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A+A-

    弦合几乎快要将这件事忘了,如今被她以如此郑重的语气提起,不禁愣怔。

    觑看着她的神色,殷氏和缓一笑:“你看,连你都忘了,伯瑱……大概也忘了吧。”

    弦合道:“我会提醒哥哥的,嫂子你就安心陪在如圭身边。”

    殷氏的面上漾着淡而显忧的神情,她垂眸看着泥瓦盆里长势甚好的云栽,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恬然疏远的笑:“就算伯瑱信守承诺,那这新进门的少夫人呢?自己还没有孩子,就要先养着别人的孩子在膝下,将心比心,换做是谁心里也会不痛快吧。”

    “韩家姐姐性情温婉,很是通情达理,嫂嫂勿要多心。”弦合忙不迭地劝慰她,可心里也有一丝丝的别扭,就算再温婉柔顺,遇上这样的情形也很难安之若素吧,这和家中姊妹之间的争执全然不同。如圭若是要过继到哥哥名下,势必是要先占了长子的名号,世家勋族,总是格外看重这个的。

    “这与性情无关。”殷氏惯常精明,此刻更加通透:“如圭到底只是个孩子,暂且碍不着谁。只要我这个母亲离他远远的,在这个大宅院里,迟早有一天大家都会忘掉他的身世,只将他当做余家公子来看。而韩家姑娘那边,他若是能日日夜夜地昏定省,叫着人家母亲,尽着孝道,就算没有亲生母子的缘分,也该能修来几分亲情。可若是我这个生母老在跟前碍眼,时时刻刻提醒着人家是在给别人养儿子,如圭若是再不懂事,厚此薄彼,只会生出许多隔阂心结。”

    她的句句在理,所思细致,无一不是在为如圭的前程考虑。

    可……弦合柔声问:“你舍得吗?他可是你的亲儿子。”

    殷氏眸光一闪,似是蕴着冰莹莹的泪,转瞬敛去,狠下心肠道:“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能好。”

    屋中静默,两人相顾无言,只有鼎炉中徐徐飘出的香雾缭绕,织成了一片朦胧霜纱。

    殷氏到做到,果真向余文翦禀过后就去了陵州城郊的庵堂修行。如圭暂且接到弦合的屋里,这孩子一反常态地没有因母亲的离去而大哭大闹,只是乖顺地站在弦合身边,眼圈发红,像是早已哭过了。

    弦合有感,必是殷氏提前嘱咐过他不许哭,才强忍着。这孩子不过七岁,在丧父之后还要与母亲生别离,且年纪就得学会收敛伤悲、压抑痛苦,着实可怜。弦合让人通知教习他的夫子,这三日先不必上学了,趁着春光明媚,让管家带他出去四处游览一番,顺带散散心。

    余思远的婚事比预想中还要顺利,余父、余母亲自去了靖州,备下厚礼向韩家提亲,双方商定了纳媒六聘,就此尘埃落定。

    期间隐约传出一些关于韩家不好的传言,弦合问过秦妈妈才知,韩家人嫌余思远有腿疾,在过媒时言语上有轻慢。

    哥哥的残疾是因为时候为救弦合从树上摔下来所致,她最听不得别人因为这个嘲笑他,当即怒火冲顶,气的将手中新采的花狠狠掷到地上。但她转而想起那日在韩家的情形,觉得这样的事怕不是韩莹能干出来的,准是她的后母和妹妹在生事。

    韩家虽然是书香门第,可已见衰落,余家虽不算如日中天,可长年在陵州也有一定的人脉恩势,兄长官运正盛,前程不可限量,韩余两家的联姻怎么算都是对方高攀了才是。

    恐怕是韩家夫人和她女儿瞧着眼热才故意使坏,她要是真生气,或是将这事放在心上迁怒于将要进门的新嫂子,那岂不是中了对方的计。

    想到这一层,她又弯身将花捡了起来,嘱咐秦妈妈,这话她们过就算了,盯着底下人绝不许乱嚼新夫人的口舌。

    秦妈妈应下,侍女来报,是大姑娘回来了。

    姝合因为怀孕的缘故看上去丰腴了不少,从前未出阁时是一朵俏丽纤细的水晶花,如今倒像是莹润花韵的珍珠,白皙清透的肌肤好像能掐出水来,眉眼疏淡,唇若点绛朱,整个人看上去平和且温恬。

    落盏铺了厚实的绣垫,又怕风扑着她,欠身将轩窗合上,拉紧了栓子。

    姝合瞧着一屋人忙活,又是端茶备点心,又是给她腾座椅,笑着道:“行了,你们别啰嗦了,我离生还远着呢,要是天天这样,往后我可不敢来了。”

