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这四国的天下,我全都要
位于天子脚下的缘故,临安便是寸土寸金,不少人在这儿漂泊多年,依旧未有孑然一身,若非家底殷实,亦或是敛财手段了得,哪怕当了京官也难在这儿拥有自个儿的府邸。
杜衡堂堂一个御史中臣,也依旧住在那破败的屋,环境恶劣不,地理位置极差,每日上朝散值都得起早贪黑。
故而严奕所住之处也算不得多好,若是以往,他许万般挑剔,可那些年在燕宇手下吃了不少苦楚,心性早就有了变化。
敲门声三长一短响起时,严奕正在院中给自个儿养的山茶花浇水,听见声响头也未抬,倒是一旁的钱多上前开了门。
来人走了进来,赫然就是那赵老武。
“二爷,”他恭谨的行了个礼,从怀中掏出来一封信躬身递了过来,压低着声音道:“季府来的消息。”
闻言,严奕浇水的动作一顿,抬眸斜瞅了人一眼,随后将葫瓢扔回水桶之中,起身走到屋中坐下,接过钱多递过来的帕子擦拭手上水渍,这才接过那信细细看了起来。
信不长,会儿功夫便能看完。
“二爷,”钱多凑近了些问,“这季府突然来了消息,可是季思有什么动作吗?”
“信里,季思再查圣元太子的事。”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脸色骤然一遍,都明白过来此事的严重性。
“他可是查到了什么,亦或是怀疑了什么,为何会突然查此事?”赵老武慌张不已。
“慌什么?”严奕冷冷地扫了人一眼,只把人瞪的后脊发凉,“季思还未如何,你倒先自个儿乱了阵脚。”
赵老武连忙低下头不敢作声。
一旁的钱多见状皱着眉出声,“二爷,虽季思伤了脑子,但替您做事多年,知晓诸多情况,依旧是个隐患,怕只怕会影响咱们的大计,此人断然不能再留了。”
“季思确是福大命大,好几次都让他从鬼门关挺过来,此人不能留,可眼前大业将成容不得一点差错,便让他在苟活两日,”严奕将手中的信封揉成团丢进炉火中,火舌顿时席卷而来,骤然变大,将信纸吞噬的好干净,“宫里那位撑不了几日了,要不了多久,这大晋便是暻明的天下,到时季思就算想起来,又有何用。”
他望着屋外纷纷扬扬的细雪,眼中恨意滔天,好似要溢满出来,咬着牙有点癫狂道:“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发兵攻燕宇了,我要亲手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夺回来,夺回来,哈哈哈哈哈哈……”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被白茫茫的一片笼罩,踏在地面上,软的好似不在人间。
天地相接,白色成为了这里唯一的色彩,季思环顾着四周,未听见一点声响,显得格外安静,安静的有些令人害怕。
他眉头紧锁着,抿唇走在这处陌生的地方,不见一个人影,不闻一点声音,好似整个世间只剩下了自己。
若是旁人兴许早就喊叫起来,可季思从头到尾都很安静,仿佛同这个地方融为一体。
不知走了许久,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声,在一个长时间寂静无声的环境下,突然听见哭声,显得瘆人的紧,季思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
却见眼前出现一个瘦的孩子,一身粗布麻衣却格外惬意,瞧不清容貌的女子将他抱在怀中,轻轻哼着季思听不懂的歌谣,听语调像是西羌话,女子满心满眼都是疼爱,她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声音温柔的好似春日里的暖阳,“思要快些长大,长大了就离开这儿,莫要回来了。”
季思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眼前景象突然变成了一缕青烟,眨眼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见刚刚那个孩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紧紧抱住自己缩在墙角,没一会儿不知从何处跑来了三五个锦衣扮的孩童,嘴中叽叽喳喳吐出许多难听的话语:
“你娘是**,你长大了也是也是要爬男人床的贱种。”
“**生的孩子是不是都这么脏啊,恶心死了,呸。”
“咱们扒了他的裤子,这种人怎么配穿衣服啊,就应该想狗一样光着。”
那些孩子没有脸,只有咧开到耳根的嘴,里头满是一颗颗尖锐的刀刃,咯吱咯吱的笑声听的人心头发慌。
他们扬着满怀恶意的笑朝着季思跑来,那模样好似要将季思身上的肉一块块撕咬下来,却直直穿过了季思身子,逼的他后退了两步,猛地一下回头,发现身后没有一个人影。
