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衙门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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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杙快马加鞭和李靖梣回到来时的巷子,云种果然还在那儿。他亦发现了火情,正攀了车厢仰首往红光处眺望。

    “怎么回事?”李靖梣并没有下马。

    “好像是户部衙门起火了。刚才?火势还不大,现在已经烧起来了。”

    岑杙心中一凛,果然。

    李靖梣立即吩咐:“你?马上去找巡逻队,到衙门帮忙救火。”她担心是北仓失火,北仓囤积了各郡新运上?来的大部分物资,一旦失火后果不堪设想。

    岑杙却想到了另一层,她担心是那只野猫翻了灯盏,酿成了此次火灾,但是想想时间又不对,加之自己出来时,确信把一切火星都扑灭了,怎么还会失火呢?

    等到了户部巷口,两人才?齐齐松了口气,原来失火的地方既不是北仓也不是岑杙守值的北厢房,而是另外两名官员轮值的南厢房。

    衙门前已经围起部分官兵,未免惹人注意,岑杙下马让李靖梣先行,自己徒步来到衙门口,亮明身份得以进去。

    院里人声嘈杂,大火将整个户部大宅照得通明。众人拿着参差不齐的盛水器具争先恐后地往缸中取水以图扑灭火势。杂乱的脚步声,人群的吆喝声,木桶相撞声,哗啦的泼水声混杂成一片。房梁木柱在噼啪噼啪地燃烧,南厢房好似一个被放大几十倍的风箱,呼哧啦啦地吞噬着所?有人力能及的补救。

    守值的青阳司郎官杜宇和康阳司主簿刘炳皆已救出,两人衣冠不整地蜷坐在北值房前面的台阶上,望着熊熊燃烧的南厢房,面如死灰。

    李靖梣神情严峻地站在众人之间,眉头紧锁,指挥调度。为防火势蔓延造成更大损失,她已下令将南厢房其他房间所有公文全搬出来。能抢救便抢救,抢救不了的只能任其毁灭了。

    岑杙心情沉重,户部发生火灾,且在税银入库的关键时期,对谁都不是好消息。

    她走到杜刘二人面前,责问:“到底怎么回事?”

    杜宇脸上灰黑一片,虽尽力维持平时的语调,但每个字都像从嘴里抖出来的:“是下官的疏忽,下官批公文至深夜,只是稍微了个盹儿,就……就烧起来了。”

    岑杙有点恨铁不成钢,这杜宇平素为人最是谨慎,在她手下办事也很得力,但也许仅仅是这一次失误,就能葬送他之前的所?有努力。

    “你?再仔细回忆回忆,有什么可疑之处?要盹,不可能都盹啊?刘炳也是吗?”

    刘炳大概意识到乌纱帽要不保了,垂泪哭道:“下官半夜起来腹痛难忍,正好去如厕。回来时窗户就烧起来了。当时杜大人还在里面。下官先去救了杜大人出来,再去救火时已经来不及了。对了,对了,下官进?去时好像听到了猫叫声,不知道是不是那畜生?翻了灯盏。”

    “猫?”又是猫。岑杙皱眉不语。

    两个时辰后,火被扑灭,南厢房损坏严重,所?幸其与大堂距离尚远,且屋头筑有防火墙,没有造成更大损失。早至的官员前来报道,目睹南厢房惨状,既震惊又惶惶不安。

    意外的是,阿狼也出现在了人群中,它耷拉着舌头急促喘气,大概不明白出了什么状况,不时地嗥叫几声,想引起人的注意。在它的脚边躺了一条巨大的伤痕累累的死猫,众人望之又是一脸惊骇状。

    杜刘二人被传进?了大堂,出来时皆面无人色,刘炳不住引袖拭泪。岑杙随后也请示进?入了大堂,顺便将?那只巨大的黑猫也抬了进?去。

    李靖梣正伏在案上?书写着什么,眉间愁云密布,神情也略憔悴。

    岑杙目睹她衣不解带地指挥了一夜,有些心疼,站在阶下明来意,她听了略一住笔,严肃道:“是不是猫祸朝廷自有裁决,岑大人不必急着给二人开脱。”

    岑杙辩解:“我不是要为二人开脱,只是,因为此次意外就令二人丢了性命,岂不是太可惜了?倘若殿下能发发慈悲,将?猫祸这一节重点写入奏章,二人罪状多少能减轻些,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李靖梣提起笔来,对她泛滥的同情心很无奈,轻描淡写地反问道:“你?猫祸就猫祸?证据呢?拿不出证据,谁会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

    岑杙立即退后一步,揭开担架上的白纱布,指着那死猫道:“这就是证据。昨晚不少人都看见了听见了,确实有猫闯进了衙门。何不顺水推舟,就让此事了结了呢?”

    李靖梣眉头微微凛起,“你?想让本宫作伪证?”

    岑杙上?前一步道:“不是作伪证。只是暂且借用一下证据而已。那杜宇平素为人谨慎,又有才?干,之前从未有过失职的表现,那刘炳也老实,我相信他听见猫叫声,并没有谎,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证明自身清白。刑部判案最讲究真凭实据,如果拿不出证据,他二人很可能会被判定有罪。如果是平时也就罢了,最多不过去职坐几年牢狱,但现在是税银入库非常时期,圣上必不会宽赦,可能还会从重处置以儆效尤。届时二人妥不了会赔上?性命。但如果真的有猫祸在里头,他二人又无法自辩,岂不是太冤枉了吗?”

