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若是为了皇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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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骤然变了天,这天阴沉沉的,衬的巡察卫身上的银灰色盔甲都暗了几分,铁甲碰撞发出响声,穿过临安的街道,让周遭的百姓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好奇着这巡察卫要去往何处。

    却见他们直直冲进了丞相府,不由得更是好奇发生了何事。

    下人来禀报时祁煦还有些发愣,刚起身便见严青冲了进来,身后跟了不少巡察卫的人,将祁府围的严实,甚至撞伤了几个祁府驱赶的护卫,他心下一慌连忙将祁念挡在身后。

    这仗势有些大,祁念再早熟问不过是个孩子,脸上的恐慌并未遮掩半分。

    “严统领这是?”祁煦皱着眉出声。

    虽祁煦已无官职在身,但他为官府多年名声依旧,严青也算敬重抱了抱拳回,“惊扰大公子了,可在下也是按规矩办事,实在是没有办法。”

    “规矩,也不知按的是哪门子的规矩,”祁熙性子温和,这会儿却有了些不悦,“你带着巡察卫贸然闯进我祁府,可是不将我祁府放在眼中?也不怕我祁家在殿前参你一本!”

    “严青莽撞,先给大公子赔个不是,”严青做了做样子,“可大公子离了官场多年怕是有些忘了,巡察卫是天子亲卫,自当是按皇上规矩办事,今日便是奉命前来,接流落多年的五皇子回宫。”

    话音落下,祁煦心头一震,一时之间不好确定严青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只好沉声而言,“这祁府哪儿来的皇子,严统领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错没错祁少卿和祁相在殿前已经的清楚明白了,这宫里头还等着我将五皇子带回去复命,大公子就莫要让我难做了。”

    祁煦依旧未动,将祁念挡的严严实实。

    “唉,”严青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公子与其在这儿同我周旋,不如担心担心你们祁家吧。”

    “你什么意思?”

    “祁少卿欺君罔上,祁相知情不报,这赐罪的圣旨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下来了,祁少卿这次可是有了大麻烦。”

    闻言,祁煦脸上血色褪去,苍白如纸,胸口闷疼喘不上气来,跌坐回了椅子,喉咙涌上一股铁腥,险些呕出一口血来,只得压了下去。

    他这模样急坏了祁念,在一旁红着眼眶不住呼喊,“大伯,你没事吧……”

    “念儿莫要担心,大伯没事,”祁煦勉强扬了扬唇,伸手拍了拍祁念的脑袋以示安抚,随后望向严青,冷声问:“你们要带他去何处?”

    “大公子切勿担心,今日朝堂之上发生了太多事,三言两语也不明白,皇上昏了过去,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见五皇子,我只是奉命将五皇子带进宫,断然不会对五皇子做些什么。”

    “好,”祁煦撑着桌沿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这既是祁家的事,那我同你们一道儿进宫。”

    不料才走了两步被严青伸手拦了下来,二人视线相交,严青有些为难的开口,“大公子莫要让我难做。”

    双方僵持不下,祁念沉思了会儿轻声道:“大伯,我一个人可以的。”

    “念儿……”

    “大伯身子不好,便在府中歇着,念儿自会心注意,总归不是什么大事,去瞧瞧也无妨,更何况父亲也在宫中,”祁念走了出来,年纪便将祁然的脾性学了个七成,他年岁尚,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祁念,祁家的祁于归,怎的就变成了五皇子,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听的他糊里糊涂,可也清楚自己不去这些人定不会罢休,他父亲叮嘱多次不能让大伯动怒伤神,便朝着严青颔首,“有劳严大人带路了。”

    严青连忙躬身行礼,“五皇子言重了,这边请。”

    一行人缓缓退了出去,祁煦颤颤巍巍的迈了两步,最终却连衣角也瞧不见了。

    皇宫之中围了不少太医院的御医,各个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季思在一旁看着,脸色却比他们还要难看几分。

    承德帝在朝堂之上突然晕倒,众人乱成一片,满朝文武争论不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平日里拿主意的祁相出了事,只能由着三公之一的严时正来主持大局。