声音从右边传来,一个少年模样的浑身伤痕跪在雨中,脸颊高高肿起让人瞧不清他本来的面容,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那双眼在黑夜中格外耀眼。
一把伞遮在他的头顶,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响起,季思有些听不真切,只见那人转身离开,少年紧紧握着那把伞,抬眸直直望了过来。
他目光不偏不倚直视季思,布满红血丝的双瞳激起人内心的恐惧。
季思刚欲出声,却感觉一阵风吹来,好似被风沙遮挡睁不开眼,不得不抬起手背偏头遮住,再回神时,画面再次发生了变化。
不远处的凉亭中站着两个人,少年变成了青年,身形像柳树抽芽般拔高,不同以往的阴翳,望着对面之人的眼中满是柔情。
“阿言,”那背对着季思的人开了口,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清楚,“我定不负你。”
闻言,季思心口涌起一股怪异的疼痛,紧紧攥紧衣袖,躬着身子疼的出的满头的汗。
“你都看见了吧。”
突然间,自他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声音很轻却离得极近,仿佛贴着人耳边一般,季思忍着痛意回头,待看清身后之人的面容是,瞳孔猛地瞪大,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王爷,”那人笑着行了礼,同季思的讶异相比,颇有些怡然自得,“许久未见,如今过的可好?”
季思嘴唇翕动,哑着声吐出两个字,“季思……”
“季思”笑意加深,却未应答,而是摇了摇头,“我早已不是季思了,如今,你才是季思。”
他伸手指了指对面站在不远处的季思,随后又收回了手,不急不慢道:“而我不过是抹游魂罢了。”
二人顶着同一张脸,面对面的站在一块儿,可周身的神情和气质却截然相反,若是有第三人在,段然不会将二人混淆。
属于“季思”的记忆,在四面八方如同走马灯般上演着,声音格外嘈杂,季思皱了皱眉问:“你没死?”
“我若没死,王爷又如何能占着我这身子?”季大人善以恶意揣测人心,他并未回答而是有些恶劣的反问了句。
闻言,季思神情变得有些复杂,“此事虽非我本意,但总归是我占了你的身体,我自是记得这份恩,可即便没有我,那种情况下你也是必死无疑,既然结局已经注定,那你这具尸首是腐烂发臭还是成为我的,同你也没多大联系了,你也不必如此恶意满满,我与你从不是敌人,兴许还能成为朋友。”
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字词,季大人愣了愣,紧接着有些癫狂的大笑出声,“王爷不必激动,我并未想要回这身体,反而欣喜若狂,王爷是何等风光霁月的人啊,能在我这具流着肮脏血液的身体中,我是的福分。”
他情绪有些激动,歪着脑袋有些别扭的朝着季思走了几步,语气越发的神经质起来,“我从未想过,“季思”也会拥有挚友,爱人,至亲,他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就是肮脏的,不就应该烂在泥里,被人狠狠踩在脚下吗?任人欺辱,任人践踏,任人当成一条狗呼来喝去,任人把一颗心玩弄鼓掌之中;不应该这样吗?这么多年我便是如此活过来的。”
季思冷着一张脸听着对面这人的话语,待他完也只是冷哼了一声,“旁人将你当狗不可悲,可悲的是将自个儿当狗,这世间没有人生来便是诸事顺意的,夹缝中的野草尚且不居于此,在逆境下破除艰难险阻向阳而生,自食其力不曾放弃,你不过是将所有过错退给了这个世道,好彰显自己的逼不得已,世人尤爱自欺欺人,好似只要活得不易,所做之事便有了个由头,的如此凄惨无比,不过是想让自己心安理得罢了。”
一番话完,对面的那人垂下了眼眸,季思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瞧见那尖削的下颌线条,有些锐利,仿佛离得近些会被伤到。
一会儿后,才见他慢慢抬起了头,许是长时间卑躬屈膝成了习惯,他整个人身上离不开那种唯唯诺诺的气质,眉目间的阴沉又增添了几分狠意,令人半点也喜欢不起来。
“我原以为是“季思”的原因,我才会受人欺辱,如今看来同“季思”无关,是我的原因,”季大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无论有没有这个壳子,王爷依旧是王爷。”
着他又往季思的方向走了几步,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离得极近,只需一个跨步便能面对面,但他却停了下来,唇角扬起一点弧度,张开手朝季思展示着四周,“这里面装载着我的爱意和恨意,喜怒与悲欢,王爷可看的仔细了?”