    弦合剥着橘子,瞧着她微微凸起的腹部,细罗纱缎子像水一样流畅柔软,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

    不禁笑了:“姐姐,人家都怀孕辛苦,我怎么觉得你的气色比从前在家里时还要好呢。”

    姝合将团扇扔到榻里,大咧咧拿了弦合新剥好的橘瓣来吃,道:“从前我要忧心的事太多,总想着将来会不会所嫁非人,婆家会不会给自己委屈受,自然气色好不了。如今家里婆母贴心,夫君仕途又安稳,我只需等着孩子出生便是,自然气色好了。”

    望着贞静幸福的姐姐,弦合的目光微有恍惚,乍然忆起前世她嫁进吴家的样子,形容枯槁,总是面带怨怼伤戚,让人不忍卒睹。

    她突然觉得,一切只要重来,不管多少辛苦与煎熬,都是值得的。

    见妹妹含笑沉默,姝合歪头凝视她:“你可知道,齐家老夫人来陵州了。”

    齐老夫人……弦合想起当日在越州躲在屏风后听江叡和齐老夫人的谈话,她当时她会亲自来一趟陵州,和裴夫人商议江叡和齐沅湘的婚事,竟没想到,她会来的这么快,看来她还是不想轻易放弃江叡这个准孙婿。

    一时愁绪上心头,沉甸甸地落了下来。

    姝合仔细察看着她的脸色,摒退了随侍的众人,道:“关于魏侯要派长子入质长安的消息甚嚣尘上,但若是齐家肯站在三公子身后,或许就算是君侯也得有所顾忌。”

    弦合下意识摇头,不会的,江叡不会负她。

    但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与江叡的事好像没有跟姝合过,她探究地抬头看向姝合,见她神情柔隽,凝睇着自己:“你是我的妹妹,难道我会看不穿你的心事吗?”

    想起当初姝合一心想要给她做媒,撮合她和文寅之,又恰在西郊遇上从夕山会盟归来的江叡,几人尴尬碰面,好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一样。

    她不再遮掩,靠在姐姐身上,怡静温和地:“我相信他。”还想再些什么,可只这一句,似乎已涵盖了所有,再其他都是累赘。

    姝合凝如脂玉的手抚在弦合的侧颊上,呵气如兰中带了几分喟叹:“从前你总是防备心那么强,极少见你这样全身心地去相信去依赖一个人,可如今见你这样,却又担心,怕你会受伤。”

    弦合抿唇微笑,听姝合接着道:“我倒还听近些日子西关不稳,楚侯麾下几个大将屡屡犯境,像是要跟大魏撕破了脸似的。”

    自从靖州回来,弦合就被关在这深宅大院里,自丢了治家权后耳目也不灵敏,几乎是与外面消息隔绝了,乍一听到这事,倒真有些惊讶。

    姝合忖道:“大约楚国那边也听了大魏要往长安派质子的事,魏侯麾下虽良将众多,但可挂帅者却寥寥无几。上将军顾长安已年迈,而齐袁两家又各怀鬼胎,不堪信任。若真让三公子去了长安,恐怕就是楚军挥师向东,我们也无力抵抗了。”

    弦合点头:“若是等到质子入了长安,就等于是大魏向大周表了忠心。各诸侯虽然不听周天子节制,但名义上仍承认自己是大周之臣,到那时再来攻伐大魏,恐怕会师出无名,受天下各方摘责。倒不如在将派未派,魏地人心惶惶之际先来讨些便宜,这也符合诸侯利字当头的秉性。”

    姝合默了默,又摇头:“君侯实不该让三公子入质,这无异于自断臂膀。”

    “让三公子入质,无异于自断臂膀!”

    魏侯府邸议事殿,齐老夫人铿然道。

    她本是来探望裴夫人,自然而然将话落到两家的婚约上,裴夫人端得软弱又乏有主见,当前危局,既无破局的决心也无破局的手段,只一昧哭哭啼啼,气的齐老夫人怒火冲顶,当即拄着铜顶麒麟权杖去找魏侯理论去了。

    江砚道面对指责,却也不恼,拿出晚辈的姿态先让齐老夫人坐,又瞥了眼侍立在侧,站得端整的江叡,为难道:“大魏如今腹背受敌,突厥和楚侯虎视眈眈,杨又素来不安分,连大周都对我迟迟不派质子入长安表示不满,这样下去,实在不是长久之计。”

    齐老夫人喝了口茶,润过嗓子,依旧气若中天:“魏侯就一个儿子吗?您不是还有一个儿子,文韬武略样样逊于三公子,品性也就那么回事,又不是长子,这样的除了当质子也没什么别的用处了吧。”

    裴夫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江叡凉凉地眄了一眼,忙正襟危坐,端出一副雍容娴静的气度。

    江砚道低咳了一声,似是对自己的儿子被人描述成那般不堪用而感到些许尴尬,道:“孤何尝不知,可周帝和卢楚也不是傻子,人家点名要长子,孤要是非要强留下这个骁勇善战的长子,那不就等于是告诉人家我大魏不安分,还想着要开疆拓土吗?”

