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班, AM:7:55。

    时川趴在桌子上，头照常捂在胳膊间。

    莫琦拿着一盒牛奶与晴玲走进教室, 将牛奶放在他面前，“时同学，早。”

    时川没有抬头，伸出一只手，像地鼠偷金币一样火速把牛奶放到桌堂里。

    动作快到莫琦都没来得及看清，“呀，你没睡着啊。”

    喇叭的声音如约而至, 只不过这次不是上课铃声。

    [通知：因排名第四的学生恒立休学, 排名第九的学生夏荫退学, 今天将有两名新生入学, 填补名次空缺。]

    “这个时候还有新生？”课程都进行到一半了, 开放日也在昨天过去。

    “搞什么啊......”晴玲也有同样的疑惑。

    时川从桌上爬起，“来了。”

    三人一起围到窗边, 莫琦的眉头轻轻皱起，是蓝玻和女郎。

    晴玲感受出氛围的不对劲, “怎么了？”

    莫琦：“是那天在酒吧遇到的, 也是我和银杏姐那天谈论的......”

    “仿生人？”晴玲几乎是尖叫着问出来的。

    莫琦点点头, 仿生人不仅出现在A区, 还出现在了异能力高校。

    金发女郎似乎很嫌弃这里, 反正她看上去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而蓝玻在注意到莫琦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时, 抬头冲着她微微笑起。

    那双蓝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少了哀鸣和不幸，多了些真诚。

    “垃圾。”时川从窗前离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别那些听不懂的话了。”晴玲插着手，“现在, 只有你能给我们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A区会出现仿生人，为什么仿生人会来我们学校。”

    “异能者与仿生人的区别在哪？”时川靠在座位上轻轻晃动着椅子。

    晴玲想了一会儿：“异能，血液。”

    皮肤比正常人稍白一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随即她明白过来，“他们也有异能？”

    “是的，而且，不仅是他们。”

    时川又在哑谜了，晴玲一时甚是窝火，“你就话，绕什么弯子？”

    “有异能的机械早就有了，是我们没发现。”莫琦忽地想起，“动物体型的老师们。”

    “bingo，但是他们是从何时出现的？怎么被制造出来的？通过什么方式进入A区的？我也不知道，我短期内不能发动异能。”时川完，三人一同陷入沉思。

    一旦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机械动物会异能这种设定，便不太能轻易察觉。

    而且每个动物老师都有思想，或者准确点，它们真的拥有和人一样的思维方式。

    它们很像人，也许有一天，还会比人更像人。

    仿生人比人类更像人，之后会发生什么？

    它们还会对人类言听计从吗？从前的等级压迫一旦被激进报复，那么它们下一步......

    取代人类，像电影里一样，可能比电影里更加糟糕。

    展开一场大规模的屠杀革.命。

    仿生人没有情感系统。

    莫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赶紧坐好，我要开始上课了。”一只带着画家帽背着画袋的兔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圆框眼睛架在它那不怎么高的鼻梁上略微朝下滑动。

    它伸出只手扶着眼镜框，顺便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铅笔，“我的课可是重点，下次月考要考的。”

    莫琦与晴玲对视一眼，分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们俩的默契已经达到不用沟通就心知肚明的地步——要自这节课起开始观察，它们到底与人类有何种差别。

    兔子从画袋里掏出一张纸裱在墙上，“首先我们要像这样，在纸上划一个圆圈，分出它的暗部亮部和灰部。”

    然后拿着画笔在纸上的圆圈标出三个位置，“亮部的高光细节用橡皮，灰部的过渡可以选择用纸笔擦拭，暗部直接加重但也要注意分层排线......”

    “老师。”晴玲举起手，“请问你的异能是什么？”

    “你很没礼貌，称呼老师要用您。”兔子眨巴着两只红眼睛，两只耳朵径直冲上，“还有，我的课程跟异能无关，你有在听我讲课吗？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晴玲盯着它毛茸茸的短尾巴：“上一个这种话的是灰狼，它的尾巴已经秃了。”

    它的尾巴抖动两下，“好吧，大概还有比你们更差的，只是我暂时没想起来。”

    有语言称呼和害怕的概念。

    莫琦在本子里飞快记下。

    “那么异能是什么？”晴玲继续追问。

    “用异能画画是对艺术的不尊重，艺术应是高雅的，有创造力的......”兔子见晴玲离它的尾巴越来越近，向后退了一步，“好吧，我其实没有异能。”

    “没有异能？这里可是A区，你是怎么来的？”晴玲十分怀疑。

    “我睁眼就在这里，我的职责就是教课。”兔子话的时候只有两颗门牙露在外面，“不过，我之前的学生都很喜欢上我的课，所以我认为能力跟异能没有关系。当然，这也是我到今天才总结出来的。”

    这可不像是机械能出来的话，某种程度上，它已经违背了A区的规则。

    没有异能（？）在A区出生（有待考量）莫琦写完，给晴玲一个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问。

    “你吃什么？草？你有没有见过其他的同类？”

    兔子思索了一会儿，“我不吃草，据我所知A区里没有兔子。就算有，它们应该也听不懂我的话。毕竟我是......”