季思抿紧唇不语,只是沉着脸扫视眼前这人,脑中却思绪翻涌,各种旁枝末节一一浮现,东西有点多使得他疼的快要炸开一般,只得席地而坐,微微仰头量。
“王爷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季大人歪了歪头,神情流露出一丝不解,好似不明白为何眼前同他预想的相差甚远,“你心中应该有诸多疑惑吧。”
听人这么,季思也没同他客气,张口便问,“你是西羌人?”
“是,也不是,”他也学着季思的模样盘腿坐下,“王爷应当也知晓了,我娘是西羌人,她本是西羌九公主燕宁的贴身婢女,当年燕宇继位为了折辱嫡系皇室便将燕宁安插进大晋为细作,本想让那公主当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妓子,未曾想我娘换了二人衣衫来了出偷龙转凤,她在那楼里受尽欺辱,直到遇见了季康……”
提及季康二字时,这人神情变得格外阴翳,满目恨意不掩丝毫,却又转瞬即逝,耸肩笑了笑,“后头之事王爷许是也猜了个七七八八,我便不多了。”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严奕身份?”
“严奕?”乍一下听见这个名字,季大人有些疑惑,随后反应过来呵呵笑出声,“你那个不能人道的老东西啊?”
“不能人道?”这句话犹如一道重雷压了下来,惊的季思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些声音。
“你不知晓?”季大人咧开嘴乐道:“你以为他为何这般恨燕宇?自当是因为燕宇给他净了身,还放在宫里端茶送水,让他这辈子都只能做个太监了,不过那老东西也是活该!”
虽早早就有猜测,可真听见此事前因后果,季思依旧讶异不已,“他为何不寻燕宇报仇?”
“这寻仇又谈何容易,更何况那是一国之君,那老东西被逼的都快疯了,做梦都想食燕宇的肉饮燕宇的血,筹谋多年,为的便是让燕宇生不如死,王爷,”季大人停了下来,直直盯着季思,神情有些诡异,模棱两可的问了句,“你可知晓他们要做什么?”
季思并未回答,而是环顾着四周,那些一直被自己忽视的谜团,缓缓被揭开了面纱,变得清晰明白起来,不少不明所以的细节被那根绳子一点点串联起来,变成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足以让所有人震惊不已。
这副模样落在季大人眼中,莫名让他感到万分愉悦,张着的嘴发出桀桀桀的笑声,直笑的面目变得扭曲,眉目泛红,露出的牙带着森森冷光。
笑了一会儿方才停了下来,神神叨叨的问,“王爷可信因果?”
罢,也未等季思回答,便又自顾自的絮叨,“无论是我,还是你,亦或是他,从一开始便在这因果之中,”
“何为因,何为果?”
话音落下,他抬眸望了季思一眼,神情变得有些阴鸷,“你在李弘炀手下救我一命实为因,我死后以我躯壳再生便为果,生死循环,因果不休,这便是因果。”
“所以呢?”季思又问,“你将我困在此处便是因为这因果?”
“非也,”季大人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再次走向季思,不过几步的距离,转眼便到了跟前,季思直视回去,二人视线相交,依旧是前者率先开口,“想必王爷也看出来了,如今的大晋根基本蛇虫鼠蚁吞食殆尽,仅留下一副光鲜亮丽的躯壳。”
“四国分争,各方蓄谋,想改变眼前境界,以往的治国之道早已不适应今时今日的天下,若不想被遗弃在历史的长河中,只得将大晋破重组,不破不立,需得一个人让大晋拥有一个不同的走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王爷应当就是这破后而立之人。”
“此则危急存亡之秋,王爷难不成能眼睁睁看着大晋走向衰亡?”
