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 外室在这儿。
姜应檀突如其来一句话, 惊得傅则直挺挺坐起来,愕然道:“什么,找到了?”
看他这一副模样, 姜应檀恍惚间想起来, 在眼前十六岁的傅则心中,那位外室是何种存在。
犹记得那日帐中, 傅则情真意切地自陈罪过,他定是因为一时思念自己, 故而在边关寻了一位容貌相似的女子,聊以一解相思之情。
念及此处, 她又回想方才萧五来报的事情,不由哼笑一声。
倒是让他误误撞,猜中一半。
见姜应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 再也不多一字,傅则心中愈发着急。既顾不着再生闷气, 也想不起反复确认姜应檀所的“今后再也不会”, 是不是另一出戏弄人的把戏。
他忍不住去扯姜应檀的衣袖,拉回对方的注意。
傅则尽力稳固声线,轻咳一声,“那……准备如何处置这外室?”
听得傅则所问, 姜应檀嘴角微翘, 意味深长道:“思来想去,不如留着好了。”
“怎么能留着!”傅则震惊,下意识反驳, 接着软下语气,“此事是我原先做得不对,是我有负于你, 你……不必强装大度与贤惠,直接处置了便是。”
着,他犹豫了一瞬,还是苦着脸道:“只一事,闹成这般都是我糊涂,殿下可随意责罚,但望殿下留她条性命。”
姜应檀横眉,倏地冷下脸,“怎么,在你心里,我就是草菅人命之人?”
傅则自觉失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苦笑道:“是我错了话,误会了殿下,傅某在此赔罪了。”
传入耳中的,是一声声的殿下,直让姜应檀哪哪儿都不舒坦。
先前,他不是使劲浑身解数,也要将称呼从“殿下”改成“夫人”的嘛,怎的现在半字不提了?
不过,先前也确实是自己逗弄太过,再好脾气的也会生出恼艺来,既然自己如今想亲近些,忍他一些性子也无妨。
姜应檀哼道:“罢了,反正天下人都这般看我,哪里多你这一个?”
这话让傅则无端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她的眼眸。
明明是后退一步的话语,听到他耳中,不知为何总能咂摸出一股子女儿家的嗔怪来。
仿佛她不在意天下人这般看她,但只不许他误解了去。
随后,傅则就见姜应檀站起来,垂下眼帘看自己,眉眼带着促狭的笑,“走吧,去瞧瞧你那外室。”
“啊?”傅则猝不及防地睁大双眼,捉摸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寻常人家,若是撞见夫君偷偷养了外室,闹一场就算轻的,怎么还能如此和颜悦色地要一起去探望?
这……是哪门子的路数?
莫非是,想当着自己的面处置了外室,以儆效尤?
傅则心下惴惴,又忍不住跟着姜应檀离开。
出了耳房,又离了正屋,姜应檀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径直往院外走去。
傅则缀在她后头,不敢多言。
等离院门越来越近,就看见守在主院门口的萧五站出来,对着两人行了一礼,十分尽责地引路。
傅则本以为他们会往大堂走去,哪知是径直往府中书房所在的方位走去。
他暗暗蹙眉,难道姜应檀把外室带到了书房,这不合常理啊。
一般人家处置外室,大部分都是在大堂,并不担心被人瞧见。全因左右都是家里的下人,约束严一些,没有人敢传闲话。若是家中人多,又要些脸面,带到院子里,或者丢在后宅柴房,这也都是有的。
可二话不,拎到了书房,这算怎么一回事?
傅则百思不解,自觉在此事上,自己是亏欠姜应檀的,因而不敢多问一句,只跟着他们往书房走。
将军府的书房是单独辟出的一个院子,临近主院,若是如他们一般徒步走过去,都耗不了一炷香时间便到了。
书房外有鹰卫守着,远远瞧见姜应檀一行人来了,恭敬行礼。
“参见殿下,参见驸马!”
姜应檀抬手免了礼,侧过身对着傅则,似笑非笑道:“既然来了,不如驸马亲自去见一见外室?”
她语气温和,全然没有恼怒或者怨恨,听得傅则费解又不安,完全摸不着头脑。
不过事已至此,容不得他推拒,傅则讪笑一声,越过姜应檀,先一步进了书房。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书房内点着烛火,却空无一人。
自六日前傅则醒来,便是在书房接受周一诺的教导,自认不是个安分的人,趁机将书房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对这一处的构造也算熟记于心。
他在里边转了一圈,把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甚至将帐子都掀开看过,也没瞧见什么女子的身影。
满头雾水的傅则走到门口,无奈地看向姜应檀,“殿下,此处无人。”
从傅则进屋后,姜应檀就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莞尔,“你再好好瞧一瞧,那外室是在的。”
闻言,傅则只觉得脑子都涨大了,转身将屋内摆设悉数收入眼帘,用目光一寸寸地翻找后,仍然无果。
傅则又转过身来,叹了口气,“恕傅某眼拙,确实没瞧出什么藏人之处,亦未听到屋内有他人动静,还请殿下指点迷津。”
谁家处置外室是这般的?
