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学校的时候广播正在宣布这次的排名成绩：[第1位, 莫琦。第2位，时川。第3位, 柚优。第4位，一维。第5位，蓝玻。第6位，青鸽。第7位，晴玲。第8位，移羽。第9位，问道。第10位, 金。第11位, 祖马。第12位, 永明。]

    [本次月考没有换位赛, 请排名第12位的考生永明原地待命等待补习, 不得随意走动......]

    [因排名第3位的考生柚优失踪，故所有排名向前顺移......]

    完全乱套。

    曾经准确到引以为傲的排名系统在本次月考完全颠覆了之前所有判断。

    比上次时川预知到提前的日子还要早。

    蓝玻坐在学校门前, 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时川拦住想上前的莫琦，暗示她要加强警惕。

    他吸了一口, 在烟雾缭绕中淡淡地：“学生只是商品, 名为异能者的商品, 和仿生人一样。这是一条供应链, 资本默许的供应链。”

    时川的警惕解除, 信息吻合, 他还是他。

    他继续着：“这所学校之所以是异能界的顶端, 就是因为永远不会有最后一名。所有的倒数在毕业前，都会被仿生人替代掉。”

    而莫琦也结合‘数量’想明白，为什么等式会变成11-1。

    在第一次月考的时候，除去时川, 还有11个学生。

    11-1，再减去一个学生。

    而那个被减去的学生就是被仿生替换掉的移羽。

    只是，为什么要提醒？

    蓝玻很快解答：“它根本不在乎，你们知道与否。这对天神来，只是一场游戏，就像人类看蚂蚁。”

    它从没有把人当作是人，它只看往远的利益。

    与其不在乎，倒不如，等他们看到真相之后，会怎么做？会怎么挣扎？那是它好奇的东西。

    天神永远不会出错。

    至少从发展上看来是这样，永远没有最后一名，那么高校输出的永远是服务于资本的、最优秀的人才。

    它的系统里不会考虑到人性。

    当人性与发展违背，那么它也会优先后者。

    “不过依现在情况来看，它似乎被你们影响了。”原本只会替换掉最后一名，但现在，貌似所有的仿生人都已经迫不及待。

    蓝玻的雷达检测到的同类越来越多。

    “我也是从你们看到的那些...无数同类中脱颖而出的。”最新型号也不例外，想要有资格进入A区，就必须是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

    他也不记得他杀过多少仿生人。

    “一维在教室，是金最后给我传输的讯号，之后我就感受不到她的雷达了。”他低头看一眼时间，“我能做的仅仅是这些。还有，把他救出来后，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曾经的伙伴，最好的朋友......”

    莫琦立即向着教学楼跑去，时川想要跟上，却被蓝玻拉住。

    他把烟扔到地上，“你能...给我唱首歌吗？教室里没有危险，她是安全的。我...还有话想...”

    他突然顿住，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将时川留下。

    时川怎么会相信仿生人呢，也许在他看来，自己教室里没有危险都是为把他留下来的谎言。

    即便自己真的没有在那里检测到雷达，如果检测到就不会让莫琦一个人去......

    “好啊，什么歌？”

    没想到的是他爽快地答应了。

    “嗯...”蓝玻挠挠头，用力记起那个音调，“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 horse open sleigh？”时川疑惑着接下去。

    蓝玻喜出望外地点点头，静静听他唱。

    本是一首欢快的《Jingel Bells》被他丧气的腔调和缓慢的节奏唱得充满悲伤气息。

    蓝玻又点燃一根烟，徐徐道来：“没有人会来救我，我是仿生人，仿生人没有同伴意识，我只能自我救赎。”

    就像他在C区刚被创造出来时，他基本睁开眼睛就要开始战斗。

    那些有缺陷的仿生人唯一有的就是战斗意识，到底杀了多少呢？他也想不起来了。

    1000个？10000个？

    记不清。

    他只记得通往A区的路，是他自己爬过来的。

    金应该也一样吧？真是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蠢的获胜者。

    烟雾从指缝里钻出，“一定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天神可以随便侵入我们的神经网络，一旦队伍被仿生人混入，你们就死定了，它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逃出去之后，加入任何组织也好，离开地球也好。记得去菲尔街176号，那儿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在地下。”

    “他们想研发一个‘莫琦’出来，当然是那种形态的，他们不需要她的良善面。我和金来此的目的都是为了检测她，和那个她...”

