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除掉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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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节**近,上到朝堂,下到寻常百姓,变得忙碌了起来,宫里相较往年来简约了不少,可该有的东西却并未缩减,处处能见到内侍清扫落叶,张贴福字,辞旧迎新,连飞檐下的宫灯都给换成了红灯笼。

    从乾清宫出来时,那内侍还送了一个做工精巧的兔子灯给祁念,那孩子喜欢的紧,连带着季思也有了几分好心情。

    可这心情却在瞧见李弘煜后消散殆尽。

    他收敛了笑意,几步上前行了礼,“见过王爷。”

    “季侍郎免礼。”李弘煜颔首笑了笑。

    祁念好奇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瞧起来温润无害的人身上,后者垂眸望去,二人对视一眼,祁念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害怕,下意识凑近了季思。

    “这便是五皇弟了吧,”李弘煜望着人闻声而言。

    回想着季思刚刚所,祁念恭敬的行了礼,“祁念见过王爷。”

    “五皇弟这是做甚?你我是兄弟至亲,我怎能受你的礼,”罢,李弘煜急忙侧了侧身,“起来还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皇兄今日出门匆忙,也未备有什么好礼,正好今日得了空-,五皇弟不如去我府中吃些点心,你我也好促进促进兄弟情谊。”

    他表面功夫做的极好,祁念不知如何寒暄,只得看向季思。

    季思上前同人虚以委蛇,端的是虚情假意,“这自是极好的,原本王爷同五皇子聚,下官不应多嘴,可实在不巧,皇上让五皇子同祁家大公子做学问,这功课不能耽搁,怕是只能改日再聚了。”

    被人驳了面子,李弘煜也未动怒,依旧是那副眉眼弯弯的和善模样,掀起眼帘瞅着季思,语气让人听不出一丝不悦,“季侍郎如今倒是同五皇弟走的极近,到让人想到过往在先太子身边的时候了,也不知先太子在下面瞧着,心里头可舒心?”

    “先太子既去了,还是莫要提他的好,再者,冤有头债有主,先太子若是怨气不散,那也应该去寻那幕后操持棋局之人,噬骨剐肉也好,掏心挠肝也罢,同下官有何干系,这平白一口锅砸下来,当真好生冤枉,王爷觉得可是这个理?”

    二人面上一派和谐,心中却又各自算,旁人瞧不出半点针锋相对的火药味,倒像是故友相逢。

    “却是这个理,”李弘煜点头应了句,“季侍郎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这朝中谁人都得给几分薄面,他日加官晋爵,可别忘了我们。”

    “王爷笑了,”季思同人陪着笑,三两拨千斤将话头抛了回去,“今日坊间都在传,王爷是天神转世,有神灵庇佑,前些日子天降神迹不少人都瞧见了,更有甚者将王爷同古人的立斩白蛇,鱼肚称帝相提并论,可惜下官没福气,未能瞧见那般神迹,实在可惜。”

    “不过是几只秃鹰罢了,都是坊间的离谱了些。”

    “世人总爱以讹传讹,毕竟这古人神迹都是人为所为,意欲为何,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王爷清清白白无心朝政,又岂会效仿呢,王爷是吧。”

    李弘煜看着眼前笑意妍妍的季思,在心中恨不得千刀万剐,实际上却是轻笑出声,“却是如此,不过是煽动无知群众对于神明的敬畏之心罢了,并无什么用处,本王还要去向皇上汇报今日朝中事务,便先行一步了。”

    “王爷慢走。”季思侧身垂下眼眸。

    待人走远,他扬起的唇角这才落会原位,回身盯着那人背影,眼中满是深究。

    许是极少见到季思这种阴鸷的神情,祁念有些愣了愣,扯了扯衣袖问:“季大人,这人是谁?”

    闻言,季思冷笑了两声,“一只披着人皮的狼啊!”

    罢,他带着祁念出了宫,将人送回祁府后便又匆匆去到了杜衡住宅处。

    敲门时来开门的人却是杨钦,季思愣了愣忙问,“你怎在此,存孝呢?”

    “里头呢,”杨钦侧了侧身让人进来,合上门跟在人身旁往屋里走,“我来时便见他在写东西,瞧了会儿也未看明白,凑巧听见敲门声,谁知道是你。”

    季思侧眸看了人一眼,又问:“今日休沐,你不在府中待着跑这儿来做甚?”

