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与天相争,又有何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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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正旦节,所有人都变得忙碌起来,随处都能瞧见行色匆匆的人,各部衙门更是足了十二分精神,大家面上不,实则心里头都清楚,这江山易主不过是早晚的事。

    故而更是兢兢业业,不敢露出一点疏忽。

    无论外头如何风卷云诡,朝堂之上如何勾心斗角,祁家都未掺合其中,而是隔岸观火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也算失了势,按理,定会有不少人盼着能踩上一脚,可妙就妙在,皇上不知是何用意,将刚刚认回的五皇子“寄养”在了祁家。

    这一行为让所有人摸不着头脑,纷纷不明白承德帝意欲何为,溜须拍马也不对,落井下石好似也不大合适,毕竟祁府落魄了,可五皇子正得盛宠,只要脑子没毛病,也不会上赶着同他结怨。

    思来想去,众人只好将祁府无视了,惹不得难不成还躲不得嘛,到让祁府消停了不少。

    虽出了这般大事,可祁府一如往日,并未有半点不同,若非当日进宫,李念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他放下手中的书,白嫩的脸耷拉着,有些没精采的。

    陈平安停下研墨的动作,抬眸询问,“五皇子怎么了?”

    不料听到这个称呼,李念脸色更是难看,“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安平你往后莫要唤了。”

    总归是自己自幼看着长大的,是何性子陈平安心中清楚,只好顺着人心思换了称呼,“孙少爷可是看累了?不如歇一会儿吧。”

    李念摇了摇头,他以前学的不过是些通俗易懂的诗词和字经,如今看的却是治国谋略,兵书古籍,晦涩难懂不更是极其枯燥。

    每日里祁煦还会来给他上两个时辰的课,从名川大河讲到高祖开创大晋盛世;从北燕物产到南甸人文,李念不忍他大伯伤神,只好逼着自个儿去听,去记。

    可总归是半大的年岁,这些东西只能知其表面不知深意,若是寻常孩童早就哭闹撒泼,他却只是抱着书发呆,让自己偷个半点闲。

    他看了一眼书,想了想还是未忍住抬头望着陈平安,好奇的问:“安平,你知道永安王府的李汜王爷吗?你同我他吧。”

    后者愣了愣,随后笑笑,“孙少爷想知道什么?”

    李念咬着唇,脸皱眉沉思了会儿才回,“我当真是他从宫里抱出来的吗?”

    “是啊,”陈平安伸手比划着,“孙少爷那时候才这么一点,整日里哭个不停,王爷被烦的紧,便时常吓你,嚷嚷着要把你丢出去喂狗,谁知道你哭的更凶了,还尿了王爷一身,气的王爷整个人跳了起来,还是被祁少爷给安抚住才消了火气。”

    “那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爷啊……”

    陈平安垂眸想了想,觉得他家少爷是个极其复杂且矛盾的人,并非三言两语能清楚,只好换了个法,“孙少爷看着季大人便知晓了,他是何性子王爷便是何性子。”

    “季大人……”李念咬着唇重复了一遍,仰着头有些天真的问:“所以,父亲喜欢季大人便是因为他像王爷吗?”

    这题问住了陈平安,他支吾起来,不知如何作答,既怕误导了面前这个皇子,又怕毁了祁大人名声。

    思来想去只好模棱两可的答,“祁少爷的性子重情重义,又极为有担当,若是心悦一人,那便只认定那一人,无论旁人再如何好都是不一样的,王爷是,季大人也是,自始自终都是。”

    李念虽聪慧可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一番话停下来不仅没有找到答案,更是听的云里雾里,好似明白,又好似不明白,想了想又道:“那,宛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未叫母妃亦或是娘亲,毕竟对于李念来,实在难以将一个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女子,当做自己娘亲。

    许多人都在,宛妃出生名门,是大晋出了名的才女,拼死才保下的自己,只为让自己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可他并不知晓啊。

    二人之间没有一点交际,甚至自己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性子如何,是否像世间每一位母亲那般疼爱自己。

    他有专研精神,本欲继续追问,凑巧屋外响起了通传声,才让陈平安松了口气,忙问,“何事?”