    严时正愁的出了满头的汗,只好该关的关,该罚的罚,该散的散,季思忧心祁然,正欲等散了去一趟大理寺,不料承德帝醒了过来,排了个内侍来唤他,急匆匆跑了一路这才赶上。

    他有些不明所以,却只能跟了上去,可在外殿站了许久也未听承德帝寻他有何事,像是故意吊着他一般,不由得更加烦闷。

    也不知祁然如何了。

    季思在心中暗暗想,却无能为力。

    此时,内殿传来几声咳嗽,吓得那群争论不休的的御医连忙噤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会儿后才听吱呀一声,殿门自内被人推开了一条缝,孙海探身出来张望着,朝着季思点了点头,“季侍郎,陛下传唤呢。”

    “有劳孙公公。”

    跟在人身后走进殿中,那咳嗽声越发明显,好似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一般,季思余光还瞥见了带血的帕子,心翼翼看了龙榻上的这人一眼,在初一耳濡目染下,也精通一些望闻问切,光瞧这人面色便知他自是时日不多了,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是喜是悲。

    “季思,”承德帝无力的声音传来,“你知晓臣为何将你留下吗?”

    “陛下自有陛下的用意,臣不敢揣测圣意。”

    承德帝也在将此话放在心上,只是自顾自起过往,“当年李汜锋芒毕露,无论是治国谋略还是兵法算计,都远胜朕其他儿子,天生便非池中之物,朕生怕李汜回了蜀州拥兵自重,到时蜀州山高水长,便真的拿他没有办法了。”

    “朕想起杂文轶事中记载,南甸有一毒物能让人不知不觉中毒,并丝毫查不出,思来想去派遣你最为合适,包括后头灭口之事,也干得确实漂亮,这些年你明里暗里为朕办了不少的事,朕心中郁结于心,思来想去也只能同你话了。”

    季思安静听着,实则心中恨意滔天,被衣袖遮住的双手握紧拳头,咬紧了后槽牙才不至于让理智消散。

    怀才有罪!

    是他年少无知,不知收敛锋芒,事事都要争个高低,心高气傲欲与天公试比高,自以为自己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心心念念想着名留青史为后世赞颂,这才白白赔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

    可万般悔恨时至今日便是无用之事,季思只是低垂着头不语。

    承德帝像是有些意识模糊,话也是想到什么什么,“还好阿汜将那孩子交托给了祁然,如若不然,也同永安王府那群下人一般……”

    后头的话他未全,可二人却明白话中之意。

    这时外头走进来一个内侍,附耳在孙海身旁耳语了几句,后者又弯下腰凑近承德帝耳边传达,承德帝混浊的目光骤然一亮,更是急匆匆便要下了龙榻,还是孙海再三劝阻这才作罢,有些急迫道:“快,唤他进来。”

    孙海亲自相迎,季思隐约猜出来外头候着的人是谁,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便见一个的身影跟在孙海身后走了进来。

    祁念是初次进宫,对周遭所有一切都无比陌生,一路上所见之人没有一个熟悉的,平日里祁然教给他的规矩,此时此刻忘的一干二净,脸煞白整个人绷得紧紧的,亦步亦趋的走着。

    待瞧见季思时眼眸亮了起来,下意识便要张嘴唤,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妥当,唯恐自己任性给人带来麻烦,硬生生将快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看见承德帝后更是连行礼问安都忘了,只是呆愣愣站在原处,有些手足无措。

    自他进来后,承德帝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身上从未挪开半分,瞧着瞧着便眼眶通红,双手颤抖不止。

    要祁念有多像宛妃其实不然,许是被祁然一手养大的缘故,性子气势更为像祁然一些,但是他的眉眼间又有宛妃几分影子。

    承德帝露出抹笑容,哑着声冲人招了招手,“凑近些,让父皇好生看看。”

    却不料祁念依旧站在原地,他正是知事的年纪,又比同龄孩童聪慧许多,已然能明白许多事,听见承德帝的声音这才后知后觉,连忙双膝跪地,像模像样的行礼,“草民祁念,见过陛下。”

    “快起来,”承德帝情绪更为激动,话间已是几度哽咽,“你是叫祁念对吧,这名起的好,父皇只是想看看你,想同你,你……”

