰能见到的,他听的呆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再想不到其他,连滚带爬匍匐到曹玉菡跟前,张口便是撕心裂肺的求救,“皇后娘娘,您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奴婢不想死,这些年奴婢为您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不管奴婢啊!”

    随着源丰的哭喊声响起,众人心中都以明白,此事真假已然不言而喻,这事如一道惊雷砸在每个人心头,让人久久不能平息,间或将视线望向一旁的不动声色的皇后身上。

    后者神色未变,也未低眸看着苦苦哀求的源丰,好似这人无关紧要,只是望着承德帝,可仔细一看却又发现她并不是真正在看承德帝,而是在不知沉思着什么。

    却是李弘炀慌了心神,跪倒在地将曹玉菡挡在身后,扬声而言,“父皇,母后一心向善整日里便是吃斋念佛,您自是知晓她的性子,此事定是同母后无关,许是这太监自作主张受人教唆,这才干出那般大逆不道之事。”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曹玉菡如古井般毫无波澜的眼眸终于有了些许涟漪,她轻轻的唤了声,“延安……”

    李弘炀并未回身只是磕着头,求承德帝网开一面,每一下都在曹玉菡的心中,她顾不上其他人,只是皱着眉道:“起来,你是大晋的太子,当着百官的面哀求这像什么样子,给我起来,这般模样如何配做我曹玉菡的儿子!”

    见这人事到如今还是这般要强,承德帝也是满面复杂,有些乏累疲惫的问:“你还有何话可?”

    “臣妾如今什么还重要吗?”曹玉菡整理好衣衫起身,微微抬首反问,“陛下心中已有了决断,任由臣妾破了天,那也不过是做无用功,眼前局势也不会有丝毫改变,亦或是陛下只是想听臣妾亲口承认,当年宛妃同那侍卫的私情却是臣妾所为,他二人实则清清白白;含青宫那场大火也并非天干走水,而是臣妾有意为之,为的便是除掉这一心头大患,连带着那孩子也不配活着!”

    话音刚落,承德帝怒目圆睁,案桌上的折子被他抬手一挥,纷纷落了一地,他脸色铁青,心口呼吸困难,大口大口喘着气,颤抖着手指着人厉喝,“你这毒妇!是朕之过未曾看出你的真面目!”

    曹玉菡不怒反笑,冷冷端详着龙椅上这位大晋的君主,恨恨道:“陛下臣妾是毒妇,可同陛下比起来臣妾又算得了什么,若非陛下心生猜忌疑神疑鬼,多年情意都比不上帝王猜忌,臣妾又怎能设计让陛下误以为徐令仪同那侍卫有染?若非陛下不管不顾任由她母子二人在冷宫自生自灭,臣妾又从何处下手造成含青宫失火?徐令仪并非是死在臣妾手中,而是死在这深宫,死在陛下手中,若要论起来,陛下才是害得徐令仪有如此下场的罪魁祸首!臣妾若有罪那陛下也当同罪!”

    “大胆!”承德帝气急败坏,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咬牙切齿满面怒火,恨不得将人就地处决,“朕从未想过,你心思会如此歹毒,连个未足月的孩子都能痛下杀手,欺君罔上,祸乱后宫,结党营私,插手朝中事务,这一桩桩罪责足以让你死上千百次!”

    “在这深宫之中,活着不见得比死舒坦,臣妾从未觉得臣妾无罪,也从不怕死,怕死的是陛下,罪孽深重的也是陛下,这么多年徐令仪怕是从未入过陛下的梦,”曹玉菡勾唇笑了笑,“因为她至死都是在恨着宫里每一个人,尤其是陛下。”

    “你给朕闭嘴!”不知是哪个字戳到了承德帝的怒点,他怒不可遏,气的浑身发抖怒吼道:“来人,皇后德行有失,手段毒辣,残害无辜,所行所为令人发指,择日起废除后位入冷宫,审查之后再赐鸩毒之刑,至于太子……即刻废了太子储君之位!”

    责罚一出让满朝众人震惊不已,纷纷面面相觑,却也知晓此时不应出声,只好低垂着脑袋,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父皇!”李弘炀跪着磕头,连声求情,却不是为了自己,“求父皇看在母后多年来操持后宫,为了父皇尽心尽力的份上,网开一面,儿臣愿待母受罚!”

