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他是独一无二
瑞乾帝一年过半百的人还活得逍遥快活的, 哪想到正当壮年的齐王会突然不行了。
朝臣们更是议论纷纷,有直言不讳,忠贞孝悌,皇帝该放齐王世子回封地尽孝。
也有担忧, 齐王忽然病倒, 是否有诈, 莫不是想借机接走世子,实则图谋不轨。
更有甚者, 谏言道,齐王既病重, 若强留世子在京,乃有违孝道,恐遭百姓诟病,不若放齐王世子离去,待人离京之后,再谋其他。
至于那个‘其他’,就不是字面上能言明的意思了。
老的活不长了,若的也折在半路, 剩下散兵游勇, 就是想举兵造反,也找不到由头, 寻不到主心骨。
瑞乾帝深夜拿这话问太傅意思时,太傅捻须笑了半晌,只道:“天助我大周, 好!好!好!”
瑞乾定下了这个两全之法,并没有立刻下旨,他先后派了两拨人前去查探虚实, 齐王病重到底是真是假。
不日,密报就传到了瑞乾帝手中。
齐王之病,真乃一奇怪事也。
奇的是,两拨人传来的口径一致,齐王竟然已卧病在床三个月有余,齐王府也早就偷偷在私下遍寻名医。
怪的是,齐王病入膏肓一事,在他的封地都还捂得严严实实的,竟是先在千里之外的京都传开了。
这消息最初到底是何人散播于市井的,现在也无从查究了。
事情既然是真的,瑞乾也不深究了,只照预先定下的想法,‘放’齐王世子回封地尽孝于病榻。
不过这放人的时间很有讲究,放早了,齐王还没去,世子却死在半路,难保齐王不会借着最后一口气破釜沉舟,兴兵造反。
人若是放迟了也不妙,齐王都暴毙了,世子还被强留在京,那百姓少不得要骂皇帝不仁。
瑞乾帝在心里好了算盘,要拖到齐王快咽气了再下旨。
宫里各种名贵的药材补品,每日排着队往世子府送,排场大的很,生怕百姓不知道,恨不能敲锣鼓。
瑞乾帝东西赏得勤,偏是拖着不下旨,卞景武却也不急,照单全收,安心养伤。
事情还没料理完,瑞乾帝就是真下旨了,他也不会立刻走。
秋猎归来一个多月,京都内外都相安无事。
卞景武还是照常隔日就去给太后请安,顾时茵也忙着给东莱宫上下备炭火棉衣,除了时不时去趟内务府,瞧不出什么异常来。
武婢每日来报,就连武太后听罢都迷惑了。
日子平平无奇的过,与秋猎之前并无二样。
三日后,京都入冬,今年天气奇寒,顾时茵是知道的,前世,她就是死在这一年冬天的。
天不降雪,干冷干冷的。
入冬的第二日,京都就出了件不的事。
禹王侧妃进宫给皇后请安之后,并未回府,竟是失踪了。
宫内宫外顿时起了一阵恐慌,人丢了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皇家的颜面,皇帝当即下令,连夜调动巡防与禁军,在城内城外秘密搜寻禹王侧妃。
顾时茵把顾珍珍的衣裙褪下,扔回马车,换上一身短便装,回头看向深红的宫墙时,她已经趁夜出了宫。
“,你要好好的啊,不然……”杨柳杨公公还在絮絮叨叨的个不停,顾时茵把他的包裹往他怀里一塞,推着人往马车上走。
“杨柳儿你好啰嗦啊,你留在宫中,将来也是要被皇帝割舌头你信不信……”
“净胡,皇上可喜欢跟咱家聊天了。”
前世,卞绍京登基之后,杨柳就被贬去守皇陵,没几日就病死了,竟走在了顾时茵前头。
这一世……
顾时茵扒着车框探进脑袋,好像还是那个可可爱爱,没大没的宫女。
“杨柳儿。”顾时茵喊他,像秘密一样:“我知道你想皇帝赏你好多好多银子,那样你就能在宫外置办府宅,讨个对食的媳妇,再收养个儿子,等老了,还能抱上孙子。”
杨柳不知道她从哪得知的这些,他可是藏得连梦话都没过。
“呸呸呸,丫头片子胡什么。”
顾时茵笑了,也不逗他了,跳下马车的同时,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马背。
“快带他去找阿姐吧!”
马匹抬蹄子跑起来,顾时茵立在深夜的陋巷里,声:“杨柳儿,你的心愿,这一世不定能实现呢!”