    “这话的,我就不能念着快过年了,存孝在临安举目无亲,难免冷清了些来陪陪他吗。”

    “哦,是吗?”季思不阴不阳的回了句。

    杨钦被他这语气弄得浑身不自在,索性坦言道:“行吧行吧,我娘不知从哪儿搜罗了一堆姑娘家的画像,三天两头让我挑选,我实在受不住了,便来存孝这里避避风头。”

    “怎的,那些姑娘入不了你的眼?”

    “但也不是,只是……唉……总之极其复杂,三言两语不清楚。”

    这人对祁熙摆明了余情未了,可又实在怕重蹈覆辙的模样十分明显,季思心中了然也不好多言,只是推开杜衡的房门走了进去。

    里头的人听见动静抬眸,见到季思时露出抹浅笑,“我猜着你今日也该来这么一趟。”

    着,他从案桌后走至桌旁坐下,进来的二人也随之坐下,

    刚一碰到凳子季思便有些着急的开口,“托尼听的事如何了?”

    “前日却是碰见了魏仲廷魏大人,旁敲侧击询问了几句,”杜衡叹了口气道:“魏大人为官多年,才能更是数一数二,我自愧不如,怕是话还未过三巡,他便知晓我所为何来,对此事闭口不谈,反而是我险些被他套了话去。”

    话音落下,季思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却又听杜衡补充了几句,“不过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大理寺越是这般遮掩,越是明有猫腻,连大理寺卿都得缄口不言,其中利害怕是比我们想的复杂,兴许你猜的对……”

    “祁子珩,并不在大理寺。”

    杨钦并不知晓二人私底下在做什么,这会儿闻言,瞳孔猛地瞪大,忍不住提高了嗓子,“什么?”

    话才出口,他突然意识到此事见不得光,不宜大声喧哗,急忙将声音压了下去,神神叨叨的:“你们把我糊涂了,阿珩不是被收押在大理寺吗?怎么又会不在大理寺呢?难不成……他越狱了!”

    季杜二人对视一眼,前者操起桌上一看就是杨钦带来的精致糕点,二话不往人嘴里塞,“这糕点不错,你且多用些。”

    知晓自个儿脑子不灵活,杨钦也不强求,只是被噎的紧,自顾自倒了杯水听二人交谈,末了还不忘替二人也斟一杯,充分发挥了自己这陪衬的身份。

    “能让大理寺卿都闭口不言,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祁然藏起来,这人是在下一步大棋,”季思皱眉沉思,脸上神情是难得的肃穆,“你觉得,谁有这份能耐?”

    杜衡未语,可正是这番态度已然明了一切。

    二人心中有了人选,明白此事定然不简单,抬眸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讶异。

    “他想做什么?”

    季思摇了摇头,“不过此事谋划周全,断然不是临时起意,必定是是早有安排,许是当日朝堂对峙时,那位便在心中有了筹谋,什么收押**,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罢了。”

    “那我们该如何?”

    该如何?

    其实季思也不知晓,反倒问起了其他,“瑞王去弘福寺为皇上祈福,可知归期几许?”

    “是去七日,初二的时候回。”

    “那今年守岁的还是秦王,”季思眉头皱的越紧,脑中思绪飞快翻涌,无意识摸着指骨,心中涌起一阵不安,喃喃道:“他会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

    李弘煜若有所思,想着同季思的那番谈话,以至于阿鲁唤了几声才反应过来,“何事?”

    “王爷在想什么?”阿鲁从架着马车侧眸询问。

    “无事,许是夜里未歇好有些乏累,这才走了神,”他揉了揉眉心,低声咳嗽了几声,“你唤我有何事?”

    “孔侍郎让王爷过府一叙,王爷可要去?”

    孔令秋?

    提及这人,李弘煜算不上多喜欢,他当初是利用,如今也未有几分真心,只是比起季思而言,孔令秋聪明许多,如若不然也是那般下场。

    二人之间大多是为了风月之事,李弘煜钟爱美人却并不耽于美色,情/欲于他而言可有可无,稍加思索便拒了这约,“回府吧。”

    “是。”

    马车驶远,半晌后到了秦王府,阿鲁率先跳下马车,掀开帘子将人搀扶下了车,刚踏进府中,管事便闻讯赶来,神色紧张压低声音道:“王爷可算回来了。”

    “怎了?”