“若是旁人同我这话,我许是还信上三分,可是你……”季思目光落在人身上,端详片刻方才道:“怕是巴不得越乱越好,定不会有如此高瞻远瞩,许是别有用意吧!”
被人拆穿心中冠冕堂皇的理由,季大人也不恼,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却是没有什么鸿鹄之志,大晋走向衰亡亦或是昌盛,百姓日子过得如何,于我而言并无半点干系,不过是那人想要这个皇位,不对,一个大晋不可足以满足他,他想要的是这天下霸主,而我偏生不让他如意。”
听人这般,季思抿唇不语,半晌后才道:“人定胜天,大晋往后如何并非你我了算,你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
他停顿下来,抬眸冷冷扫了人一眼,语气冷漠的开口,“我巴不得大晋皇室覆灭,无论谁当皇帝,于我而言同样并无多大关系。”
季大人呆愣在原地,像是未想到季思会这般,他心目中的王爷,应当心系天下,心系百姓,盼着山河无恙,大晋繁荣,断然不会露出一点阴暗的想法,永远都是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
许是看出了这人心中所想,季思勾唇笑了笑,“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学不会以德报怨,明知死在大晋君主的猜忌和忌惮之中,还拼死替他守着这大晋江山,天底下哪儿来这么划算的买卖?”
“你……你知道了……”季大人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整个人变得格外局促。
“知道什么?”季思反问,“知晓我并非病重而是中了蛊?知晓那蛊是你从南甸寻来的?知晓我原想衷心拥护的君主日夜都巴不得我死?若我知晓此事,当初断然不会救你的。”
“不是的,我……”季大人张了张口,却突然不知些什么。
不是什么?
明明都是事实。
季思并不在意这人未完的话是什么,见他神色暗淡,只是耳边听见一声一声的呼喊,这声音像是祁然的,也像是初一的,甚至还好着夹杂着杜衡的。
他自顾自起了身,环顾着四周,想找寻声音的来源,入眼却是一幅幅充斥着悲伤和仇恨的画面,不过零丁夹着几点善意。
“季大人,”季思放轻了声音,“我得回去了。”
语毕,他朝着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因果也好,天意也罢,我总归是占了你的身子,用的还算趁手,目前也没还的算,估摸着以后也不算还了,逢年过节定会焚香祈祷让你早登极乐,来世投个好人家不再受这些苦楚,至于你的仇我自会替你报了,往后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意识消散前,季思看到季大人脸上神情骤然间变得慌张起来,嘴唇开合,但却未有一点声音传到他的耳中,只能模糊通过嘴型瞧出三个字:他会死。
像是睡了很久一般,身上明明意识已经清醒,可身体却好似被几座大山砸在墙面,动也不了,连轻微动了动手指都极其困难,只能用了浑身的力气才缓缓睁开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漆黑过后,四周的物什才逐渐清晰了起来,像是在他自己房中,他尝试起身,出了一身汗也没有半点变化。
此时房门发出咯吱一声从外被人推开,初一眼睛红红的端着药碗进来,待瞧见房中醒来的人后,瞳孔骤然放大,险些将手中药碗扔了出去。
季思冲人露出一抹浅笑,张了张嘴,还未出声便见初一如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直把他吓愣住,不由得想:自个儿瞧起来没个人样吗?