    屋外的下人回道:“季大人来了,是要带五皇子进宫。”

    季思是奉命来接五皇子进宫的,承德帝怕是也知道自己没几日活头了,这段时间清醒的时候极少,大多数都陷在梦靥中昏昏沉沉,今早一醒来便要见李念,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迫切需要瞧见李念才能安心。

    将李念抱进马车坐下后,后者仰着头还未脱去稚气的声音响起,“季大人,皇上为何又要见我啊?”

    “他是皇上想见便见呗。”季思揉了揉脑袋笑道。

    可李念却并不认同这番话,而是皱着眉严肃认真的表态,“我近日听大伯讲学,他明明为君者切勿蛮横专权,仁贤之德,不仅体现在治国之上,还体现在待人处事,收拢人心需得以德服人,倾听民声,体察民情,不以强权逼迫而让人自愿效忠,方为治国上策,我本就不愿进宫他非得逼着我去,除了让我越发讨厌他,半点无用。”

    听着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季思只是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好笑,“大公子的在理,可这话在外头就莫要了,可知晓?”

    “嗯。”李念乖巧的点了点头。

    既提及了治国之事,季思便有了试探之意,话锋一转,问起了其他之事:“念儿可有想过,若是皇上薨逝,会是哪位王爷皇子继位?”

    李念垂着眸沉思了许久,抬头望向季思,语气沉稳,面色凝重,一字一句道:“季大人,若是非要从中选择,那我可否能选自己?”

    季思有些讶异,这个回答是他从未想到的,沉吟不语,一会儿才放轻了语气,“念儿想做皇帝吗?”

    未曾想李念却是摇了摇头。

    “那念儿为何会选自己?”

    “若我当了皇帝,便可以下令将父亲放出来了,”李念耷拉着脸,整个人看起来可怜的紧,语气却是难得的坚定,“虽未有人同我过,可我知晓,祁家如今不是以前的祁家了,祖父和大伯还有姑姑都待我极好,我想快些长大,护着他们不叫旁人欺辱。”

    当年在他怀中嘤嘤啼哭的婴孩转眼便这般大了,季思有些感慨,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想法,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念儿可想见一见祁然?”

    李念双目骤然亮了起来。

    “那你附耳过来,我细细与你听。”

    马车在渐渐驶入宫墙内,一点声音也未泄露出去。

    内侍传来消息时,承德帝有些无力的瘫软在榻上,只是巴巴盯着殿门的方向,看清那道的身影时,死气沉沉的目光透出了几分生机,颤抖着唇招手,声音像是从喉腔中挤出来的一般难听,“念儿,凑近些,让父皇好生瞧瞧……”

    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承德帝久卧病榻,面色笼罩着死气,整个人从内里透出一股腐烂的感觉,好似一具靠着口气续命的行尸走肉。

    他这副模样极其的吓人,不过短短数日病情越发严重,眼看便是无力回天的模样,像是话本中描绘的恶鬼妖邪。

    李念有些害怕的攥紧了季思衣袖,心的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藏在季思身后,仅露出半张脸,眼神满是惧意的盯着眼前这不人不鬼的大晋君主。

    季思垂眸看了眼,轻轻拍了拍李念紧绷着的背。

    后者虽还是怕的紧,可想到来时路上季思叮嘱自己的那番话,只能咬着牙强忍着惧意,松开衣袖凑上前去,张了张嘴有些犹豫的开口,“父……父皇……”

    “你……你叫朕什么……”承德帝瞪大了双眼,感到万分讶异,想撑坐起来却四肢无力的跌了回去,只能难以置信的重复了遍,“你叫朕什么?再叫一遍,可好。”

    既开了口,后面便显得轻松许多。

    “父皇。”

    李念的声音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脆生生的语气带着点局促和不安,落在承德帝耳中却让他红了眼眶,“朕从未想过还能亲耳听见你唤父皇的一日,你可是原谅父皇了?”

    真论原谅,李念是谈不上的,他压根不记得当年发生了什么,与其承德帝对不起他,实则对不起的是宛妃,可他不是宛妃,没资格替一个死去多年的人谈及原谅二字。

    虽是这般想,可面上李念却是点了点头,“大……祁先生都同……儿臣了,当年之事父皇也不知情,也是受奸人蒙蔽才会那般,他还同儿臣,父皇是大晋的皇帝,是一国之君,有些事也是身不由己,儿臣虽年岁尚,可谁人待儿臣却还是能分辨出来,父皇待儿臣极好,儿臣不应任性做那些让仇者快亲者痛之事,祁先生还了,父子亲情,血浓于水,是断然分割不开的。”

    “你当真如此想,”承德帝心头一震,眼眶又红了几分,“都是祁煦同你的?”

