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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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暮窈定了定神, 并不开口,只用双手比划出自己的意思——这钗子不是她的。

    男子勾起唇角,“姑娘是厌恶在下, 故而连开口都不愿吗?”

    一如过去那些年, 身着玄衣的男子弯腰,勾起和亲公主的脸, 眼中满是暴虐之色,“母妃是厌恨阿迟, 所以不看、不、不听?”

    姜暮窈垂下眼帘,竭力让自己从往事中抽身, 拦住想要挡在自己面前的白芨。

    她毫不犹豫地开口:“全因声音嘶哑难听,所以不太开口罢了。公子,这钗子不是我的, 您寻错人了。”

    男子不依不饶,迈开步子, 试图想靠近些, “这算不得难听,倒是想知道姑娘面具下是……”

    不过,他的念头没有得逞,刚走了两步, 就被萧五强行阻在中途。

    看着萧五的背影, 姜暮窈面具之下死死抿着的唇角放松些,毫不避讳那人的视线,径直回望。

    那男子被迫停在半路, 双眸微微眯起,看着萧五的视线如同要生生剐了他,其身后的侍从手都放在腰侧的刀柄上, 蓄势待发。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铺子外面又传来一道声音。

    “阿茶,让你去买些点心,怎么拖了许久不回来?”姜应檀唇角含笑,缓步走来。

    姜暮窈与她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瞧出自家妹妹是看懂了情形,也猜到了男子身份,于是她顺从地低头,“是阿茶办事不力。”

    闻言,姜应檀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仿佛是刚刚瞧见铺子里还有另一波大活人一般,淡定地量那男子几番,最后懒懒收回视线。

    “我家婢子是哪里碍了公子的眼,怎么堵在门口不让人走呢?”姜应檀微微靠在傅则身上,掀了掀眼帘,“自古以来,只晓得狗会挡道,倒不知道人也会与畜生争一争名头。”

    乔装易容只能改一改人的鼻眼,遮不住骨相,故而仍旧能从姜应檀平平无奇的面上,瞧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美。

    然而容貌令人见之心喜,话却似刀子,惹得那男子的侍从无一不抽开刀身,似乎只要姜应檀再折辱他们主子一句,这些人就能拼死相搏。

    可刀光剑影逼至眼前,仍然无法让姜应檀收敛,她甚至示意身边的几位鹰卫不必紧张,更不用抽出刀剑相向。

    姜应檀定定站在那儿,身边是皱着眉的傅则,胸膛中是再没有过的心安。

    她面上笑意不减,“这位郎君来临城,是有什么事吗?”

    那男子姿态亦从容,上下量一番后,冷笑道:“我来寻结发妻子。”

    着,他的余光在姜暮窈身上一扫而过。

    “原来如此,临城有没有你的……妻子,我是不知道,”姜应檀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微微顿了一下,“不过这铺子里,只有我的丫鬟阿茶。”

    眼看着那男子想继续开口,姜应檀不给他任何话的机会,冷道:“阿茶,到我身边来。”

    姜暮窈听得此言,与姜应檀对视一眼,流露出询问之意,得到了自家妹妹安抚的一笑。

    那男子和他的随从依然不动地堵在中间,良久,男子才退到一侧,冰凉的目光投在姜应檀身上,丝毫不掩饰他的杀机。

    姜应檀看着阿姐回到自己身边后,直直盯着男子,极为倨傲地留下蔑视的一瞟,“临城是大齐的城池,任何外人都得夹起尾巴,学着做一条不会吠的狗,公子瞧着不是个没脑子的……”

    罢,她带着一行人转身便走,只有空中还留下未尽之语。

    “莫要将性命留下了。”

    男子望着一众人离去的背影,更准确地,是直勾勾盯着姜暮窈的身影,视线如同蛇一般缠绕在她的身上,对姜应檀意有所指的话置若罔闻。

    他的随从们倒是露出不平之色,纷纷想要请命去解决了这帮冒犯主子的人。

    男子抬手挥退他们,哼了一声,“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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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姜应檀等人径直回了府,齐齐来到主院的书房。

    甫一进门,姜应檀随手抄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到地上!

    “砰!”

    上好的青瓷碎了一地,破碎的瓷片迸溅在四周。

    “给我查!”姜应檀尤不解气,一双眼冷到极点,咬牙切齿,“为何来临城的是慕容迟?”

    “为何北燕皇帝离了帝都,已经到临城,却无一人察觉异样!”

