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下回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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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不是离前世变故发生的日子不远, 心理做诡,顾时茵总感觉近来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如今的卞景武,一抬眸,一轻瞥, 无形中散发着逼人的气场, 透过他, 她仿佛能看见前世那位无情肃杀的帝王。

    可那双眼睛在看向她时依旧温柔清润,似乎没什么不同, 他还是她的武。

    没等顾时茵想到明年要送卞景武什么及冠礼,御赐的府邸已经定了下来。

    太后开了口, 瑞乾帝也不好搪塞。

    府邸是按照郡王的规制办的,离皇宫不远,正合了瑞乾帝的心意,不能拴在宫里,也要拴在脚边。

    府邸既定,离出宫‘瞧瞧’的日子便不远了。

    没几日,阖宫上下都在传,一直住在冷宫边上的齐王世子要出宫建府了。

    顾时茵则一边听宫女们议论齐王世子如何容华慑人, 一边满心期待的数着日子。

    时间如指缝的沙, 不知不觉已来到瑞乾十九年秋。

    若不是再次见到久违的‘故人’,顾时茵已经快要忘记, 前世,她是在什么时候被割了舌头发配军中充营妓的。

    在卞绍京来给太后请安的三个月后,顾时茵终于在宫中见到了禹王侧妃, 顾珍珍。

    顾珍珍原也算是个美人,可惜人面蝎心,那点儿还能拿得出手的美貌尽数被刻薄的戾气取代了。

    时隔两年, 顾时茵再次见到顾珍珍,心境与前次完全不同了。

    憎恶是半点没减的,可不会再急切的喊喊杀了。

    太后,这叫修养。

    顾时茵暼了眼那镶金嵌宝的耳罩,不禁好笑。

    这人呐,越是缺什么,越是喜欢往身上填补,的可一点都不假。

    这般欲盖弥彰,好像生怕人不知道她被割了一只耳朵。

    多一眼都懒得再看,顾时茵面无表情的把视线挪开了。

    回东莱宫,这是必经之路,她往旁侧挪了挪,与迎面而来的顾珍珍错开两步。

    顾时茵是算就这么擦肩而过的,奈何她主动避让,有人当她是软柿子捏。

    华丽的衣裙跟着浓郁的香粉气息横到眼前时,顾时茵简直想笑。

    两辈子的新仇旧怨,善了不了啊!

    正好,她也没算善了。

    顾时茵掀起眼皮,先声道:“别来无恙啊!”

    字咬得又轻又缓,她着,抬起的目光慢慢扬落在顾珍珍的左耳,饶有兴致的欣赏了起来。

    顾珍珍原本趾高气昂的来堵顾时茵的路,是想叫顾时茵给她下跪磕头,不料,这贱婢如今胆子竟大的很,敢这样盯着她残耳看。

    顾珍珍想起被割耳时,收到的那句话:‘我不喜人忤逆’。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擅自进了枕水苑惹得齐王世子不快,如今看来,这贱婢知道的不少。

    她的耳罩造得密实,除非摘下来,否则从表面根本瞧不出来什么异样。贱婢这样盯着她痛处看,定然是嫉恨前世被割了舌头,所以怂恿齐王世子割她耳朵。

    想到这里,顾珍珍一个巴掌扬了起来。

    她现在是禹王侧妃,虽还远不及前世的皇后身份尊贵,但死一个卑贱的宫婢还是绰绰有余的。

    掌风扇到鬓边,把碎发吹散,顾时茵眼皮子都没眨,意味深长的“啧”了一声。

    “顾珍珍,你活了两辈子了,怎么一丁点儿记性都不长呢?”

    顾珍珍错愕的停住手,对上顾时茵安静清冷的眸子。

    不知怎么的,顾珍珍从那对视里,竟看到了些齐王世子的影子。

    前世唯唯诺诺任她耍玩的宫婢,正一错不错的盯着她还没甩下去的右手。

    平静,却慑人。

    顾珍珍觉得自己一定是杯弓蛇影了,她一个贱婢,琴不能琴,画不会画,连大字都不识几个,能入得了未来新帝的眼?

