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A+A-

    弦合愣了愣,将他的手扒拉下来,瞪圆了眼睛,可气势却莫名弱了下来,耳根微微有些发红:“有……有话好好,别动手动脚的。”

    江叡一怔,握住了手,只觉上面指尖萦着一点点滚烫,丝丝入肌理,顺着经脉散开,将他的心都扰乱了。他微低了头,道:“你年纪也不了,该知道男女之防,这么晚了,不能让个戏子在你房里住一宿吧。”

    “让他出去,有什么话等白天再。”江叡将门推到半开,想起什么,又回过头道:“别轻举妄动,我自有计划。”

    完,将门轻轻推上,走到回廊上见陈兰生还蹲在墙边,睨了他一眼:“我给你开了间房,在一楼,去睡吧。”

    陈兰生忙站起来,逃命似的往楼下奔。

    人都走了,弦合反而没了睡意,她瞧着蜡烛上飘着的焰光,轻轻撩了撩,脑子空了一瞬。江叡他自有计划,能信他吗?

    按照前世的轨迹,陆偃光是通过集贤馆的仕选入朝,而后一路平步青云,深得魏侯倚重。再往后便是到地方为官,积攒了政绩,顺理成章地升为三公,位列宰辅。虽然中间充满了传奇,但总的来还是顺风顺水的,不像今生,有此一劫。

    江叡重用他,必定是看中了他的满腹才华和不为权贵折腰的气节,可就没想过也会因此让他陷入险境?

    这件事情,始作俑者莫如斯者。

    想到这里,她的心一下子又狠了起来,决定和文寅之的约定如旧,不理江叡。

    第二日到了约定的时辰,文寅之果然如约前来,还带来了几件粗略赶制出来的官袍纁裳。

    白玉束冠,玳瑁腰带,锦裳大袖袍,七手八脚将文寅之装扮起来,看上去还真有几分特使的风采。

    文寅之道:“这些还都是好办的,最难弄的是文书和玺印,齐太守是边陲重将,没那么好糊弄的。”

    “你还算清楚,知道齐世澜没那么好糊弄。”

    门被推开,江叡随着清凉寡淡的声音而入。他凉凉地瞥了弦合一眼,又看了看满桌子的锦绣博带,转而盯着文寅之:“你父亲的副守之位本就坐得不稳当,你这是想要助外敌一臂之力将他彻底拉下来吗?”

    文寅之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显出几分局促,“三……三公子。我……只是担心闻州,”

    弦合站起来挡在文寅之面前,“你莫要为难他,都是被我逼得。”

    江叡冷哼了一声,“你们两个出去。”

    陈兰生颇为乖觉,忙揽着宽大的摆袂快步躲出去,文寅之看看弦合,见她轻轻点了点头,他才出去。

    江叡将手搭在桌上,紧盯着弦合,看不出喜怒,只是眼底微冷,“你什么时候能学着相信我?”

    相信他?弦合的心底涌过复杂的情绪,她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更信我自己。”

    江叡沉默了片刻,倏然:“我与文副守有所约定,他会假意与齐家相交,尽量顾全闻州的安全。接下来的事,只等新军驻稳,我会和齐家摊牌,将闻州救出来。”

    弦合怔了怔,问:“文廷训是你的人?”她想起齐老夫人对文家的熟稔热络,想起两家的亲密,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连文寅之都不知道,他还一心一意地想要救姐夫于水火……”

    “这是我与文副守的约定,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不会泄露分毫。”

    此言落地,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弦合品味着他的措辞,即使最亲近的人也不会泄露分毫,却告诉了她……

    是因为她枉顾他的嘱告而在赌气吗?

    江叡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唇角轻挑,带出一点凉薄的笑意:“你想救闻州是为了自己的姐姐,可是你身边的这些人,看看他们有半点靠得住的样子吗?你不信我不要紧,可若是因为你的鲁莽而置闻州于险地,你对得起姐姐吗?”

    弦合被他得泄了气,老老实实坐在一边不言语。

    “还找了个戏子来假扮特使。齐世澜是何许人,他纵然平日里温和好脾气,可到底是一方权将,满腹的城府,这个戏子到了他跟前一眼就会露馅,到时候必定会草惊蛇,让他知道陵州已有人对陆偃光的处境起了疑心。还有那个文寅之,凭齐世澜在越州的实力,不需多费力就能查出这件事与文寅之有关,到时候他必然会怀疑到文廷训身上。我辛苦筹谋的一切,还有文廷训这么长时间的忍辱负重,到时候全都白费了。”

    弦合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有些发窘,红着脸问:“可你怎么能肯定这段时间他们不会对姐夫下手?他们将陵州来的重臣软禁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不怕等姐夫将来参他们一本吗?”