既然抓到了人,带到跟前来,该问责问责、该哭闹哭闹,没得玩孩子的把戏,藏起来让人找算哪一出!
就在傅则满心苦闷中,姜应檀坦然地越过去,走到书架前,与萧五对视一眼。
看萧五点了点头,姜应檀便知自己找的没错,稍稍俯下身,拍了拍书架底部的一个木箱。
“外室在这儿。”
傅则的眉头皱在了一处,不敢置信道:“殿下,这木箱哪里装得下一个人来?纵使是个娇弱女子,那也塞不进去吧,总不能是练了话本上的什么缩骨之法。”
着,傅则不禁忆起白日里被戏弄的事情,愤愤然道:“莫不是殿下又在戏弄傅某?方才那些话都是诳人的!”
看傅则急到质问自己,姜应檀丁点怒气没有,无辜地眨了眨眼,“戏弄你作甚,你若不信,自己来亲眼瞧瞧便是。”
被此话一激,见姜应檀坚持那套辞,傅则抿了抿唇。他深知自己去留不由自己做主,若是姜应檀想继续戏耍下去,自己也只能照单全收。
于是,傅则僵着一张俊脸,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伸手就准备将木箱子开,好快些结束这一出无聊的闹剧。
哪知,他手伸到了一半,却被女子的胳膊拦在半道。
傅则不禁恼怒,瞪了过去,“殿下这是何意!”
姜应檀不把他的怒意放在心上,狡黠地用手指点着自己下巴,轻快道:“若是外室在里边,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傅则扭过头,“傅某已是任由殿下揉搓,哪里差口头定下什么约定。”
头刚扭过去,就被女子柔软的双手捧住。明明对方没用什么力道,傅则仍是忍不住随之而动,转回去与姜应檀对视。
姜应檀凑近许多,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他,“好不好?”
两人离得太近,傅则那耳根又不由自己所愿地红起来,他回避了姜应檀的视线,嘴唇抿得愈发紧。
“好不好?”姜应檀没有半分不耐烦,带着笑意重复,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稚童。
被这么难得的好言好语哄着,傅则心中有再多的恼怒,在此刻也不禁消散,只余下浓浓的无奈。
这是姜应檀第一次哄他
最终,他缴械投降,眼睫微眨,声音很轻,“好。”
得到了满意的回复,姜应檀志得意满地离远些,伸出手掌来。
“一,你不许再喊什么‘殿下’,听着怪刺耳。”
傅则皱皱鼻子,愤愤地想,明明先前是你不乐意,如今却要我改了。
不过,他还是点了头。
“二,你必须搬回来,再不能轻易离开。”
听到这儿,傅则生出一股子荒谬感来,心中亦有了不切实的想法。
她是在,挽留他?
傅则抬头,一双眸子似乎能蹦出亮光来,想些什么,最后还是尽数吞进去。
烛光下,他瞧见姜应檀心满意足的笑脸,用目光催促自己快些开箱子。
美人姝颜昳丽,双眸明亮如星辰,在那里面,傅则头一回看出些不可明的情谊来。
他在暗暗叹了口气。罢了,就算她仍是在戏耍自己,他也能心甘情愿地认下。
木箱上的铜锁已经被人用外力凿开,虚虚搭在那里,根本就是形同虚设。待修长手指灵巧将其抽开,扬臂掀开,露出里边的物件来。
傅则甫一望过去,人就愣在那里。
旁边的姜应檀也是头一回见着,其中大致的物件,只在去耳房找傅则前,听萧五粗略提了一下。当时,她最初觉得不敢置信,后来因相信萧五的品行,绝不是那等信口雌黄的人,终究是信了六七分。
如今,她亲自瞧见里边的一堆木头块,还有那一块雕着自己容颜的木头,以及底下垫着着女子衣衫,放在一边的明黄色圣旨。
姜应檀只觉得胸膛上那颗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下,反扑而来的是厚重到化不开的复杂情绪。
竟然,傅则的心中真的藏着自己。
虽不知他何时上了心,为何任由谣言四起,又为何迟迟不肯回来,但姜应檀整个人都忍不住暖和起来。
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傅则瞠目结舌地愣在一边,姜应檀眉眼都带着笑意,只觉得这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快意的时刻。
哪怕是自己手握鹰卫,将权势握在手中,哪怕是看着陛下登基……都未曾如此开怀!
姜应檀轻咳一声,语带调笑:“原来,驸马在边关,是这么消解相思之情的。”
闻言,傅则手忙脚乱地盖上木箱,再也不只是耳根红到滴血。
他整张脸都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