    “是的,不仅如此,先生最近给我讲学,的是策论史实和律法,儿臣愚笨任有许多地方不明白。”李念脸皱成一块儿,极其为难的模样。

    承德帝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祁煦的文才在整个临安也是数一数二的,若不是……总之你听他讲学定会受益匪浅。”

    “儿臣知晓。”

    孙海在一旁捂嘴笑了笑,语气愉悦道:“五皇子一来,瞧着陛下脸色都好了不少,看起来什么珍稀药材,都比不上五皇子这一味心药来的有用,老奴早早便了,父子哪有隔夜仇,五皇子不过是未想明白罢了。”

    后面这句是对承德帝的,后者扬了扬唇露出抹浅笑,“既如此,不如你便回长天宫住吧,朕也好时常能看见你。”

    闻言,李念脸色微变,心翼翼侧眸看了一眼季思,见他抿着唇有些锋利的线条,只好寻了个托辞,轻声细语,“儿臣虽也想时常见到父皇,可宫里所有一切于儿臣而言十足的陌生,儿臣不想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宫殿之中,怕的紧,祁府必定是儿臣长大的地方,若是离开断然是舍不得的;更何况先生要给儿臣讲学,住在宫中怕是有诸多不便。”

    “却是这个理,”承德帝挥了挥手,“罢了,就依你吧。”

    “谢父皇!”无论再如何乖巧,总归是稚子心性,喜怒都写在脸上。

    被这笑容感染,承德帝好似也觉得心头惬意了不少,拍了拍身旁的龙榻,温声而言,“坐到父皇身边来,同父皇好生你的事。”

    李念又看了季思一眼,见后者微微颔首,这才走了上去。

    二人聊了几句,李念不是话多的性子,承德帝困意上来也觉得疲惫不堪,便欲开口让人退下时,却听那道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不知可能?”

    “哦,念儿有何事相求?来听听。”承德帝强撑着清醒问。

    “可否求父皇饶了祁少卿?”李念一边着一边心查看眼前之人的神情,见瞧不出生气的迹象,方才继续道:“当年之事虽是祁少卿犯下大错,可深究起来最大的过错并不在他,相反若是没有祁少卿,儿臣如今指不定在何处受苦,能否活着都尚且不知,更莫要同父皇相见。”

    “祁少卿救我一命养育我多年,祁府更是从未少过我的吃食,反之待我极好,真要论起来,祁少卿不但无罪反而有恩,世人常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祁少卿于儿臣不止滴水之恩。”

    承德帝冷着脸听完了这番话,并未应下或是拒绝,而是反问了句,“这番话是谁教你的?祁煦?还是祁匡善?”

    一旁的季思垂下眼眸。

    李念更是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支吾道:“没……没人……”

    “唉,”承德帝叹了口气,“祁然一事朕自有算,你莫要再多问,朕知他待你如何,自是不会为难于他,你好生待在祁府,这些日子不太平,若无人陪同切莫一个人出府,千万记住了。”

    罢,他摆了摆手,“朕乏了,让季思送你回去吧。”

    李念有些着急,脸皱在一块儿还欲再些什么。

    孙海见状连忙凑上前来,恭谨道:“五皇子,陛下要歇息了,五皇子就莫要扰陛下了,若有什么话不如留着下次再,总归也不急着一时半会儿的。”

    话到这个份上,若再不见好就收便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二人无法,只得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李念这才皱着眉自责,“都怨我,若不是我父亲又怎会出事。”

    他红着眼睛欲哭不哭的模样十分惹人心疼,季思疼他的紧,又明白他这性子懂事乖巧,能红了眼眶定是万般担心祁然,心头一酸自是见不得,好声好气的哄着,连语气都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怎会怨你,他瞒着你身世这般久,你不怨他已是他的福气了,再了他平白比你高了一个辈分,算起来还是祁然占了便宜。”

