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迅速地抓住帽檐, 在帽子腾空下落的前一秒。

    比那阵风的速度还要快。

    “你是什么时候偷偷加训的？”晴玲仍觉得不可思议，她的体能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明明她们每天都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莫琦耸耸肩, “对了，我们今天来上课之前是不是没有吃饭？”

    “嗯...好像是。”晴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她赖床的原因，她们尚且没来得及吃饭。

    “那可不行，现在去食堂吧。”莫琦起身往外面走，“不能饿着肚子上学。”

    天，太阳西边出来了？莫琦居然会逃课去吃饭？她不是一向最喜欢上课吗？

    同样觉得难以置信的还有恒立, 盯着莫琦的背影：“她怎么了？”

    “不知道。”回答完, 晴玲匆匆跟上。

    莫琦点了两碗汤, 还有一份芝士炖菜。

    在开吃之前, “柚优呢？我怎么觉得这是她喜欢吃的？”

    “应该在上课吧, 你怎么知道这是她喜欢吃的？”在晴玲的记忆里，她们好像没有跟柚优一起吃过饭。

    柚优一般都是跟青鸽一起吃的。

    “啊, 这样吗。”莫琦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今天是个晴朗的天气啊, 吃完饭我们该去晒被子, 我们经常在这种天气去晒被子。”

    晴玲终于忍不住：“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总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好吧, 我也不知道。”莫琦浅尝一口汤, 还是熟悉的味道, “就是感觉忘记很多事情, 但回想每一天却又很充实很清晰, 不知道遗忘掉什么了。很不真实的虚幻感。”

    可仔细琢磨后，她确定自己什么都没忘，所有事情都历历在目。

    所以更加奇怪，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晴玲摸摸下巴, “还有其他吗？不如我们吃完饭去看看白水。”

    “有。”莫琦如实交代，朋友之间不该有秘密，“看到你的时候心里有种自责和悲伤，陌生又熟悉。还有惋惜。”

    晴玲若有所思：“那一定是我太招人喜欢了，不过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想法的？我怎么不知道？难道是你有什么昨天想跟我却没来得及的话？”

    “今天早进教室时起。”莫琦顿了顿，“想的话......再见？”

    “够晦气。”晴玲冲她比个大拇指，“好好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怪不得你昨天没，没才是正确的。”

    莫琦也诧异于怎么涌上心头的是这两个字，“总觉得，没来得及跟你好好道别。”

    “道别？为什么要跟我道别？算了，我们去看看白水吧，你一直很喜欢动物的，或许它们能让你得到治愈。”

    吃过饭，她们来到寄养处。

    白水摇晃着尾巴欢迎她们的到来，在莫琦抱起它的时候不停蹭着莫琦的脸。

    莫琦的脑子里闪过一丝抗拒，随即问晴玲：“这只狗是谁送我的？是你吗？”

    “不是我啊。”晴玲下意识否定，“是......”

    是谁来着？

    莫琦追问：“是谁？”

    思考数秒，晴玲依旧想不起来，“奇怪，我也不知道是谁。兴许它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呢？”

    “不，不对。”莫琦摇摇头，它不是从一开始就在这里的。

    如果从一开始在这里的话，它就应该对所有人的态度都一样，而不是蹭着自己却没有蹭晴玲。

    “这不重要啊，重要的是你现在很开心，这就足够了。”晴玲觉得这不是什么非要追根究底的事情。

    “重要，很重要，晴玲。”莫琦不这么认为，“起先是我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然后是你也记不起来，这不正常。”

    晴玲撇撇嘴，“正常啊，没什么不正常的。狗好好的，同学们也好好的，难道是你不喜欢跟我呆在一起？”

    “晴玲，这不是你的问题。”莫琦突然正色起来，“如果事实如此，那没什么不好的，我可以什么都不想陪你在这个乌托邦里一直生活下去。”

    “但如果，这个乌托邦，只是一场虚幻的美梦，让我来逃避一些东西…...”