    “他们不会。”

    江叡笃定地:“我会告诉他们,闻州是我的人,派他前来是为了更好地掌控新军。”

    弦合有些急:“他们不会信你的。若是信你,就不会在越州生出这么多事了。”

    “他们会信,因为……”江叡顿了顿,转而抬眼紧盯着弦合的脸,像是不想错过她面上任何细微的表情:“我要迎娶齐沅湘。”

    好似有一张铜锣坚声四溢的砸下来,将弦合的脑子都砸蒙了,忘了掩饰自己的表情,显出些许怆然失落,喃喃重复:“你……要娶齐沅湘?”

    看着她的反应,江叡沉重许久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面上仍旧一副寡淡:“是啊,当前他们步步紧逼,我唯有向他们摊牌,表示愿意娶齐沅湘,也算是间接地服了软。皆大欢喜的事,何乐而不为。等我娶了齐沅湘,你姐夫就能安然无恙地回陵州,我在朝中的势力也会愈加稳固。”

    是呀,还真是一件一本万利的买卖。

    弦合轻挑了挑唇角,却见唇尖似有千钧重,只露出一个潦草的笑便匆匆撤了回来。江叡望着她笑意愈盛:“你怎么了?表情好像不太对?”

    弦合霍的站起身,背对着江叡,深吸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就是想到姐夫很快就能回家了,有些高兴。”

    江叡凝着她的背影,一面春风和沐,温煦动人,笑道:“我约见了齐世澜和齐老夫人在这里相见,商谈与齐家的婚约,你若是不放心躲在屏风后听一听?”

    弦合慌忙摆手:“不……不用了,我放心,很放心你。”

    江叡抬起茶瓯轻抿了一口,眼睛中若有星河斑斓,半分沉凝半分认真地:“你还是来听一听吧,有些事情你听过之后就明白了。”

    弦合本意对这种听墙角的事没什么兴趣,可耐不住江叡的盛情相邀,只有提前躲在他房里的屏风后,等着齐家母子的到来。

    这一瞬安静的很,唯有外面江叡自斟自饮的流水声。太过安静,导致他刚才那句话如同山涧回音般一遍遍在弦合的脑子里晃过。

    “我要迎娶齐沅湘……”

    是因为经历了前后两世的波折磨难,终于想通了吗?一桩婚事可以让自己好过一点,何必还要执拗到自苦。

    况且齐沅湘也是个美人,又出身名门,这番配对也不算是辱没了江叡。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只觉心里莫名有些空荡荡的,正难以纾解时齐家母子来了。齐老夫人对于江叡出现在越州丝毫不意外,显然早已探得了风声。

    弦合在心中暗想,齐家本就手眼通天,又是在他们的地盘上,知道也没什么稀奇。

    寒暄了几句,开始切入正题:“此番叫二位前来是想商讨一下和沅湘的婚事。”江叡略顿了顿,显出几分愧疚:“本该由父侯和母亲来谈的,只是近来朝中公务繁忙,母亲又身体不适,所以只得临羡亲自来。我想与沅湘尽快成亲,好一同去长安。”

    长安?弦合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贴靠的屏风更近了些,却听齐世澜倒吸了口凉气:“长安?莫非近来的传言是真的?”

    江叡颇为苦恼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与楚地边境告急,而长安又步步紧逼,山越也没有完全平定,这个时候魏地不能四面楚歌,父侯的意思是要我入长安为质,等局势稳定了,再想办法将我接回来。”

    他得可真轻巧,弦合腹诽,若是那么容易能回来还能叫质子吗?哪一国的质子不是被看管的严严实实,连门都出不得。

    可……江叡为何要与齐家母子这些?这既是君侯之意,想来还没有公开,齐家也无从知晓。等他娶了齐沅湘,尘埃落定,靠山也稳当了再也不迟啊。何苦早早将底牌露出来,这样一来,依照齐家精于算计分毫不让的秉性,能答允这门婚事吗?

    等等。弦合像是无意间触到了机括,有些明白江叡的用意了,他……

    齐老夫人的声音沉定:“可沅湘还没有及笄,未到成婚之年,三公子既要去长安,不如等从长安回来再谈与沅湘的婚事。”

    果然是齐家,绝不做可能折本的买卖。

    江叡却为难了:“可依我父母的意思,非要看我在陵州成家了才会放心送我去长安。母亲还,若是一同去长安为质,恐有些委屈了沅湘妹妹,想将婚事作罢,替我另觅一门。我却觉得,既是双方商定好的,怎能出尔反尔,不守信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