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出宫
三日后, 齐王世子正式迁出宫。此事在前朝还引起了不的轰动,自然了,这是瑞乾帝乐见的。
帝后与太后分别赏了不少东西,除了几个在太学就与卞景武交好的世家子弟, 京中还有不少不相干的人也争相登门造访。
不知道是来傍齐王, 还是来探虚实的。人前人后, 一口一个世子爷恭维着,卞景武来者不拒, 更是骄奢放逸的与他们混做一团。
顾时茵也不清楚卞景武是怎么叫李贵这样死心塌地的,她是太后身边的人, 想出宫也不难,可也没想过劳驾大内副总管亲自安排车驾。
其实半个月前,李贵就不止一次私下找过她,请她过府。
可那时卞景武刚出宫,京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呢,若是叫人瞧见齐王世子与太后身边的宫女往来过密,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
便是再想他,顾时茵也咬着牙, 没松口。
李贵起先是隔三差五来请一回, 后头竟是日日来催。
虽然知道是卞景武的意思,可顾时茵还是被催得羞死了。
实际上她比李贵还心急, 十年了,她与卞景武在那个冷宫边上的破院子里相伴着长大,已经十年了。
十年他们都没有分开过这么多时日。
可是没办法, 顾时茵不是情窦初开的姑娘,拎不清轻重,冒险的事她轻易不会做, 尤其是可能会让卞景武陷入险境的事。
那段日子,顾时茵是见到李贵就跑。
如此拖了半个多月,等齐王世子的新府邸没那么门庭若市了,顾时茵这才悄悄的带上做好的狐裘大氅,趁着夜色出宫。
李贵早就点过人,出宫的时候没有细查,询问了两句便放行了。
马车出了宫门便转入一巷口。
“姑娘,到了。”
李贵差了两个经常出宫采办的内侍驾车,顾时茵按捺不住新奇劲,车刚停稳就掀开了帘子。
天色还不算太晚,华灯初上,这处巷子虽僻静,可还是远远就能望见街那边璀璨的灯火。
顾时茵不想表现出很没见识的样子,可她确实两辈子加一块都没怎么出过宫,乍一出来,竟有些无措。
好在李贵派的内侍有经验。
“委屈姑娘先下车,这地离世子殿下订的月瑶台不远,咱家陪姑娘走过去。”
内侍着扶顾时茵下了马车,而后叫同行的另一人驾着空马车继续往前走。
顾时茵知道宫里的车驾街上过太招摇,稳妥起见还是步行的好。
“烦请公公带路。”
月瑶台是京中最高的酒楼顶阁,素有月下瑶台之美称,据临窗而坐,天上与人间,可尽收眼底。
卞景武曾与她过‘我们一起出去瞧瞧’,他果然订了京都最‘高不可攀’的地方,带她赏风景。
顾时茵心里欢喜,脚步也轻快。
入了街市,周遭喧闹起来,与太阳一落山就跟皇陵一样死寂的宫殿大不相同。
胭脂色的灯笼高高悬挂,照亮了街道,也照亮了行人。
临街的商铺正卖着胭脂水粉,茶馆里书的喝彩声此起彼伏,街边还围着许多看画糖人的孩童。
顾时茵见那金黄色的糖稀拉出画的栩栩如生,很是喜欢,后悔出来时没带些碎银,不然她要买一个鸽子的糖画,带到月瑶台给卞景武瞧瞧,像不像他们一起养的那几只胖鸽。
太后喜静,东莱宫不能养那些鸽子,卞景武出宫的时候就把它们一道带走了。
顾时茵也有半个多月没见到那群东西了,不知道出宫之后,有没有被喂得更胖。
顾时茵一边开心的想着,一边欢快的走着,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见她的武了。
京都的街肆临着燕龙河,河边飘着画舫,游人比肩接踵,路也变得拥挤起来。
内侍跟不上她步伐,一边紧赶慢赶的追,一边声提醒:“姑娘走慢些,时辰还早,世子殿下恐还未到……”
别看这姑娘只是个宫女,临出宫前,李贵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人若是有个闪失,他今晚也不必回去了。
见人终于停下来,内侍抹抹额头的汗,用尖声:“姑娘,咱们不必着急的,天才刚黑,时候还早呢。”
顾时茵今晚特意提早片刻出宫,自然知道现在距离卞景武约的时辰还早,她走得这样快也不是在往月瑶台赶。
她难得出宫一趟,自然是一次把该赴的约都赴了。
前些日子闵以臣约她到宫外叙话,巧得很,闵以臣选的地点就在临着月瑶台的燕龙河,趁这会功夫,她正好顺路过去见一见闵以臣。