    屋内众人看着姜应檀勃然大怒,一时无人话,萧五和接到消息赶回来的魏十齐齐跪在地上。唯二得上话的傅则和姜暮窈,都是等她发作了心中半的火气,才开口相劝。

    姜暮窈柔声劝着,而傅则用新的茶盏,亲手为她倒了一杯温凉茶水,体贴地放在她手边。

    傅则给她顺气,“夫人,眼下不是动气的时候。北燕新帝来临城一事干系重大,这不仅是鹰卫的事,还干系到西北军,不如去把周一诺找来,共同商量对策。”

    被两人一左一后劝着,姜应檀拿起傅则端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总算顺下一些火气,“事已至此,跪着也无用,先起来。”

    魏十和萧五依言而起。

    姜应檀先是望着姜暮窈,“阿姐莫要担心,我绝不会让其他人再带走你。不过,在场只有阿姐对慕容迟熟悉些,还得劳累阿姐将所知尽数写下,无论个人好恶,还是行事风格皆可,兴许能与鹰卫的卷宗相补。”

    闻言,姜暮窈没有任何迟疑地颔首。

    姜应檀又看向魏十,“魏十,你找个稳重些的,让他速去接周一诺来府上,就驸马寻他来吃酒,莫要惊动西北军的一干将领。”

    “是!”

    哪知魏十人还没走出去,就听到屋外传来周一诺求见的通传。

    姜应檀深深蹙起眉,与姜暮窈、傅则一一对视,三人眼中都带上了些揣测意思。此时周一诺忽然到府上,必然不会是事,想来是与慕容迟有关。

    等周一诺进屋,将事情简略一,姜应檀等人都心下一沉。

    姜应檀嗤道:“端王在两国交接之处设宴,邀我和傅则同去……他觉得我们会傻傻地应邀,去吃他这摆明了的鸿门宴吗!”

    对此,周一诺只有苦笑,“不仅如此,他还带了话,此事是为重修两国之好,殿下若不放心,大可带兵前来赴宴。”

    姜应檀冷哼一声,“他胆子倒是大。”

    随后姜应檀把慕容迟在临城出现一事,挑了要紧的地方告诉周一诺。

    “殿下的意思是,此端王只是个幌子,来人实则是北燕皇帝慕容迟?”周一诺无法相信,陷入迟疑,“一国之君抛开社稷,跑到与敌国交界处,只为请敌国的长公主吃个宴席?”

    姜应檀敛了神色,并不算告知他阿姐的事情,“此事已有实证。”

    听姜应檀重复了一次,周一诺倒有些信了,他知道这位殿下手中有自己的消息来源,想来不会拿这种要事笑。

    若此事非虚,那他所图为何……周一诺的神色凝重起来。

    姜应檀犹存怒气,坐在椅子上独自思量,将大齐与北燕之间的局势丝丝缕缕分辨清楚。

    良久,她长呼出一口气来,“纵使是个鸿门宴,本宫也得去。”

    “不过,本宫也不信慕容迟来临城,只是为了办一桌席面,我们要做好两全准备。”

    姜应檀逐个点了诸人,将心中斟酌好的事情一一吩咐下去,让他们做好部署。不仅要给京中递消息,还得让西北军严加戒备,做好与北燕开战的准备。

    “殿下是觉得,北燕只是想拿宴席做个筏子,所谋在与大齐开战?”周一诺的手指在交椅扶手上轻轻敲着,“西北军每日派出去侦查的斥候,并未发现北燕大军集结的迹象。”

    姜应檀神色不变,“只是以防万一。情报网收到端王离京的消息是三日前,告诉你们西北军的将领是昨日,然而今日,慕容迟就能悄无声息来到临城城内,又怎知他没有别的部署?”

    甚至于,这些年安到北燕的探子,可能怕都出了事。她近日所能收到的消息,不过是慕容迟故意放出来的,是不是一个布好的局亦未可知。

    “对了,”姜应檀忽然记起一事,扫了眼傅则,口中唤得却是萧五,“萧五,驸马如今能否上战场?”

    萧五迟疑一瞬,回禀道:“暂且不行,不过驸马有往日的底子在,只要驸马配合,再给属下半月,许能成事。”

    姜应檀点头,“那就半月,傅则,你跟着萧五练习武艺、学兵法,绝不可懈怠。”

    已是风雨欲来,傅则平日里是不拘节的“纨绔儿”,当下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凝重应下。

    倘若真开战,他这位怀化大将军避免不了上战场,无论是为了西北军,为了临城乃至大齐的百姓,还是为了姜应檀的安危,他都不会像前几日那般散漫。

    待将方方面面都商议完,已过了用晚膳的时间。姜应檀让其他人都下去,吩咐白芨送姜暮窈回去并准备晚膳,一会儿他们会过去。

    于是,书房内只留下的姜应檀和傅则。最初两人都没有开口话,屋内变得十分安静。

    姜应檀定在窗边,看外面未被乌云遮盖的明月,忽然开口破了沉默,“傅则,我只懂人心诡谲,不懂什么战术兵法,若是接下来哪一步出了错……”

    她竟是极为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不确定与彷徨。

    傅则走到她身后,让姜应檀能放松靠过来。

    他语调温柔又坚定,“我绝不会让百姓出事,定会护你平安。”