    李靖梣强捺怒意:“冤枉?就算有野猫为祸,他二人疏于职守,没有及时发现险情,以至于酿成严重后果也是事实。你?他二人冤枉,那朝廷和户部的损失,谁来补偿?你?吗?”

    “臣当然愿意补偿。到底这事也有臣的责任,臣不该夜半三更假托抓猫为名,擅离职守。如果要论罪的话,臣也责无旁贷。”

    李靖梣噎了一下,冷声道:“你?轮值时间是上半夜,按照规定,三更时分,你?就可以回家了。下半夜发生?的情况与你?何干?不要往自己身上瞎揽罪责!”

    岑杙从她的怒气中听到了一丝包庇的意味,心里一暖,“可是臣来时的确一路都在担心如果是臣轮值的北厢房出事,该怎么办?臣希望届时会有人替我出来作证。将?心比心,臣也愿意为杜刘二人作证,更愿意为殿下作证。”

    “为本宫做什么证?”

    “臣知道殿下一定会对此事引咎自责,把过错延揽到自己身上。勇于承担责任固然是好事,但也要看值不值得。殿下受命提领户部以来,事必躬亲,兢兢业业,大家都看在眼里,倘若因他人之过就备受今上?苛责,不是很冤枉吗?臣是野猫为祸,不单是为杜刘二人开脱,也是为了殿下考虑。在这件事上?,无论你多么勇于担责,今上?和言官们都不会在意的,他们只会看到殿下失察的过失。但是野猫为祸内城已经有些日子了,如今殃及官衙,这就是神武军巡内城司的责任。如今人证,”她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地上的死猫,“物证俱在,殿下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将?大事化,事化了。”

    李靖梣知她是为自己考虑,目光逐渐温柔下来,只是,以目前李平泓对她的猜忌程度,想转移焦点哪有那么容易?何况都察院御史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如是而言。岑杙笑道:“这有何难?如果殿下信得过臣,今日奏呈不如就交由臣来代写,殿下待会照抄一份就是。”

    李靖梣因问,“你?写和我写有什么不同?”

    “当然有大不同。”岑杙走到公案前,把李靖梣手底下那张尚未写完的奏呈抽出来,扫了眼,随手扔到一边,重新抽出一张空白纸,平铺在案上?,朝对面勾了勾手,李靖梣很不情愿地把笔递到她手里,岑杙蘸蘸墨汁,道:“我在书院求学的时候曾听船夫子讲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位曾公的手下经常在前线败仗,给皇帝写奏章引咎自责,其中有‘屡战屡败’之语,曾公看见了就把‘战’和‘败’调整下位置,变成了‘屡败屡战’,皇帝非但没有责罚那位手下反而对他大加赞赏。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语言润色这种东西,看起来是事,但关键时刻会起到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我不是殿下的语言润色不够好,只是殿下日理万机,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未必全然在意。而臣就是学这个的,必会将?此事圆得‘滴水不漏’。”

    完挥笔书写起来。不到一刻钟,一篇洋洋洒洒近千字的文?章就摆到了李靖梣面前,李靖梣试读一遍,只觉全篇虽在避重就轻谈猫祸,但却字字在理,句句合情。难得模仿她的口吻,还能做到发乎自然,文?笔晓畅。虽无一语求饶,读来却令人不忍加责。的确比自己那篇心情郁郁、语气沉重的“告罪折”要高?明的多。

    “不愧是状元之才?。”李靖梣是真心实意的赞赏。

    岑杙却有些得意忘形,侧靠公案嚣张道:“实话,臣看过殿下近年来上呈给陛下的奏疏,不知平日为殿下润笔的是哪位?除了那道全都是账目的工部治河开支表挑不出毛病,其他简直是……啧啧……”她露出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就连我的奏假申请都比他条直理顺。”

    “不过,好在敦王府的那位也不怎么高?明,两个破棋篓子碰一块,东宫倒也能稍胜一筹。”

    “……”

    李靖梣瞧她快得意到没边了,朝她勾了勾手。岑杙顺势前倾,扶案纳闷:“干嘛?”

    李靖梣把她的脸轻轻往右一掰,托着左腮上那三道肿起来的猫爪血痕,从唇边一个指节处沿着伤痕往后轻轻描摹,一直描到耳朵根,最上?面那道足有一根食指那么长,“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岑杙有点郁闷,挠挠右边的脸:“就是形状有点难看,跟长了猫须似的,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唉,万一要是留疤,我以后出门就没脸见人了。”

    李靖梣捧着她的脸宽慰道:“哪有,我觉得很可爱啊。还好伤口不是很深,回去抹点药养上几日,等结痂脱落了,应该就没事了。”

    “那……我万一破相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李靖梣瞧她鼓着腮帮,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忍住不笑:“不会啊,家里多只猫,顶多费点口粮,我怎么会嫌弃呢。何况这只猫还很会写文?章。”

    “……”

    岑杙郁闷地握拳,岂有此理,现在就开始搞歧视了,以后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