    李念眼中蓄着泪,泪汪汪的瞧着季思,“若是我父亲再也出不来了该如何?”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季思替人擦了擦眼泪,没好气的笑笑,“没这么严重,与其皇上不放了祁然,倒不如皇上放不了祁然。”

    这话的有些饶口,李念歪着脑袋听不大明白,圆圆的眼睛中满是困惑。

    季思掀起帘子望着身后渐渐没了踪影的宫墙,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先前在宫里听见承德帝那番话,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皇上将祁然收押在大理寺,怕是不仅表面这么简单,其中定是有什么不能让旁人知晓的事。

    甚至在这一刻,季思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祁然,怕是根本就没在大理寺衙门。

    风声呼呼作响,熙熙攘攘的街道响起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马车的轮子在地面留下道道车辙,渐渐消失在尽头,只余下行人匆匆的脚步声。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过了月洞门到了房外。

    瞧见来人,阿鲁急急忙忙迎了上去,恭敬的行了西羌的礼节,“二爷。”

    “暻明在吗?”严奕神情肃穆的问。

    “主子刚用了药,正在歇息呢,可要属下进去传个话?”

    “不用了,”严奕抬手制止阿鲁要推门进去的算,“他既歇下我便不扰了,改日再来也是一样。”

    严奕转身便要离开,身后的屋内却传来李弘煜的声音,虚弱无力的声音还伴随着咳嗽阵阵咳嗽,“舅舅既然来了就进来吃杯茶吧?”

    得了令,阿鲁躬身将房门开,将人迎了进去。

    屋中开着窗吹来一阵凉飕飕的寒风,显得有几分冷清,闻声望去,却见李弘煜只着中衣,衬的整个人越发病弱。

    见状,他几步上前将那窗子关的严实,这才转过身来,训斥责骂,“你这身子本就弱,若是再染了风寒定有你好受,可是嫌自个儿活得太舒坦了?”

    “舅舅教训的是,”李弘煜笑着好声好气的,“暻明下次定会注意。”

    “唉,”严奕长长叹了口气,斟了杯热茶递给床上那人暖暖身子,待他接过才在床榻边落了座,语重心长道:“你可是再与你母妃赌气?”

    闻言,李弘煜抿茶的动作一顿,连忙垂下眼眸遮住眼中情绪。

    “暻明,你母妃生性纯善,从不愿与人相争,正因为她是皇权斗争的牺牲品,这才不愿见你同她一般,落得一个不好的下场,她余生所愿定是盼着你平安喜乐。”

    话至此,严奕顿了顿又继续,“她比世间所有人都疼你,你莫要怨她,原是我之过,从未想过往后,便不分由的将你拉进这漩涡之中来,这是个吃人的地儿,也许你当真不该……”

    谁料话音还未落下,李弘煜便将话头截了过去,咄咄逼人的问,“那舅舅呢?舅舅当真甘心吗?这些年所受的仇恨和委屈,舅舅也能放得下吗?”

    这番话让严奕沉了脸色,骤然间想到了在燕宇身边的日子,他也曾心性纯善,待人真挚,倚仗着自己自学的医术救治他人,西羌百姓无不赞赏有加,就连待燕宇也以兄长般尊敬,从未想过他会有如此狼子野心。

    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燕宇夺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他在宫墙中的每一个日夜,群臣和万民都在恭贺着他们的新皇,无人还记得当初那个圣元太子。

    恨意一点点将他吞噬,宫刑的疼永远刻在他的骨子里,西羌越强大,他恨不得将燕宇挫骨扬灰的心思越重。

    这让他如何放下?怎么可能放下?

    放不下啊!

    观察着这人凝重的神情,李弘煜眼神微沉,又道:“凭什么他们为君为帝,受百姓爱戴,群臣朝贺,受后世敬仰;而你我只能碌碌无为,成为历史长河中无关紧要的存在?明明我们才是最有资格的人!舅舅,我们谋划多年,解决了李弘烨,如今李弘炀也死了,就剩一个李弘煊,宫里那位只有一口气吊着,何时断气是我们了算,眼前没有多少人同我们相争,此时放下,舅舅当真甘心?”