    “曲定来的消息。”管事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李弘煜接过抖开,一目十行的扫过,脸上神色淡然,让人瞧不出个所以然。

    “王爷,信中怎?”

    “信里朱洵秘密见了西羌使臣。”

    “朱洵一向痛恨西羌人,怎会私会西羌使臣?”阿鲁想不明白其中用意,满是不解,“其中可是有问题?”

    这点李弘煜也想不通,他眯了眯眼睛,眼中透出一丝精光,沉声问:“我们的人都安排好了?”

    “按王爷的意思在城外十里处扎营,王爷可是担心有何变故?”

    “在曲定时我便知晓朱洵这人不简单,不管他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咱们都要做好万全的算,这场局,赢的人只能是我!”他目光如炬,语气中满是势在必得。

    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起来,光影在地面变得明明灭灭,季思望着祁然院落处,面上神情淡漠,直至听见脚步声才回过身,见祁煦撑伞踏雪而来,一身白狐毛领的斗篷好似和雪夜融为一体。

    “大公子。”季思有礼作揖。

    祁煦走进亭中,合上伞抖罗上面的雪花,双手握紧伞柄朝季思回了礼,“季侍郎,贸然请季侍郎相聚,还望见谅。”

    “大公子言重了,”季思见人脸色有些苍白,连忙斟了杯热茶递过去,“天寒地冻,大公子先暖暖身子。”

    二人一人为官,一人为民,为官者心翼翼,为民者坦然自若,关系却像是调转了过来,可二人却均未觉得不妥。

    接过饮了口,祁煦便放下杯子,望着季思先前看的方向,眉眼温润的笑道:“季大人先前是在看什么?”

    “啊,随便瞧瞧而已,瞧着那处竹林环绕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大公子见笑了。”季思摸着鼻子有些尴尬的笑笑,连忙端起茶杯假意饮茶。

    “那倒是巧了些,那处是阿珩的院落,”祁煦语气不急不慢,可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让人讶异,“季侍郎不应该没去过吧。”

    “噗!”

    季思一口热茶喷了出来,连忙放下杯子擦了擦水渍,回头望着淡然一笑的祁煦,更显窘迫,“大公子莫要笑了,我同祁少卿不过同僚而已……”

    他本有诸多由头,可瞧着祁煦温柔浅笑时,却一句话也不出来,只得叹了口气,有些苦恼的开口,“大公子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我为何要问罪。”祁煦反问,笑了笑,“阿珩早已不是三岁孩童,自是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我何必多管闲事,平白惹人生厌。”

    “那大公子今日邀季思而来所谓何事?”

    “我弟弟的心上人,我这个做兄长的总归是要瞧上一瞧的,”祁煦趣道,“另外唤季侍郎来,也是有事相商。”

    “嗯?”

    祁煦执起茶壶替人添茶,缓缓道:“自我身子弱离了官场,朝堂之事便一概不知了,阿珩一向有主见,父亲也不想让我操心,我虽猜出阿珩在做一件大事,却并不清楚细节,思来想去便想从季侍郎这里套套话。”

    季思未料到此人这般直白,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沉思了会儿,有些为难叹气,“大公子这般实在让季思难做啊。”

    这事牵扯甚广,季思实在该从何起。

    见人为难,祁煦只好出言宽慰,“无妨,季侍郎既不方便,不如由我来问,此事可是事关江山社稷?”

    “……是……”

    “可是有关夺嫡之争?”

    “是。”

    “可是有关西羌?”

    闻言,季思神色有些讶异,却依旧应答,“是。”

    “大晋确是要变天了,”祁煦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望着亭外翩然而落的输液,幽幽的叹了口气,“孑然一身,但求自保,怕是成了奢望,祁家终是入了局。”

    声音飘散开,只留下点点余音。

    树叶落了一地,一夜的功夫树枝便显得光秃起来。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季思起了个大早,散着发,环抱双手倚靠在屋檐下的柱旁,耷拉着眼睛,瞅着来回忙碌张贴福字和红灯笼的初一,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扬起了点笑意。

    发愣间,初一跳到了人跟前,着季思瞧的方向望去,却什么也未瞧见,不解地问,“大人在瞧什么?怎笑的这般开心?”