    它到这里突然变得苦恼，“我是...我是...什么来着着？”

    不吃草，吃人类的食物。没有同类，跟同类无法沟通？字迹略显潦草，不过她自己能看懂就行。

    “你是机械，是那个机械脑‘天神’创造出来的产物。”时川冷不丁地插上一嘴。

    “对，我是机械。不对，我是兔子。我是天神创造出来的产物，它是我的Mo......”到此处，它声音戛然而止，头上冒出黑烟。

    滋啦滋啦的电流从它的毛发下面钻出，它就站在原地闪烁了几分钟后彻底报废。

    电子女声从喇叭里传出：[A班的兔子老师需要帮助，A班的兔子老师需要帮助。]

    时川在没有人赶到之前检查了一番，不出他所料，接口藏在毛绒尾巴里。

    莫琦：“它怎么了？”

    时川：“自毁程序，它在我的引导下犯了禁忌。”

    “你为什么要引导它犯禁忌？”莫琦觉得这只兔子实际上比之前的所有老师都讨人喜欢。

    时川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只得随便扯一句：“必要的牺牲。”

    莫琦与他争辩起来：“它是被你蒙骗的，并不是它自己想选择死亡。”

    “它如果不死亡，我们就永远不知道仿生技术进化到何种地步，你为什么要同情一堆机械？”时川对于超科学的东西总是抱有丝反感，他认为世间任何都该尊重出身，妄图采用科技进化就算违背原生态。

    显然有异能的仿生人就算其中一项。

    莫琦对动物总是有种天然的同情，可能因为它们的长相更弱势，“它过，它没有任何异能，你怎么不去蓝玻身上实验？非要选一只无辜的兔子？”

    “你竟然拿那种东西跟我相提并论？”时川的火气也被挑起，尤其是她了蓝玻。

    那种东西也配有名字？

    “那种东西？所有东西都有被创造的意义。还是你也认为规则的存在是必要的，对吗？所以之前才会一直拒绝去异能力局的邀请。”好像在莫琦的思想里，万物皆有灵。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世界，他是真的讨厌这个世界。

    墨镜老师破门而入，揪着兔子的两只耳朵把它拎起，临走前不忘一句：“扰。”

    下课铃声响起，时川没再话，径直离开教室。

    “莫琦，我觉得...”目睹了所有的晴玲搬着凳子坐到她面前，“有时候你该改改对所有人...和事物的看法。”

    莫琦的情绪有些沮丧，“你也觉得我错了吗？我本是想让他加入我们的...但现在我貌似搞砸了。”

    “你没错，时川也没错，只是你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晴玲双手环抱着椅子背，下巴抵在胳膊上，“我想时川的意思是，这是改变规则的必要牺牲。”

    “什么意思？”

    晴玲耐心解释：“你想改变规则没有错，但成功的路上往往伴随着牺牲，假若每一次你都要像今天一样难过一次，那还谈什么改变呢？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理想化啊。”

    这确实是她不曾考虑过的，她的想法和做事总是多了点天真。

    “没有不牺牲的选项吗？”

    “虽然我很不想告诉你这个残酷的事实，但现实就是这样，这才是现实。”晴玲的声音很轻很轻，“所以，现在是你做出选择的时候了，没有牺牲就不会改变，想要改变就必须有牺牲。”

    “而且，这个牺牲也许就是你我，你想怎么选？我都听你的。”

    晴玲曾过，会陪着她长大。

    可人总归要与命运握手言和，更何况作为一个占卜师，话不能得太满。

    所以不知从何时起，她偷偷在前面加了一个期限，只要她存活于这个世上。

    如若有一天她不在了呢？

    善良没错，但不能圣母，那只会让自己很累。

    莫琦认真地考虑了一会晴玲的话，半晌才回应：“你得对，时川没有做错什么，我该跟他道歉。不过如果非要牺牲，那我希望是我。”

    他们的都没有问题，是她太过幼稚。

    想达到一个目标，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就算天上掉馅饼，先砸到的也是有准备的人。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却还幻想着事实如人所愿，那是白日做梦。

    她决定好了，改变规则不只是为装酷而随口的漂亮话。

    更不会随便放弃，那是她的梦想。

    如果必须有牺牲，她也会尽自己所能，把这个数值调成最化。

    “我今后遇到事情会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去分析利弊，而不是一味坚持与我不同的想法就是错的。”

    “还有…..对错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她吐吐舌头，是非不该非要争个结论出来。

    晴玲揪起她的两条马尾，学着她昨天的口吻：“呀，你长大了。”

    时川在此时气势汹汹地再次回到教室，撇着嘴冲到她们面前，脸憋得通红。

    大概这样对视了三分钟后，他和莫琦异口同声：“对不起。”

    时川别过脸，被晴玲无情嘲笑：“你在别扭个什么劲？”

    “时同学，我想了很久，刚刚是我错了...”莫琦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是我没有站在你的角度想问题...”

    “没什么，我也有错。”时川叹口气，“还有一件事，是我没有清楚，从答应你去异能力局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答应加入你们了......所以，刚才才会那么，你不用再问我吃没吃饭，给我带牛奶，也不需要帮我任何。”

    正因为他不想浪费时间做无谓的决定，才想让她从一开始就考虑清楚。

    如果不想有牺牲，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做什么改变的大梦。

    “好啦。”晴玲挎上他们两个的肩膀，“她已经想清楚了，他也接受了你的道歉。该是去吃饭的时间了。”

    “好。”他们两个的关系真的变得不错，果然对星星许愿很有用。

    还有，从这一刻起，莫琦也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死亡是不可怕的。

    他们的影响对于偌大的A区来兴许比蚂蚁还。

    但，一只蚂蚁也许改变不了什么，三只蚂蚁尚待商榷。

    何况是三只头铁的蚂蚁，就算被一根纸上的黑色线条干扰到步伐原地转，也会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找寻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