    “延安……”这番话让曹玉菡有些难受,她看了李弘炀一眼,又抬眸望向承德帝,走上前些许将自己儿子挡在身后,一改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难得软了三分,“陛下,废后也好,鸩毒也罢,臣妾都甘心受着绝无异议,臣自知有罪也不想多加辩解,可延安是无辜的。”

    “母后!”李弘炀哭喊着。

    曹玉菡并未回头而是继续道:“臣妾手弑兄长,残害幼子,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成为我手中的一枚棋子,可唯独没有想过对陛下下手,陛下可否念在你我多年夫妻情分上,看在延安亦是陛下的儿子,他什么都不知情,求陛下放过延安,一切责罚都朝着臣妾来。”

    “母后都是为了儿臣,求父皇饶了母后!”

    “莫要哭了,”曹玉菡微微侧头皱了皱眉,“母后教你的你都忘了吗?哪怕这天塌下来,咱们也不能丢了风度,断然不能让他人看了去,这世道强者为尊,眼泪可以流但只能在合适的时候流,用的不好这便是弱者的彰显,用的好了便是强者的武器,我曹玉菡的儿子生而便是要为尊的,又岂能哭哭啼啼。”

    承德帝站在高处,充满病态的身躯有些无力,他颤了颤唇,只是吐出一句话,“那孩子也是朕的孩子,朕……朕都未抱过他……他还那般……”

    李弘炀看的不由失笑,若不是强忍着笑意,怕是要笑出声来,暗暗槽了句:当时不知珍惜,如今装模作样又给谁看呢。

    今日这场戏莫唱戏的局中人了,就连看戏的局外人都是心思复杂,神色各异的。

    未曾想拉开这场大戏帷幕的孔令秋,再次出列一拜,出了一件足以搅乱整个朝堂风云,掀起轩然大波的大事!

    声声掷地,却让所有人都能听的真切,“陛下!这五皇子尚在人间!”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乱了起来,除了知情人,其余人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今儿这一个个消息砸的众人头晕目眩,若是下一秒宛妃也还活着,他们八成都是信的。

    承德帝双目怒睁跌坐了回去,颤抖着唇,哑着声询问,“此话……此话当真……”

    “不可能,”曹玉菡率先出了声,“那孩子明明同她一块儿,明明也死在了火海之中,明明都翻出了尸骸,他已然烧的面目全非,怎可能……”

    突然间曹玉菡止了声,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那几具尸首烧的面目全非,又从何判定这便是徐令仪母子俩?若从一开始便错了呢?

    她猛地一下瞪大了双眼,咬着唇死死望着孔令秋,好似怕从他口中听出什么吓人的话语。

    后者神情肃穆,待众人心中思绪翻涌后,方才缓缓继续,“陛下有所不知,梁王对臣有提携之恩,故而臣便时常想偿还这份恩情,太子中毒一事臣便觉得事有蹊跷,便留了个心眼,想到梁王同臣吃酒时酒气上头,提及了承德二十年含青宫失火一事,本是想替梁王洗脱冤屈,未曾想……”

    他停顿下来,使得众人紧张万分,急促的呼吸被调动了起来,也未卖关子便将后头的话出了口,“未曾想却查到一个负责出宫采买的内侍,在含青宫失火前几日,在宫外买了一个死婴偷摸带进了宫!”

    没有人注意到承德帝身旁的孙海脸色骤变,身子僵在原地。

    “那内侍不知晓这死婴送到了何处,只是此事过后便被人送出了宫,并警告若想活命便将此事烂在肚子中,”孔令秋没一段话,便让朝堂的气氛更凝重一分,“若是偷龙转凤定是不能当着众目睽睽下,于是臣便托严统领核查了承德二十年进出宫门马车轿子。”

    被提及了名字,严青只好出列回禀,“孔侍郎所却有此事,承德二十年臣还未任巡察卫统领一职,便废了些功夫,好在含青宫失火当日正逢正旦节,进出宫门的马车轿子并不多,只有……”

    严青支吾起来,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只有什么?”承德帝追问。

    “只有永安王府的王爷,因为身子体弱怕吹了风,陛下允他将马车开进宫中。”