    “没什么,”季思答,“今日怎起的这么早?”

    “明日便是正旦节了,虽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可过节的氛围不能少,便想着让人布置一番,待大人瞧着喜庆心情也能好些,以往这些事都是听……”

    到这儿,初一眼神暗淡下去,垂着眸不语。

    季思也未话,周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眺望着回廊下的灯笼,思绪则飘的很远。

    这一年过的有些漫长了,久到他都快记不清发生过什么了,一切都显得不真实,踩在云端中起伏,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待梦醒时分,诸事都能回到原有轨道。

    许是他的神情过于凝重,初一瞧了一眼,语气有些难过的开口,“祁大人已被关了一月了,何时才能出来啊?”

    “你这般念着他,也不怕你家大人我吃味?”季思趣了句。

    未曾想初一却是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脸肃穆,“不是的,以往祁大人在时,大人总是笑着的,瞧着便让人欢喜,可大人已许久未像之前那般笑了,我不想瞧见大人难过。”

    这孩子懂事的令人心疼,季思本想揉一揉他的脑袋,可伸出去的手却悬在了半空中,改为拍了拍人肩膀,“没白疼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季府伙食好的缘故,初一的个头儿蹿的极快,当年那个跟着岑大夫身后对谁都抱有敌意的少年,如今已经长的这般高了。

    突然间,季思想到了岑于楼,那是个世间少有的好人,都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在岑于楼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若岑于楼教会他的是善恶,那老师教会他的便是责任,从裴战身上学会的即是大义。

    世人总有诸多怨苦,每每想到便会怨天尤人,咒骂天地不公,可却同样有人用自己来求的大道,天地虽暗,他便是那抹烛火,将这黑暗烫出一丝光,我们以微薄之力发光发热,直至天光破晓。

    你瞧,黑暗其实并不可怕。

    胡思乱想间,季府的下人匆匆朝着季思跑来,行了礼有些着急道:“大人,府外有人求见。”

    “何人?”

    “弘福寺的沙弥,是受圆空主持所托。”

    季思眯了眯眼睛,薄唇抿成一条线。

    待他收拾一番赶到前厅时,远远便见一身僧袍,同周遭格格不入的沙弥。

    厅中之人闻声回首,连忙双手合十行了礼,“阿弥陀佛,见过季侍郎。”

    “嗯,”季思微微颔首,也未同人周旋直奔主题,“圆空主持寻我?”

    “正是,师父他……”沙弥骤然红了眼眶,声音已是哽咽万分,却还是强忍住难过将后面的话出,“师父他于昨日在房中圆寂了……”

    这消息出乎季思意料之外,他震惊无比,张了张嘴,却最终只是了句,“节哀!”

    “多谢季侍郎,师父功德圆满是登西天极乐世界去了,自是好事,”沙弥攥紧袖子揉了揉眼睛,反倒将眼睛变得通红,“师父圆寂前交代了一件事,务必让僧传达给季侍郎。”

    “传达给我?”

    “不过师父让僧先问侍郎一句:还记得当日所言?”

    季思回想了一番,隐约觉得圆空主持话中所指,是当日那番大晋将亡不破不立的言论,随即点了点头,“记得。”

    话音落下,沙弥从怀中掏出两个信封,神情凝重道:“季侍郎将要大难临头了,怕是没几日活头了。”

    沙弥年岁同初一一般大,许是在寺中也是极受宠的,并未察觉自己这番话的有何不妥,可落在旁人耳中总归是不顺耳的。

    果不其然,初一率先炸了毛,怒气冲冲叫骂,“呸呸呸,你这和尚怎话的,再胡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又不是我的,做甚这般凶。”沙弥跳远了些,缩了缩脖子,瘪着嘴有些委屈的嘟囔。

    “谁的我们也不听,我家大人好好的你咒他……大过节的,这不是白白触我们眉头吗,你快些出去,莫逼我放狗了!”初一眼睛瞪的圆圆,显得是气得不行,上前推搡着那沙弥便要让你滚出去。

    “初一,让开。”季思出声唤了句,语气不容置喙。

    “大人!”