    “好，我懂了。”晴玲拿出塔罗牌，在里面仔细挑选出一张提着灯的老者，“隐士牌会帮助你照亮黑暗，指引方向，同时也掌握世间真理。”

    “谢谢你，晴玲。”莫琦前进一步给她一个拥抱。

    晴玲将塔罗牌放到胸口，灌注异能的一刹那，周围开始渐渐褪色。

    白水的身影变得模糊，她们站着的地下像报纸碎片一样，一点点消散，最终变成一片黑暗。

    只有隐士手里煤油灯的火心不断跳动着，光圈晕染上她们的脸。

    晴玲瞪大眼睛看着莫琦，“你...过得怎么样？”

    她想起来了，她们都想起来了。

    莫琦没有回答，紧攥着拳头，“我有很多话想跟你，先让我完，好吗？”

    晴玲点头默许。

    “我一直很自责，没有好好跟你道别，没有感知到你有危险。我不该去C区的，我应该留下来陪着你，我应该意识到...对不起，是我太懦弱，是我总是习惯被你保护着，你需要被保护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道歉。”晴玲含笑看着她，“而且，没有人逼我保护你，这都是我自愿的，莫琦。不要把什么事情都怪在自己身上，你一点也不懦弱，在我心里你是最强的。”

    “跟你一起度过的那段日子是我人生里最开心的一段。”晴玲轻轻拍着她的背，“但人总要学着长大，要学会一个人面对世界，这是正常的，总会有一个人的时候...跟我你的近况吧？我想听。”

    “我现在...我现在很好。”莫琦强行把涌上嗓子眼的那团热火吞下去，眼泪同样被她憋回去，不能哭，得让晴玲放心才行，“时川是个跟你一样值得信赖的人，我们正在努力推翻天神统治，让真相重见天日。”

    “这不是很好吗？你从入学起就一直想改变规则的，现在终于迈出实现的步子。”

    “不好，一点都不好，大家都......”

    “回去吧，莫琦，这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晴玲望向远方，“在之前，我会让你留下来。但现在，我只想让你离开。我们都过得很好，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可是。”

    晴玲断她，“你知道雅典娜为什么受世人尊重吗？不仅仅是因为她带来和平。她教会人们驯养牛马、制造车船；赐予世人犁和耙、纺锤和织布机；制定人间法律，维护社会秩序。[1]”

    “在古希腊神话里，海神波塞冬曾跟她争夺雅典的守护神。两个人较量很久都没有分出胜负，最后呢，宙斯决定：谁能给人类一件有用的东西，雅典就归谁。”

    黑暗里万籁俱寂，只有晴玲的声音坚定清晰。

    “那可是雅典啊，经常与战争常伴的雅典。于是波塞冬给了人类一匹象征战争的壮马，鼓励他们勇往直前，百战不殆。”

    “然而雅典娜却给人类一颗枝叶繁茂、果实累累、象征和平的油橄榄树。”

    “最终，雅典娜赢了。因为人们渴望和平，并不想要战争。”

    “你看，即便是战争之城也依旧有对和平的渴望。虽然我的确不是什么无私的人，但我还是要承认的，一定有人比我更需要雅典娜。”

    “所以，回去吧？时间不多了。”晴玲能感觉到体内的异能正在消失。

    “可是...”

    莫琦想的话还有很多，譬如她不想醒来，譬如在这个乌托邦里沉溺下去也未尝不可。

    “没有可是，快回去吧。”晴玲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张背过去的塔罗牌，“能再次见到你，已经足够了。一定要替我照顾好柚优啊，还有骂时川一顿。”

    虽然很不甘心，万一时川不好好对她的女孩怎么办。

    莫琦听到了脑海里响起的倒计时，一股脑地将想的话吐出来，“我们，都很好。你不要担心，我现在变强了，足够保护每一个人。柚优非常安全，一维在为了自己的梦想奋斗，青鸽知道努力有用后更加勤奋......”

    “嗯。”晴玲咧着嘴笑起，听上去还不错。

    “有你的日子里，我也特别，特别特别开心，我非常珍惜那段时光，很庆幸能遇到你。遇到最好的你，跟你成为朋友，被你支持着...”