    承德帝哽咽着,“你时候,朕见过你一眼……”一边着一边伸手比划,“那么,冬日里难得的好日头,你母妃抱着你在花架下,你哭的不行,还伸手想要朕抱一抱,在我怀里时便笑出了声,朕……朕见过你……”

    他的断断续续,也不知真假,倒像是自己幻想,可真真假假已然不重要了,祁念脸皱在一块儿,摇了摇头,“祁念自幼在祁府长大,从未见过陛下,陛下许是记错了。”

    “你可是还在怨朕对你和你母妃不闻不问?朕当年也是受人蒙蔽,这才致使咱们父子相隔多年,那毒妇已经被朕入冷宫,朕断然不会放过她,若朕早一点知晓,又岂会让你在外吃这么多苦。”

    这一番话的自己都感动了,季思却是露出了抹冷笑,若非知晓前因后果,还真以为是个痴情慈父的主,曹玉菡并不无辜,这人同样有罪。

    “不是的,”祁念脸色有些难看,连忙摇头否认,“草民姓祁,是祁家的子嗣,我父亲乃是大理寺少卿祁子珩,又岂会是陛下的孩子。”

    “你既不愿承认又为何进宫?”承德帝问。

    “草民本不想进宫,只是父亲时常叮嘱,大伯身子不好莫要让他动怒伤神,便想着让陛下见一见,许是见过了陛下便会知晓认错了,到时便会放了我父亲,草民并非是陛下的那位五皇子。”

    “祁然将你教的极好,”承德帝盯着人喃喃自语,随后叹了口气,“朕知你一时难以接受,无妨,你我父子二人这才相认,你有许多问题朕都会一一替你解决,待明日朕便下旨昭告天下,恢复你皇子身份,你年岁还未到出宫建府的年岁,便好生在宫中住下,也好让朕弥补你,你母妃的长天宫还空着呢,你往后便住在哪儿可好?”

    “不好!”祁念喊闹起来,左右张望着,陌生的环境让他感到万分紧张和害怕,双手攥紧衣衫,咬着牙后退了几步,“我不是什么五皇子,你们认错了,我是祁念,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爹,我要我爹,我不要在这儿,我不要,我不要!”

    祁念哭喊着,转身便要往外跑,一旁的内侍眼疾手快,急忙冲上去将人拦住,但祁念自幼跟着祁然习武,动作极其灵活,他们又生怕将这位皇子碰到伤到,只好张开双臂围堵,瞧起来好生滑稽,顿时乱的不行,被人抓住后也不敢唤季思一声,只是不住的喊着祁然。

    季思在一旁看的着急,他待祁念自是疼爱万分,只好出声道:“陛下,五皇子年岁还,今日这事莫是他,随便一个人都难以接受,他从未离开过祁府,这宫中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陌生,陛下突然告知他,足以让他乱了心神,此事自是急不得,陛下不如先让五皇子回祁府,慢慢让他接受也不迟。”

    承德帝抬眸扫了祁念一眼,见他哭的泣不成声,心口有些沉闷,以手掩唇咳嗽了几声,挥了挥手,“是朕考虑不当,他接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便依你所言吧。”

    “谢陛下!”季思连忙行了礼。

    “季思,”承德帝又唤了他一声,“如今户部尚书一职是否还空缺着?”

    季思不明所以,却仍点了点头,“是。”

    “你可想要?”

    “陛下……”季思有些讶异。

    “先想好了再做回答,”承德帝也未遮掩,直接将自己用意了出来,“先前你成了太子的弃子,算来也是同划清了界限,如今太子失势,你也没了倚仗,可有想过换一个倚仗?”

    “臣愚笨,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承德帝眯了眯眼睛,他虽一脸病气,长长期居于高位,一个眼神一个抬眸都带着逼人的事气势,让人从脊背处升起一阵凉意,“这储君之位万般重要,你觉得朕应当选谁?是秦王,瑞王?亦或是五皇子?”