    初一回首,见季思神情冷了下来,只好咬着牙松开那沙弥,凶狠狠瞪了人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开。

    季思几步上前,放低了声音,“初一不懂规矩,师傅莫要同他计较,季思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沙弥脸苍白,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连忙摆了摆手,“不紧不紧,我们出家人大度,自是不同他计较,只是这性子却是冲动了些,不妥,不妥。”

    “呵。”

    无视一旁的冷笑,季思盯着面前的和尚,示意人坐下,还吩咐下人奉茶备了些点心,这才问道:“师傅怎么称呼?”

    “僧法号空山。”

    “古寺枕空山,楼上昏钟静,师傅法号倒是取得极好。”

    空山挠了挠后脑勺,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

    三言两语间季思便瞧出这人性子如何,扬起的笑意未达眼底,抿了口茶后又问:“先前师傅我没几日活头,此话怎讲?”

    “是师父的,”空山声道:“师父佛法高深,能知晓世间诸多之事,他圆寂前,季侍郎命星暗淡,恐是要遭此大难,虽同季侍郎不过两面之缘,却实为赞赏,想为季侍郎指一条明路。”

    罢,他再次将那两个信封放在桌上,季思伸手欲拿,却见这人抬手一挡,顿感不解,随后听空山又出了声,“师父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季侍郎得做个选择,生,亦是死?”

    季思垂眸端详着这两封相同的信封,被眼睫遮住的双眸未曾流露出半点情绪,只是一会儿后才问,“有何不同?”

    眼前这和尚却摇了摇头,“我不知晓,师父没。”

    生或死?

    这个抉择其实很容易,没有人不想生想死,可结果真的是这般简单吗?季思不敢确定。

    他摩挲着指骨,脑中思绪翻涌,微微耷拉着的眼睛显得有些疏离,抿紧唇一言不发,只是目光落在那两个信封之上。

    圆空主持是有大智慧之人,自当不能以寻常人所想去猜测。

    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些个话语季思并未忘却,其实同生相比,他一个死了一次的人,早早便超脱生死,生也可,死也罢,并没有那么重要。

    思及至此,季思抬眸望向人,本就不笑自含情,更莫单手撑着脸,将唇扬起一点弧度,他缓缓开口,“我不选。”

    “啊?”空山有些茫然,像是有些没大听清。

    还未待反应过来,季思又是一句话砸来,“我全都要。”

    话音未落,空山只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整个人愣了愣,下意识便要将桌上的东西收回去,却晚了一步。

    眼见信封落入季思之手,空山顿时急得不行,猛地一下跳起来,却被冲过来的初一拦腰挡住,反应过来自己入了套,被季思皮相迷惑,以为相由心生定是个好人,气的骂咧起来,“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啊!”

    季思歪头乐道:“师傅,对不住了啊,我这人没什么讲究,最是会仗势欺人。”

    他笑着开信封,瞧见里头写的字时,却有了种无奈。

    信封中仅有一张薄薄的信纸,写着同样的一个字:等。

    等一个时机,等一场变革,等一人破局。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戏终将拉开序幕。

    夜深人静时,喧闹的都城骤然安静了下来,空荡荡的街道上只能瞧见更人,梆锣的声音好似有了回响,寒风袭来,空中纷纷扬扬的白雪似鹅毛般落下。

    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山林间却有一支精兵藏于其中,他们规模不,却井井有条,隐约有了驻军雏形。

    一道人影踩过雪地,留下道道深浅一致的脚印,这人走的极快,掀开主帐的帘子沉声道:“来消息了。”

    他的是西羌话,帐中围坐的几人闻声望来,靠近门边的汉子接过那封信看了眼,神情变得凝重,“吩咐下去足精神,成败在此一举。”

    雪越下越大,将整个天地融为一体,变成白茫茫一片。

    一切同往常无二,季思还给府中不少下人告了假,偌大的季府顿时变得空荡起来,他将初一送到祁府陪着陈平安和祁念,没了初一吵吵嚷嚷的声音,这个年反倒过的有些冷清,半点热闹也无,却直到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承德帝身边的大太监孙海,跟在季府下人身后走来,见到季思只了一句话,“季侍郎,陛下要见你。”

    季思抬眸望着人,沉思了会儿,只是点了点头,起身随人离开。

    进宫的这条路,他走过许多次,可今日却不知为何觉得不安,惹得季思不由多看了两眼。

    孙海有所察觉,侧眸问,“季侍郎可是觉得有何不妥吗?”