还有一个时辰天亮,算算时间,等杨柳的马车到城门,正好赶上第一波出城。
顾时茵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她回头看了眼两个把她偷偷送出宫的内侍。
两人噗通一下齐齐跪倒。
顾时茵:“……”
她是想道谢来着。
看两人这反应,顾时茵知道这是有人来了。
她回身,在黎明将至的夜,看见一骑黑衣烈马正势不可挡的朝她奔来。
咱们的世子殿啊,在京城这样放马,真是一点也不怕被皇帝逮着。
可他这马上的英姿,真是英俊无匹。
顾时茵笑着伸手,下一刻就被他揽腰卷上马。
“李贵,你这老狐狸的情,我承了。”
一直躲在暗处没露面的李贵突然被点名,无奈的笑了。
李贵虽然一直暗中襄助齐王世子,但从来没忘给自己留条退路,若有不测,他也能把自己摘出去,所以,他压根就没算露面。
齐王世子若是事成,他功不可没,若是折半路了,那也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哪想到,身形发福,露了衣角出去。
老狐狸识时务的很,被点了名,不再躲藏,立刻走了出来。
这人真是活成精了,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跟十多年前,没什么两样。
前头马鞭声甩得响,李贵掀袍子跪了下去,“老奴,恭送世子殿下。”
“有命就好好活着,等我……”
马蹄敲着青白石砖,响声在京都的夜里激荡。
“等我回来。”
李贵笑眯眯的磕下头,心想,他这十年前押的注,应当是赌对了。
等马蹄声远,两个内侍依旧哆嗦得不敢站起来,在太后眼皮子底下把人放走了,这得赔上多少个脑袋啊!
李贵却不这么想,良禽择佳木而栖,贵在一个‘择’字,眼下太后虽是这皇城权势之巅的话事人,可太后终究老了,皇帝也老了,他们不可能再做大周朝的主人,有更年轻强壮的,充满胜负欲的人,已经角逐在路上。
照以前的卞景武,像李贵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他是最看不上眼的,可再看现在,卞景武已是完全不同了。
顾时茵坐在他身前,从大氅里探出脑袋,仰头看他。
李贵不是什么善人,但能为卞景武所用,用完之后,也会许好甜头。
为帝王者,是否就是这样御下,知人善任,人尽其用……
坑蒙拐骗的?
看着并肩策马一脸兴奋的卞骁,和身后违令出京的三百禁军,还有那等在路上的,上万人马,顾时茵一时情绪复杂。
瑞乾帝一定做梦也没想到,他派出城协助搜找禹王侧妃的三百禁军会直接跑路。
禁军总督怕是现在才想明白,他的好侄子,为何最近一个月天天去看禁军新到的马匹,还靠主动请缨饲喂马匹拿到了钥匙。
禹王侧妃失踪了一天一夜,全城都在搜寻人时,顾时茵已经离京一日脚程了。
三百禁军出了城就四散而去,皇帝便是发现他们人不见了,马蹄印乱得跟烟花似的,想追,怕也难。
卞景武与卞骁带着几个近卫走的是一条道。
顾时茵知道,大概三日后,他们就会与其余的禁军汇合,至于萧亘,她从秋猎之后就没见着人,应该是带着大头人马,不知藏在哪呢!
“想什么呢?”
卞景武见她发愣,低头问她。
顾时茵眨眨眼,直白道:“武,你好有钱啊!”
招兵买马,还有带走的这些禁军,没有银钱,是支撑不下去的。
卞景武猜到她所想,也直白道:“我跟李贵赊的。”
顾时茵:“……”
原来承情,承的是这个情。
顾时茵发出真情实感:“李贵他好有钱啊!”
卞景武:“嗯!民脂民膏搜刮得不少,我不敲他一笔,岂不便宜他了?”
顾时茵:“……”
帝王的御下之术好像不是宫女想象的那样。
前世,卞骁后来主动请缨领兵平乱,结果两万人马被卞景武困于空城,活活饿死。
这一世,两人倒是成了好兄弟。
想到这,顾时茵颇多感慨的:“武,骁世子是个性情中人,他能不计代价的襄助,真乃……”
“怎么是不计代价,我答应把齐王府拆了给他跑马,立过誓的!不过……”
卞景武话锋一转,道:“带着他也不是没用,万一路上被截住了,就拿他作质!”
顾时茵:“……”
卞景武的有板有眼的,若不是卞骁在前头突然喊了一嗓子,顾时茵差点就要当真了。
“武!跑快些!”
那两字从卞骁粗噶的嗓门里蹦出来,听得卞景武好看的眉峰皱了皱。
不过,他还是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卞骁能喊出‘武’,是与卞景武相交匪浅无疑了,毕竟,可不是什么人都知道,他不是齐王世子卞景春。
他是卞景武。
独一无二的卞景武。
半空有白玉碎散,瑞乾十九年冬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了。
没有早一天,也没有晚一日。
顾时茵伸手接过两片雪花,冰冰凉凉的,入手即化。
卞景武把她手抓进大氅里。
“冷么?”
“不冷!”顾时茵答得清脆,卞景武轻轻笑了,马鞭乘着风雪,扬得更快了。
“茵茵,你害怕么?”
顾时茵在风中听见他的声音,带着笑。
她知道卞景武在问什么,也知道,他快马加鞭要去做什么。
入冬了,西北饥荒已是饿殍遍野,他才不是赶着去给齐王奔丧,他是要去抢齐王封地的粮仓。
他原本答应过太后的事,依旧践行,不过指望齐王开仓放粮是不可能的。
卞景武直截了当,不给,就抢!
所以,他问她,‘害怕么?’
“不怕!”
前路未卜,风雪兼程,可她一点都不害怕。
宫女的武才不会成为屠城的暴君,这一世,他会是救黎民于水火,大周朝最好,最英俊的帝王。
不接受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