    季思思绪转的飞快,连忙应了句:“臣不知。”

    知晓这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承德帝冷笑了一声,“往后,五皇子便是你的倚仗,该的朕已经的差不多,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他停顿了片刻,又道:“季思,莫要叫朕失望。”

    “臣……”

    未等季思回话,承德帝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朕乏了,你带着他退下吧,他不想待在宫里便不待了吧。”

    季思只得将本欲要的话咽了回去,躬身行了礼,“是。”

    罢走到束缚住祁念的内侍身旁,放轻了声音,“五皇子……”

    才刚开口,祁念便泪眼婆娑的抽泣,“季大人,我不是五皇子。”

    他这语气听的人心头一软,季思只好叹了口气,“我先送你回府可好?”

    待二人出了内殿,承德帝这才忍不住抓紧衣襟咳嗽起来,帕子上沾满了血渍,瞧的孙海十分着急,转身便要去唤御医,未曾想被承德帝拦了下来。

    “无事,咳出这口瘀血,心里头舒坦多了,孙海啊,”他虚弱的唤道:“朕还有多久的活头?”

    孙海红着眼眶,只是替人顺着气,“陛下是万金之躯,乃天命所归,是要与天同寿的。”

    承德帝闭着眼笑了笑,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只是喃喃自语,“时间不多了,给朕的时间不多了啊,大晋走向如何只能看这次造化了。”

    声音很轻,以至于孙海都好似听的不真切。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季思头疼欲裂,半点不知该从何去想,一路上未出一点声音。

    祁念极有眼力劲儿,也瞧出了季思情绪不佳哪怕心中有诸多疑问也忍了下去,只是乖巧的任由人牵着。

    二人就这么出了宫回了祁府。

    祁府的下人远远瞧见便去通传,以至于他们前脚才踏进祁府,后脚祁匡善同祁煦便迎了上来。

    瞧见熟悉的地方,祁念强忍着的恐慌和害怕再次涌了上来,扑在祁匡善怀中,哭的不出话来。

    祁匡善瞧见祁念再次回到祁府,也是心头一振,恍惚之间满是茫然,双手有些颤,排着人脑袋哑着声重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祁煦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看着祁熙将祁念拉至跟前,再三查看着,生怕进宫这点时间就伤到磕到了,有些没好气的笑了笑。

    随后突然想到季思的存在,便走了过来,对季思行了礼。

    于公于私季思都受不起这个礼,连忙将人扶了起来,有些受宠若惊道:“大公子这是做甚?季思如何担得起!”

    “今日朝堂之事,我已听父亲了,多谢季侍郎替阿珩求情,又将念儿送了回来,这其中想必也是多亏了季侍郎,祁家感激不尽。”

    “子瞻的有理,今日朝堂上多谢季侍郎了,”不知何时祁匡善也走了过来,所的话却让季思感到万般惶恐,“莫一个礼了,就是十个礼季侍郎也受得。”

    “祁相这般当真是折煞季思了,”季思松开手站在一旁,浑身绷得紧紧的的,生怕这二人又突然间给他行个礼,一个是祁然兄长,一个是父亲,哪有给他行礼的道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季思能从诏狱出来官复原职,也是多亏了祁少卿,他救我一命,我又怎能见他出事,不过是礼尚往来,更何况也未起到半点作用,真要论起来还是我欠祁少卿的多。”

    “无论季侍郎认不认,这次也是祁府欠季侍郎一个人情,他日若季侍郎开口,老夫能做的定当竭尽所能。”

    这会儿祁熙走了过来,福了福身,“天色已晚,府中备了酒菜,季侍郎不如赏脸用一些。”

    祁匡善捻着胡须点头,“是老夫疏忽了,险些怠慢了季侍郎。”

    “不了不了,”季思连连摆手,“祁相好意季思心领了,可府中还有事,便不好多加耽搁,先行告辞。”

    祁家父子见他为难也不好多劝,季思临走时又突然想起件事,便将承德帝在内殿上的那一番话挑挑拣拣的与祁匡善听。

    果不其然祁匡善听完脸色有些复杂,只好颔首谢道:“老夫心中有数,谢过季侍郎了。”

    “不紧,此事还望祁相留个心眼。”

    罢朝着几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待人走远祁煦这才凑上前神情凝重的问:“皇上这是何用意?”