    顾珍珍想到卞景武那双万事难撼的俊眉冷眼,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这贱婢怕不是重活了一世,脑袋愈发不清醒了。

    否则,谁给她的底气这样话?

    “攀上高枝,还真以为自己要当凤凰了呢,凭什么?就凭日日夜夜缝缝补补?”顾珍珍斜眼嗤笑起来。“我看,你才是活了两辈子一点长进都没有。”

    顾时茵听完也笑了,仿若无事般低笑。

    内务府今年新到的上好的狐皮,纯墨黑,一点杂色也无,给卞景武做个狐裘大氅正好,她刚刚就是去领料子,才会在这里碰见顾珍珍,你烦不烦。

    已经耽误了半个时辰了,有这时间,她都已经回到东莱宫,拿起剪刀准备裁剪了。

    顾时茵伸手抚了抚皮料,墨色狐毛衬得女子的手宛如珍稀的美玉。

    这双手到底哪里像前世那双缝补洗浣到皲裂的手啊?

    她想日日夜夜缝补,武还不许呢!

    伤手,还费眼。

    已经是两辈子的事了,这人怎么还活在前世呢?

    顾时茵多一个字都懒得,冷漠道:“顾珍珍,你的手要断了。”

    顾珍珍一听这话,脸刷得白了,巴掌高高扬起,可一想到耳朵被割时的生不如死,手就差那么一丁点儿,竟还就真不敢下去。

    用武的话来,顾珍珍的反应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色厉而内荏。

    顾时茵懒得理会,抬脚准备走。

    错肩之际,顾珍珍突然悚笑了声,“顾时茵,你别以为自己找到靠山了,齐王世子若是哪天知晓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将来会是最终坐上帝位的人,所以才处心积虑的接近他,你觉得,他会怎么想你?”

    “尤其在他知道,你前世被多少肮脏的男人……”

    到这里,顾珍珍眼神阴毒的笑起来。

    很快,“啪”的一声响。

    顾时茵转首一个响亮的耳光就甩了过去,甩得顾珍珍的金蝶耳翅都震颤不已。

    伴在顾珍珍身后的两个宫女见状,吓得惊呼起来,顾时茵却是完了人就走。

    比起宫女,不远处花树后站着的人,就显得沉默得多。

    “殿下,那位是禹王新纳的侧妃,我们可要提醒姑娘……”

    萧亘是军袭,尊卑阶级早刻进骨子里,看到这种以下犯上的场面不至于慌张,但多少还是有点惊讶的。

    他原是来向卞景武汇报些消息,这话,也不过是顺口一提,可他话没完,看见旁侧睇来的冷眸,立刻低下了头。

    卞景武启唇,忍住了那个奇怪的自称,近来已经不止一次,他险些脱口出‘朕’。

    再望向远处,他将眼眸深深眯起,所有情绪随之藏入眼底。

    “禹王侧妃又如何?有什么好提醒的!”