    “无事。”季思张了张嘴,像是想些什么,可下一刻却摇了摇头,最终还是什么也未。

    后面一路二人都未话,便这般到了坤元殿外,刚一进去,季思便闻到一股厚重的药味,其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怪异的难闻。

    抑制不住的咳嗽声自床榻处传来,咳的撕心裂肺,沉闷无比。

    “陛下,”孙海放轻了声音,俯身在人耳边轻声道:“季侍郎来了。”

    床榻上的大晋君主,缓缓睁开混浊无神的双目,灰白的眼珠透着死气,双颊凹陷,颧骨突出,脸上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紧紧包裹住骨头,面色透着死气的白,胸腔重重的皮肤,露在被子外的双手,像干枯的树皮,只瞧一眼便能知晓这是一个将死之人。

    他左右张望着,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在季思身上。

    后者后知后觉的行礼,再起身时,却听承德帝虚弱无力的开口,“季思……你可知……朕为何唤你来……”

    “微臣不知。”

    “朕大限将至,怕是……怕是过不了今日了……”

    “陛下!”孙海神情一边,骤然惊呼出声。

    承德帝摆了摆手,“自古为君者,皆想长生不死……朕亦是如此……可长生不死若是那般容易……历史怕是又是另一种景象……”

    他呼吸急促,喉腔处火燎燎的干燥,每每一句话便要停上一停,待缓过气才又继续往下,“自朕继位以来,一日不敢懈怠……可在世人眼中朕依旧不如先帝……方清荣祁匡善心中,怕是不止一次想,当年继位的若是三弟,大晋也不会变成这样……”

    “季思,你心中可也觉得朕猜忌专权,心思狠辣?”

    “……臣不敢。”

    听着这个回答,承德帝却笑出了声,“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朕瞧着你便会想到李汜,明明你二人样貌生的并不相似……之前听你,当年李汜救过你一命……所以你替他立了块长生排位?他救你一命,最终却死在你的身上,唉,诸事皆有因果……也是那孩子命中有此一劫,怨不得旁人。”

    季思低垂着眸,掩在官袍中的手无意识握紧,他一直告诉自己,都过去了,他如今是季思不是李汜,恨太长久,不应将有限的生命,浪费在这上面,他有许多事要做。

    想同祁然去看逐鹿原的晚霞;想给平安娶个媳妇;想带初一回湘州祭拜岑大夫;想看着念儿长大……

    想做的事太多,多到留出一点时间去憎恨,都显得浪费。

    可此时此刻,那种抑制不住的恨意像是豁开了一口子,争先恐后的往外涌出来,一点点吞噬掉他的理智和冷静。

    怎么可能不恨啊!

    凭什么不恨啊!

    他救过的人,想要衷心拥护君主,成了要他命的刽子手,没有懊悔,没有遗憾,有的只是怨他命该如此。

    于是,那些付出的善意在这一刻成了个笑话。

    良善者活该,害人者自傲。

    世人总是千般辞,来为自己证明,不奢求旁人理解,只求自欺欺人,好似这般便能洗清些许罪孽,依旧清清白白。

    当真是令人发笑。

    季思勾起唇角,露出抹嘲讽的笑。

    承德帝并未注意,依旧在自自话,“朕戎马半生,除却孙海便在也找不到个话的人……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个你……”

    他停顿下来,望着不远处低垂着脑袋的年轻人,不急不慢的开口,“朕允你的尚书之位从未忘记,案桌上便是擢升的圣旨……只要过了今日,世人都知你季思是户部侍郎。”

    闻言,季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下一刻便又听见声音传来,“只需你回答朕一个问题,你同祁然是何关系?”

    话音落下,季思猛地一下抬起头,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承德帝知晓了什么,心下一慌,无意识咽了口唾沫,思绪翻涌,将近日以来种种过了一遍,稳住心神,咚的一声跪下,神色着急的忙表真心,“陛下这话微臣不懂,微臣同祁少卿除却同僚还有何关系?莫微臣如何了,祁少卿眼见极高,怎会自降身份同微臣相交?可是何人在陛下跟前嚼舌根,陛下莫要听信人所言!”