    祁匡善并未直面回答,而是模棱两可的了句,“他这是看祁家安生太久,想将祁家逼近风浪之中啊。”

    声音万般沉重,让一旁的祁熙也从中探听出一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冬日的天本就暗的早,这天又阴沉的紧,季思有些漫无目的的走着,等反应过来周遭街道已然点起了烛火,让阴冷刺骨的天好似多了几分暖意,行人神色匆匆,吆喝声此起彼伏,见他一身官袍都远远避开。

    他愣愣的瞧了会儿,又往前走去,不知不觉到了大理寺,站在屋檐下远远望着大理寺衙门,烛火暖色的光在他的脸上,显得神情淡漠,如佛祖般无悲无喜。

    自己在诏狱时,祁然也是这般心情吗?

    季思在心中想着。

    好似心有所感,靠在墙角的祁然突然睁开了眼,望着昏暗的牢房,却仿佛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所思之人就在眼前,他嘴唇翕动,无声的吐出两个字,季思。

    自怨自艾不是长久之计,当务之急是如何想法子解决眼前困境,季思瞧了一会儿,却依旧未踏进大理寺衙门,而是逼着自己转身离开。

    他到季府时,听雪闻讯赶来,有些担忧道:“大人是去了何处,这按理早就散了值,府中轿夫去户部衙门却未瞧见人,一问衙门是今日都未去,可急死奴婢了。”

    “莫要担心,我又非三岁孩童。”季思冲人笑了笑,也未多言,便要往自己院子走去。

    却见听雪又道:“杨大人已经在大人院中等候多时了。”

    故而祁然才一进到屋中,杨钦便急匆匆迎了过来,着急问:“我听闻……”

    话还未完,被季思一瞪又连忙噤声。

    季思冲身旁的听雪吩咐了句,“你去备些酒菜让人送过来。”

    “是。”

    听雪出了院子,回头望了一眼,脸上神情远不如往日的温柔,而是多了些让人瞧不懂的复杂,少顷,便又匆匆离开。

    脚步声离远了些,季思才将房门合上,坐在桌前自顾自斟了杯茶,热茶下了肚驱散了一身的凉意。

    杨钦再次扑过来,不明所以的问,“你刚刚为何不让我话?可是那丫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你还不算笨啊。”季思趣道。

    “不会吧,”杨钦本是随口一,没想到还真让他给猜中,眼睛瞪的极大,“她不是你府中的管事吗?听闻还是你一手给提拔的?”

    “你今日来这趟便是要问我这事的吗?”

    经人一提醒,杨钦才想到今日来的目的,情绪顿时又高涨了起来,却记得压低了嗓子,“我听闻承德二十年含青宫失火的事,是皇后干的,太子也因为这是被废,还牵扯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还有还有,五皇子其实没死,被永安王府的王爷送出宫,临终托孤,还交给了祁然,就是祁家那个孙少爷祁念,祁子珩还因为欺君罔上被摘了官职,如今收押在大理寺,祁相也被扣除俸银闭门思过。”

    “对了,”杨钦想了想又急忙补充上一句,“我还听祁子珩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公开示爱死了好多年尸骨都凉透的王爷。”

    只是一日发生的事,可从杨钦口中出来,却好似发生了许久,季思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起,又斟了杯茶,不急不慢的问,“你听谁的?”

    “我爹啊,”杨钦,“我这前脚刚听到,后脚就来找你了,这都是真的假的?”

    “你呢?”季思并未直面回答,只是掀起眼帘望着他。

    “好家伙,”杨钦震惊不已,“这辈分简直乱了套,祁子珩当了五皇子的爹?那算起来他岂不是比我长了一辈?我得喊他啥?叔叔?”

    杨钦关注点同旁人相差甚远,季思本来烦闷不已,顿时被逗的哭笑不得,“没事,你不还喊我爹吗,咱们各论各的,不紧。”

    “滚滚滚,”杨钦白了人一眼,又想到了要事,忙问,“这欺君罔上可是大罪,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当真要让阿珩的命吗?”

    皇上要祁然死吗?

