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杖毙
这宫女胆子不, 在大殿上非但不畏怯,还与皇后有来有往的道起来。
字字得不堪入耳,顾时茵反倒平静了。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太后斩了皇后的狗爪,皇后不回咬一口怎么甘心?
顾时茵相信, 她屋里便是没那避子药, 皇后也会让她有别的东西。
“你们这群奴才还愣着干什么?”皇后柳眉一皱, 丹蔻指向上座叱道:“证据确凿,还不把这个贱婢给本宫拖下去, 杖毙!”
东莱宫的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短暂的骚动之后,没有人动弹。
“谁敢?”
上座又有一道声音越过大殿,轻而易举就覆住了皇后的嚷声。
这一下,东莱宫的宫女内侍一应噤声俯首。
大殿之上,在那一声之后,猝然安静了下来。
皇后显然也被震住了,她知道自己的话在东莱宫没什么份量,这里守着的武婢怕是连皇帝的话也未必听, 她不过是想逼太后发话, 一人换一人,太后想保自己的宫人, 就得跟她谈筹码。
可皇后显然没料到,都这般景况了,那宫婢居然还敢在殿上发号施令?
顾时茵迎上皇后震惊的目光, 回之一笑。
皇后把她得不堪入耳,无非是想叫她羞无颜面,哭着向太后求救。
若在前世, 皇后不定就得逞了。
可这一世,皇后千不该,万不该,她的如意算盘。
顾时茵眉眼弯弯,笑中冷意幽微。
她坐得直,天鹅颈项一线到腰脊,笔挺得犹如一把戒尺,她并不着急,也根本不理会皇后,她像往常一样,离座之前先伏身向太后行礼,得允之后,方才敛裙而起,一步一步向殿下迈去。
既不心虚,也不畏惧。
武太后身边第一宫女的风范时时昭然,让人望之,也忍不住生疑,方才那些不过是嫉妒的人往她身上泼的脏水。
这般女子,哪里会做暗通款曲的事?
有句话的好,做人可以善良,但不可以没有锋芒。
顾时茵记得,这个宫女刚分到东莱宫时,她是手把手教过的。
是不是她平日太好相与了,叫这宫女觉着,她是个好欺的,好欺到,一句话就能弄死?
顾时茵走到大殿中央,停在宫女面前,问:“你这包药是无意中在我屋里发现的?”
宫女瞅了眼咫尺前的鞋靴,竟然不是布的,而是皮质的,颜色也漂亮,宫里纵是主子们也不见得有这样好看的鞋靴。
但她很快也会有了。
等她帮皇后除掉这个人,她就可以取而代之了。
宫女像受了莫大的鼓舞,大声道:“是,是奴婢在你屋里……”
“谁准你进我屋子的?”
话音被碾断,宫女陡然尖声叫起来,因为她伏在地砖上的一只手,正被毫无征兆的踩住。
等宫女一嗓子嚎完,顾时茵没松脚,她漠然问:“你哪只手推的门?”
宫女吃了痛,激烈反抗:“你,你凭什么动我……”
这话问得好。
顾时茵愉悦的笑了,昂头道:“就凭这是东莱宫,我是东莱宫的掌事宫女,你凭什么?”
尾音沉了下去,足下踩碾的力度也更大。
药包跌落到地上,宫女根本顾不上去捡,只慌忙的腾出左手去摆脱已经被踩出血的右手。
而顾时茵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卞景武教过她,脚要如何才能最大限度的踩上力,当让力从脚趾过度到脚掌,一寸寸踩实了。
十年前的内务府大堂上,卞景武是如何踩断卞绍京乳娘的手,今日的东莱宫,顾时茵就是如何下脚的。
殿上慢慢响起了清脆的,叫人头皮发麻的断骨声。
皇后见状沉不住气了,“母后,儿臣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东莱宫怎么就由着一个宫婢在这问罪?”
“想在东莱宫问我的罪……”
顾时茵眼风都没扫一下,接过话,冷声道:“皇后娘娘怕还不够格!”
皇后被呛了一句,顿时柳眉倒竖,刚要拍桌案,那厢,一根血淋淋的手指骨像长了眼似的,好巧不巧的迸到皇后没撤下的白瓷碗里,清粥混着热乎的血糊了皇后一脸。
没有皮,只有白森森的骨头。
皇后被吓得一屁股滑坐到地上,张口就要怒斥,却见殿上太后闭目养神,殿下武婢冷面森森,诺大的东莱宫,没一个人给她眼神。
皇后嘴张得老大,像破口的埙,好半晌,到底是没有自取其辱的发出什么的声音。
顾时茵睨了眼地上的宫女,慢慢俯下了身。
对付这种人,就要以狠治狠,以恶治恶。
她适时的松开了脚。
宫女抱住手,疼得像油滚的泥鳅,再顾不上旁的了。
草药被扔到地上,散得到处都是,顾时茵伸手,一个接着一个,极好耐性的捡了起来。
沾了血的,没沾到血的,她并不避讳,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草药尽数捡回,而后慢条斯理的问:“你这是避子的药?”