    他对上承德帝的视线,那位君主微眯着眼睛,像是在权衡这番话有几分可信,空荡荡的四周落针可闻,安静的有些瘆人。

    咚咚咚的心跳声富有节奏,季思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担忧,甚是担心承德帝看出他的慌乱。

    不过须臾间,却好似过了许久,方才听见承德帝出声,“如此,许是朕多疑了……你且起来。”

    “谢陛下!”季思松了口气,

    “如此,朕有一事……需得交托于你……”

    “臣当万死不辞!”

    “除掉祁然。”

    季思愣住,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沉声又问了一遍,“陛下,除掉,祁然?”

    “你心中想必明白……朕有意传位于五皇子,他年岁尚……若想坐稳这个皇位,少不了祁家扶持,可正因如此……祁家也会成为最大的忌惮!”

    承德帝掩唇咳嗽,帕子上隐约沾了点血渍,可他却并不在意,继续道:“五皇子自幼被祁然养育,待他自是与旁人不同……怕是会任由祁然掌控,成为祁家的傀儡,祁家本就是世家之首……再加上新皇重视,于皇权百害而无一利,挟天子以令诸侯,亲信权臣,实乃大忌,祁然留不得啊!”

    话间,承德帝骤然咳嗽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中涌了出来,弄脏了龙袍和床榻。

    孙海扑跪在地上,不住的呼喊着,“陛下,陛下……”

    他慌的身子止不住颤,吼出来的话甚至破了音,“传御医!快去传御医!”

    传消息的内侍神色慌张的跑来时,严奕正守着一方药炉煎药,在人再三催促下缓缓起身,望着屋外鹅毛大雪,撑开伞喃喃道:“要结束了啊。”

    刚一踏进乾清宫,严奕便听见了里头传来的咳嗽声,走近时同站在一旁的季思对上视线,他扬了扬唇冲着季思颔首,后者目光微冷,不带一丝暖意。

    床榻上的承德帝四肢抽搐,双目泛白,一身的血污让人瞧起来狼狈不堪,严奕眼中闪过些许嫌弃,手下传来的脉搏无不彰显此人命不久矣,望着一国之君如一条死鱼般喘息,心中涌起一股畅快的恶意,俯身在人耳边缓缓道:

    “陛下,怕是活不过今夜了。”

    话音落下,承德帝睁开充血的双目,嘴中发出呜呜声,哑着声训斥,“你……”

    严奕冷笑了两声,挑眉望着床榻上虚弱无力双目圆睁的承德帝,“陛下可知为了今日,我们筹谋了多久?坤元殿已被重兵把守,陛下不如安心去吧。”

    孙海更是怒吼出声,“放肆,你可知你在些什么!来人,来人啊!”

    大殿中回荡着孙海的声音,本应该冲进来的侍卫却迟迟未见人影,周围的宫女内侍低垂着脑袋不敢出声,气氛无比怪异,怕是今日这局是早有安排,出自何人之手自然不言而喻。

    孙海脸色骤变,猛然反应过来,动作迅速的爬起来便要向门外冲去,却被严奕一脚踹到了角落,捂住肚子哎呦叫唤。

    “孙公公这是要去哪儿啊?”严奕又是一脚将人踹到,踩着孙海脊背恶狠狠的问。

    “你这贼人!”孙海扭头怒吼,他跟在承德帝身边多年,从未受过这般委屈,此时恨不得将人身上皮肉咬下来,“陛下待你不薄,你竟如此狼子野心!”

    余光瞥见距离门口最近的季思,眼睛骤然一亮,忙道:“季侍郎速速救驾!”

    声音响起,将季思推向众人眼前。

    季思缓缓抬眸,目光冷冷扫过众人,对上了承德帝的双眼,最终落在了严奕脸上。

    后者笑出了声,“他自身难保,又岂会救你们。”

    罢,严奕直起身子,整了整衣冠,缓缓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风雪拍窗,嘶吼不止。

    *

    作者有话要:

    正文倒计时2.5

    呜呜呜,本来以为明天就能完结,收尾太难了,明天更完估计还要一章,只能到时候和番外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