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那眼神仿佛经过了精细的雕刻,近距离接触时,心里总会忍不住的颤。
一直到过了很多年之后,季鸣忱都还忘不掉。
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儿,也成了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懊悔。
“我会的。”他握住了老爷子不断在他膝盖上扒拉的手,“您放心。”
听他这样答应着,葛建华的眼神里最尖锐的那一点,才絮絮地散开了,目光变得柔和而弛缓,分明是落在季鸣忱身上,却又好像穿透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人的影子。
“多交流,多沟通,别吵架。”葛建华声音低垂地,“你是乖孩子,多让让他。”
*
当时的葛建华没曾想到他这“乖孩子”的人身是装出来的,倔劲儿上来了不比葛出云那驴脾气多少,唯一比他家那头倔驴强上一点的,就是知道嘴上要谦让,不过到了背地里,到底还是由着自个儿的性子来。
季鸣忱也没想到自个儿外婆的保证能那么不靠谱,明明好了留他在这儿待着帮忙照顾老爷子,不告诉任何人,结果晚上睡前和闺女一通电话,就给他卖出去了。
以至于早上和外婆换了班之后,他刚躺下眯了一会儿眼,被季蔷薅着耳朵拎起来。
“臭子,跑挺快啊!我开车都没撵上你!好好商量不行是吧?非得逼老娘动手。”
“妈、妈……妈,疼!”
“这会儿知道疼了,再敢乱跑,信不信我给你腿折!”季蔷拧着他耳朵往外拽,“去给葛老爷子问个好,然后立刻马上跟我……算了,他估计也不想看见你,我去个招呼你不许再乱跑了,知道吗?”
见季鸣忱点头如捣蒜,态度那叫一个好,季蔷才勉强放开他拧得发红的耳朵,低头开手机,想看看老爷子的病房在哪儿,谁知这子变脸变得忒快,刚一松手,人就直直地朝着楼梯间窜过去。
“季鸣忱!”
这要是换到了开阔地带,十个季蔷都不一定能抓到一个季鸣忱。
可惜医院禁止疾行,季鸣忱有本事也没地儿用,刚下到二楼就被快要被季蔷给撵上了。
他灵机一动,猫着腰,从二层挤进去。
二楼是外科,缴费中心也在那儿,人流量比别的层多,几乎是人贴着人,季蔷也不方便对他动粗。
他随着人流走,想趁乱钻到Alpha的卫生间,这样一来就能彻底给季蔷挡在外面,而且楼层不高,他还可以从窗户来个绝地逃生。
脑子里计划得还挺美,转弯的时候扭头想看看季蔷的位置,却不想一脚没下稳,不心撞到了人。
“鸣忱?”
好像还是个他认识的人。
一低头,眼前突然出现了陈轲还没完全消肿的脸,季鸣忱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地把人往Alpha男厕那边带。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么费尽心思跑路,就是为了找陈轲的。
陈轲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披着一件厚外套,刚从洗手间出来,冬天的水很冰,手洗过后又湿又凉,被Alpha抓着,突如其来的体温差本来就让他有点不自在,一看到头顶的Alpha的标签,吓得脸更白了几分。
但此时身子都已经被Alpha拉进去了一半,反应过来后,他赶忙手脚并用的抵在墙壁上,叫着:“季鸣忱,你干什么!”
“你先进来,我找你有事。”季鸣忱现在满脑子都是季蔷有没有追上来,全然没发现又什么不对。
陈轲朝外别着脑袋,不敢往里面看,态度坚决,“我、我不进去!你快松开我!”
见门口有几个男性Omega聚在一起往他们这边看,季鸣忱才反应过来,“啊!对不起……”
他手松开后,陈轲立马往中间站了站,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红着一边耳朵的Alpha,“你、你是在躲记者吗?我也有事儿找你,你跟我来。”
*
“……哎您好,扰一下,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个男Alpha,个子很高,皮肤很黑,长得很丑,头发很短,穿着深蓝色的上衣和白色的运动裤……”
“护士站那儿好像有个女人在听你。”陈轲从墙角缩回脑袋,对在身后猫着腰的Alpha,“你认识吗?”