    季思无意识握紧了拳,整个人变得无比紧张,慌乱的舔了舔干燥的唇,唇上细的伤口带来些刺痛,却让他清醒了不少。

    这番话无疑是将他推向众人眼前,果不其然承德帝顿悟过来,喃喃道:“那孩子,被阿汜带走了。”

    “正是如此,”孔令秋连忙应和,“五皇子应是被王爷偷摸带出了宫,并未死在那场火海之中。”

    “可如今王爷已逝世多年,永安王府下人也在回蜀州的路上遇到山贼,统统丟了命,那依你所五皇子莫不是也同样死在山贼手中了?”高泽信皱着眉问出了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

    孔令秋并未执念回答,而是露出抹浅浅的笑,转了个身在人群中量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一处,语气淡淡地开口,“此事还得问一问祁少卿。”

    他这一句话,将祁然推向了人前,四面八方的目光纷纷投了过去,不容他退后半步。

    也不知是谁突然冒出了一句,“祁少卿不就有个生母不详的儿子吗?这年岁好似也……”

    话还未完便戛然而止,可却能让所有人明白那未完的话,是何意思。

    祁然挺直了脊背,淡然如玉的面上瞧不出喜怒,只是抿紧了薄唇,眉头微微一皱,并没有要开口的算,他虽不明白这场戏谁才是幕后之人,却不得不佩服此人心思深沉,能将每一个人都算入其中,故而不好贸然开口。

    等了一会儿也未听人出声,承德帝沉下声来,厉声质问,“祁然,你可有何要的?”

    被质问的那人依旧未动,季思呼吸紊乱,心口直接跳到嗓子眼,咬了咬唇下意识便要出列,刚挪了一步却听前方传来了一道声音。

    “陛下!”祁匡善走了出来,不卑不亢,并未露怯,先是行了礼这才缓缓道:“陛下,臣为祁家之主,祁家之事未必有人比臣明白,陛下有何要问的,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承德帝心力憔悴,瞧着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哑着声问,“五皇子是否还活着?”

    祁匡善将口中酸涩之感咽了下去,一个谎言的出现,需得千千万万个谎言去圆,他本可否认,可躲过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此事被搬上了台前,那便在承德帝心中落下根,迟早有一天这根会越扎越深,破土而出,与其等到承德帝亲自揭开真相,倒不如他自己揭开,沉思了会儿,却点头应道:“是。”

    “整件事中,祁家可是故意欺瞒?”

    “当时局势紧张,臣不能将一条人命置之不理,只能出此下策,虽非臣本意,却终是犯了欺君之罪,此时再论过往种种,再多辩解已是于事无补,臣自知有罪,可此事同祁然无关,他不过是因为孝心,这才不得不向应下此事,只为让臣还了恩师情分,事到如今臣已无话可,无论什么责罚臣都绝无异议,只望陛下恕罪!饶了祁然!”

    罢,祁匡善将官帽摘下放置一旁,随后双膝跪地,惹得众人纷纷面面相觑,一旁的严时正连忙劝慰,“祁相这是做什么,有何事不能好生吗!”

    而祁匡善并未起身,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

    承德帝咳的脸色涨红,攥紧心口的衣襟,有些紧张的问出了今日最大的一个秘密,“祁然……祁然那个孩子……可是……可是朕的……”

    还未等承德帝完,祁然突然出了声,“是。”

    他着出了列,跪在祁匡善身旁,神情肃穆凝重不见慌乱,连回应的声音都同平时无二,“祁念的确是宛妃娘娘的孩子,是大晋的五皇子。”

    虽众人已然根据旁枝末节猜了七七八八,可真当祁然将真相出口,依旧让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这消息弄得大脑一片空白,纷纷懊悔今日这朝会开的属实不合适。

    相较其他人的震惊讶异,季思则是万分担忧,他明白承德帝是何性子,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此事虽因李汜而起,可如今世上已然没了李汜这个人,祁家便是罪魁祸首,被欺瞒了这么多年,定是不会轻易放过祁家。

    季思忧虑的目光一直落在祁然身上,此刻间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满心满眼只余下这人。