    严奕并未接话,而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可紧皱的眉头却流露出他的犹豫和挣扎。

    “舅舅曾过,这天下乱的太久了,百姓民不聊生,战火不休,天灾不断,需得一人来改变眼前局势,我便是平定天下的命定之人,生来注定不平,我们是要做天下霸主,开创历史的第一人,历史如何,需由得我们来书写,这天下,是你……”他指了指严奕。

    又伸手指了指自己,勾着唇,“与我的。”

    话音落下,一会儿后才听严奕沉声而言,“过几日便是正旦节,李弘煊自请要去鸿德寺为皇上祈福,他用意不难猜出,许是想以退为进,彰显自己温良孝顺的假象,不出意外今年守岁之人应当还是你。”

    李弘煜沉吟不语,目光落在眼前这人身上。

    “他身上的毒以深入五脏六腑,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正旦节当日我会在太医院值守,乾清宫有动静第一个会通传我,届时只需派人严守乾清宫,莫要让一个人进去,只需有了圣旨盖了玉印,皇位便能稳妥。”

    “等李弘煊回来时,那也已经木已成舟,他若不服又能如何,一旦有了二心,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经你提携的那批新科学子,便是你的口于舌,教他后世为人唾骂,遗臭万年。”

    “届时,曲定百姓会上书你在曲定时的丰功伟绩,为新皇造势,让你这个皇帝民心所归,你继位后唯有一事是首要!”

    “何事?”李弘煜追问。

    “斩季思,”严奕语气微冷,“新皇需得立威,亲贤臣,远人,季思此等奸臣断然是不能再留,用他杀鸡儆猴再合适不过。”

    他是知晓李弘煜和季思过往那些腌臜之事,故而万般担心李弘煜待人余情未了,这番话不仅仅是为了大业,也是为了试探。

    未曾想,李弘煜却是笑了笑,“一切依舅舅所言。”

    “你当真不留季思?”严奕不由得多问了句。

    李弘煜唇角扬起抹嘲讽的笑,冷声道:“不过用来消遣的玩意儿,再寻一个便是,同我的霸业相比,他又算得上什么东西!”

    “如此甚好,”严奕点了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需得与你听,你且记在心上,附耳过来。”

    屋里的声音渐渐了去,无人注意到窗外的人影,那人影看起来羸弱瘦,放轻了动作和声音,一点点退了出去,再次归于平静,好似从未有人来过。

    夜深人静,仅余下屋檐下昏暗的烛火,鸮鸟的叫声发出呜呜呜的动静,细细去听像风声也像哭嚎。

    四周能听见护卫巡逻的脚步声,夹杂着几句趣的荤话,路过李弘煜院外时,有一人突然停了下来,同**走出去一段距离,见人未跟上来,不得不止步回头询问,“怎的不走了?莫不是昨晚花楼里把力气使完了?”

    其余几人笑出声来。

    那人皱着眉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奇了怪,难不成是我眼花看错了?”

    随后咒骂着随几人走远。

    脚步声渐行渐远,一个人影神情紧张的躲在树后,身着一身黑色斗篷,露在外面的眉眼像是位女子,她抬眸望了望那处没点灯的房间,眼中闪过几丝复杂的情绪。

    她犹豫万分,终是鬼鬼祟祟的走到了门外,抬起的手刚要碰到门框时又慌忙收了回来,眉头颦蹙,下一刻又将门推开。

    李弘煜幼时被内侍锁在房中,故而极少用门闩,门轻轻一推便开了一条缝,咯吱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有些瘆人,那女子有些慌张,抬眸望去,见床榻上的人并未有要苏醒的算,才堪堪松了口气,动作轻柔的合上门走到床边。

    许是因为李弘煜这些日子身子越发弱的缘故,大夫给他开的药中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材,便是想让他夜里睡的舒坦些。

    平日里阿鲁会守在外面,可今日却被严奕派出去处理些事,这才让人寻到空隙。

    这女子垂眸量着床榻上的人,眼中神情隐在暗处,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她瞧了一会儿,随后有了动作,抬手一扯,松垮的腰带散开,衣衫滑落在地面堆积,露出斗篷底下未着寸缕的身体,白皙的皮肉在黑暗中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她抬腿迈过脚边的衣衫,俯身凑近,抽下绾发的簪子,青丝扑散下来,又被撩至耳后。