幸而没多久,屋外再次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杜衡抬腿迈过门槛走了进来,初一也紧跟其后,他脸上神色万分担忧,语气更是难得多了几分紧张,“你总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都算下去陪你了。”
“别,到时候外头指不定传成什么样,我可不想同你殉情。”季思同人趣着。
他混不吝的一句话让那些个紧张和悲伤气氛,消散了七七八八,杜衡没好气的笑了笑,“都这模样了还同我嘴贫,快些让初一给你瞧瞧吧,省得再有什么好歹。”
初一红着眼眶站在床边,带着哭腔声嘟囔,“都让大人放宽心,总是不放在心上,待祁大人回来,我定让他好生一你。”
季思自知理亏,也不接话,只是在人搀扶下坐起身来,苍白的脸上挂着笑,好声哄着人,“岑大夫得对,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记住了,这次就莫要告诉祁然了吧,你家大人也不是三岁孩童,每次都被他训得抬不起头,也实在丢面儿。”
奈何初一这次是真急坏了,生了心思要好好治一治季思这忧思过虑的坏毛病,由着什么软话入耳一律不应,直让季思有些无能为力,求饶似的朝着一旁吃茶的杜衡投过去一眼。
未曾想后者只是冷冷道:“该,你这性子也就祁子珩能治得了你。”
话至此,季思有些窘迫的摸了摸鼻子,只好假借喝药的名义跳过这话题。
这药苦的他眉头一皱,险些没忍住给吐了出来,只好强忍着吞咽下去,眉眼皱成一块儿,哑着声道:“初一,你这药熬的越发苦了,别是故意的吧。”
“那可不,十多碗水熬出来的半碗药,能不苦吗?”初一幸灾乐祸的笑出声。
季思醒过来,杜衡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先前莫初一了,他都被吓得不轻,好在有惊无险,也跟着笑了笑。
待口中药味散去,季思这才望向杜衡,出声问:“我睡了多久?”
“不久,一日而已,”杜衡答了句,随后又补充道:“我放心不下昨夜便宿在你这儿,托人去户部衙门替你告了假,府中一切安好,并未出什么事,那丫鬟派人看着呢,想着等你醒来再。”
“有劳存孝,待我好些请你吃……”
“嗯哼?”初一在一旁冷森森的哼了一句。
不得已,季思摸着鼻子急忙改了口,“请你吃茶啊。”
“这茶就不吃了,反正你也是口头不作数的,次次着请我吃茶,也未曾见你真请过一次。”
听完这番埋怨,某人并不觉得有何不好意思,反而乐了乐,“欠了这么多次,再多一次也不会如何。”
二人相视一笑。
一会儿后,季思突然想到什么,急忙忙朝初一招了招手,吩咐了句,“快快快,你去我书房将那把扇子取来。”
“大人要扇子做甚?”
“自是有用了。”
听人语气急迫,初一知晓定不是什么事,急匆匆便去了书房,没多会儿功夫便气喘吁吁将扇子拿了回来。
季思“唰”一声将扇子开,盯着扇面看的极其认真,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杜衡这会儿也瞧出了不对劲,忙起身凑近了问:“这扇子可是有何问题?”
“喏,你自个儿瞧瞧。”季思并未回答,而是将扇子递了过去。
“斜日云端远山横,此景与共掩愁容,来日携马啸西风,纵月同舟水向东。”杜衡将扇面上那首诗念了出来,扇面上的诗与画虽是不错,却并非出自名师大家之手,也并未有何不妥,一时之间有些不解,抬眸望了过来,“并无什么问题。”
“起初我也没瞧出什么问题,可睡了一觉,好似做了一场梦,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是我将这事想的复杂了,本以为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未曾想这才是破局的关键。”
闻言,杜衡更是不明所以,皱了皱眉头,“此话怎讲?”
“你再瞧瞧这首诗。”
虽是困惑,杜衡却低下头端详扇面的诗词,耳边听见季思的提点,“你将这首诗拆开,将单字两两组合,便可明白。”
杜衡按着他所将这诗重新读了一遍,随后脸色骤然一变,明白了藏在其中的秘密,猛地一下抬头,望向季思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暻明!”
“暻明。”
淑嫔出声将人唤住,李弘煜不得不停了下来,回身对身后这人从自个儿宫里出来感到不解,“母妃怎会在此?”
“听闻你父皇身子不好,熬了些参汤给他,”淑嫔声地询问,“你……你瞧过你父皇了吗?”
“正准备回府了。”
“这样啊。”
母子俩又安静了下来,各自都不知些什么好。
李弘炀皱了皱眉,有些烦躁,刚欲开口离开,却又听面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女人出了声,“觅儿,身子可好些了?”
“不大好,孩子没了后一直神智不清,大夫让她好生在府中休养,待她身子好些再让她进宫陪母妃话。”
“无妨无妨,”淑嫔温声而言,“她是个好姑娘,还望你好生待她,可好?”