*
半个月前,京都鼎鼎有名的月瑶台被人豪掷千金包了下来。
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也不知贵客何时来,就连酒楼的东家也只能猜测,约莫是位公子要带意中人来赏景。
这叫好些想登月瑶台一饱眼福的人捧着银子,也只能眼巴巴的等着,等着看是哪位公子出手这样阔绰,又是哪家的姐这样好运。
翘首以盼了数日,包场的人始终未现身,而月瑶台就那么一直空置着。
不闭门,却谢客。
虚席以待了半个多月,今晚,月瑶台终于迎来了神秘的贵客。
月色阴晕,星子稀疏,倒有些辜负了这赏玩夜色的不二去处。
不过好在毗邻燕龙河,灯火鱼龙,画舫歌箫,看不尽的繁华热闹,总不至于叫人寂寞。
宫女从就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必定爱看这处的风景。
卞景武倚窗而立,正低头磨着什么,神色温柔又专注。
萧亘帘而入,看见站在窗边的人,怕扰了他兴致,连脚步也放轻了。
自从卞景武迁出宫,萧亘就被指派来当了近卫,这自然不可能是瑞乾帝的安排,现在的卞景武有的是办法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萧亘出宫之后,从暗地效忠卞景武变成明的,也随之改了称呼。
“世子爷。”萧亘进入月瑶台,没有靠得太近,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停住,恭肃道:“禹王侧妃又跟了过来,爷若嫌她碍眼,属下去发了她。”
顾珍珍私下往世子府递过好几回名帖,却都吃了闭门羹。她进不了府,只能差人在府邸附近蹲守,一旦齐王世子出府,就来给她报信。
可接连蹲了十几日,不是半路被甩掉,就是等她收到消息急吼吼的赶到时,已人去楼空。
今晚,听跟踪的人齐王世子来了月瑶台,顾珍珍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买通酒楼的伙计,上到这顶层。
顾珍珍近来愈发不安,她时常半夜三更被噩梦吓醒,一睁开眼看到卞绍京,更是心眼里厌嫌,怎么看都是个不顶用的,这一世若不想重蹈覆辙,还是得找能坐稳皇位的。
顾时茵那个贱婢倚仗近水楼台,不知在齐王世子跟前龃龉过什么,就连她将重生这样大的秘密和盘托出,他竟都毫无波澜。
若这一世登基的还是齐王世子,顾时茵可就真的山鸡变凤凰了,等到那个时候……
一想到顾时茵甩过来的那一巴掌,顾珍珍就恨得牙痒痒。
贱婢,看你还能得意几日?
顾珍珍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她辗转难眠了几日,最终决定祭出狠招,她顾珍珍得不到的,也轮不到顾时茵。
她非要看看,她把重生前的事告诉齐王世子,贱婢还能否得意得起来?
萧亘禀告完,半晌没听到回应,他只当是默认,不再搅,刚抬步欲走,却见卞景武吹了吹刻木刀上沾的浮屑,无可无不可的:“她想来就让她来。”
顾珍珍也是头一次登月瑶台,早闻这地是金筑银砌,等闲人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更遑论是包场。
她方才在下面跟伙计听,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但齐王世子能叫月瑶台为他空置一个月,本事显然不容觑。
顾珍珍深以为然。
月瑶台共九层,除却顶层,余下乃是风花雪月梅兰竹菊,每一层风物取景皆不同,便是前世登过后位,顾珍珍也忍不住吐酸水,顾时茵如何就有这样好的运气?
若是她也早早进宫,与齐王世子朝夕相伴,哪里轮得到那个卑贱的宫婢……
顾珍珍一路衔恨的上到了第九层。
一路上来一个侍卫也没见着,到了顶层,在门外看见萧亘,顾珍珍就知道,齐王世子就在里头。
意外的是,顾珍珍以为这个近卫会阻拦,或者,至少会进去通报一声。
她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辞,齐王世子听了绝无可能会拒绝,可那些通通没派上用场,她甫一上来,这近卫竟然为她起了门帘。
这是要请她进去的意思?