    仔细望去,却见那簪子暗藏玄机,镂空的珠子从中开,露出一颗的红色药丸,她将药丸含在嘴中俯身口对口渡了过去。

    李弘煜眉头皱了皱,她微微退开些距离,见并无什么不妥,便上了床,紧紧环抱住眼前这个男子,细碎的吻落在喉结和脖颈间,满是暧昧的痕迹。

    床幔放下,遮住了一片春色好风光。

    鸮鸟啼叫,风声未歇,**放浪,最是满室风情,直教人羞红了脸。

    迷糊间,李弘煜觉得自个儿做了个美梦,梦中的他黄袍加身,美人环绕,是大晋帝王,天下霸主,他大肆开疆扩土,广罗天下美人,当真惬意无比,快活似神仙。

    以至于耳边响起女人的轻吟声时,还自觉在梦中,直到怀中传来肌肤相贴的触感时,方才反应过来。

    猛地一下睁开眼,却见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未着寸缕的女人,身体带的感觉让他顿时明白昨夜发生了什么,瞳孔瞪的极大,那种被戏弄和恶心感悉数涌了上来,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将人踹下了床榻,飞出了挺远没有遮掩的身子,直接将屏风撞塌,怒不可遏,脖颈青筋爆起,厉声怒吼道:“谁给你的胆子!”

    守在院中的阿鲁听见动静破门而入,瞧见眼前局面也是呆愣在了原地。

    他天蒙蒙亮才回来,远远望了一眼,见无事发生便回房憩了会儿,未曾想房中何时多了个女人!

    李弘煜许是真的气疯了,那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被埋在屏风尸骸下的人呕出了几口血,估摸着是伤到脾脏,连起身的动作都十分迟缓,露出的脸赫然就是李弘煜从未放在眼中的觅儿。

    她赤/裸着身子,缓缓起身,环顾着房中的其他人,丝毫未觉得窘迫和羞耻。

    有何不堪的?

    兴许这些人都碰过自己,自己从内里便开始腐烂,令人感到恶心,整个人比青楼最下贱的妓子还不如。

    这种人,早就将羞耻心抛开了。

    这般想着,觅儿站直了身子,由着四面八方探究,淫邪,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唇角,鲜艳的血渍蔓延开来,将苍白的唇染的艳丽,好似吐了口脂一般,使得面容多了几分夺人心神的妖艳。

    “王爷为何动怒?”觅儿扬唇笑着询问,“妾身同王爷是陛下的赐的婚,那便是王爷昭告了天下,迎娶的夫人,夫妻同房有何问题?”

    “你……”李弘煜气急了,双目通红,恨不得将眼前这人碎尸万段,“你这贱人也配与我同房?”

    闻言,觅儿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笑出了声,歪着头一脸天真的问,“王爷莫不是嫌妾身脏?”

    完,未等李弘煜回答,她的笑容带了几分苦涩和自嘲,“不瞒王爷,妾身也嫌自己脏,可无论妾身怎么洗也洗不干净,这都是拜王爷所赐,旁人都以为妾身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殊不知只是只供人取乐的笼中雀,但应该让全天下的人看看,王爷是何等胸襟,连女人都能于底下之人同享。”

    “你这疯子!”李弘煜咬牙切齿道。

    “妾身是疯了,从嫁入王府的第一天开始,妾身便疯了,”话语末尾,隐约带了些哽咽,泛红的眼眶留下泪来,神情满是绝望,“王爷心中无我,当初又何必去陛下跟前讨那封旨意,为何白白让我有了期许?”

    “你既要问,那本王便与你听,”李弘煜操起床边的衣衫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赤脚下地,几步便走到了人跟前,面色阴鸷的冷声道:“一颗棋子而已怎配让本王放在心上,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怨只怨你运气差了些,怪不得本王。”

    觅儿耳中嗡嗡的响,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不出来,豆大的泪珠流了满面,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天寒地冻同她此时凉透的心相比,未带来一丝触动。

    她仰起头,脖颈和下颌绷成笔直的线条,像是一只濒死的蝶,带着股破碎的美感,像是放下,也像是下定了决心,哑着声开口,“是我天真了,总在奢求太多从不属于我的东西,王爷利用我,欺辱我,而我却将整个人,连带一颗心都给了王爷,想来王爷也是不稀罕的,如今还能给王爷的,只有这条命了,王爷拿去便可。”