闻言,李弘炀在心里头冷笑了两声,心里头那些阴鸷阴暗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一改往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有些恶劣的开口,“母妃莫不是真不知晓?她于我而言不过是一颗棋子,谁会怜惜一颗棋子啊?”
话音落下,淑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嘴唇翕动,话语间带着不自知的颤抖,“她……她是无辜的啊……”
“无辜?”李弘炀咧开嘴露出抹阴翳的笑,好似这句话的无比可笑,“母妃在这宫里头这么多年,怎还如此天真,这人命数如何,同他无不无辜有何干系?不过母妃放心,我虽不喜她,只要她安分守己也断然不会对她如何。”
“暻明,”淑嫔有些急迫的拉着人衣袖,神色紧张道:“收手吧,不要再一错再错了,这是母妃和你舅舅的仇,不应该压在你身上,无论大晋往后如何,母妃只想要你好好的,娶妻生子,长命百岁。”
李弘煜低下了头,压低的语气充斥着几分势在必得的狠意,“母妃怕是多虑了,从不是因为舅舅,而是因为我想要将权势掌握在自己手中,母妃总让我莫要争枪,可我偏要争偏要抢,在宫里头我就明白了一件事,只有爬上那个位置才能不受欺辱,一味地退让换来的不过是别人的轻视,宛妃为了保护自个儿的儿子,宁愿玉石俱焚,而母妃你又做了什么?”
淑嫔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脸上血色尽数褪去,看起来一片惨白。
将这人的种种神情收在眼中,李弘煜心中扬起几分畅快,双目通红,有种抑制不住的癫狂,他压低了声音道:“不仅大晋,这四国的天下,我全都要!”
罢,他退后了几步又恢复了那副众人所熟知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刚刚待人剑拔弩张的气势,只是恭敬的行了个礼,温声而言,“儿臣还有些事,便不好多留,还望母妃多多保重身子,好让儿臣尽尽孝道,儿臣告退。”
直到脚步声走远,淑嫔都还未从那种恐慌和震惊醒来,她脑中思绪翻涌,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的。
孙海出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副模样,有些疑惑的上前行了礼,“老奴见过淑嫔娘娘。”
淑嫔猛地惊醒过来。
她这反应大的孙海也跟着吓了一跳,忧心问,“娘娘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无事,”淑嫔勉强扬起笑意,“来的路上被一只野猫吓住了。”
“是老奴之过,待会儿便让人管管这些畜生,”孙海也同人笑了笑,“娘娘科室来看陛下的?凑巧陛下刚醒,娘娘稍等老奴去通传一声。”
他转身进了殿中没多会儿朝再次走了出来,恭敬的将人迎了进去。
看到龙榻上那个颧骨高高凸起,两颊凹陷,脸色满是病态的白,整个人被一股死气笼罩着,丝毫让人联想不到那个杀伐果断的君王,淑嫔心中感到万般震惊。
她并不受宠,除了早些年承德帝对她兴趣正浓的几次承欢外,同承德帝已有好些年未见了,宫里新人旧人太多,一个只有外表却极其无趣得女人,被这深宫遗忘也是迟早的事。
“陛下,淑嫔娘娘来了。”孙海立在榻边放轻了声音。
听见声响,床上的君王缓缓睁开眼,有些混浊泛红的双目扫向孙海,又迟缓的移动到不远处的淑嫔身上。
此时宫里那些争奇斗艳的女人来,一身素雅宫裙的淑嫔,像是一朵立于淤泥中而不染世俗的莲花,虽脸上已有了岁月的痕迹,可却多添了一丝成熟的韵味,让人看上一眼便内心的躁动平静下来,久久再难移开。
于承德帝而言,宫里妃嫔众多,他其实已然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了,可看见这人时,脑海中又再次浮现多年前那个月夜,将眼前之人压在身下的种种,记得那些哭喊,记得她眼中的恐慌和害怕,记得入手滑腻的肌肤。
他骨子里的兽性,总是热衷于强取豪夺,不由心头一荡,哑着声问:“听孙海,你替朕熬了参汤?有心了。”
“臣妾分内之事。”淑嫔从宫女手中接过还有些发烫的汤碗,本欲将碗递给孙海,却听承德帝道:“就由你喂我吧。”
孙海极其有眼力见的将碗递了回去,侧身站在一旁将位置让了出来。
淑嫔战战兢兢坐下,她其实是极怕这位大晋皇帝的,有时午夜梦回之际回想到当年噩梦般的一夜,还会从梦中惊醒,再难入睡。
可殊不知她这副怯弱无害的模样落在承德帝眼中,却更生怜惜之情,尤其那双茫然无措的眼睛,承德帝胸腔震动发出轻微的笑声,他许久未笑,这一笑好似也将那些死气驱散开来,“你很怕朕?”