    齐老夫人一噎,没了辞。

    江砚道感觉自己控制住了场面,向后微仰了身体,疏开垂袖,意态沉稳道:“孤听,齐家有意要将沅湘嫁给临羡,若是这样,那就趁早完婚,等完了婚也好陪着临羡一同去长安。”

    齐老夫人面色沉凝,缄然不语。

    江砚道:“您放心,孤一定给他们风光操办。”

    齐老夫人犹自不语,却在心里大骂江砚道老狐狸,偏心不足,又想来算计他们家。谁不知质子一旦入了长安,那便是此生未卜,能庸碌至死都是运气了,万一将来诸侯开战,直捣长安,大周肯定先拿质子开刀祭旗,到时性命都不保。

    她原本就对江叡母子没什么情分,长久以来的联盟也是利益居多,若是江叡没了利用价值,那她自然要重新考量彼此之间的关系。在这个时候,搭上一个孙女事,但姻亲缔结就意味着多了根扯不断的攀连,若是将来大魏改换了天地,也不容易顺着新风向去走了。

    见她沉默,裴夫人急了:“表姑母,咱们不是好了让沅湘和临羡成亲的吗?”她顿了顿,试探着倾身问:“您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江砚道亦将炯炯目光落在齐老夫人身上。

    齐老夫人道:“沅湘年幼,不到婚龄,现在谈成婚为时过早。”

    江叡站在一旁,唇角轻提起一个隐晦的弧度,掠过似有若无的笑意。

    江砚道急道:“孤何尝不知道为时过早,可眼下临羡随时都有可能奉诏去长安,若是等他走了,那还怎么成亲?”

    齐老夫人依旧沉稳:“那就不成了。”

    江砚道一滞,将前倾的身子收了回来,老成中浮上几许了然,问:“您的意思是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齐老夫人不语,但此时不语已是一种表态。

    江砚道哈哈大笑,转向江叡:“临羡,你看见了吧,你还信誓旦旦人家定不会食言,孰料舵随风转,哪是你能想象的到的。”

    江叡面色冷凝,视线滑过母亲,裴夫人接着拍案而起:“表姑母,您若如此,那我可就要为临羡另择贤妻了,只求您到时不要反悔!”

    齐家向来利益至少而寡淡情义,齐老夫人自然不会被虚张声势的裴夫人吓唬着,她连正眼都没看裴夫人,只敛袖起身,朝着魏侯拜了拜,转而离去。

    大殿正门对着杳杳绵延的浮雕石道,齐老夫人的身影渐渐渺,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裴夫人一直目送她离去,抚着胸口长舒了口气,瞥了江叡一眼,略带埋怨:“我上次没仔细看,那余家三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非得让你娘来陪你演这一出戏。”

    江砚道轻咳一声,朝裴夫人摆了摆手:“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孤有话要单独跟临羡。”

    裴夫人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潦草地朝魏侯拂了拂身,揽过袍袖,迈着碎步仪态万千地转身出去。

    等她走了,江砚道朝江叡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跟前来,低声问:“这出戏再往下怎么唱?”

    江叡站着俯瞰了他一眼,弯下腰附在他耳边一番耳语。

    江砚道瞪圆了眼,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垂毓冕冠,不满地瘪了瘪嘴:“你也太贪心了吧……”

    江叡直起身,负袖后退了两步,神情漫然:“西关危在旦夕,杨又蓄势而发,长安那边寸步不让,我实在想不出除了这个主意,父侯你还有什么高招?”

    江砚道恨恨地拿手点他:“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似是得了灵感,他愈加笃定道:“你先是故意把你要去长安为质的消息放出去,不止是为了让齐家上钩,还想引诱敌军,让边境不稳,为父我骑虎难下,不得不听了你的。”

    江叡冷清地睨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舍不下权位,我何至于出此下策,你可真是活了两辈子都没活明白。”

    江砚道猛拍桌子,咬牙切齿道:“你这逆子!”被江叡瞪了一眼,转瞬气势弱下去,威风赫赫的脸上不甚协调地冒出些许胆怯,讪讪地将手收回来,揉着拳头还是余怨未消,念叨:“可怜的余家姑娘,就落到你的手里了……”