顾珍珍既然敢跟踪齐王世子,也料到他早晚会知晓,今日摊开了也好,他需得明白,谁才是真正能帮得到他的人。
想归想,可不知道是爬了九层楼,还是对里面的人心眼里发怵,腿肚子竟然又软又颤。
顾珍珍在门前站了好一会,理理并没有乱的鬓发,衣袂,最后拿鲜红的丹蔻扶了扶金翅耳罩,这才往里迈步。
月瑶台顶层是半月形,九扇轩窗皆开,夜风将燕龙河浩渺的烟波从墨蓝的天边送到眼前,河边千舟万舫又宛如一条绯色练带,任君把玩在指尖。
顾珍珍帘而入时,倚着这么一副叫人心生荡漾的景色,齐王世子却低着头,全神贯注于一个木鞋楦。
脚边木屑连连,他却不嫌脏,乐此不疲的精凿细磨,还时不时拿手边的皮毛比量。
看见那貂毛,顾珍珍隐约想起她前世刚坐上后位时,天气奇寒,她听闻紫貂乃貂中顶级,便差人去寻捕,结果百十个好猎手也没寻来几只,且毛色花杂,不似这纯棕黑,但在当时看来已是极好,制成围领,既能御寒,又显尊贵。
只可惜,没等到内务府制好,她就被吊在城门上了……
一想到这,后颈凉飕飕的,顾珍珍再无暇腹诽她拿来做围领尚觉奢侈的紫貂,齐王世子竟用来做鞋靴的内里。
萧亘把顾珍珍引进门之后就退了出去,屋里没有多余的人,卞景武头也未抬,在不断剥落的木尘间,惜字如金的开口:“?”
顾珍珍顿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前些日子,她在宫里遇见他时,曾过‘殿下,您将会披着铠甲,驾着战马归来。’
当时,他神色不豫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顾珍珍攥了攥手心,嘴角弯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我今日前来拜见世子殿下,就是有一事憋在心里,想来想去,还是不吐不快。”顾珍珍拿眼睛偷偷瞄他,见人并无断之意,便又往前迈了一步,:“我早与世子殿下坦诚过,我并非寻常世人,实则,不光是我,还有一人与我一样,那人,殿下想来是认识的,她叫,顾,时,茵。”
鞋楦成型,卞景武开始着手磨,既不好奇,也不吃惊,只专注着手中之物。
顾珍珍一字一字完,心里更加笃定,顾时茵从来就没有与齐王世子过自己重生,如此一来,然后的事,就大可由着她了。
“殿下破城之后,将叛军活埋于雪坑,起来,殿下您顺应天命,那些人是死有余辜,可顾时茵,她,她……”
顾珍珍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接着道:“世子殿下,妾身与顾时茵在前世就有姐妹情谊,实在不忍见她行差踏错,前世,顾时茵与禹王殿下就如同与世子殿下您一般,自幼相识,顾时茵聪慧,事事妥帖,禹王殿下待她也莫不是情真意切。后来禹王登基,许了她后位,可还没来及册封,殿下您已兴兵,她见势不好,生怕与禹王成了亡命鸳鸯,于是出卖军机,弃禹王于不顾,禹王一怒之下,将她充做营妓,发配军营。”
顾珍珍到此处,刻意放缓了语调,声线也变得轻曼起来:“营妓嘛,在军中千人骑,万人枕,也是她咎由自取,赖不得别人。老天怜悯,既叫她重活一世,她当珍惜,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意图向禹王寻求报复。”
“世子殿下!”顾珍珍试探的看了眼齐王世子,扑通一声跪下,“妾身急于求见,一来是想为禹王求个平安,二来更是想提醒殿下,顾时茵前世怨毒而亡,今生她既会向禹王寻仇,又怎会真心待殿下,她早就知道殿下将来会是真龙天子,又可曾与殿下坦言过一句?”
“恕妾身直言,顾时茵这种女子,人尽可夫,她接近殿下,定是蓄谋已久,殿下万万不要被她蒙骗了。”
声嘶力竭,情真意切。
顾珍珍完,月瑶台上一时安静的只有渐起的夜风,和簌簌而落的木灰。
顾珍珍捉摸不透他心思,不敢再多,看卞景武又拿起手边的紫貂皮毛,在鞋楦上比样。
看不出喜怒,但顾珍珍笃定,她一席话完,他内心还能波澜不惊?
她不着急,她可以等,方才她出的每一个字都足够酝酿一场风暴,她不信,就算齐王世子选择相信顾时茵,可又有哪个男子能越过心里那道坎,容忍自己的女人曾被不知道多少人玷污过?
更何况是未来的帝王。
顾时茵啊顾时茵,重活一世,你还是贱婢的命。
想到这,顾珍珍厌嫌的拂去沾在裙角的木屑,一边准备起身,一边又描补了两句。
“妾身所,世子殿下可能未必相信,不过,殿下尽可寻顾时茵问上一问,为何前世只对禹王情意绵绵,对殿下不闻不问,这一世却掏心掏肺的贴了上来?”
这样的问题,顾珍珍无比确信,顾时茵根本不敢回答。
答,就是顾时茵早就知道齐王世子会是最后的赢家,良禽择木而栖,她顾时茵的目的也不纯粹。
不答,就是心虚作祟。
顾珍珍对自己挖的横竖是死的坑,十分满意。
月瑶台的第九层厢房内,卞景武不慌不忙的磨着鞋楦,似才想起来,问:“完了?”