“臣妾……”淑嫔颤抖着唇不知如何作答。
直到承德帝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吓得她手一抖,那碗冒着热气的参汤险些从手中滑落。
“这些年朕委屈你了,还好暻明回来了,往后让他多进宫同你话,也该尽尽孝心了。”
闻言,淑嫔更是慌张起来,犹豫再三还是心翼翼探话,“陛下身子不好,暻明为臣为子,理应为陛下排忧解难,这曲定是边防要塞离不了人,暻明陪臣妾也有些日子了,也该让他回去了,无论如何还是公务重要。”
“他难得回来,才待上一年半载的,你便舍得让他回去吗?”
“这男儿便应志在四方,岂能因为臣妾舍不得便耽误了要事。”
二人各有算,承德帝眯了眯眼睛,混浊的目光显得越发阴冷,好似随口一问道:“梁王远在关外,太子……”
承德帝停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朕身边只剩暻明和文祐了,自朕登基以来当真是明白孤家寡人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了,不知是否因为年岁大了,越发想要儿孙承欢膝下。”
若是旁人此时便各种讨喜的话出口,好博得宠爱,淑嫔只是低垂着眸听着,未出声也未做任何反应。
“经过这些事,朕也想明白了不少,”承德帝望向面前女子,有意试探,“你觉得暻明和文祐,谁做储君更为合适?”
话音未落,便见淑嫔跪倒在地,急慌慌开口,“承陛下抬爱,可是暻明天资愚笨怎能同瑞王相比,这储君兹事体大,关乎一国社稷,陛下也知晓暻明是何性子,这储君之位于他是万万不妥的,陛下还是让他回曲定吧。”
这番话落在承德帝耳中,让他扬起了一点笑意,只是笑意未达眼底,“你这不争不抢的性子,倒是未有改变,起来吧。”
“是。”
“就依你的意思吧,让他回曲定,”承德帝望着香炉中升起的缕缕青烟,想了想又补充句,“再过不了多久便是正旦节了,也不急这一日两日的,过了正旦节回去也不迟。”
淑嫔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可盘算了一下时间,更担心母子此次一别,再想相见怕是不易,万般不舍只好点头应下。
“你回去吧,”承德帝挥了挥手,“朕有些乏了。”
“臣妾告退。”
孙海将人送了出去,又走了回来立在床榻边,轻声问:“陛下为何同意会秦王回曲定?”
承德帝掩唇咳嗽了两声,有些无力道:“延安没了,朕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啊。”
声音中包含的无奈令孙海心下一沉,不再多言其他。
一会儿后又听那道嘶哑的声音响起,“念儿如何?”
“五皇子被保护的极好,陛下不必担心。”
“祁匡善文才斐然,祁煦亦是才情卓绝,念儿被祁然教的极好,整个朝堂,没有人比祁家人更适合做帝师了。”承德帝没头没尾的了一句。
罢,他有些失神的量着房梁,喃喃问:“外头可是下雪了?”
“下了。”孙海答。
“再过不久正旦节便要到了,过了正旦节便是新的一年了,大晋的新一年啊。”
青烟袅袅,笼罩着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
*
作者有话要:
还有大概四章正文完结,因为我是2019年11月11日开的文,想赶在11月11日完结,所以会加快进度,还有两章周六周日更,嘻嘻嘻。
想看什么番外的现在可以了,我会挑着写几个!!!
最后一声,谢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