    “还有最重要的。”蓝玻突然发现烟灰已经快烧到指尖，光顾着话都忘记抽。

    他使劲吸完最后一口，“她的生日是冬天，圣诞节前后，应该是平安夜。我读取她资料时看到的......”

    真是个美好的日子。

    根据《圣经》记载，耶稣在这一天来到人间拯救世人，要做全人类的救世主。

    他会不会救仿生人呢？

    蓝玻被这个可笑的念头逗到，肯定是不会的，仿生人怎么能算在全人类里。

    歌唱完了，烟也抽完了。

    他仰起头盯着时川，“好，现在立刻杀掉我。它已经注意到这里了，我随时都可能变成它。”

    然而时川却没有行动。

    蓝玻有些着急，“快动手，你在犹豫什么？我马上就不再是我...”

    “我在想啊。”时川拿过他手里的烟盒，“你为什么不自己切断电源迎接死亡呢？仿生人都是无所谓生命的吧。”

    蓝玻怔在原地，时川得对，仿生人在被杀掉之前都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但同时他很明白，他不想切断电源。

    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切断电源，心跳就会停止。心跳停止，那么心跳就不再有声音。

    他真切的清楚，他想听到那个名字。

    哪怕他的生命抵达最后一刻，也想伴随着她的名字入眠。

    “当然，我不会追问你原因，所有人都有秘密。”时川坐在他旁边，“人类的生存法则其实很悲哀，但也很简单。开心就笑，难过就哭。”

    “不过我不喜欢女孩子哭，她们一哭我身上就会起疹子...具体为什么，可能是生理反应。”

    人类真有意思啊，琢磨不明白，可是很容易着迷。蓝玻想。

    “我的愿望是当个普通人，过普通的一生。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没等蓝玻回答，他继续：“你的名字叫蓝玻，对吧？我记住了。”

    蓝玻惊讶地看向他，发现他也在望着自己。

    眼神热烈而又诚恳，像是在看...同类。

    这是时川第一次正眼看着他，没有任何嫌弃，仿佛他们真的没有差别。

    没人能抗拒得了真挚，仿生人也不例外。

    ‘死亡时间。’

    它的时间停止在一场秋风里。

    悄无声息地离开。

    在离开之前，它的耳畔都回荡着心底的声音。

    时川看着地上的烟头，将烟盒塞到裤兜里，轻声哼着：“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朝教学楼走去。

    它不知道，在死亡前，它已经拥有人性。

    只有人类才会在烦躁不安时会依赖尼古丁麻痹神经。

    当仿生人拥有人性，理解爱，也意味着它们到达生命的最后一秒。

    偏偏在它承认自己是仿生人后，它学会了人类的生存法则。

    同时得到少年的认可。

    它的愿望是什么呢？没人知道。

    但它肯定是有愿望的，因为当时少年分明感受到它涌起的表达欲。

    也许是当个人，当个普普通通的人，跟少年一样。

    或许是关于爱情，它是否也渴望一场轰轰烈烈呢？

    它不是没走进女孩的生活，而是在敲门时带着目的，从开始就错了。

    倘若真的如它所，没有目的它也会来，那样结果是什么？

    没人得准。

    只是如果没有带着目的的这一趟旅程，它依旧只能当个仿生人，所以门还是不会开。

    所有爱都要付出代价。

    人类真的很难琢磨，仿生人也真的很难懂得爱。

    它们如果不认命，还能干嘛呢？

    没有人能拯救它们，它们无法阻止终端干涉自己的神经网络。

    所以，像平时一样闭上眼睛等待就好。

    起码这次与出生时不同，还有伙伴陪它。

    时川回头望了一眼，开烟盒，点燃最后一支烟放在教学楼外的台阶上。

    坐在旁边目视着前方。

    烟草形成的薄雾很熏眼睛，但他依然没有挪动，就静静在那等着这根烟燃完。

    “蓝玻。”

    他没有谎，他真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其实是个很适合它的名字。

    念起来就能回想起它那双湛蓝的、像海一样温柔的眼睛。它应该很喜欢人类，连最后的神情都没有一丝冷漠。

    还有如玻璃般清透无瑕的洁白皮肤。

    今天的风是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