    好似有感受到身后灼热的目光,祁然微微偏了偏头,在心中叹了口气,再次望向龙椅上的帝王,“当年宛妃娘娘知晓宫中有人欲谋害她,她还怀有身孕时便被人从背后推到,以至于害的五皇子早产,身子体弱多病,都为母则刚,娘娘不想五皇子还未长大便同她一般死在冷宫,于是将五皇子托付给了永安王府的王爷,王爷同臣……”

    “祁然,闭嘴!”祁匡善像是明白过来祁然要出来,眉头紧锁着,提高了些音量呵斥。

    就连季思则是脸色骤变,死死咬住下唇,想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就这么站出去将这人后头的话统统阻止。

    未曾想祁然却似没有感知到周围人的紧张,只是顿了顿又继续,“王爷同臣自**好,臣亦是钟情于他,不忍见他为难,又想着五皇子不过稚子却仍由人想置他于死地,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瞒下了五皇子尚在人世的消息,起初本应是寄养在一户农户家,可王爷病逝后,独臣一人,实在放心不下,给了点钱发他们出了京,再三嘱托他们离得远远的,便瞒天过海将五皇子变成了祁家的人,这世上从此再没有五皇子。”

    “臣本以为万无一失,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臣早就料想到会有今日,自知有罪,可此事从头到尾于祁家无关,我兄长阿姐待五皇子亲厚,从未亏待半分,就连我父亲亦是疼爱有佳,他们并不知晓念……五皇子的身份,臣甘愿受责罚,但望陛下念着祁相对此事并不知情。为大晋奔波操劳多年,莫要迁怒于他,恳求陛下!”

    罢,他额头触地,重重磕了一下。

    曹玉菡冷笑两声,“本宫到忘了,李汜是宋媛的儿子,徐令仪一向同宋媛交好,在宫中待李汜也较别人亲厚些,倒是瞧了这个短命鬼,这才让他摆了本宫一道儿。”

    “不是如他所,”祁匡善胡须颤抖,连忙否认,“此事乃是臣一人所为……”

    话未完便被祁然断,“是臣爱慕王爷,他苦苦哀求臣于心不忍,这才犯下此等大罪,祁相并不知情。”

    季思眼眶通红,恨不得冲回过去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一拳。

    凭什么啊!

    你凭什么啊!

    祁念明明是你答应宛妃要照顾好的,明明是你的责任,可为何要将祁然牵扯进来,你一死了之落得个逍遥自在,却让祁然担起了本应是你担的罪责,还心安理得享受着这人的喜爱。

    李汜,你当真该死,该死极了!

    众人互相量四周,却听一人出了声,抬眸望去,瞧见是同祁少卿极不对付的户部侍郎,纷纷惊讶不已。

    “陛下,祁少卿虽是犯了欺君大罪,可细细论起来王爷才是欺君之人,祁少卿不过是受他蒙蔽罢了,若没有祁少卿五皇子许是流落在外,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或是死在火海中死在山贼刀剑下,正因为祁少卿五皇子才能平安长大,更是远胜同龄之人,谦虚有礼,稳重自持。”

    杜衡也出列替人情,“季侍郎所言甚是,陛下此事应分开而论,祁少卿有罪不假,但他有功亦不假,这功过相抵,但请陛下饶了祁少卿。”

    “是啊陛下,”严时正也出了声,“归根究底是皇后所为,祁少卿虽欺君罔上却是不得已为之,佛经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皇子的命。”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出声。

    却不料承德帝脸色铁青,只是冷冷人完,方才抬了抬手让所有人止了声,他像是被这些消息伤了心神,躬身咳的撕心裂肺,话声也是断断续续,“传令下去……祁然……欺君罔上,有辱皇室天威,即日起摘了大理寺少卿的官职……收押大理寺择日再行定夺……祁匡善知情不报……管教不严,闭门思过,不可踏出府门半步,至于那孩子……”

    话未完,承德帝却脸色涨红,双目泛白呼吸困难,身子直直朝着前方跌去,耳边响起了各种惊呼的声音,意识消散前,他好似看见宛妃言笑晏晏的站在面前。

    刚欲伸手抓住,却见眼前貌美的女子,突然满面血污,薄唇开合,了一句,“陛下,臣妾等着你。”

    *

    作者有话要:

    周三可能不更了,目前在收尾,等我整理整理,正文应该还有六七章就结束了,到时候写点番外,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