季鸣忱顿了一下,随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怎么还追到医院来了?你再蹲一点,个儿太高了显眼。”陈轲指挥着,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你跟我后面走就行,我们从另一边绕一下,房间里可能有别人在,但没事儿,他是我家司机,我等会儿让他去外面。”
司机许叔今天是来接陈轲出院的,他从陈景旭上学开始就跟在兄弟俩身边了,多少了解点情况,但不仅仅是他,家里上下都知道大儿子十三岁那年被诊断出暴力倾向,还总欺负的,不过陈总现任陈太太都没什么,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多嘴,主要也怕被大的迁怒。
但可能是他跟的比较久的关系,陈景旭还算给他面子,有时撞见他替陈轲处理处理伤,也只是冷哼一声走人,并不多发作。
陈轲的时候,被了还知道哭一哭,每每给他上药,都听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嚷嚷,以后要一定要分化成一个比陈景旭还要高大厉害的Alpha,得他满地找牙。
然后他就分化成了一个Omega。
许叔还记得他刚从医院被接回来的时候,足足低落了好一阵,仿佛被烈日生生烤干了灵魂,只剩下一个卷吧卷吧就能塞进羽毛球筒里的皮囊。
起初还以为是他的Alpha梦破灭了才失落成这样,直到有一天陈景旭临时要记个号码,手边没纸笔,正好看见他落在桌上没收起来的日记本,随手撕了一页下来,挂了电话才发现纸背后,那成篇文字都在围绕着同一个Alpha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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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叔,能麻烦您先去停车场等我一下吗?我这边有一点事情想要处理一下。”陈珂拉开门就飞快地把季鸣忱塞了进去,回过头一边心地关门,一边对着许叔。
他开门的时候,许叔正把他为数不多的行李撞到一个袋子里,从家里带来的换洗衣物摆在整整齐齐的床铺上,听到声音,他拎着袋子站起身,点头道:“嗯嗯,好,这位是……啊!我明白了。”
着,就一脸恍然大悟地侧身走出去,还迅速带上了门。
“视频的事儿我知道是谁干的。”
“二号那天的下午你在哪儿?”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出来的,完各自都愣住了。
陈珂完全没有预料到他来找自己竟然是因为怀疑,本就狼狈不堪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了很受伤的神情。
拳头被他攥得实实的,坠在细瘦的手腕下面,的一个,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威胁力,却抖得吓人,他一眨不眨地盯进季鸣忱的眼睛,结结巴巴气势全无地质问他:“你、你怀疑是我做的?那天我确实……看见了,也很……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季鸣忱也不算无端怀疑他,主要是那天去找葛出云之前,他遇见了齐部长,隐约听见他交代人留个钥匙给陈珂,他等一下要来收拾东西。
他当时心里装的全是葛出云的事儿,那句话在他耳朵里走了一遭,弯儿都没拐就直接出去了,一直到出事才想起来,于是便准备来找陈珂问个明白。
谁知刚问了一句,他就让陈珂盯得有点发毛,借着身高优势向后缩了缩脖子,绞尽脑汁才岔开了个话题,“你被了?”
陈珂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他觉得但凡长个眼睛,都很难看不出来。
“你刚刚……那个视频……谁?”
“陈景旭。”
“你哥?”
“陈景旭的,也是陈景旭拍的。”陈珂觉得跟他实在是生不完气,索性胳膊撑着往床上一坐,闷声闷气道:“但你知道了也没用,那两天放假,编辑部的监控没开,没有铁证他不可能认,而且算有证据他也能弄出来一堆替罪羊,或者官司拉长战线,就算你们占理赢了,到时候你俩也早凉透了。”
他今天看季鸣忱不太顺眼,话也不知不觉染上了葛出云那尖酸味儿。
“他现在在哪儿?”
“你找他做什么?”
“我要让他道歉。”
陈珂给他气得差点笑出来,但他现在一笑脸就疼,于是在他脸上就形成了一个呲牙咧嘴的表情,“你今天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你觉得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可能会给你道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