罢,也不等宫女答话,她兀自接着:“我怎么不知道,我屋里还有避子的药?”
宫女虚脱的不出话来,皇后听到这里却是警醒了,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朝身旁随侍道:“快,去太医院传本宫懿旨。”
“是不是避子的药,太医一看便知。”
皇后目光毒辣的瞪向顾时茵。
岂料,顾时茵言语温驯,姿态恭敬。
“还请皇后娘娘多传几位太医,方才不失公允。”
她完,恭恭敬敬的把那包草药,放到皇后的桌案上。
皇后急传懿旨,一柱香的功夫,除了老太医令,当值的四位太医全部被传召到了东莱宫。
太后在上座不慌不忙的喝着茶,皇后脸色阴沉的盯着梢,四个太医摸不着头脑的围着一包药,又是嗅,又是看。
半晌,终于有人先站出来:“启禀太后,皇后,依臣之见解,这并非避子药,这只是……”
这太医着,撞见皇后迸火般的眼神,不明所以的低下声去,“这似乎只是寻常妇人调理身子的药。”
“怎么不是避子药?”皇后急得从坐榻上站起来,厉声问:“你们看清楚了没有?”
三个太医被呵斥的齐齐跪地,半个字不敢再。
皇后立刻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殿中最后一个站着的,年轻的太医身上。
只见他盯着纸包里的草药看了良久,久到,皇后认定他发现了什么端倪,却听他朗声道:“请太后,皇后恕罪,没人比臣更清楚这是什么药,因为,这药正是出自微臣之手。”
皇后一听眼神都亮了起来,忙不迭的往前走两步,却听那太医道:“臣适才想起来,这是前些时候顾姑娘日子腹痛,臣亲手给她配的调理的药,并非是避子的药,兴许是草药状类形似,有人误认了吧?”
闵以臣完,大殿上静了一静。
皇后深疑的拧起眉头,显然是不愿相信,还欲再探究。
在这迫在眉睫的时刻,顾时茵轻轻抬眼,隔着东莱宫的大殿,面不改色的与闵以臣对视了一眼,略略颔首,以示认可。
于是闵以臣不等皇后再话,迈上前一步,朝殿堂上一拜到底,紧接着道:
“太后与皇后若是不信,可请曾祖父前来确认,这药,确实无避子的功效。”
此言一出,三个跪地的太医纷纷附和。
“臣等所言皆属实,可请老太医令前来一验。”
闵以臣的曾祖父老太医令是三朝太医,如今已年逾九十,就连皇帝与太后也轻易不传召,皇后若是为了这等宫闱龌蹉事把人给请来,传出去,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更何况,皇后前头还隔着太后呢!
顾时茵是太后的人,就算要传老太医令也得是太后发话。
万籁俱寂中,武太后掸手把凉掉的茶泼了出去,没吭声。
茶渍浸到精致的绣毯上,难看的很,一如皇后的脸色。
皇后咬咬牙,忍住了没再话。
殿上一时异常的静,可顾时茵的心脏,正如擂鼓。
她没想到闵以臣会来,那避子药的方子,她还是从他赠的医书里的注解中学到的。
蝇头楷的几行字,药方简洁,却独到。
药性相克相生,添一味可避子,撤一味,便是再寻常不过的调理的药。
被偷偷收起来的几根草药还藏在袖口下,顾时茵攥了一手心的汗。
避子药被证明是‘子虚乌有’,她却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岂不是叫人觉得,谁都能在她头上撒尿。
“入室偷窃,污蔑滋事,拖出去,杖毙!”
不过一会功夫,被行刑的人就颠倒了个。
那宫女像是才疼醒,发癫的叫起来,“不可能,你们再仔细看看,那就是避子的偏方,我爹在乡下的药铺做伙计,我以前常帮他抓药,我不会认错的,皇后娘娘,那药真的可以避子……”
顾时茵挥手,几个武婢上来捂住宫女的嘴就往外拖。
穿过长廊,越过大殿正门,声音很快就断续的远了。
好似完了一场硬仗,顾时茵扶着门,虚脱的闭了闭眼,刚想返回,一个不设防,脚猛地定住了。
殿门外,正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过两日再来看她的人,不知为何,隔日就来了。
刚到巳时,正是用早膳的时辰。
阳光斜斜的泼落,卞景武逆着光,不知在这站立了多久,形单影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