语调没什么起伏。
顾珍珍的心却被这一句话提了起来。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她迫不及待的点头,她就在等齐王世子动怒了。
卞景武今晚穿了一身玄黑长袍,内里白色对襟,如同他的轮廓,利索切割,腰封则是同底玄色,却自中线横出一抹纤细的胭红,出挑,却不突兀。
好似女子的丹蔻,压住深浓的衣色,衬得他眉眼昳丽又生动。
敢这样大胆配色的人,必是极了解这身衣袍的主人。
卞景武斜倚着窗棱,霸着京都多少人仰断了脖子也登不上的月瑶台,放着大好的美景不赏,却低下头,拿顶级紫貂在木鞋楦上比样,俨然一风流不着调的凤雏麟子,可那眉眼间的温柔又似格外专注。
就连顾珍珍都有了种错觉,齐王世子是个温柔和善,好糊弄的。
顾珍珍不懂,温柔的人无情起来才够狠辣!
“既然完了。”沉默了许久的卞景武终于从手中专注的事物上抬眼,挑眉问:“怎么还不下去?”
兜面的夜风把窗边的木屑一扬,扬得顾珍珍险些迷了眼,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齐王世子话间,朝窗外递了一眼。
下,下哪去?
顾珍珍自然不会蠢到自己意会跳下去,可齐王世子目光若有实质的锁来身上,好像一把铁链子,在把她往窗边拖。
顾珍珍面上的笃定与狠辣逐渐被恐慌侵占,那是一种对于面前的男子完全无法掌控的恐慌。
她一直以为这是顾时茵的死穴,是她的绝杀,可她出这样惊人的秘密,齐王世子竟然分毫不为所动。
顾珍珍对上卞景武的视线,不可抑的哆嗦了一下。
他明明在笑,她却透过那双沉沉的漆眸,好似又看见前世纷飞的大雪里,那个叫人闻风丧胆的新帝。
前世,皇城破时,顾珍珍已换上宫女的衣服,准备趁乱逃走,不曾想,他竟驾马踏丹陛,直策到眼前。
当时,顾珍珍还不知道他是新晋齐王,未来的新帝。
当时只觉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听他在找皇后,可顾珍珍在那之前,与他素未谋面,根本不认得他。
他好像还与她了一句话,的是什么来着?
顾珍珍努力回忆了一下,陡然如被兜头拍了一捧雪,浑身都冷得摆子。
她想起来了,前世的齐王世子与她的第一句话是:“你不是顾时茵。”
当时的眼神如同此刻,仿佛不见腥色,绝不罢休。
厢房里安静得过分,连风也停了。
顾珍珍在卞景武的注视中,下意识往后退,步子退的太大以至于踩到裙尾,她踉跄了一下歪栽到地板上,耳翅也掉了下来,赤金咣咚滚落的声响在寂静里突兀又瘆人。
顾珍珍不敢去捡,她甚至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屋外的近卫没有进来,站在窗前的人也没有动,就只是含笑看着她。
“世子殿下,我,我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骗你的是顾时茵,她早就知道,知道……”
卞景武没有吭声,顾珍珍嚎叫的嗓音也弱了下去,她无可救药的想起前世,他就是这么看着她,而后把她吊在城门上,不是一剑刺死,不是一根白绫缢死,甚至不是活活冻死,而是,而是……
惊惧到了极限,尖叫也卡在嗓子眼,顾珍珍无意识的,手脚慌乱的往后退,她丝毫不怀疑,他的‘下去’,是让她跳下去。
萧亘没有追,顾珍珍连滚带爬的从九层的木楼梯滚了下去,没一会就听见守在楼下的伙计惊恐的呼叫声。
声音传到顶层,被风吹淡了。
萧亘走到卞景武身后,轻声问:“爷,可要去料理了?”
萧亘在外头听了个一清二楚,诚如顾珍珍所言,他也没有分毫怀疑,卞景武的下去,是让顾珍珍跳下去。
实话,萧亘并不太清楚顾珍珍到底的什么主意,身为近卫,他只需要知道一点,顾时茵三个字在世子爷这里,不得,碰不得,更辱不得。
谁触了这个逆鳞,就只有一个字,死。
管你是什么王的什么妃。
没有例外。
萧亘问完,站在一旁屏息等话,人还没离开,他下去办了也就是一口茶的事。
卞景武偏头吹了会夜风,才凉凉道:“改日吧。”
他的宫女鼻子尖,待会若是闻到腥臭气,该不高兴了。
顾珍珍是真的该庆幸,卞景武今日心情好,连杀人都能缓缓了。
今夜无月,河边的画舫花船散布如星子,也怪卞景武目力太好,他掸眼一看,下一刻,就看见了叫他想杀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