    一听到‘余家姑娘’几个字,江叡沉凝僵冷的轮廓莫名柔和了起来,唇线微弯,漫出温润的笑意。

    *

    弦合这几日总做噩梦,梦里各种鬼魅花样百出地露出各种狰狞姿态,她常常在夜间悚然惊醒,冷汗濡湿了枕席,一颗心惶惶不安,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从靖州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江叡再没露面,半点消息都没有。外面关于他的种种传言甚嚣尘上,像驱之不散的毒雾,只快把她逼疯了。

    她沉住了性子一直等,一直等,到熏风自南来,阳炭烹关中的酷暑盛夏,把兄长的婚期先等来了。

    他提前三日从靖州回了陵州,从漫江边的喜船上迎了韩家姑娘入门,成婚后只在家中住了十天,就匆匆带着新妇回了靖州,自然是带着如圭一起走了。

    边境不稳,各地番将严阵以待,未有敢擅离职守的,兄长匆匆而归也是常理。只是她觉得,兄长这一次回来似是与她疏远了许多。

    这种疏远不在于言语、行动,只是两人之间的感觉变了,兄长看向她的目光总是透着躲闪,仿佛稍稍触及她的视线,便如触雷般移开。

    她想起兄长曾经过的,成亲之后也许兄妹两人就会彼此疏远,再不复往日亲密,便有些伤慨。但庆幸的是,也不全是令人伤慨的事情,兄长成亲当日,她见到了江叡。

    自靖州一别,江叡便深居简出,如此这般千呼万唤始出来,自是被围了严实。他们或是假意问候,或是蓄意探听,总之是要将这些日子缠绕于他身上的关于朝局走向的事态问出个一二来。

    江叡自是得心应付。

    弦合隔着人影憧憧、衣袂簌簌远远看了他一眼,见他曈眸莹亮,似是穿破人烟也朝她看过来,无奈地抿了抿唇,敛过衣袖朝游廊上走去。

    池中碧波荡漾,敷水盛开着芙蓉,花瓣曼妙而鲜妍,半身浸泡在水中,半身开在朝阳下,显得极尽美艳。

    她凭栏看了一阵儿,身后传来脚步声,江叡凑到她身侧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所及是一片粼粼游艳,只觉风光之盛快要溢出来一样。

    “弦合,你最近过的好吗?”

    他的声音像和着鼓点,听起来朗越有韵律,因靠得太近,喷出来的热气绕到她的脖颈上,只觉酥酥痒痒的。

    她赌气似得离他远一些,闷声道:“好,过的可好了。”

    江叡歪头凝望着她,看出她的别扭与埋怨,不禁莞尔:“我不日就要动身去长安了,这一去不是游山玩水而是留为质子,背井离乡,可能一生都不得归,也可能会因诸侯混战而做了人家的祭旗亡魂。你……愿意与我同去吗?”

    “我当然……”愿意。随你闯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更何况区区长安。

    可弦合又郁闷了,人家刚晾了他这么些日子,她再这么上赶子那不是太自降身价。

    因此她与江叡隔着一线之距,水光游华在侧,瞪着眼睛不话。

    “你当然什么?”江叡的眼睛极亮,如纳藏了斑斓星河在其中,连身侧的粼粼波光都黯然失色。

    算了,她抛去了这诸多计较,痛快道:“长安嘛,去就去,这天下还没有我余弦合怕了的地方。”

    江叡笑了,俊秀无双的面上绽开倾世风华,深情拳拳地凝睇着她,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你愿意随我赴千险之境,我却不舍得让你跟着我吃苦,弦合,你放心。”

    她眨了眨眼,倚靠在他怀里尚没有想通这言外之意,江叡已将她松开。嬉笑喧闹之声渐渐逼近,似是有人过来了,他留恋不舍地深深看了看她,转过身又匆匆离去。

    身边还萦着他身上淡而清馥的熏香,却已疏冷一片,没有了他的陪伴,连同这一池正当花季的芙蓉都失却了颜色。

    他让她放心,可是她如何能放心,没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她兀自忧心忡忡地在家里度日如年,直到半月后,外面传来几乎是改天换日的消息。

    秦妈妈迈着碎步匆匆进屋,惊道:“魏侯上表大周天子,因年迈体虚,请求禅位与自己的长子江叡,改派次子江勖入长安为质。”

    弦合和落盏正在替余大夫人理璎珞,闻言,三人皆震惊地看向秦妈妈,秦妈妈咽了口唾沫,道:“天子准了,从长安来的使臣在朝歌台当众宣读圣旨,准了魏侯的禅位之请,改封他为泰山公,并赐垂毓冠和九绶麒麟袍给三公子,为他择定良日正式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