    萧亘听出来话中的鄙夷之意,点头应是,再不敢置评。

    *

    今年的秋雨来得格外早,才入秋已落了两场。

    天气不知不觉寒凉了起来,顾时茵给卞景武做的狐裘还没做到一半,齐王世子在宫外的府邸已经修葺好了。

    卞景武这些日子较先前忙碌了许多,顾时茵白日几乎见不到他人,只有到了晚上……

    这人可真不经耐念叨,一念叨就来了。

    窗户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就开了,眼角擦进男子高大黑烈的身影。

    算算时辰,今个似乎比昨夜来得迟了些。

    到昨夜,这人如今真是胆大包天。

    她现在不比从前,不方便日日去枕水苑,他竟每晚往她这跑,一身飒飒黑袍,攀墙翻窗,也不怕被人当刺客逮着。

    而昨个夜里,这人刚来就撞上东莱宫巡夜的内侍,攀到房檐上回避了半晌,才落地,又碰到给太后值夜的宫女换岗。

    几番折腾,屋子没进来,躺房檐上过了半宿。

    今晚知道算着时辰来了。

    顾时茵忍笑,低头继续走针,她知道他在看她,偏不给他看。

    双肩的线走到头,她才收针绾了个结,斜倚着窗棱的人已含笑看了她好一会。

    顾时茵把做了一半的狐裘抱起来,拿去比量尺寸。

    男子宽肩窄腰,天生的好衣裳架子,哪怕是这么吊儿郎当的靠在窗边,迁就的披上还没成型的狐裘,也能穿出与众不同的英气来。

    顾时茵比量的差不多了,满意的收起狐裘,腕上却落下一只手掌,卞景武将她往身前轻轻一拉,按着她手放到腰侧。

    “哪用得着量,你抱一抱便知。”

    这个轻佻的家伙。

    顾时茵羞恼的推了一下,手被他顺势捉住,她没把人推开,反被他拉进怀里。

    “许你多抱一会。”

    顾时茵一听,挣了两下没挣脱开,抬头嗔他。

    卞景武对上姑娘羞赧又愠怒的眼神,接着道:“好给我多做几件衣裳。”

    倚着窗棱,没点正形,语调更是不正经,笑似的,顾时茵却听得愣了一下。

    秋夜更深露重,他衣袍沾着寒气,但她分毫不觉得寒凉,他的每一件衣袍,每一个针脚,都是她亲手缝的。

    这两年有李贵在暗地里帮衬,枕水苑的吃穿用度并不短缺,锦衣华袍不是没有,可那些名贵的好料子,卞景武碰都不碰,来来回回穿的都是她给他缝的衣袍。

    可这人又怪的很,他只穿她缝的衣袍,偏又不许她熬夜做针线活,往日手被针扎破叫他发现了,脸都要黑上几天,今夜竟主动要她多缝几件衣裳?

    顾时茵仰头望向卞景武黑沉的眼眸,数十年相伴,于彼此而言,便是至亲也不及对方了解自己。

    顾时茵知道,他这是要离开了。

    心里头高兴,可又有一丝不出的怅然。

    顾时茵在他怀里轻轻唤他:“武。”

    “嗯!”

    卞景武不等她再,先握住她手,一根一根的撑开手指,放到唇边:“茵茵只许给我做衣裳,旁人不行,太后也不可以。”

    哪有这么霸道的人,太后可是她主子,她给主子做事那是天经地义。

    顾时茵失笑,却又听他:“等我回来,要检查,这手若是粗糙了,我饶不了你。”

    顾时茵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趣,什么时候是郑重其事,就好比现在,他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不是在开玩笑。

    他等他回来。

    顾时茵心跳悄悄快了起来。

    卞景武低下头,轻轻蹭她鼻尖,“记住没?乖乖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如何,低沉的嗓音压到唇上,顾时茵没听清,也应不了声了。

    视线被他充斥着,唇被他碾压着,呼吸也被他攫取着,这还不算,他带着她手环去自己腰上,好像真要她拿手指去量体裁衣。

    顾时茵触到束起的腰封,那是她专门为他做的,他像是要带她重温在灯下的每一针每一线,扣着她手,循着劲瘦的腰线,一寸寸往后,直到她完全抱住他。

    “量好了?”

    耳边的声息又烫又坏,回回都惹得她气息不稳才作罢。

    顾时茵轻轻舒气,看向他背后的窗外,梨涡慢慢绽开。

    “武。”

    她垫起脚,凑到他耳边,悄悄:“换值的宫女回来了,还有二十步,你就要被发现了。”

    顾时茵现在住的院挨着太后的寝殿,换值的宫女路过时恰好能看见窗前的人。

    “十八步。”

    “十六步。”

    耳廓被低沉的笑声震得发痒,卞景武挨在她耳边问:“还有多少步?”

    “还有十二步。”

    “好!”

    卞景武压着笑点头,顾时茵刚侧过脸来看他,后颈便被大掌捏住,他偏首吮吻了过来。

    十步,九步……六步……三步

    顾时茵默默倒数到三步时,颈侧是酥麻的噬痛,“下回饶不了你!”

    换值的宫女着灯笼走过时,敞开的窗前,只剩顾时茵对着空阔的夜色咬唇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