    “嗯。”这就够了呀，傻子。

    “我们好好一声再见吧？”莫琦也挤出一个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容。

    “嗯，再见。”

    “再见。”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晴玲在眼泪流下之前转过身，“你要记得我啊。”

    “不会忘的。”莫琦站着的地方也滴下几滴水珠。

    26世纪的每个人都是不幸的。

    在这个高科技低生活的时代，冷漠、猜忌、贫穷遍布大街巷。

    幸运的是，她们遇到了。

    悲哀的宿命也变成幸福的选择。

    晴玲最终送给莫琦的塔罗牌是THE SUN。

    道别之后，她准备去她最喜欢的古希腊看看。

    人不能总拘泥在自缚的茧里。

    她一点也不担心战争会引起霍乱，因为她知道，照亮大地的太阳很快就会升起。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魔术师？”她看看身旁高举权杖飘在空中的人。

    魔术师点点头。

    他们将一起迎接阳光照耀大地。

    如果你正在被黑暗吞噬，不恰巧证明，你就是光明吗？

    .

    傍晚11:59:59秒。

    当秒针跳到12，莫琦重新出现在原位。

    “欢迎回来。”时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松了一口气，又暗自骂着有这种想法的自己。

    未免太不顾她的感受，这种侥幸不该存在。

    既喜悦，又讨厌。

    喜悦于她的选择，讨厌自己自私的心理。

    啊，这丑恶的人性，他也不外乎。

    明明该悲伤才对，她又要回来面对不幸世界。

    莫琦什么也没，慢慢走近他，然后把脸埋进他的颈间。

    这一刻情绪才得以放松下来，充满安全感。

    时川能感受到温热的吐息，一下一下呼在脖子上。

    像是有一排蚂蚁爬过，一点点在肌肤上啃食。

    他愣了片刻，耷拉的双手惴惴不安，不知该放在哪里。

    时间仿佛停止不前，唯一有声响的是那颗躁动的心，里面正藏着一只乱撞的鹿。

    “诶。”思考良久，他将手放在她头顶，轻轻抚摸，从发根一直到发梢。

    指尖是颤抖的，似是捧着贵重的瓷器，不敢用力，心翼翼。

    “怎么了？是谁让你这么委屈？”他悄声询问。

    “你。”

    他能感受到她话时嘴唇的张合，还有牙齿的触碰。

    时川舔舔上嘴唇，“诶，真无法容忍。理应杀掉，以此平息你的愤怒。”

    另一只闲着的手拉起她，引导她的掌心放在自己胸前，“随时可以动手。”

    “如果我留在那呢？”

    “我替你完成这里的梦想，不惜一切代价。”虽然有点痴人梦，但他的意思是，粉身碎骨、肝脑涂地都无所谓。

    “如果我忘了你呢？”

    “倘若你觉得这是段痛苦的回忆，没关系。”男孩子不想露怯时，大话就会个没完没了。

    即便想承认不甘，可嘴比心快。

    “如果......”

    “好了，没有那么多如果。我不会看着你离开，但我会等着你回来，只要你回头望一眼，一步都不用走，我会走向你的。所以什么都不用再问了，我的一定都是你想听到的答案，好吗？”

    “晴玲让我骂你几句。”

    “诶，骂吧。你想骂什么都行，或者我帮你骂，白痴，废物，loser...”

    莫琦的脸又往里埋了几分，笑着问：“你心跳为什么这么快啊，时同学？”

    “因为有只调皮的天使，在里面撞个不停。”

    月色在她身上渡了层银辉，朦胧得如在做梦一般。只有身上的温度在提醒他，这里是现实。

    莫琦抬头看着他，“是吗，那你快点把它放出来吧。”

    “那可不行。”时川将视线凝聚在她脸上，她眼睛里的那份纯真又回来了。洁白的脸颊，像个瓷娃娃，连唇角都是完美弧度，引诱着自己想尝一口好吃的樱桃。

    欲望使然，下意识地离她越来越近，“得用枷锁牢牢困住它才好，最好永远都不能出来。”

    “咳咳。”所有美好都被银杏的咳嗽声断，在饱餐之前被迫停下。

    时川气得想破口大骂。

    “没扰到你们吧？”

    她真是这么想的？这叫哪门子没扰？存心的吧？

    “完全没有，银杏姐。”

    莫琦的脾气也过于好了，妈的。时川无奈地撩起头发。

    “都到齐了就准备出发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