    话音落下,觅儿闭上了眼。

    李弘煜眼神阴冷,面容满是铁青,情也好欲也好,男也罢女也罢,他介意的从不是这些,于他而言,除了自己,所有人都是可利用的存在。

    他极其擅长掌握人性弱点,三分温柔,三分体贴,以及四分的假象,季思是这般,孔令秋是这般,就连眼前这女人也是这般,想从旁人身上汲取几分温暖,痴傻的令人发笑。

    令他愤慨的是被人戏耍的怒火,眼中闪现了几分杀意,五指触上眼前之人纤细脆弱的脖颈,指腹间好似透过皮肉感知到跳动的脉搏和血管,只需轻轻用力,便能折断。

    二人对峙,李弘煜眼中杀气四溢,面目有些癫狂狰狞,随着他五指渐渐收紧,觅儿脸色涨红起来,无意识开始挣扎,口中发出叽咕叽咕的声响,仿佛从喉腔中挤出来的一般,能够清晰的感知胸腔的呼吸变得稀薄起来,双目泛白,来不及吞咽下去的口涎顺着嘴角滑落,瞧起来狼狈不堪。

    就在觅儿意识快要消散时,掐住她脖颈的手却松了力。

    “怎么?你也要同本王作对?”李弘煜看向伸手拦住自己的阿鲁,语气冷冷地问。

    “属下不敢,”阿鲁虽这般,却未将拦住李弘煜的手收回去,“只是眼前这人王爷暂时动不得。”

    他心翼翼完,见李弘煜未有动怒的征兆,这才继续道:“这满城的人都知王爷极其疼爱觅儿夫人,而且王爷是让皇上赐的婚,若是夫人无故去世,恐引旁人猜忌,更何况,觅儿夫人是娘娘宫里的人,出了什么事王爷也不好同娘娘交代,这些日子王爷娘娘本就生了间隙,没必要再惹娘娘不悦,眼前还有大事要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生事端的好。”

    李弘煜并非意气用事之人,如若不然也不会隐忍蛰伏多年,稍稍一想便能明白其中利害,冷着脸松开手退后。

    觅儿趴在冰凉的地面,脖颈间指印清晰红肿,她捂住脖颈咳的撕心裂肺,口涎流了一地,隐约夹杂着些许血丝。

    “本王留你一命,”李弘煜卑睨轻视,话中满是股高高在上的语气,“好生做好你的秦王夫人。”

    一甩衣袖,冷声吩咐,“把人给我拖下去严加看守,若出了差池唯你们是问!”

    得了令,两人上前搀扶住觅儿往外脱去,她失声大笑,衬着披散的发,长着满是血水的唇,嘶哑的声音像是厉鬼啼哭,青天白日便教人脊背发凉,每一个字都用尽浑身力气吼出来,“李弘煜,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本王与天相争,又有何惧!”

    屋外的风拍着门窗,深冬冷的人哆嗦,官道驿站有旅人三五成群凑对闲谈,起来前些日子临安临安不知为何飞来许多雄鹰,在秦王府上方盘旋,久久不散。

    昔有立斩白蛇,鱼肚称王,今日便有此一景,旁人都此乃神迹,这秦王怕是并不简单,大晋兴许要出一位千古一帝。

    角落头戴斗笠的人只是安静听着,从怀中摸出碎银拍在桌上,起身离开。

    马匹穿过崇山峻岭,淌过溪河流,终在一城门外停了下来。

    守城官兵用长/枪将人拦下,仰头询问,“从何处来?所谓何事?可有路引?”

    这人面容被遮住,仅能瞧见下颌,声音自斗笠下闷声传来,“自临安而来,有要紧事求见朱将军。”

    官兵面面相觑,有些生疑不由多问,“你是何人?”

    闻言,这人微微抬头,掀开斗笠露出那张如玉俊俏的面容,朗声而言,“大理寺少卿,祁子珩。”

    *

    作者有话要:

    正文完结倒计时3

    后面两章10号和11号更新啊。

    驼驼点的萧家师徒he,我看看情况能不能写啊,还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大家站在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