    其实不然,明眼人都能瞧出,这整件事的背后定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他这一招一石二鸟用的极好,可正因为如此,恰恰让人有所猜忌,

    明面上皇上是因为祁然欺君之罪罚他,可往深了想,祁然是大理寺少卿,扣押在何处不好,偏生扣押在大理寺衙门,摆明是有意为之,在下一盘大棋。

    他不仅不想让祁然死,还想让祁然活着,也正因如此,季思才没有那么慌乱。

    见人不话,杨钦一把夺过人茶杯,又催促了句,“阿珩命都快没了,你还有心情吃茶,当真不担心吗?”

    季思没好气的叹了口气,“你放心,死不了。”

    这句话其实只是字面意思,可不知杨钦自个儿延伸出了多少,不仅将茶杯还回来,还一脸神情复杂的望着季思,“怨我,你心中难受,要我阿珩这次所为,的确不是人事,属实过分了些!”

    “啊?”季思一脸茫然。

    “我本以为他是真心待你,还万般祝福,谁曾想他是个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主儿,明明对那王爷至死不渝,却还辱你一片痴心,不过是拿你当个寄托消遣罢了,原是我看错了他,竟是个薄情负心郎,那话怎么来着……”

    杨钦皱着眉苦思冥想,随后一拍桌子吼道:“对,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季思实在无奈,“这事不是你想的这般,其中过于复杂,并非三言两语的清楚,你莫要多想。”

    可杨钦像是认定了季思就是为情所伤,心如死灰,又不愿在旁人眼前示弱,不准自己一个人时便会黯然神伤,连望过来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忍,“你莫了,我都懂,我都懂。”

    季思心累的揉了揉眉心,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个人,扬起抹玩味的笑,冲人抬了抬下巴,“我先前去了趟祁府,碰见祁姐了,她问起你了。”

    果不其然,杨钦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明明十分好奇但愣是强撑着面儿,做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端起茶杯抿了口,这才不情不愿的问,“她问我做甚?”

    “问你是不是烦她的紧,当真不愿见她。”

    “我何时不愿见她,明明是她自个儿不露面,隔三差五托半夏捎些吃食过来,怎地?我瞧着像是缺那口吃的吗。”

    “哦,”季思阴阳怪气的应和了声,本是随口一,本想到却有意外收获,伸手指着人,一脸笃定的神情,“你俩果然不对劲,明明都和离了,这藕断丝连的做甚?难不成旧情复燃?是谁同我好马不吃回头草,有损男儿尊严的?”

    “呸,”杨钦抬手将人快要戳到自己鼻尖的手拍开,有些恼羞成怒的将茶水饮尽便慌忙起身,“胡八道,难得搭理你,我走了,你自个儿没地哭去吧。”

    看着人气急败坏推门而出,季思没忍住扶着桌沿笑出了声。

    屋中再次变得安静,季思垂眸望着空杯,笑意渐渐消散,最终只余一声叹息。

    翌日,五皇子册封的消息不胫而走,随处都能听到有人三五成群的交谈,都对这凭空冒出来的五皇子感到好奇,询问着,莫不是哪位娘娘又诞下皇子?

    稍稍对承德二十年之事有些了解的人更是不解,纷纷解释道:这宫里却是有位五皇子,不过早早便没了,也不知这位是从哪儿来的。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可也没有多久深究,只将皇室秘辛当成茶余饭后的话资,只要吃饱喝足,这多位皇子少位皇子,与他们而言并无多大干系。

    坊间的热闹,与之相比,齐王府便显得冷清许多,李弘炀神情淡漠,褪去一身锦袍仅着淡色衣衫,同往日里那个张扬傲气的太子殿下有了极大不同,瞧着倒像是不同的人。

    他踏进前厅,一眼便瞧见了坐在里头饮茶的某人,神色有些复杂,似恼怒似窘迫更似无奈,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道:“未曾想来看我的竟是你。”

    闻言,季思转过身,朝着人行了礼,“下官见过殿下……”

    未完李弘炀抬手将之断,“我如今已不是太子,你也莫要唤我殿下了。”

    季思随即换了个称呼,“见过王爷。”

    李弘炀入了座,也未同人周旋,开口便问,“我如今失势你来这一趟,莫不是来瞧我笑话的?”

    “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

    “不敢?还有你季思不敢的事,”李弘炀冷笑了一声,“你当初同我与祁然并不相熟,可却能在殿前冒死替他话,怎不见你如此对我呢?好一个并不相熟,倒是我看走了眼!被你蒙在鼓中耍的团团转!”

    “王爷这话的,倒像是季思不义在先一般,下官同祁少卿自是没有什么私交,不过他救我一命,我自是得偿还一二,礼尚往来罢了,”季思挑了挑眉,“当年我救了王爷一命,王爷引我入仕,我替王爷做事卖命,王爷便是我的倚仗,真要论起来季思不过是王爷手中一颗棋子,这棋子明明是王爷先不要了,莫不是也见不得别人拿了去?未免蛮横了些。”

    “若不是我将你带到临安,你以为你能有如今风光吗?什么户部侍郎,不过一介娼妓之子!”李弘炀恶狠狠道:“季思,你莫要得意太久!”

    “下官自是感激不尽,王爷提携之恩日夜不敢相忘,正因为如此,王爷这些年的欺辱,下官都一一受着,旁人都下官是东宫养的一条狗,不对,”季思皱着眉及时改正,“比狗还听话,比指哪儿哪儿。”

    “本王若是养条狗,给它块骨头兴许还会对本王摇尾乞怜,而非你这般同旁人算计于我,你并非是狗,而是一匹狼,一匹野心勃勃等着一口咬断人脖颈的白眼狼!”

    “你装的太过好了,所有人都以为你懦弱可欺,却未瞧见你骨子中的兽性。”

    同他怒气冲冲相比,季思显得沉稳许多,“下官今日前来并非是要同王爷争论什么,此次王爷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儿,就不好奇幕后主使之人的身份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就没想过是谁将这陈年旧事翻了出来?又是谁针对性这般明显?嫔在深宫之中来的时间未免太过及时,像是早就料到,若没人有意为之王爷信吗?”

    李弘炀脸色骤变,季思的这些他并不是没想过,心中也有了怀疑之人,可对不解的是季思为何对此事这般上心,不由掀起眼帘量这人,“怕是宫里那位想问的吧。”

    季思愣了愣,知晓李弘炀这是误会了,却也未多加解释,而是笑笑不语,露出模棱两可的态度,任由他将误会加深。

    于是这副态度落在李弘炀眼中便让他信了个十成十,语气更是不悦,“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知道什么?于他而言未有父子亲人,有的只是君臣,我等着看,看看这个王朝往后会走向如何地步,季思……”

    他唤了一声,“有些事其实远比你想的复杂,有些人也不如你想的这般简单,你我如今已非一路人,你也不必企图从我这儿探听什么,不过是白费功夫多此一举罢了,本王如今待罪之身也不便相送,你自行离去便是。”

    他垂下眼眸饮茶,一副定主意不再话。

    季思站在前厅中央,不知为何想起了季大人同李弘炀在山洞中躲避追杀的那一幕,季大人一身的伤,仍旧拼死背着只剩一口气的李弘炀走了一路,意识迷糊间李弘炀:定会偿还这份恩情,视阁下为兄为友,断不会忘记今日所言。

    本是话本中的贤君良臣初遇,可实际上一个是蓄谋已久的故意为之;一个是不得已下的缓兵之计。

    从一开始便是一场骗局,又谈何来的几分真心。

    思及至此,季思叹了口气,朝着人恭谨的行了个礼,“无论如何季思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多亏了王爷,往后还望王爷多加保重,季思先行告退。”

    季思从齐王府出来走出些许,过了拐角,等候多时的杜衡便急忙迎了上来,“如何了?可有问到什么?”

    “并无。”季思摇了摇头。

    杜衡眉头紧锁着,同季思并肩走着,“那这幕后之人你可有想法了?”

    “先前听你,你同祁然去曲定时,听到些消息,孔令秋应是同燕宜有关。”

    “却是如此。”

    闻言,季思垂着眸摸了摸指骨,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燕宜将孔令秋安插进大晋朝堂之中,有没有可能他自己其实也藏身在其中?”

    还有季大人入仕一事,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局。

    这句话季思并未出来,只是在心中补充道。

    “他这般大费周章为了什么?”

    季思眯了眯眼睛,“如果,是为了皇位呢?”

    风声呼呼的刮着,话语融在风中却被吹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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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